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沅动了动,扭了扭身子,抬头渴求地看着程先生,“先生,这天色已经不晚了,福妹她还在抄书,要不剩下的等明天再写吧?”
程先生似笑非笑地看了看辛沅,辛沅强顶着头皮,眼睛也不敢眨一下。
“做错事就要受惩罚,天经地义。疼爱妹妹是好事,但过分溺爱就是害人。”
辛沅手缓缓地揪住衣裙,脸有些白了,咬了咬嘴唇,“我明白了,先生。”
程先生淡淡地点头,亲眼目送着辛沅离开,便回去看那不情不愿抄书的小丫头。
只见那胖丫头脑袋枕着手臂,空出来的那只手拿着毛笔慢吞吞地往纸上填字。
这胖姑娘……
正处于半梦半醒之间的辛夷脑袋突然被人狠狠敲了一下脑袋。
辛夷立刻蹦起来,迷迷糊糊的脑袋一下子就清明了,抱着脑袋跳起来东张西望,“谁,谁偷袭我!”
程先生走出来,“我。”
凶神恶煞的辛夷一下子萎了,谄媚地笑道:“是先生您啊,我还以为是谁呢。”
程先生冷哼了一声。
辛夷揉了揉脑袋,小嘴巴嘟嘟囔囔的,“先生你来了不与学生说,怎么在背后偷袭人呢。”
“叫你好好抄书你竟睡着了,不敲你一记你能从周公那里回来吗。”程先生无奈地摇头。
这丫头资质不错,功课一点就透,可人就是懒,白白浪费了天赋。
程先生早年失去挚爱,膝下亦无子嗣,家族也因为她不愿过继子嗣而关系紧张。因为常年冷清,倒对这个讨喜却调皮得紧的胖丫头生出了几分慈爱。每次只要一看见她犯懒,就忍不住敲打她。
辛夷眨了眨眼,“先生,您看我书都已经抄得差不多了,能否现在放学生归去?”
程先生在辛夷可怜巴巴的眼神下残忍地拒绝,“不行,功课必须完成,这原本就该是你正月完成的。”
辛夷看着书案上摞得有自己那么高的书,嘴巴一嘟,挤眉弄眼“先生,可……可我做不出来了啊。我好累啊……我,手疼,脖子疼,腿也疼。”
嘴巴一瘪,唉声叹气,“我……我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程先生这辈子就没接触过几个小孩,被第五氏请到族学给家中子弟上课,平日她不苟言笑,那些小姐在她面前都规规矩矩的。
她什么时候见过小孩耍赖撒泼呢。
“不过是全篇的论语,怎么看上去好像要了你的命。”
辛夷双手一摊,“可不就是要了我的命了么,全篇论语一百遍,我要,要写到什么时候啊。”
而且她的手小,根本握不住两只毛笔,连抄书默写神器都没法做。
“你啊,”辛夷眼睛长得极漂亮,杏眼微微向上挑,有些桃花眼的味道,睫毛又长又密,像是被水洗过的眼睛亮晶晶的,程先生疼爱地说,“早知如此,你何不在假期里把功课给做完呢?”
“我懒嘛。”辛夷咕咕哝哝,听着又奶又委屈。
程先生好笑地捏捏她的肥脸,“你还知道你懒啊。”
程先生文静,在学堂嘴角也只是矜持地往上吊了吊,她还是第一次看到程先生真心地笑出来。
“先生,你应该常笑笑的。”辛夷说。
程先生一愣,笑道:“别转移话题,功课还没做完呢。”
“可先生布置的功课好多啊。”
没有羞耻心地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先生我不是应该还在启蒙的么,怎么功课这么多啊?”
程先生微微一愣,大概因为这孩子的天赋,她不说她还真的忘了眼前这个孩子是来这里启蒙的,不自觉就按照其他小姐的要求来。
程先生抿唇,“你的字已经认全了,已经不能按照启蒙的要求了。”
她的启蒙就这么完了?
启蒙不是两年么,这才多久啊,就从幼儿园毕业进入小学了?
程先生看着桌上那垒得高高的纸和胖姑娘好奇的双眸,不知怎么心有些虚,“旧书不厌百回读,熟读精思子自知。让你多抄几遍书,是让你更加理解上面的含义你知道吗?”
“可我都已经理解了啊,”辛夷看着程先生,说:“先生,要不您放我回去吧。我都理解上面的意思了,要不您考考我?”
