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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她有点怂——罗青梅

时间:2019-11-07 08:23:58  作者:罗青梅
  金兰笑了笑:“你还小……姐姐不会强逼你允诺什么,只希望你将来找一个情投意合的娘子,好好待你的妻子儿女,犯糊涂的时候,想想我,想想枝玉,想想族里那些和我一样处境的人。”
  贺枝堂含泪点点头。
  小满步上长廊,站在阶前,遥遥朝金兰致意,朱瑄回来了。
  贺枝堂听祝舅父说过,皇上不喜欢贺家人,他不想让姐姐为难,擦干眼泪,躬身退出回廊。
  金兰看着他回到祝舅父和枝玉身边,心中百味杂陈。
  弟弟真的长大了。
  长廊另一头传来都知监内宦开道的声音,脚步声由远及近,朱瑄一身玄色盘领常服,脚踏长靴,天气冷,戴了风帽,快步穿过花障,走到金兰身边,拉她的手。
  “站在这里看什么?”他抓起她的手,觉得有点凉,眉头轻皱。
  金兰放心地往朱瑄身上一靠,“刚刚送宝哥他们出宫。”
  朱瑄淡淡地嗯一声。
 
 
第177章 不要恨我
  枝玉从扬州府买了不少新奇精巧的小玩意, 送给金兰解闷。
  夜里金兰梳洗了,散着一头乌油油的长发, 盘腿坐在拔步床上,让小满把箱子搬到床沿边放着,低头翻看里面的玩器。
  朦胧的烛火透过纱帐漫进内室,罩下斑驳交错的光影,她坐在暗影中, 肤如凝脂, 眉眼甜净, 浓密的长发上浮动着柔和的金光。
  朱瑄换了件月白地道袍, 走到床边,看她兴致勃勃的样子,唇角轻扬。
  像孩子一样。
  金兰笑眯眯地朝他招手, “你有喜欢的吗?”
  朱瑄坐到她身边, 随手挑了只金镶雕缕的摩睺罗, 南边大师傅亲手捏的,做工精细,纤毫毕现, 珠圆玉润, 笑眉笑眼,和她有些像,贺枝玉一定是按着她的样子挑的。
  金兰看一眼摩睺罗, 奇怪朱瑄怎么会挑中这个, 他向来不太喜欢花花绿绿的玩器, 更钟爱素雅的。
  朱瑄看看手中的摩睺罗,再看看金兰,失笑:她居然没认出来。
  每天早上拿着雕花小铜镜揽镜自照,不觉得这只摩睺罗眼熟吗?
  宫人撤走灯烛,放下幔帐,帘外遥遥传来模糊的更声,隔着重重帐幔,听起来悠远寂寥。
  朱瑄挥手示意小满和宫人抬走箱子,搂着金兰躺下:“夜深了,早点睡,明天再看罢。”
  金兰嗯一声,放下一柄洒金扇子,钻进被窝。
  枝玉知道她喜欢扇子,回回都给她买扇子,竹骨的檀香木的象牙的,她的私库里又要空出一块地方专门放扇子。
  被窝里放了汤婆子,暖和舒适,她侧身躺着,等朱瑄躺好了,靠进他怀里,脚丫子在被子底下踩来踩去找汤婆子。
  朱瑄揽着她,眼睛闭着,手指慢慢梳理她的头发。
  金兰困意上来,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半梦半醒中,忽然听见朱瑄的声音:“圆圆,你不恨贺枝堂?”
  她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朱瑄翻了个身,把她按进自己怀里,轻声问:“你为什么瞒着贺枝堂?”
  金兰意识朦胧,道:“这样对他更好……”
  回答完,她睁开眼睛,像是要恢复清醒的样子,朱瑄低头吻她眉心,没有继续发问。
  槅扇外透进几点摇曳的烛光,金兰神情茫然,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又睡了过去。
  朱瑄抱着她,缓缓闭上眼睛。
  有时候隐瞒只是为了让在意的人过得更好。
  圆圆,将来不要恨我。
  ……
  第二天早上,朱瑄准时苏醒,起身穿衣,虽然尽量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一点声响,金兰还是被吵醒了。
  她现在已经能利利索索跟着他一起下床,听见他穿衣的声音,掀开被窝,手指绕过他的脖子伸到前面,帮他整理衣襟。
  朱瑄拉住她的手,亲她手背,问:“贺枝堂的婚事,要不要我派人帮着打听?”
