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佛钏抬起明宣帝的脸,晏沉渊阴鸷地看着他:“活腻了?”
明宣帝满目沉郁之色,死咬牙关,“晏沉渊!”
晏沉渊面色阴翳,这些人作死便罢,还把他的小姑娘吓着了。
他按了按眉心,压不下心里的暴戾,抬手一挥将明宣帝抛飞出去砸在龙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顾知雍,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晏沉渊阴恻恻的声音,听得人心头发冷。
“杀了我你也活不了!”顾知雍鬓发散乱,踉跄着站起来,“你别忘了,国师一族与天家气运一脉相连!若孤不在了,你晏沉渊又能苟活几日!”
晏沉渊听得发笑,他靠进轮椅里,抬着下巴睨着顾知雍:“说得有理,但若我根本不想活了呢?顾知雍你别忘了,晏家之人素来短寿,到时候,你准备如何?”
“无晏氏一族后,你大乾国运能续几日?”
“这大乾朝是如何来的,你顾家忘了,我晏氏可没忘。我赏你脸,你就是天下之主,我不乐意了,你又算什么东西?”
顾知雍情绪激动起来,愤声问道:“你非要天下百姓流离失所,战火连天,你才甘心吗!”
“哦,此刻记起,这天下太平是我晏沉渊的功劳了?”晏沉渊笑道,“平日里我也不见这天下之人有多敬我呀。”
“你身为国师,享天下供奉,庇佑天下不当是你的职责吗!”顾知雍喝声道。
“依你之言,是我失职了?”晏沉渊微微前倾了身子看着顾知雍:“你这么爱这天下,不若让你来守国脉,如何?”
顾知雍听到这话,身形一颤,哑口无言。
晏沉渊冷笑,“怕了?”
靠回轮椅里,他看着顾知雍,轻轻地捻着穗子流苏,讽声道:“我说过,我的耐心不多,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非要动她,着实让人生厌。今夜你又把她吓着了,我给你长个记性吧。”
他偏首:“展危。”
展危点头,抽出佩刀,快准狠地一刀斩落明宣帝一条臂膀!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如果可以,他恨不得一刀捅死这狼心狗肺的狗皇帝!
明宣帝也是个狠人,断臂之痛,他竟未发出半点哀嚎之声,只是紧闭双唇,恨色看着晏沉渊。
晏沉渊却觉得今日自己的话说得够多了,除了逗逗他的小姑娘,他实在懒得跟任何外人多说半句废话,尤其是这顾家的人。
所以他只是一手半支额头,一手捻着佛钏上的流苏,眼色漠漠地看着顾知雍。
每到这种时候,展危便会上前替他开口。
“陛下欲致池姑娘于死地,无非是知道池姑娘前几日为国师说了话,怼了些不知天厚的人,您觉得池姑娘已是国师的人,而您根本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出现。”
“因为,您还等着国师去祀岳渊呢。如今国师大人不再能延续晏家血脉,唯一能延大乾国运的办法,就是大人前去祀岳渊,若大人断了此念,你大乾可如何是好?”
“所以,您必须要断绝大人心中挂念。”
“陛下,您为大乾精打细算,所图甚多,但您若以为国师也是如此,那便是想错了。”
展危冷眼看着顾知雍,他真的恨死了这些人,若不是他们,大人何至于年年岁岁,日日夜夜受难?
晏沉渊碰了一下佛钏,觉得展危今日过于情绪外露了,骂狗皇帝就完了,讲道理没意思。
听到玉珠脆响,展危回身,推着晏沉渊出宫。
如霜月色下,他们在宫门处遇到了顾凌羽。
顾凌羽看着那些从宫内蔓延而出的血迹,就已经猜到宫中发生了什么。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拱手道:“多谢国师。”
晏沉渊厌烦地闭眼。
展危道:“殿下,国师今日行事并非因为你通风报信,便是没有你,今夜池姑娘也会安然无恙,你就别自作多情了。”
轮椅继续往前,顾凌羽却几步跟上去,拦在晏沉渊身前。
“国师,敢问一句,你真的准备一直留她在你身边吗?”
展危皱眉,这只要姓顾的人是不是都有病?关你屁事啊!
