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自己和这小小少年撞见了他,岂不是要被灭口?
想想都怕,池南音拉着池澈走得更快,几乎是一路小跑地跑回了自己的绣阁。
确认身后无人跟着了,池南音才把小厨房里的点心全都搬了出来,堆了满满一桌子,拉着池澈坐下,让他尽情吃个痛快。
可池澈太怕生了,就连吃东西的时候,也很小口很小口,不敢吃得太多,每样只吃一点点,怕生得像只被人遗弃了的小兽。
“你放开了吃吧,不够还有呢。”池南音把一大堆点心果子堆到他跟前。
少年不说话,只是埋着头,干瘦的手指在桌下绞来绞去。
“你怎么了?”池南音问道。
“我,我可以带一点回去吗?”少年像是极为害怕池南音拒绝这个请求,声音里满是哀求。
“当然了,我这就给你包起来。”池南音看得要心疼死了,池衡华这个老狗贼,这可是他亲儿子!
虐待儿童是犯法的!
算了,这破古代还没这条律令。
池南音给他装了好几大食盒吃的,说道:“这样好不好,姐姐送你回去,你一个人也拿不动这么多。”
“真的可以吗?谢谢,谢谢!”少年激动地说,大眼睛里满是惊喜。
“走吧。”
池南音笑着摸了摸他干枯的头发,提起食盒特意挑了大路送他回偏院,沿路都有廊灯照着,她胆子也大些,想来那黑衣人也不会冒出来。
第4章
偏院真的太破了,破得根本不能住人。
杂草丛生,虫鼠四爬。
就连夏日的盛情也不能铺进此处半分,完全想不到池府内还有这样萧索破落的地方。
刚进到偏院,就有一个中年男子急急地跑过来,满脸的惊忧:“公子,公子你去哪儿了?”
池南音记得这个人,他是池澈生母留下来的一个杂工,一直照顾池澈,池澈进了府之后,他也是跟着的。
“我,我就是出去走了走。”少年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低着头不敢抬起来,又想到了身后的池南音,连忙道:“对了,这是四姐姐……四姑娘。”
“您好,我是池南音。”池南音用现代人打招呼的方式,跟中年男子问好,“这是一点吃的,我想这孩子让我装一些回来,是给您的吧?”
池南音更心疼了,多懂事的小孩儿啊。
中年男子怔愣片刻,才连忙接下,跪地谢道:“奴阿蛮,多谢四姑娘!”
“客气客气,天色不早,我就先回去了,你们休息吧。对了,点心不用省着吃,过两天我再给你们送些来。”
“四姑娘好人,四姑娘好人!”阿蛮不善言辞,只是一直磕头道谢。
池南音实在不习惯受人这样的磕头行礼,连忙侧步避开,急急说道:“我,我先回了,你们不用送。”
她小跑出偏院,回头看了看这里的破墙旧瓦,心底叹息。
唉,好惨的一对主仆。
阿雾钻出来,吱吱吱:“你同情他们?”
“是个正常人都会同情吧,你也不看看那孩子瘦成什么样儿了。对了,他今年好像才十三岁吧?”
“吱。”阿雾吱吱。
“好可怜,池衡华这个老狗贼!”
池南音气得咒骂一声,凶巴巴地皱了一下鼻子,只是看上去杀伤力不是很大,毕竟原主这张脸真的生得太无辜了,一看就是为白月光这种人设而生的。
她有些气闷,拧着眉头甩了两下手,看了看四周又没有什么旁人在,干脆迈开步子跑起来,就当夜跑了,正好散一散心里的郁闷。
池宅屋顶某处,能将池家全貌尽收眼底。
隐于一片浓重夜色中的黑衣男子,一直瞧着池南音。
从池南音向那个破衣少年伸手,到给他拿吃的端喝的,再到池南音提着食盒送少年回偏院。
截至到这一阶段为止,黑衣男子觉得池南音就是个正常的心善千金。
但到了池南音破口大骂池衡华“老狗贼”,并突然开始跑起步的时候,他不由得抬了一下眉头。
黑衣男子的眼睛很清冷,冷得似深潭之水,转眸便能寂万物,叫人望之生寒。
他这双清冷的眸子望着跑步的池南音,泛起些疑惑。
据他所知,池府四姑娘,美貌惊人,当初她母亲姜氏嫁给池衡华的时候,姜家还没有现在这样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好势头,所以姜氏只是个偏房。
但今时不同往日,姜家在朝中的地位节节高升,池南音也得了池衡华的看重。
池衡华一直将她娇养着,只等哪日朝中局势稳定,东宫有主之后,就要将这位一身荣宠的金枝玉叶送进去,以固池家的重权崇望。
但这位四姑娘,寡淡无趣至极。
就是个照着话本子上的模版所养大的闺阁小姐,纤细,静和,贞婉。
以及,娇弱。
呵,娇弱?
