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边的探云亭里传出袅袅琴音,池南音趴在窗子上枕着双臂听。
琴声里没有太多女子柔情,反而很有几分肃杀之意,直教人如临战场,见猎猎劲风吹起黄沙敝天,千军万马踏破迷雾而来。
以琴见人,池惜歌果真是个刚烈大气性子。
半日后,碧婵便嘟着嘴郁闷地说:“老爷明明是叫四姑娘你去抚琴的。”
“怎么啦?”池南音美美地吃着冰鉴里镇着的瓜果,笑嘻嘻地问碧婵。
“二皇子听了三姑娘的琴,直赞精妙,特意问了老爷三姑娘的事,还约三姑娘下次斗琴呢。”碧婵可要气坏了,直替池南音叫屈,“但明明应该是四姑娘你的……”
“这不是好事嘛,你干嘛愁眉苦脸的?”池南音咬了口冰镇过的果子,笑眯眯地说,但笑着笑着就觉出哪里不对劲了。
“不对,怎么是三姑娘?”池南音“腾”地坐起来,盯着碧婵问。
“就是三姑娘呀,我还奇怪呢,三姑娘哪里会抚琴了,今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碧婵撅着小嘴,还是在替池南音抱不平,自家姑娘这么没心没肺的,她可真是要愁死了。
沧京城中的女子,哪个不想嫁给二皇子为妃?
不说远的,单说这府上的三姑娘就削尖了脑袋地想在二皇子那儿讨得一丝丝喜欢。
怎么自家姑娘就这么……傻乎乎的呢?
但池南音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会是三姑娘呢?
这剧情不对啊!
那琴音怎么听怎么都应该是池惜歌的指法,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了?
池南音正冥思苦想着这其间到底是出了什么岔子,就有婆子跑来传话:“四姑娘,老爷今日留了二皇子殿下在府上用晚膳,唤你前去陪席。”
我尼玛!!!
第8章
卖女儿卖到这份上,便宜老爹你这有点过份了啊!
说好的古代女子未出阁之前,都不能随意跟男子见面呢?
规矩呢!
体统呢!
家教呢!
老不死的你要不要脸了!
池南音简直要气死了,气得她身上一阵阵冒热汗,抓过青檀手里的扇子使劲儿摇。
“还有谁吗?”池南音问婆子。
“府上几位姑娘和大公子都在,四姑娘不要紧张,只管去便是了。”婆子眼毒,咂摸出些不寻常的气息,对池南音极为殷切。
“我知道了,多谢嬷嬷,您请先回去吧。”池南音捂着发疼的额头挥手,让婆子先走。
她能不能一头撞晕在这儿?
“姑娘,我这就去给你拿衣裳,新做的那件云影月裳好不好?不不不,那件太素了,绿萝绮枝那件吧,那件好看,衬姑娘娇俏!”碧婵可高兴坏了,忙着就要张罗起来。
青檀却是迟疑地看了一眼她们家姑娘。
瞧着自家姑娘这脸色,是一万个不乐意啊。
“姑娘?”青檀小声问。
“上衣拿那件桃红的,下裙挑那件碧绿的。”池南音闷着声音说,我给你来个大红配大绿,我不要脸了还不行吗?
我丑死你!
“姑娘!”碧婵急了,“这不好看!”
“碧婵,我不想跟二皇子有什么关系,所以你别费心了。”池南音有气无力。
“可是姑娘……”碧婵还是觉得好可惜,二皇子那可是谪仙般的人物啊。
“就这样吧,怎么丑怎么来,烦死了!”
于是池南音,真的就顶了一身大红配大绿,发间乱七八糟地插满了浮夸的珠翠,脸上的胭脂还抹得跟猴屁股似的难看,身上更是用了能熏死人的香料,隔着十里八街的都能让人呛鼻子。
看似隆重盛装,但完全就是弄巧成拙的浮夸无脑范儿。
果然,她一进膳厅,就看到顾凌羽轻微地皱了下眉头,又拿手巧妙地掩了一下鼻子。
这与之前那个“失足摔落”的有趣姑娘,相差得……不是一点点啊。
倒是池惜歌见她这副打扮,险些笑出声,这四妹也是煞费苦心了,以后谁还敢说她四妹是个木讷呆板性子?
旁边的炮灰女配三姑娘各种白眼直翻瞧不上,嫌弃地掩着鼻子冷冷嗤笑,池南音也不恼,她跟一个马上就要领盒饭的人计较什么?
至于池衡华,老东西脸都气白了。
池南音这个女儿素来温柔知礼,今天这是犯了什么病?
“女儿见过父亲,见过二皇子殿下。”池南音行礼,礼行得十分的不标准。
“坐下吧。”池衡华语气不善。
池南音心里美,你不开心我就开心。
她坐在池惜歌旁边的位子上,池惜歌在桌下悄悄地拉了一下她的手,“今日多谢四妹的琴了。”
池南音心下了然,弹琴的人果然是池惜歌,那三姑娘又是怎么回事?
