这很不对劲。
“王?您还好么?”神妓再次出声询问,她的脸上只有关心,不是梦中的相熟,也不是旗鼓相当后肆意大笑淋漓尽致的模样。
“没什么,”吉尔伽美什回过神来,却有了其他的心思,“你是伊什塔尔身侧的神妓,往日里她可有对你说过什么。”
真要说起来,神妓并不属于乌鲁克王的管辖,即便在女神的神宫之中见过这位应明主无数次,甚至两人相伴相闹的样子也已经熟悉,可该说的不该说的,神妓很清楚:“您是为了伊什塔尔大人而来么?”
这无疑是为了岔开吉尔伽美什的问题:“这些问题,若是您愿意去问伊什塔尔大人,那么她一定会很愿意回答您的。”神妓脸上挂着仁爱的笑容,却并未吐露出半分吉尔伽美什想要的讯息,“剩下的,我无权发言。”
神妓,说到底,也不过是神明对百姓的发言者之一而已。
“即便是本王?”吉尔伽美什哼笑一声,“别忘了,在成为‘金星女神的神妓’之前,你还是我乌鲁克的子民。供奉王,追随王,听从王的命令,服从王的指挥,难道不是你应尽的职责么。”
并未因为吉尔伽美什的刻意为难而感到难堪,神妓摇头:“如您所说,那是在成为‘金星女神的神妓’之前的事情了,现在的我,已经将我的全身心,都奉献给了我的女神——伊什塔尔大人了。”
吉尔伽美什对神妓的态度很满意,因为她对伊什塔尔无形的维护,以及面对他都不曾松懈的口吻。但是与‘满意’一并升起的,是对方无懈可击的‘不满’,听起来很矛盾,但是也是确实存在着的。
王发出了意味不明的笑,他打量着神妓,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即便是本王,也没有商量的余地?”
“正因为是您,才没有商量的余地啊。”神妓并不因为王的样子而胆怯,她还是最初见面时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若是您有话想要交与伊什塔尔大人,却不方便被我知晓,还请您直言与她。”
作为女神身边最近的从官,伊什塔尔对吉尔伽美什的特殊性,她或许是最为清楚的那个了。虽然看不明乌鲁克之王的态度,但是金星女神却一定是喜爱着的,这个国度的王,这位金发不朽的王者。
吉尔伽美什能够容忍伊什塔尔在他的头顶上作威作福,却不代表着他就是好脾气的人。实际上他对伊什塔尔的纵容,一方面是源于女神本身的身份,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女神在一定程度上与他是一类人。
而在这个制度下绝对的王,自小就是无人逆序的存在,此刻神妓于他无疑是挑衅的。一位王,犹如能够容忍他人的不敬呢。
于是王跨过门槛,上前掐住了神妓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直视:“既然你自信了解她,倒不如与本王说一说——”吉尔伽美什眯起眼睛,靠近了神妓,“若是本王然她决断,她究竟是会选你,还是选择相信本王?”
这本就不是一个选择题。
神妓知晓这件事,王并非给出‘选择相信你’还是‘选择相信王’的等同选项,而是在以她的性命,与王和女神之间的信任相比较。
这是何等的狂傲啊,自信自己的特殊,自信自己的不同,自信女神会在性命与信任之间,选择信任而并非是她的性命。
这时何等的爱意啊。
于是神妓笑了,欣慰的,满足的,发自内心的笑容:“这真是太好了,”正如女神大人心仪您一般,您也是爱慕着她的啊,“我愿意为您做一切能够做的事情,”只要您能够让她开心,“只要我能够做到。”
“我愿意为您做一切能够做的事情,”伊什塔尔到来的时候,便听见了这样的话,“只要我能够做到。”
她并不因为神妓对王的表白而愤怒,实际上这个国度的百姓都应该爱着吉尔伽美什,她一直有着这样的自信。而正是因为所有人都爱着这样的王,才更能够证明她的目光非凡,不是么。
所恼火的......
“吉尔伽美什!”金星女神拉满弓,“这就是你的诚意?!”
所恼火的,是那张脸,是她留给未来王之挚友的礼物!