见程先生脸色如常,辛夷又说:“明天我还要去济世堂呢。”
辛柳为了感谢天道让他投胎到这个世界,有另一条人生,便创办了济世堂,为后代积德。
济世堂遍布整个大晋,大夫都是辛柳的学徒或徒孙,济世堂宗旨便是:不问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一视同仁。
不仅如此,如果遇上病人家中实在囊中羞涩的,济世堂只收取一些病人能支付的报酬或物品。
可以说,济世堂在民间是活菩萨的代名词。
“爹爹让我明天去济世堂帮忙呢。”
程先生摸了摸辛夷的头,“既然是去济世堂帮忙,那便去吧。”
“那这些……”辛夷看了看案上还写完的功课。
“便算了吧。”
这简直就是天籁之音啊!
辛夷眼睛一亮,抱着程先生纤细的手臂说:“那先生可考我不?”
程先生摇头,“看你这模样,我便知道你已经理解了,我便不用白费功夫的考你了。”
辛夷得了便宜还卖乖,笑弯了眼睛,“哎呀,先生你便考考我嘛,好让我知道我哪里有不足,查漏补缺嘛。”
程先生笑着睨了她一眼,敛容道:“那我便考考你吧。”
“不了不了,”辛夷连忙站起来,拍了拍腿上不存在的灰尘,煞有介事地说:“哎呀,爹爹快要下朝了吧,我得快些回去了。”
说着对程先生像模像样地拱手作揖道:“先生,学生这便回去了。”
程先生看着像只兔子一样蹦跳着回去的辛夷,小揪揪的铃铛清脆,给她这静谧的书院也添上了几分生动。
果真还是个孩子呢。
程先生素来清清冷冷的眼眸难得的染上了一抹温柔。
“姑娘,你走这么快干嘛呀。奴婢都赶不上您了。”新被提拔为大丫鬟的月桂在后面追赶着。
“不走快些先生想起把我拦着,让我继续抄书怎么办。”辛夷停下,插着腰,恨铁不成钢地点月桂的脑门,“你怎么这么傻呀,学着点知道吗?”
月桂比月露活泼,闻言一笑,“知道了小姐,月桂一定好好学习。”
辛夷满意地点了点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问道:“明儿我要出去的事情闻暖阁的知道吗?”
闻暖阁是辛馨儿住的院子。
月桂一听便知道小姐担心的是什么,立马低声说:“小姐放心吧,月桂嘴巴严着呢。四姑娘肯定不会再跟着您呢。”
闻言辛夷点点头。
不知那辛馨儿到底哪根筋不对,现在竟喜欢跟在她身后转悠。
特别是每次她要进宫前,辛馨儿定会软磨硬泡地求她带着她进宫去,就是与她说了她进宫只是去看哥哥也不行。
皇宫森严,她能自由地出入皇宫,那也是皇后娘娘给了她令牌。而就算如此,她每次进宫也是小心谨慎,只在凤仪宫中,不敢离开一步。
而辛馨儿看上去便不安分,她哪敢带着她进皇宫。
拒绝了一两回,以为她能知趣,没想到辛馨儿仍坚持不懈。
到最后,辛夷也拿她没辙,每次出门前都要瞒着她。
更新晚了,求别打_(:3」∠?)_
话说各位念书的小伙伴们都开学了吧,开学快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33章
济世堂坐落在城西的一脚,虽然不是繁荣地段,却占了大半条街。华丽的轿子或是身着麻衣粗布的平民都在这排着队,突兀又和谐。
辛夷跳下马,撸了两把雪团儿,凑到它的耳边说:“你到马棚里好好呆着哈,等我忙完了我再来找你。”
雪团儿呼噜一声,拿大脑袋撞了撞辛夷的胸,那样子好像是在说‘那你快一点,我等你。’
辛夷把雪团儿交给马夫,抬头看了看写着‘济世堂’的匾额。
那匾额造型简单古朴,虽不华美精致,却有浓郁的底蕴袭来。
“姑娘,您可算来啦,师父在里面早早地就在等着您呢。”一个学徒样的男子见到他立马从人群中穿出来。
辛夷提着裙子上阶梯,“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辛夷在医馆便是来打杂帮忙的,为了今日,她今天上身穿的是月牙白莲花暗纹圆领大襟,下身着的是墨兰涴花长裙,中间系的是一条黑底繁花纹的腰带。行动方便,跑起来动作也快。
在那学徒的带领下,辛夷提着裙子上了二楼,二楼一间无门大敞的厅堂中,她爹正垂着眸闻草药。
听到铃铛脆响,辛柳便知道女儿来了。
放下手里的草药,辛柳抬头笑道:“我们福妹来啦。”
辛夷哒哒地跑过去,看了一眼亲爹大长桌上的各种奇怪药材,“爹爹。”
辛柳一笑,夹住女儿的咯吱窝往上一举,“今日来得还挺早呢。”
辛夷手拉住亲爹的衣襟,乖巧地坐在爹精瘦但有力的臂弯里,“我今天在祖母那里用了早膳就来了。”
辛柳另外一只手搂住辛夷的背,不让她不小心摔下去,“原来我们福妹来医馆这么积极,是不是对学医有兴趣啊?”