顾凌羽却道,“国师,你可问过她是否愿意?”
晏沉渊掀眸看他,冷芒逼人,“我今日杀了很多人,不介意多一个。”
顾凌羽心下无奈,却也只能错步让开。
回国师府的路上,晏沉渊突然挥手让展危停下,单手握紧了佛钏,面色阴沉。
“大人!”展危连忙半跪在地紧张地喊道。
晏沉渊只觉骨中一阵钝痛碾过,炙烤灵魂的灼热如野火燎原,要将他烧成一堆白灰。
靠回轮椅里,他捻了捻佛钏冷笑:“我要了他一只手,他若丝毫不报复,我才觉得奇怪。”
“大人你还好吗?”展危担心看着晏沉渊。
“凭他也想伤我?!”
晏沉渊掌间佛钏琉光轻缭,他掐指成诀,眉心一点红芒浮现。
长袖无风自动,墨发向后飞扬,磅礴凛冽的气机荡涤天地间!
他双眸冷凝沉郁,带着浓烈的厌世之色,五指一勾,佛钏如有灵缠绕在他指尖。
玉白色的流苏随风轻扬,是这一片死寂里的唯一暖色。
——长老院,捂着断臂的明宣帝站在一片血池前,平静的血池骤然翻涌,他似被什么力量所伤,倒退数步跌撞在墙上,吐出大口红血。
耳边传来晏沉渊的轻蔑嘲讽:“另一只手也不想要了吗,垃圾!”
明宣帝咬碎牙根,心头剧震,世上当真已无外力再可限制晏沉渊了吗!
晏沉渊收拢佛钏,从轮椅上站起来,望着浩瀚星空,看星罗密布,他翻手便可揽星入怀,覆掌就能改天换地。
他横行天地间,无人可拦,但他依旧觉得,好没意思啊。
这世间,好没意思。
“大人,不如,不如你去看看池姑娘吧?”展危感受得到晏沉渊身上的厌世憎俗之意,备觉心酸,小声劝道。
晏沉渊低头看着掌间的流苏吊穗,小姑娘胆子小得很,自己带着这一身的杀戮之意前去,怕是要吓到她。
“罢了。”晏沉渊坐回轮椅中,阖上双目:“回雁芦阁。”
……
池府。
天还未亮,池南音就醒了,新娘子出嫁有许多讲究,府上的老嬷嬷昨夜虽受了惊吓,但好在没有误事,此刻正帮池惜歌梳头挽发,口中还念叨着吉利话儿。
池惜歌也一点都不矫情,昨夜府上才有血腥之事,她却毫不介意。
池南音在旁边帮着递发簪玉钗,瞧着镜子里一袭嫁衣似火的长姐,明妍大方,端庄贵气。
“看什么呢?”池惜歌笑问她。
池南音环着她的脖子,靠在她肩上:“长姐,你好美呀。”
“小音儿你才是生得最好看的。”
“唔,才不呢,长姐最好看,长姐是这世上最最漂亮的新娘子。”
天刚刚亮,吉时便到。
瑞亲王顾鹤溪骑着高头大马前来迎亲,他望着盖着红盖头的池惜歌时,眸光温柔得似一泓春水,眼角眉梢的喜色掩都掩不住。
那是娶到了心爱女子才会有的神色,是幸福的神色。
他知道池南音跟池惜歌关系好,便对她拱手说道:“四妹放心,我必好好待你长姐。”
“嗯,我相信你。”池南音眨了眨有些泛红的眼眶,抱了抱池惜歌后,看着她上了喜轿。
但依着大乾的风俗,她只能送池惜歌到门外,不能送去瑞王府,能送亲的人只能是小八。
她很想跟过去看他们拜天地的,可她怕会触了什么不吉利的兆头,只能远远地望着长长的迎亲队伍离开,瘪着嘴难过。
虽是大喜的事,可毕竟是送姐姐出嫁,她仍是有点不舍。
府上的热闹喜庆似乎都被长姐带走了,忽然之间便冷清下来,池南音抱着膝盖坐在门槛上,觉得自己好像无处可去了。
“怎么了?”