  金兰顺势趴在他背上,刚刚起来,声音有点暗哑:“不用了,你已经够忙了,这事我会让杜岩和小满他们留心,宝哥还小,不用急着定下来。”
  枝玉到现在都没有出阁的打算,她不会催促枝玉,也不会催促枝堂。
  朱瑄点点头。
  洗漱毕,金兰挽着家常小髻,换上织金袄裙,和朱瑄一起练五禽戏。
  天边隐隐浮现一丝鱼肚白,两人洗了手用膳,朱瑄逼着金兰喝了一盅人参天麻乳鸽汤,她督促他吃养身补虚的羊白腰。
  用完膳,两人在暖和的内殿来回踱步消食,走了没一会儿,宫人过来催促。
  伴随着响彻整座大内宫城的钟声,大臣们陆陆续续到了,各个宫门间灯火浮动,恍若流淌的银河,那是宫人手里提着的为大臣们照明的绛纱灯。
  冬日天亮得晚,长廊里挂满竹丝灯笼,灯影幢幢。
  金兰送朱瑄去乾清宫,一直送到穿堂前。朱瑄拉着她的手,走得很慢,她不用费力就能跟上他,花砖地上映出两道长长的身影。
  宫门前灯火摇曳,一片压低的说话声,乾清宫的内侍和金吾卫早已经候着了。
  金兰站定,笑着推朱瑄:“再往前走就是乾清宫了。”
  朱瑄松开她的手,轻抚她发鬓,“圆圆每天都要这么送我。”
  金兰继续推他,他登基以后好像比以前更黏她:“好。”
  她这些天都没有偷懒,每天早起,送朱瑄出坤宁宫,然后回去补一会儿觉,接着各宫管事太监过来禀报事情,她起来处理宫务,下午偶尔接见命妇,傍晚朱瑄回来,两人一起逛逛园子,踏雪寻梅,用过膳再一起看书。
  摛藻阁的书全都搬了过来,朱瑄吩咐杜岩把暖阁打通,他的书房在外面,她的在里面,中间只用黑漆雕花槅扇门做隔断。平时两人一个躺在里面书房窗下的暖榻上看书,一个坐在外面翻看奏折,她看到不懂的地方,懒得下榻,直接扬声问朱瑄,朱瑄马上就能回答她。
  她站在阶前,目送朱瑄步下石阶,宫人提着羊角灯迎上前,簇拥着他走向宫门。
  朱瑄走出几步,突然回首,灯影摇曳,映亮他苍白俊秀的脸孔。
  金兰站在原地没走,云鬓浓密乌黑,肤光胜雪,一身雪白青珠儿皮大绒里氅衣,笑意盈盈地望着他,在她身后,是满廊璀璨辉煌的灯火。
  朱瑄闭了闭眼睛,将眼前所见深深刻进脑海中。
  金兰朝他招手,催促他去乾清宫上朝,手势和她逗弄猫儿房的猫猫狗狗时一模一样。
  朱瑄失笑,转身踏入乾清宫穿堂。
  目送朱瑄和宫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朱红宫门之间,金兰转身回坤宁宫暖阁,靠坐着打了一会儿盹,处理宫务。
  年底事多,她忙到中午才忙完。午时朱瑄打发扫墨回来监督她吃饭,她就着糟鱼吃了碗粥。下午掌事太监送来京中世家命妇的帖子,她倚在榻上,翻开看了看,不知不觉睡着了,手里的烫金帖子跌落在地,小满小心翼翼地上前捡起帖子,叠好放在桌案上。
  金兰这一觉睡得格外沉,直到夜里才醒,屋里没有点灯,黑魆魆的,什么都看不清。
  她坐起身,过了好半天才适应眼前黑暗的光线,渐渐能辨认出屋中陈设的轮廓。
  一个身影坐在她面前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她,黑暗中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潋滟着黯淡的暗流。
  金兰直觉眼前的人一定是朱瑄,一点都不怕,揉了揉眼睛,“五哥,什么时辰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她怎么睡了这么久?