然而现在王和挚友的脸滚到了一起,甚至还是在王向她许诺分她半边而棺材之后。即便知道这个年代的人节操不高,但是这样的举动,又如何不让女神而恼怒呢。
所以说,打从一开始,女神大人你就没听见‘床也分你一半’这句话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 王的想法很好,然而每次都遇上了不按常理出牌的伊什塔尔。
伊什塔尔其实想要的很简单,只是每一次她的脑回路都没有和王对接上。
两方都被沟通过,知道这两个人之间其实是互相爱慕的西杜丽,心是真的累。
真的要说的话,这两个人的大概一个是‘给你我所有的一切以行动证明我爱你’和‘只要你对我说‘我爱你’那么我什么都不要都会相信你’的错误对接吧,换而言之就是行动派和语言派的区别。
第124章 九
这一日,乌鲁克的百姓看到了被坠落星辰轰炸的王宫,伴随着金星女神愤怒的声音,响彻乌鲁克。
这一日,乌鲁克的百姓看到了自地面直冲向上的光芒,与之相随的是王狂傲的大笑,充斥着愤怒。
神明与王者相知相识相伴数十几年,从童稚时光到青葱少年,自默默无闻至名扬天下,靠恩宠生活的幺女成为了这片大地上备受赞誉的女神,被冠以女神子子的王子成为了乌鲁克人民心中无可取代的王。
过于了解彼此的结局,就是谁都没有下死手,但谁也无法奈何谁。伊什塔尔的星辰无法重创吉尔伽美什,而吉尔伽美什的刀剑也无法射落天空的伊什塔尔。到了最后,倒霉的就只有他们脚下的乌鲁克王宫。
但是王不介意,王甚至很开心的把责任推卸给了女神:“颁布诏令,”用冰块儿敷着脸上牙印的王得意的挥手,“因为某个蠢货原地爆O炸,王宫废了,本王要召集人手建一个更加华丽,更加恢弘,到处印刻着本王史诗——”
他得意的拖长了声音:“奴役金星女神壁画的宫殿!”
单手举着石板,正在记录的西杜丽停下手中的刻刀,神情一言难尽:“王......”她看着王青肿的左脸,脑海里却是他右半边儿脸颊上的牙印,“您为什么不和女神大人好好地谈一谈?”
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这两个人就是有本事把‘彼此喜欢’的恋爱,坦诚‘惊天动地’的殃及无辜:“女神大人只是以为您想要对她身边的神妓出手吧。”
已经召见了那位倒霉的,差点儿没被无妄之灾波及的绿发神妓问过了,从头到尾王都没有想要与她交合的意图。最初是因为伊什塔尔,后来王似乎想要询问她另一件事,却不知从哪里开始,被女神大人误会了。
与她交流的时候,西杜丽能够看出比起差点儿被伤及,神妓更在意的是女神大人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觉得她不合格,而将她逐出神殿。
——至于王?她只是乌鲁克之神的神妓,谁在乎乌鲁克的王,导致很可能要面对女神怒火的罪魁祸首啊!
“呵,那个胸比脑子大的蠢货,”说到这件事,吉尔伽美什要被伊什塔尔气笑了,“听话从来只听她自己想听那一部分的臭毛病,本王迟早给她扭过来。该听的不听,不该听的到是耳朵很尖。”
西杜丽看着王扭曲的面孔,觉得自己还是闭口不言最好。
王也没想要西杜丽发表意见,实际上他只是想要找人宣泄自己的愤怒和不满而已:“本王都已经证明了这么多,就连乌鲁克和宝库都与她共享了,难道本王的意思还不够明显么?如此得寸进尺——”
好似那个可恶的女人在他的齿间一般,吉尔伽美什磨了磨牙:“——这个时候,知道本王‘共享一个棺椁’的意图了,说本王花心无耻脚踩两条船?好,那本王让她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初夜权!”
西杜丽连想都不用想,就能够预见到未来鸡飞狗跳的乌鲁克:“王,您真的要这么做么?”求生欲让她在王的面前谏言,“若是您用这种办法,那么女神大人和您,或许才会是真的闹掰了,回不来了。”
金星女神是多么挑剔的一个神明啊,就光看她宫殿的奢靡程度,还有对着自己所有物挑三拣四,恨不得将其变成世间至宝的程度:“王,或许您一直以来所用的方法就不太对呢?”
“方法不对?”完全不这样认为的吉尔伽美什斜视西杜丽,“就算她是安努的女儿,就算她是本王身边最合拍,也是最令本王满意的女人,但是本王都已经做的如此明显了,”王挪开了一直捂着脸颊的冷敷袋,“这就是本王应得的答案?”
已经过去了好一阵,可王脸上的牙齿印子还清晰可见。西杜丽甚至能够在上面看到牙齿的纹路,可见当初咬的时候,某个人究竟有多么用力,然而话说回来了......
......为什么你们打架,还带用牙咬的?
......你们不都是远程的么??
......感觉我知道了什么的我,现在的生命是不是受到了威胁???
并不知晓自己身侧神官的脑洞已经开到了不可言诉的地方,吉尔伽美什重新将冷敷袋捂了回去:“再和人打近战,本王就把自己赔给那个不长脑子的女人。”
这种时候还不忘记讽刺一把伊什塔尔,可是王,您难道都不觉得您的比喻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而且这样的赌约,很让人困惑您到底是期待有人和您近战呢,还是因为女神大人不按常理出牌的套路,而惊恐别人再咬你一口?