他可没见过能一口气绕着池家后院跑上两圈还不带停的“娇弱”。
最离谱的是,她居然跟一只老鼠说话?
黑衣男子望了望偏院的方向,正欲离去,却见有人前来。
池衡华在瑞亲王府上待了些时候,因一些事提前离席回了府。
池南音正跑着步,远远地就听到了池衡华说话的声音,连忙刹住了步子,又胡乱地擦了一把脸上的汗。
柔弱乖巧地站在一侧。
“父亲。”池南音温驯柔婉地行礼问好。
她有点不乐意给自己找一个人品这么低下的便宜老爹,但问题是人在屋檐下,她不得不低头。
池衡华已过知天命之年,身上颇有宦海沉浮多年后,沉淀下来的权臣气韵在。
说白了就是老奸巨滑。
他看了一眼额发间仍有些细汗的池南音,负手问她:“怎会一身是汗?”
池南音轻声细语,温吞回话:“女儿在床上躺乏了起来走走,夏日天热,就出了些细汗。”
池衡华点点头想到了什么,语气放软许多,听起来关切疼爱,问:“听闻你今日身子不爽?”
池南音也点点头,“让父亲担心了,不过是些暑热,已无大碍。”
“那就好,回屋歇着吧,仔细着了夜间凉风,再病一场。”
“谢谢父亲关心,女儿这便回房。”
池南音柔柔弱弱地说话,柔柔弱弱地行礼,柔柔弱弱地告退。
完美符合原主人设的纤弱娇柔,知书达礼。
浑似刚才甩开了膀子跑步,并凶骂池衡华“老狗贼”的人不是她一般。
屋顶上的黑子男子把这一幕看进眼底,清冷的眸子里竟生出些玩味之意。
这位池四姑娘,好会演戏。
池南音等走到了池衡华注意不到的地方,踢着脚下的石子开始碎碎念:“这老狗贼是不是跟那姓阉的特别不对付?”
阿雾:“你到底看没看原作,晏沉渊那可是终极反派,全书就没一个人跟他对付的,这说热血点,那就是他一个人与全世界为敌啊!”
但AI说话,别人听不懂。
所以在黑衣男子听来,就是……吱吱吱,吱。
不过,姓阉的是谁?
池南音听了阿雾的话叹气,“我好头疼啊,我好像马上就要被送到姓阉的那里去祭天了,可我现在连他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
阿雾:“没事儿,原书里写了,国师是个帅哥,他还有不少粉丝拥趸呢。”
池南音:“可姓阉的滥杀无辜,生性残暴,听说还喜食人肉诶?”
阿雾:“所以你搞死他不就完了?你得帮男主登顶天下呢,这反派就是男主走上人生巅峰过程中,最重要的一块踏脚石。”
池南音垂头丧气:“他可是国师啊,国师啊!皇帝见了他都许他不用行礼呢,我,我可拉倒吧,我能不能一直苟着啊?”
这番咸鱼的深刻自我认知和剖析,在屋顶上的黑衣男子看来,就是另一种风味了。
于他眼中,池南音一直就在自言自语,那只白色的老鼠只是“吱吱吱”。
且,在池南音口中滥杀无辜,生性残暴的,姓阉的,居然,是在说国师?
很好。
非常好。
特别的好。
黑衣男子微微眯起眼睛,那对狭长的眸子便像是夺来了月光,薄辉轻转,泠泠清寒。
他倒是想看看,今日这四姑娘还能给他带来什么妙趣。
池南音浑然不知,今天她这番精分的表演被人悉数看了去。
回到自己院子时后,两丫头也还没回来,她便干脆靠在庭院中那株蓝楹花下的藤椅上纳凉。
蓝楹花味淡,与茉莉有几分相似,很是清香怡人。
接连成萌的花树下,睡得慵懒的姑娘柔荑半垂,手中执着的团扇斜斜地落在地上。
怩娇成惘日初长。
黑衣男子见她这般清闲自在,抬手折了朵蓝楹花,指尖运力一送,往池南音脸上打去。
池南音梦中惊醒,一巴掌呼在自己脸上:“有蚊子!”
“姑娘,你乏了?”正好回府的青檀赶紧捡起扇子摇着,帮她赶蚊子。
“本来躺得好好的,有个蚊子,讨不讨厌了!”池南音挠着脸颊,鼓着腮生气。
树尖上的男子听了这话,干脆足尖一点,震落了半树蓝楹花。
扑簌簌如下了一场花雨,劈头盖脸往池南音身上砸。
池南音气得跳起来,“什么嘛,这刮的是什么邪风!”