而且书里明明说池惜歌重伤半月下不了地,怎么现在却能好好地坐在这儿呢?
这是系统出BUG了吗?
池南音奇怪地看着她,眼神不解。
池惜歌只是笑笑,没有多说。
池三姑娘倾慕顾凌羽这事儿,沧京城中人尽皆知,为着这份倾慕,她残忍手段百种花样,既然这样,池惜歌干脆成全了她。
就让三姑娘以后去跟顾凌羽斗琴吧,只要斗琴,她就会露出破绽,这种作茧自缚的事情,她怎么会拦着那个三妹呢?
她眸光轻转看向顾凌羽,顾凌羽执着酒盏慢饮,眼神却轻轻地落在池南音身上。
池惜歌瞧着,不由得喟然一笑。
在顾凌羽看来,池南音穿得一身艳俗浮夸,但眼中的清灵动人却是掩不住的。
莫非她是存心要让自己看到她这副丑态?
为什么?
——这很有点儿“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的意思。
席间几人推杯换盏,三姑娘殷勤地与顾凌羽搭话,池惜歌静默不语,宛似不存在。
看得池南音要急死了。
你两赶紧把感情线展开好不好的呀,只有你早早地跟顾凌羽搞上对象,我这个任务才能进行得下去呀!
“长姐,你觉得二皇子殿下好么?”池南音决定主动出击,小声地问池惜歌。
“嗯,殿下雅人深致,惊才风逸,自是人中灵杰。”池惜歌给了一个官方回答。
池南音眨眨眼,池惜歌对顾凌羽的这点评听上去,怎么跟淘宝五星好评一样敷衍呢?
难道她暂时还没对顾凌羽动心?
唉,愁死了。
池惜歌转头问她:“那四妹觉得,二皇子殿下如何?”
池南音正襟危坐,一身浩然正气:“我跟他不熟!”
池惜歌忍笑,捏了捏池南音的手心。
两人正低声细语着这些,却见府中小厮快步跑来,急声说道,“殿下,公爷,陛下有召,请两位大人即刻入宫议事!”
池衡华和顾凌羽对视一眼,都略有疑惑,俱是不知道宫中此刻传唤是有何事。
但圣诏在前,也不容他们多想,即刻起身应诏入宫。
池南音低眉顺眼地恭送顾凌羽和池衡华离开,心里不知多开心!
这味同嚼蜡般的一顿饭,可算不用死绷着面色在这儿撑着了。
她拉着池惜歌要走,想回自己绣阁,这会儿瓜果应该还镇着呢,她想跟池惜歌一起分享好吃的!
但炮灰女配三姑娘错步上前,拦在两人跟前,一身的珠光宝气险些闪瞎了池南音的钛合金狗眼。
音调里的趾高气扬傲慢跋扈也叫人讨厌,她冷笑地瞧着池惜歌:“探云亭抚琴之事,长姐你若敢说出去半个字,可别怪妹妹不重姐妹情义。”
池南音听着这话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这么老套的反派台词,TVB现在都不用了好伐?
“三妹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池惜歌只莞尔一笑。
三姑娘却以为池惜歌是在故意奚落她,竟狠了脸色——真没白瞎炮灰美名。
“池惜歌,你不要以为这府上就你会抚琴!”三姑娘声色俱厉地喝道。
池惜歌不想跟这种智商不在同一水平线的人说话,讽笑了一声,拉着池南音就要走。
但炮灰女配不依不饶。
她甚至上手故意掐住了池惜歌手臂上的受伤处,疼得池惜歌蹙了下眉。
池南音这就有点生气了,她轻轻地推了炮灰女配一下,愠色瞪着她:“你想干什么呀?”
“四妹?”炮灰一怔,这个四妹以前在府上不是跟个哑巴似的吗?
“什么琴不琴的,府上的人不都知道是你和二皇子殿下相约斗琴么?与长姐何干呐?你再这样无礼,我,我就叫人了!”池南音怂,且凶地说道。
缩在她怀里的阿雾一对小爪爪捂脸没眼看,你会不会骂人了,你骂我的时候嘴皮子不是利索得很吗你?
池惜歌在一旁诧异地看着池南音,内心翻腾得不是个滋味。
池南音今日为自己出头,得罪了这个难缠烦人的老三,以后怕是少不得要被她使绊子,也不知是福是祸。
但又觉得好笑得紧,她四妹天生嗓音娇软甜糯,说这般的凶话时,也带着软软的奶音,听着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趁着炮灰女配愣神之际,池南音拉起池惜歌就跑。
一直跑到院子里了,她才停下来,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虽然人家只是个炮灰女配,但是在书里她也没少生事,自己这会不会招上麻烦了啊?
要死要死,说好的苟就完了呢?怎么没忍住自己的“仗义执言”?
