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执着长针,一手在高耸的肚皮上摩挲定位。
“大夫,疼,疼……”
手上轻重不变,辛夷拧眉说:“忍着点。”
突然手上的动作一顿,辛夷眼神一凛,动作迅速不迟疑地将长针五分之四扎入孕妇体内。
“啊——”
撕心裂肺的尖叫后头紧紧追着婴孩儿稚嫩新生的哭喊。
厅外传来欣喜如狂的笑声,“我孙子出来啦,我孙子活过来啦!”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辛夷亲自动手了,辛夷检查了一下孕妇和小孩的情况,确定无碍后便洗手写药方子去了。
不过还未等辛夷守着人将药煎好,那老太太又在外头闹起了幺蛾子。
“什么!五十文?”老太太声音直冲账房先生脑门,“五十文,五十文都能买一篮筐的鸡蛋了。你们济世堂不是说看病不要钱吗?”
“谁说济世堂不收钱的?”辛夷擦了擦手挑帘走出来,上下打量了一番老太太的衣着,“我看你头上都戴得起金簪子,儿媳妇花五十文救命,你都不愿意给?”
孕妇坐在大厅的软座上,闻言脸色涨得通红,抱着孩子低下头。
老太太一见辛夷是个小姑娘,便有些轻视,“小姑娘,我还未找你们算账呢,你倒反讹上我了。我一个孙子在你们这济世堂里变成了个赔钱货,我还没让你们赔钱呢,你们倒还要我给你们钱,想得美吧!”
辛夷嘴角一勾,唤来护卫,“去报官,就说这里有人看病不给钱还想闹事。”
老太太没料到这个小姑娘二话不说就报官,忙拉住那往外走的护卫,“干什么!你这个小姑娘说不过我老太婆就报官啊。我媳妇儿自怀孕起就爱吃酸的,那肚子多少人看了都说是男胎,到了你济世堂,一下子就变成了个女娃。你济世堂是不是该赔我损失,我家可是三代单传。”
老太太一屁股又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济世堂仗势欺负我们小老百姓啊,都说济世堂都是活菩萨,现在这济世堂是要我的命啊!”
“呵,老太太你可别哭了,你不是说要找我算账赔你家大孙子吗?行啊,我们去衙门好好掰扯,看是你该给我药钱,还是我该赔你的大孙子。”
“你!”
“我啥我,咋地,你儿子生不出来儿子关我屁事。自己没本事还怪我济世堂,五十文都不给我,当我济世堂这么多人吃白饭的啊?”
她虽然跟她爹学医,可半点她爹的宠辱不惊、淡然镇定都没学到。
她爹能对医闹视而不见,辛夷不行。你敢医闹,她就敢打断你的腿,让你有更加充足的证据闹。
“噗——”
辛夷捋头发的动作一顿,寻着笑声望去,就见一俊美昳丽的少年挎着刀注视着自己。
即便许久不见,但辛夷还是第一眼认出了他,眼睛一亮,笑道:“哼哼,你……你回来了!”
少年眼中含笑,听见她唤自己名字,浓黑的眼睛氤氲出温暖明亮的光彩,他抿了抿唇,笑道:“是啊,我回来了,别来无恙啊,福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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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上一回娘说前方西域大败,西域愿意臣服大晋,做大晋的附属国,我就知道你们快要回来了。不过没想到竟是这么快。”
时恒挠了挠头,不好意思说自己一刻都等不了,就离开大部队先行回来的,想了想决定把锅交给晏通背。他说:“主要是那晏通太迫不及待了,急匆匆地想要回来见时堇。他一个柔弱书生,一个人不安全,我就跟着回来了。”
辛夷点了点头,说:“是该快一些,阿堇也已经十七了,若是他再不早些回来,花就要落别人家里去了。”
时恒进京后与皇后请安后就跑济世堂来了,还没有动手打听京城现在的局势,便问道:“时堇她母妃想要给她另择佳婿?”
虽然晏通是个讨厌鬼,但多年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情谊不是白说的。
再说,在战场上时因为他皇子的身份,敌军针对他的暗杀与抓捕就没停过。晏通那小子为了引开敌军的主意,竟主动提出与他互换身份,自己引开敌军。
单凭这点,时恒就真心地希望晏通能得偿所愿。
“也不算是吧,”辛夷切药的动作一顿,歪着脑袋想了想,“现在宸妃可不同往日了,想要让女儿结一门不错的亲事帮助儿子也是能想到的嘛。不过都没成功就是了。”
“阿堇对晏通认真专情,就等着他回来求娶呢,”辛夷想了想,又说:“既然晏通回来了,那他们两的亲事也快了吧。”
“就怕宸妃阻挠。”时恒垂眸深思。
“不会的,”辛夷笑了笑,说:“晏家底蕴深厚,宸妃之前给四公主相看的人家都不及晏家,以宸妃的个性,巴不得他两终成眷属呢。”
少女面若桃花,笑容明媚,仿佛他曾在山涧看到的林间桃花。
时恒眼睛像是被灼了一下,与辛夷对视一眼又错开。回避之后又觉得自己窝囊,互握的手指捏紧,脑子疯狂运转,心里想着他小时候与福妹怎么相处的。
可越想越不敢直视,他小时候怎么那么不要脸啊!