  朱瑄一动不动地坐着,身影僵直,好像在走神,半晌后,猛地反应过来似的,站起身,走到金兰身前,俯身抱住她。
  金兰迷迷糊糊的,拍拍朱瑄的肩膀。
  朱瑄抱着她站起来,道:“我刚回来,你下午睡得沉,小满他们不敢叫醒你。”
  说着摸摸她的肚子,“饿不饿?”
  嗓音柔和如水。
  金兰浑身发软,靠着朱瑄,整个人的分量压在他胳膊上,刚睡醒,脑袋昏昏沉沉的,摇摇头:“不饿。”
  听到脚步声,外边宫人立即次第点起侧间各处的灯火,明亮的灯火洒满内室,朱瑄抱着金兰,挥手示意宫人退开,自己亲手帮金兰洗脸洗手,搂着她坐到月牙桌前,看她喝茶吃扁食。
  金兰吃了几口,抬头看朱瑄:“你不吃吗?”
  朱瑄笑了笑,抓起筷子。
  金兰继续低头吃扁食,扁食不知道是什么馅的,软嫩鲜浓,她不觉得饿,却吃了两碗才停下筷子。
  朱瑄胃口不怎么好,只吃了几枚角子。
  金兰拉着他看了看,“今天不舒服?”
  朱瑄朝她微笑,揉了揉她的发顶:“下午吃了几样茶食,这会没胃口。”
  宫人撤走攒盒,朱瑄拉着金兰在屋中踱步,小满和杜岩站在角落里,头埋得低低的,一声不吭。
  金兰觉得小满今天有些古怪。
  他话多,嘴巴不肯闲下来,要在平时,早该过来眉飞色舞和她八卦宫中隐秘,今天居然这么老实。
  翌日早上,金兰依旧和朱瑄一起下床,用了早膳,送他去乾清宫,一直送到穿堂前。
  朱瑄回头看她。
  她笑着朝他眨眨眼睛,每□□夕不离,也就分开这么一会儿,他怎么天天这么依依不舍的?
  天还没亮,小满和杜岩提着绛纱羊角灯笼在前面照路。
  金兰看一眼小满,又看一眼杜岩。
  小满和杜岩悄悄打了个哆嗦,挺直腰杆,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金兰满腹狐疑,回到坤宁宫,想问问小满是不是犯了什么错,不然他怎么一副心事重重、战战兢兢的模样?
  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宫人过来禀报事情。要过年了,内官监送来今年采买的单子,几名掌事太监已经看过了,等着她下令让太监拿钥匙打开私库。
  金兰命人把单子送去偏殿,让女官再对一遍账目,忙着忙着,就把问小满的事情给忘了。
  朱瑄勤俭,不重物欲,不喜欢宴饮,刚即位就下令停止为宫中采办珠宝玉石、古董玩器,减少不必要的宫廷饮宴,前不久山西那边受灾严重,加上先帝丧制还未结束,今年过年不需要大办。
  礼部上疏建议朱瑄授爵贺老爷和贺枝堂父子,金兰以枝堂年幼懵懂为由婉拒,又命内官从自己的私库取银救济山西灾民。
  消息传出,群臣自然是一片歌功颂德,反正节省的是朱瑄和金兰的钱。
  腊月以后,大雪纷飞,滴水成冰,枝玉、枝堂留在京中陪金兰过年。开春之后天气暖和起来,草木萌发,柳烟轻拂时节,枝玉和祝舅父向金兰辞行,启程南下。
  枝堂留在京中帮着打理田庄铺子,离家之前,他给贺老爷留了封信,主动要求将贺家的大板产业交给枝玉照管,祝舅父见他意志坚定,没有强求。贺老爷和祝氏坚决不答应,写信要求枝堂回家继承家业。
  他道:“太太想要个儿子,我养在太太名下还不够?太太难道想一辈子把我关在家里?”