“四妹莫怕。”池惜歌拉着她的手,慢步在花园小径上,又反复地说了一遍,“莫怕。”
“我……唉。”池南音叹气。
“四妹为何帮我?”池惜歌笑着问她。
池南音默默地想,因为我“认识”你很久啦,看书的时候,我可佩服你的机智坚韧了。
像我这种笨拙的低智商学渣,当然会钦佩你这样的学霸甚至学神了,看到你被人欺负,我就忍不住了呗。
但这话怎么能说呢?
所以池南音只是挽起池惜歌的手臂,笑嘻嘻地说道:“因为我想抱长姐的粗大腿呀。”
池惜歌闻言好笑,点了一下池南音的额头:“尽胡说八道。”
……
且说两头。
顾凌羽和池衡华进宫之后,太监一路领着他们直往陛下的书房墨渠斋去,听说陛下已候他们二人多时了。
当朝陛下明宣帝,正值不惑之年,龙体康健,治国有方,御臣有术,乃是难得的一位明君仁主,深得百姓爱戴。
天下文人雅士为其歌功颂德所作文章,不知几数,广为流传。
他见顾凌羽与池衡华进殿来,抬手免了二人的礼,淡声道:“宣爱卿与谨泽你们进宫来,是有一事要与你等相商。”
谨泽是顾凌羽的字,他已行冠礼,字谨泽。
明宣帝对他称呼这般亲昵,可见对他的器重。
顾凌羽拱手行礼:“不知父皇何事急诏?”
明宣帝笑看了他和池衡华一会儿,但他积威甚重,便是端着笑意,也让人心生敬惧之情。
“已值七月,国师旧疾复发,孤念国师勤勉自持,忧心劳累,见他这般苦状,多有不忍。”明宣帝道。
池衡华心下暗想,好个国师勤勉自持,忧心劳累。
这天下怕是没有比国师晏沉渊更“自持”,更“劳累”的了。
但他自不会说明说,只是揣摩透了明宣帝的话意后,顺着说道:“陛下所言极是,陛下仁爱臣等,是臣等之福,国师也必定感念皇恩浩荡。按着往年习俗,当择十女入国师府,为国师侍疾。”
顾凌羽听着这话,暗暗地蹙了下眉头,打从五年前起,便是年年送那么些无辜的鲜活的女子进去,再由着她们惨遭国师毒手,下场凄凉。
这样的事,他真不知为何会成为习俗。
明宣帝洞若观火,看见了顾凌羽眉间闪过的疑惑和不满。
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对池衡华道:“今年怕是与往年不同些,其余人等便罢,但有一人,是国师指名道姓要的。”
“不知哪家女子有如此福气?”池衡华笑问。
明宣帝瞧了他一会儿,笑容诡谲莫测,端起茶盏拔着杯盖,慢声道:“这位有福的女子,乃是你池家之女。”
言毕,明宣帝悠然地啜了口香茗,不轻不重地打量着池衡华神色。
若非池衡华官场摸爬滚打多年,他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此刻也只能继续端着笑问:“还请陛下明示。”
“池府,第四女。”
“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 池南音: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一阵心慌!
第9章
如果你对一样事物或者一个人产生了轻微的好感,那么在突遭外界危险的刺激下,这一点点好感会被无限放大,成为紧要关头时的盛大情绪。
又如果这盛大情绪被骤然寂灭,便会成为来日岁月里不敢忘却的遗憾。
歌词里早就唱过了,但凡未得到,但凡是失去,总是最登对。
这就是白月光杀伤力之大的原因。
所以,惊呼这声“不可”的人不是池衡华,而是顾凌羽。
呼喊出声了,他才察觉失态,连忙低头请罪:“儿臣一时心急,还请父皇恕罪。”
明宣帝放下茶盏,笑问:“你因何紧张?”
顾凌羽脑海中闪过那日掉进自己怀里的小姑娘,又闪过今日池家家宴上她那双清灵动人的眸子,心想那等柔弱的女子,决计不能落入晏沉渊这奸恶之辈手中!
他心思电转,坚定地说道:“父皇,池府四姑娘母家乃是西北大将军姜剑望,此际正为大乾戍守边关,抵御肖小,若朝中却不能护其家人周全,岂非要令姜将军寒心?”
明宣帝听了他的话,微微颌首,思忖道:“此话倒也言之有理。”
“正是,还望父皇三思!”顾凌羽拱手说道。
明宣帝手指落在几案上,轻轻地扣了两下,忽然道:“不知晏爱卿之意呢?”
顾凌羽与池衡华皆凛然,晏沉渊他竟在这里么?!
似是想起来自己该解释一番,明宣帝又道:“方才晏爱卿与孤闲话,突觉困顿,孤便请他去后间小憩,倒是忘了与你二人先说一声。”
这明显是陛下设的套啊!
池衡华垂首敛眉,这要是刚才他嘴快说了几句什么不中听的话,怕是不能在晏沉渊那里落得好。
说到国师这人,倒是有一段渊源可究。
大乾国开国至今三百五十载,国师晏氏一脉便守了大乾国国运三百五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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