男子眼角一挑,挑着些得意之色,掠身而去。
第5章
掠过屋檐,男子点足落在池府后巷中,一顶不起眼的四人软轿正等在那儿。
守在此处的小厮见他落地,抬手相扶:“大人。”
男子入了轿中斜倚在软枕上,手中捻动着一串常年不离身的碧玉佛钏,十四颗玉珠粒粒晶莹圆润,泛着淡淡的光华。
捻珠自定,他眉眼安宁。
只是想起池家里的那四姑娘时,唇角勾出一丝喻意不明的轻笑。
……
池南音让这搞事的男子一闹腾,也不坐在外面喂“蚊子”了,回到了屋内。
两个丫头倒是十分有心,给她带了花灯回来。
一只是兔子,一只是喜鹊,模样栩栩如生,点了烛亮起来映出浅红色的光,倒也可爱精致得很。
池南音瞧着喜欢,让两人挂在了窗边。
经得夜风一摇,摇出些许平凡日子里的细碎确幸。
青檀十分可惜今日四姑娘身子不爽未能去瑞亲王府上,她说,今晚瑞亲王府里放的烟花,大半个沧京城都能瞧见,街上的人都在看呢。
火树银花,盛大壮观,令人应不接暇。
真不知若是在瑞亲王府观烟火的话,得是多么壮丽的景象,未能亲眼看到,当真是遗憾得紧。
池南音这会子倒是记起来,书里写的瑞亲王的确是个好玩的,懂玩的,在京中颇有雅名,但是吧,今晚他府上就算是有再好的景,她也不会去凑热闹的。
“好景常在,以后我们再看就是了。”池南音笑着对青檀说。
她正欲更衣歇下,却见长姐池惜歌披着一身夜色急急赶来。
“四妹,我有事跟你说。”池惜歌拉着她的手,神色认真。
“长姐,怎么了?”池南音心下有了不好的预感。
池惜歌看了一眼外边,谨慎地合上门窗,拉着池南音坐在里间,又把两个丫头都支开了。
这才说道:“今日瑞亲王府上,二皇子殿下他问父亲,说池府共有四位千金,今日怎么只来三位。”
池南音心里怒骂一句顾凌羽你这个狗男主你是不是有病!
脸上端起温柔的笑,“父亲怎么说?”
“能怎么说,便说是府上的四姑娘身体不适,不能前来万分遗憾,已向瑞亲王请过罪了。”池惜歌抓住她的手,正色说道:“四妹,今日你是见过二皇子殿下的,他这般问话,显然是向父亲打听你。”
池南音感觉快要绷不住脸上温柔的笑意了,只说:“他打听我做什么?我有三头六臂么?”
池惜歌让她的话逗笑,说道:“四妹说笑了,我看,二皇子殿下似乎对你有意?”
“他不是他没有别瞎说!”池南音坐不住了,“嗖”地蹿起来,火速三连。
我的好姐姐,顾凌羽只能娶你啊!
不然我会被系统来个人道毁灭的啊!
“四妹不用紧张。”池惜歌只以为她是羞怯,连忙说道,“当时并无其他人听去这话,我正好在旁边才得知一二,但也都只是我的猜测,未必是真。”
池南音想起了今天那便宜老爹,他关切地问怀自己身子是有何不适,还叫自己注意别着了风寒。
她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便宜老爹当了真了。
她七舅姥爷的,白月光人设的杀伤力这么大的吗?
池南音一阵阵心惊肉跳,重活一回很不容易的,不能这么轻易丢掉自己的狗命!
稳住!
不慌!
她深吸一口气,对池惜歌说:“长姐定是误会了,我与那二皇子不过一面之缘,他许是出于好奇才多问了一句,绝无他意的。”
池惜歌道:“我也只是来告诉你一声,若来日真有了什么,我怕四妹你没个准备。这府上啊,想嫁二皇子的人太多了,你平日里又不爱出门,不知这府上人心……罢了,你且小心便是。”
池惜歌说罢苦笑一声,她不似池南音有个好母族可以依靠,能悠然度日,但她能理解池南音的天真。
池南音握了握她的手,心底知道池惜歌是一番好意,就更不想当这个鬼白月光了。
池南音斩钉截铁:“长姐放心,我与二皇子,绝无缘分!”
池惜歌笑了下,“好好好,我知道了。你睡下吧,今日那方子虽说只是让你出一身汗,但是药三分毒,对你身子总归是不好的,早些歇着。”
“嗯,长姐也是,我叫人送你回去。”
“不用,我的丫头阿桐在外面等着呢。”
“那长姐仔细着看路,石子路不好走,不如换条路吧,别贪近。”池南音叮嘱了一句。
她记得,今晚池惜歌还有一场恶战的。
池府上的柳姨娘怀上了,娇贵得很。
池衡华膝下子女除开夭折了的一个孩子外,拢共有一子四女,再加上池澈,满打满算的六个孩子。
他一直想再要个儿子,但到了他这个年纪,这几年再不能喜提一子的话,以后可能就得找隔壁老王帮忙了。
所以他对柳姨娘这一胎看得格外重,盼着柳姨娘能让他再得一个麟儿。
可是在乞巧节这天,柳姨娘因贪夜间凉风,从瑞亲王府回来后没有立刻回房歇着,而是在花园里散步,踩着石子路摔了一跤,滑了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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