顶着老父亲期待的眼神,辛夷默默地把亲爹的脸往外一推,“爹,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学医的。”
辛柳脸被女儿的胖爪给推变了形,说:“为何,你那么有天赋。不学医可惜的了。”
辛夷不为所动,叹了口气,“爹爹,你要我说多少遍,我那不是有天赋,我只是纯然的、纯粹的、单纯的记性好。”
辛夷五岁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把前世的精神异能给带了过来,但为了自己浓密的头发,她并没有选择修炼。
精神异能会随着年纪增强,只是如果不特意去修炼,异能的增长会很缓慢,但身体与常人相比有明显的差别。其具体表现便是记忆会比常人的好,过目不忘。
自从她爹发现她在短息之内记住他药园里的药材,她爹就一口咬定她是块儿学医的材料。
被她拒绝之后也不放弃,逮着机会便见缝插针地让她学医。
“师父您这是又在引诱福妹跟着您学医啦。”一个挽着简单的髻的青衫女子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盘子。
青衫女子把盘子放下,苦恼地挠挠头,“师父您看吧,这叶子的筋脉徒弟只能分离出这些,您看看吧。”
被爹放下来,辛夷好奇地凑过去,只见盘子中央一个被‘抽丝剥茧’了的叶子躺在中央。
辛夷瞪圆了眼睛,震惊地看着盘子上的‘绿蕾丝’,“这都是秦蘅姐姐你做的吗?”
秦蘅拿桌边的布擦了擦手,说:“是啊,剥了好久,”她走过来,看着自己的作品,叹气道,“也没成功。”
“这叫没有成功吗?”
“是啊,”秦蘅低下头,拿手给她指着说:“你看这里,叶片的这个地方,我下手太狠了,把这条脉给整块剥掉了。”
“这么严格啊,”辛夷看着这绿叶,“秦蘅姐姐,你们在我爹手下学医都要学给叶子脱衣吗?”
秦蘅手指点了点下巴,掰着手指说:“学到后面都要走这么一遭。先学了基本,再学了阴阳五行、气血肺腑,最后便是这经脉之学。”
见辛夷好奇,秦蘅也来了兴致,“所谓经脉,首先便要通过这一关。如果能准确无误地把叶子的经脉给剥离出来,我们才算是入了经脉学的大门。”
“原来如此。”辛夷点头,“没想到学医还有这么些说法。”
辛柳走过来顺手摸了摸辛夷的小揪揪,“对医学有兴趣啦?跟爹爹学?”
辛夷晃了晃脑袋,把头顶的手给晃了下去,正了正自己心爱的小揪揪,“您别每天都弄我的头发好么,都被您弄乱了。”
医馆今日的人多,秦蘅与辛柳报告了几句,便下去跟着师兄弟帮忙去了。
辛柳坐下,撑着脸看着自己的女儿,“闺女儿,能跟爹说说你为什么不想学医吗?你看你那气质与天赋,就该继承爹爹的衣钵啊。”
辛夷左右张望了一番,见四下无人,说:“爹,您让我继承您的衣钵怕不是医学吧。”
辛夷眯了眯眼,摸了摸自己的双下巴,“爹,让我学医是假,让我跟着您炼丹做神棍吧?”
辛柳会炼丹这件事曾经在晋朝不是秘密,但因为一粒丹药的价钱不是一般人消费得起,基本没有人买他的丹药。
久而久之,人们都快忘记了辛神医原来是个炼丹的。
而现在就算有些人听说辛神医卖丹药,也只会说辛神医自甘堕落,与那些每日追求长生的臭道士一伍。
只有家里人知道,辛柳的丹药的威力如何。
辛柳挑眉,“怎么,不想跟着爹学医,想着炼丹了。”
“你想长生?”辛柳神色不明。
辛夷摇了摇头,“我活得好好的,长生干什么?我这不是问问您吗。”
辛柳见女儿不想求长生,笑了,“还没学就操心上了。等你跟着爹爹学医了,自然不就知道了么。”
辛夷见这老狐狸若无其事地就把她按在了学医的位置上,立马摆清自己的观点,“爹,你可别挖坑给我,我还没决定跟您学医呢。”
被拆穿了,辛柳的神色依旧淡然。
辛夷撇撇嘴,往楼下看了一眼,蹙眉道:“爹,今天医馆里人怎么这么多?”
“今天么?”辛柳走过来,淡淡道:“这几日人都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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