就在时恒想着如何稳重而矜持地开口时,房门被大开了。
林千帆身着红色衣裙款款走进来,手上还端着一壶茶,“师父,这是桂花茶,徒弟用的是当季最好的丹桂做成的。桂花茶可明目清神,师父这几日最适合喝着些了。”
辛夷手上切药的动作不停,闻言抬起头看了一眼那琉璃壶中的橘黄色的液体,总觉得有些像童.子.尿,“放那吧,等我有空的时候我会喝的。”
“好,”林千帆将茶放在案上,拿出一个新杯子沏了一杯茶放在时恒身旁的小几上,“公子,请喝茶。”
时恒淡淡地嗯了一声,并没有去动那杯茶。
辛夷抬起头来,问林千帆说:“今儿来闹事的那对婆媳走了没?”
林千帆垂眸说:“走了,那老太太在账房那交了药钱,便带着儿媳和孙女坐着牛车走了。只不过……”林千帆抿了抿唇,“那老太太临走前骂骂咧咧的,好似对您有些不满。”
“这种人也只敢在背后嘀咕我了,”辛夷撇撇嘴,“儿媳妇难产身子还没恢复呢,就把人带回去,也不怕落下病根儿。对了,我让你给那女子的药你给了没?”
“给了。”
“那就好。”
今日看那老太太的模样就知道那儿媳妇以后的苦日子还多着呢,至少在她生出儿子之前是这样。
她虽不喜欢这种重男轻女的思想,但她也自认没有能力与能量改变这种愚昧落后的思想。只能尽她所能的让女子的身子好得更快一些。
问完话林千帆就没其他事情了,便退了下去,“徒弟去晒药材去。”
辛夷点了点头,又垂下头捣鼓药材去了。
时恒冷漠地看着林千帆消失的背影,眼神深沉,拿起那杯已经有点凉了的茶,说:“福妹你真把她收为徒弟啦?”
“是啊,那孩子命苦。爹娘早亡,家中亲戚又都是一群吸血虫。有一技之长会活得轻松一些。”
时恒笑了,“为啥你这话说得如此老气横秋的,那女子瞧着比你都大一两岁。”
“你不懂,”辛夷抬起脸,“我是她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母听说过没?”
“就会扯歪理。”
时恒笑了笑,双眸看着那游荡在茶水之间的桂花,说:“你待她真挚,只不过某些人可能就不会感恩了。”
茶杯重重地放回小几上,时恒看着辛夷说:“你最爱穿红色的衣裳,她是你徒弟就应该学会避嫌。可福妹你瞧瞧,她今天那身红色衣裙,这不是以下犯上么。”
辛夷看着时恒愤然的样子,笑了笑,“这红色衣裙我穿得为何她穿不得?”
辛夷对这些方面并不介意,前世她也没少跟风买明星同款。
看着别人穿得好看,自己心痒痒地买一件穿,这很正常。
再说,她早就知道林千帆不似她表现出来的纯善,因为她并没有犯原则上的错误,她对林千帆的那些小动作也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苦日子过来的姑娘,有点心机才能活得好一些。
时恒一顿,他没料到福妹会是这么个反应。
在后宫里,那些女人仅仅因为别人同自己穿了花样的衣裳,都会斗个十回合。
还有看得这么开的?
女人真是奇怪的生物。
辛夷终于把药材切完分拣好,看见时恒手旁那杯茶,问:“你不渴么?”
时恒低头厌恶地看了那杯桂花茶一眼,“我喝不惯这些。”
他在军营里的时候,喝不上这些风光雪月的东西,大家情绪高涨或是难受想家时都是一起闷一口老酒。这些文雅的东西,他已经好几年没碰,不习惯了。
“行吧。”辛夷将杯中凉了的茶水一饮而尽,拍了拍手让时恒过来,“我给你检查检查身体。”
时恒:……??