或者重点根本就是‘赔给伊什塔尔’吧??
西杜丽的表情复杂:“您为什么不直接对伊什塔尔大人说出‘我爱你’呢?”
“那种随时都能够倾覆的敷衍言论,随意就能够说出口的承诺,若是给她,与她才是种侮辱呢。”吉尔伽美什的红眸里满是不悦,他冷笑一声,“那个女人自己就是语言上的骗术大师,这样的话她最知其中分量了。”
“如果只是区区轻薄言语就能够让她倾心甚至动摇,那便算是本王瞎了眼吧。”
话已至此,西杜丽还有什么好说的呢。现实派吉尔加美什和理想派伊什塔尔之间最大的区别,大概就是一个靠行动证明自己的爱,而另一个在对方证实自己的爱意之前,想要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和承诺吧。
这件事或许真的说不上是谁对谁错,而只是单纯的不合适,双方的不作为,又或者是他们自己其实沉迷在这个互不戳破的游戏里,任凭其他人焦灼的想尽办法,自己却怡然自得的玩着只有他们自己懂的游戏。
毕竟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把女神宝贵的长发给削的乱七八糟,也不是随便什么神能够在自傲的王脸上啃一口的。
“而且,西杜丽,难道你要本王先低头么?那个该死的女人,不相信本王也就罢了,竟然连解释都不听。本王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个在本王的头上作威作福的。若是不给她点儿教训,还以为本王是多么好说话的人呢。”
这样说着,吉尔伽美什铁了和伊什塔尔刚到底的决心:“本王到是要看看,究竟是她的脑回路清奇道世间罕见,还是本王的手段能磨的她俯首称臣。究竟是本王技高一筹,还是她能够让我心甘情愿。”
“那么乌鲁克的神庙呢?”西杜丽想到了与之相关的问题,“如果您执意要与伊什塔尔大人过不去,那么关于您和伊什塔尔大人制定的政策呢?”
作为王的辅政官,西杜丽对于王与女神的野心与谋划,还是清楚地知晓的:“若是您想要做出这样的态度,那么在乌鲁克城内伊什塔尔大人的神宫......”是否要拆移呢?
西杜丽的话没说完,吉尔伽美什就打断了她:“不用,本王和她的竞争,牵扯到外物就无趣了。”自傲的王当然有这样的自信,“若是移除她的神宫,那才是真正的宣战,她会真的生气的。”
而现在,与其说是生气,倒不如说是得到玩具的小孩子,还未来得及炫耀,就发现自己的玩具竟然不是独属于自己,而是要和他人分享的不满:“但是除却她的神殿,其他地方的神庙倒是可以削减几分。”
善于谋划的王很快想到了其他的地方:“乌鲁克内的神殿不拆,但是给伊什塔尔的供奉和祭祀直接断了就行,本王的宝库都共享给她了,要什么她自己能拿。”想起伊什塔尔只听到了‘棺材’却没听见‘床’的事情,王切了一声。
“但是其他的,”既然不知天高地厚的伊什塔尔‘惹怒’了无路可的拥有者,那么迁怒也是可以的吧,“我们削减供奉,但是百姓那边儿不要管,愿不愿意祭祀,是否要供奉,看他们自己的意愿。”
如此,也可以判断出他和伊什塔尔削减诸神在人类心中地位的计划,到底进行到了何种程度,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实行下一步。
看着很快从恋爱脑走出来,又恢复到往日英明神武模样,甚至还将原本简单的‘情侣吵架’上升到了‘人类对神明政策’的吉尔伽美什,西杜丽觉得完蛋了,自己的有生之年怕是看不到王宫迎来它的女主人了。
“伊什塔尔大人那边儿.......”
“呵,老子管她?”
西杜丽已经不想和突然起了征服欲的王交谈了,随便他们怎么样吧,只要这个国度还好好地,只要乌鲁克还能够屹立不倒,那么王和女神的游戏,让他们自己苦恼去吧。
他们已经是成熟的王和女神了,是时候让他们自生自灭了,微笑。
而被西杜丽评价为‘成熟’的女神,又做了什么事呢?
虽然脸上没什么大伤痕,但是头发被削了个七零八落的女神狼狈的回到了自己的神殿。想要沐浴的她刚刚站到镜子面前,就看到了镜子中如同拾荒者一般,浑身灰扑扑,有着一头暗淡杂乱参差不齐短发的女人。
然后委屈巴巴,刚刚听绿发神妓一通解释后冷静了下来,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反应过度的女神,呜哇一声哭了出来。
她保养了这么多年的漂亮头发,全被吉尔伽美什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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