  祝氏歇斯底里,不仅要死死守着他,不许他出门和人应酬,连他以后娶妻生子都得听她的,他是个人,不是祝氏养的猫猫狗狗。
  猫猫狗狗都能出去撒欢,何况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贺枝堂就这么留了下来,不过他知道皇帝不喜欢他,老老实实跟着先生学习怎么打理产业,很少给金兰递帖子求见。
  一晃就是大半年过去,六宫空设,民间渐渐传出皇后擅宠之说。
  大臣们始料未及,之前他们以为等丧期过了以后,皇上自然会封妃,没想到皇上竟然真的只专宠皇后一人,完全没有封妃的打算。
  这年十月,远隔千里的地方藩王荆王上疏,称朱瑄继承大统已有两载,中宫未有生育,请求派遣采选太监于各地遴选良家女入宫,以便繁衍子嗣。
  朱瑄抓住荆王奏疏中的错漏之处,道还在丧期,不宜谈论选妃之事,又道没有已立中宫皇后还遣太监采选秀女的规矩,最后毫不客气地道:朕志已定,不劳尊虑。
  言下之意,朕自有打算,不要多事。
  这番批复语气强硬,荆王不敢造次,不久之后奏疏内容和批复传遍内廷和朝堂,朝中蠢蠢欲动的大臣立刻偃旗息鼓。
  如今朝序稳定,君臣相得,司礼监在罗云瑾的执掌中和外廷大臣通力协作,呈现一派欣欣向荣之象,他们何必在这种时候惹皇上不快?
  当今圣上和先帝不同,他温和谦逊,取消了廷仗,不会无故责罚折辱大臣,也不会轻易降罪于言官,同时他又比先帝更加强势,不允许外廷官员置喙后宫之事,大臣可以毫无顾忌地指出他为政的得失,唯独不能对中宫皇后指指点点。
  看看朝中几位内阁大臣和东宫旧臣,个个精乖,不管在什么场合,从来不议论后宫。
 
 
第178章 辽东战事
  隆冬腊月, 雪后初晴,庭间厚厚一层没过小腿肚的积雪, 檐前垂挂着一排排玲珑剔透的冰柱,折射着淡金色的日晖。
  谢骞身披狐皮氅衣,窝在书房里烤火读诗。
  炭火融融,丫鬟跪坐着扇炉子煮酒,酒里加了蜜浸的梅子, 咕嘟咕嘟的水声中浮动着馥郁的酒香。
  曲折长廊里脚步声窸窸窣窣, 庭前松柏竹丛依然蓊郁翠绿, 凌寒傲立。廊下梅枝上落满白雪, 几枝横斜的花枝伸进长廊里,幽香扑鼻。满地碎琼乱玉中,镶嵌着一口小小的荷花池, 池水并未结冰, 碧绿幽深, 枯萎的荷杆倒伏在池边。
  谢骞喜欢枯荷,初冬的时候仆人收拾院子,他特意让人留下的。
  不久前他邀请昔日的同窗好友小聚, 大家围炉吃酒, 击鼓传花,以枯荷填诗,他拔得头筹。友人怂恿他出诗集, 他欣然答应, 将在座所有人的诗作记下, 加上前两年每次宴饮郊游时的联诗,已经有一二百来首了,等他整理完就可以送去付梓。
  他捧着诗稿仔细斟酌,口中反反复复念诵。
  廊外传来一阵嘻嘻哈哈的笑闹声,谢家少爷谢青穿着厚厚的冬袄,头戴风帽,手上戴手笼,穿鹿皮靴,噔噔噔噔跑过长廊,冲下石阶,踩地上的积雪玩。
  谢骞被打乱思路,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站起身,走到窗前,张嘴正要骂人,目光落到被谢青拖着的另一名少年身上,神色立刻缓和下来。
  少年眉目端庄,瘦削高挑,同样是一身厚厚的冬袄,谢青穿起来像一只滚动的酒坛子,他穿着就是挺拔俊逸,斯斯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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