“不,不用了吧。”
时恒面上端着,可脸上的羞红早就明目张胆地爬了上来。
“为何不用?”辛夷说:“你在军营里呆了那么多年,我帮你检查一下有没有隐藏起来的病痛什么的,早发现,早治疗。若你不信我的技术,我可以去求我爹过来,让他帮你检查检查。”
时恒:“……伯父多忙啊,不用劳烦他老人家了。”
两人面对面站着,距离靠得很近,辛夷这才发现时恒长得很高。
辛夷继承了辛柳夫妻两的优秀基因,身材高挑,大概有一米七左右。可她现在都得仰着头看时恒,用前世的标准来说,时恒的身高大概有一米八八左右。
“哼哼,这么多年没见,长这么高了啊。”辛夷仰着脖子感慨道。
时恒点了点头,因为距离很近,他这个角度可以清楚地看见她脸蛋上的绒毛。
“开始吧。”
时恒一愣,随即“嗯”了一声,羞涩地脱衣服,突然动作一顿。战场无情,他身上有好处的伤,伤口狰狞可怖,福妹长大了但也是一个娇柔的小姑娘,把她吓着了咋办。
辛夷转过头,看着他的动作,疑惑道:“你干啥呢?你热了啊,脱衣服干啥?”
“……”时恒:行吧,想多了。
辛夷让他坐在特制的椅子上,搭脉摸骨,“脉象都很好,你身上有没有陈年旧伤?”
时恒听话地摇了摇头,又点点头,“那些伤都好了,现在都不痛了。”
辛夷抬眼看着他的眼睛,确认他没有说谎后,笑了,“看来小舅妈治疗外伤果然很厉害啊。”
时恒:“确实。”
别看百里大夫平时像一株菟丝花一般缠在萧将军身上,关键时候,菟丝花立马变成霸王花。
他第一次见着也着实吓一跳。
辛夷撑着脸,看着他,“战场那个地方,冷血无情。虽然你平安归来了,可……哼哼啊,你有没有做噩梦或者心理有不踏实的感觉啊?”
前世她刚随着战队去剿灭丧尸的时候,连着几夜都睡不着。杀死活死人一样的丧尸的她尚且如此,在战场上面对活生生的人与残酷的战争的哼哼该如何呢?
她以前就听说过从战场上下来的士兵,大多都可能患有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这个时代没有心理疏导这一说,她这个半吊子也只能试探试探。
时恒一怔,随即含笑道:“并没有,刚开始的时候会有些怕,现在都好了。”
时恒眉眼柔和温煦地看着对面的小姑娘,就连太子,他亲哥哥也没有想到福妹这么深。
在边关五年,他也曾怀疑过自己小时候对福妹的感情是依赖习惯,还是对自己拥有物的霸道。
因为不确定自己的感情,时恒并没有像那坨望妻石晏通每月都要给时堇写信述衷肠。
可今日这么一见面,瞧见当初那圆嘟嘟的小姑娘已经长成为倾城脱尘的少女,心里一想到少女会嫁给别人,他的心就像是被石头堵住似的。
福妹再也不是那胖嘟嘟的小胖丫了,她像极了辛神医,飘然如谪仙一般,这样的福妹自然吸引了无数或欣赏或贪婪的眼光。想到今天那些人的眼神,他恨不得将那些缠在少女脸上的眼睛都给抠出来。
而现在不安定的心情在福妹担忧小心翼翼的目光中安抚下来。
时恒默默地看着对面的少女,双手捧脸,凤眼跳动着愉悦的光。
果然,他最喜欢福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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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时恒回京后三月,萧湛也带着投诚的西域皇室回了京城。
萧湛自十七岁就跟在萧湘如身后南征北战,立下的军功不少,可常年就像活在萧湘如的阴影之下,世人皆知安平侯,无人认得萧将军。而经过这一场西域之战,萧湛终于从姐姐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让大晋子民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骁勇善战、雄才大略的萧湛。
根据萧湘如所说的,这一回萧湛可以凭借军功挣得一个爵位。果然,等萧湛从皇宫中出来后,就成了平西伯。
要说萧湛封伯最高兴的怕就是萧老太太了,萧家日渐落寞,是萧老太太的心病,萧老太太当初为了这个东西都能把主意打到萧湘如的爵位上。
当宫里传来萧湛封伯的消息时,萧老太太不顾其世家夫人的矜持,亲自带着仆从在萧府门外放了一天的鞭炮。让这京城的人都知道,他们萧家又起势了。
辛夷咬了一口冬枣,清脆一声响,“小舅舅,恭喜恭喜。平西伯,陛下给您这封号真是言简意赅呀,小舅舅,以后外甥女还要靠着您关照呢。”
萧湛笑着揉了揉辛夷的脑袋,“福妹这嘴真是越长越甜了。”
当年母亲为了爵位之事逼迫长姐之事,是萧湛心中的一个疙瘩。他是一名顶天立地的男子,爵位他自己会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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