她忽然听到晏沉渊的声音,抬头一看,果然他的轮椅就在眼前。
池南音红了眼睛,扁着嘴小声说:“我舍不得我长姐。”
晏沉渊问,“她只是嫁给顾鹤溪,又未离了这京中,你有何不舍的?”
“你不会懂的。”
“想看她拜天地吗?”
“我不能去的,府上的嬷嬷说我去了会不吉利,这是大乾的风俗。”
“既然是这样,今日起我便废了这风俗。”
“……国师大人,你这么任性的吗?”
“只要我愿意,我可以改写任何一条规矩,你还有什么想改的吗?”
池南音看着他,内心疯狂吐槽,这都什么逆天的反派啊,系统让我把你扳倒是认真的吗?不如我自挂东南枝吧,好过我死在你手里!
池南音到底是不敢坏了那些有的没的风俗,她想为她姐姐谋个圆满,不出半分瑕疵。
但晏沉渊……
晏沉渊带她坐在瑞亲王府院中一株高大的榕树里,什么风俗不风俗的,他可不在意。
第38章
从此处望去,正好可以看到府上的喜庆欢腾,还能看到顾鹤溪和池惜歌二人对拜天地。
而榕树枝叶繁茂,将两人的身影遮得严严实实,便是细看,也看不出树中藏了人。
她托着腮看着下面的热闹,吃吃发笑,一直目送着池惜歌进了洞房,而顾鹤溪在外面敬酒陪宾客,包括顾凌羽今日也来了。
她越看那位姐夫越顺眼,真正的敞亮落拓,光风霁月,是个再难得不过的人中君子,跟她姐姐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就好像那些欢乐气氛也感染了她,她的眼底浮起欢喜的笑色,叹道:“真好呀。”
晏沉渊却只躺在树枝间闭眼打盹,对下面的热闹半点兴趣也没有,他只觉得很吵。
这世上的人都很吵。
听到池南音感叹,他突然问道:“你今年几岁?”
问女孩子年龄很不礼貌诶大反派!
池南音回头悄悄瞪了他一眼,说:“十六,虚岁十七。”
晏沉渊听着一笑,“可以嫁人了。”
“我才不要嫁人呢。”
“哦?”
池南音转回脑袋看着下面的男男女女,抱着膝盖说,“嫁了人就得待在夫君身边,哪里也去不了,可是我还没有好好看过这里的江河湖海,名山大川呢。”
晏沉渊笑望着她的背影,问:“假如你的夫君愿意陪你去看呢?”
“那样的话……倒是可以考虑!”
池南音想到了什么,又赶紧回头看晏沉渊,一脸认真地说:“你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呀,我没有想过要嫁人逃跑的!”
你不要又想套我的话,呵,机智如我池南音,是不会上你的当的!
晏沉渊笑了下,轻阖了眼皮,遮去了满目的怜惜温柔。
斑驳的光点落在他皎如玉树的面庞上,他雍容闲雅地卧在榕树间,手中佛钏不捻,单单只握着那一抹玉白色的流苏在掌间。
池南音就这样瞧着他,这个人可真好看呀,就算自己再画上十年的画,可能也画不出其仙姿玉态的万中之一吧?
“国师大人,昨日夜间,那些人真的是来杀我长姐的吗?”池南音问。
“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好奇而已。”
“不必好奇,就是去杀你长姐的。”
“哦。”
池南音低头应了声,但为什么总觉得不是呢?
可她想不太明白。
算了,她想不明白的事儿多了去了,也不多这一桩。
夜幕降临,热闹看尽,池南音推着晏沉渊往国师府走。
回去的路上有一排生得很好的桂花,不是什么名贵种类,细碎的小黄花成簇成簇地扎堆在枝上,见着风便香得要醉人。
地上也落了一排米粒小花,疏落有致地向远方铺去,似道小花毯。
池南音便是推着晏沉渊走在这桂花树下,闻着这馥郁的香气,她心里甜蜜更甚,满脑子想的都是今日长姐的大喜事。
太过高兴,她还跳起来折了枝桂花握在手里,琢磨着回去了试试桂花乌龙奶茶。
晏沉渊突然说:“我要闭关半月,这半个月内,你不得出府。”
“隔三天一次也不可以了么?”
“不可以。”
“可是你之前明明答应了我的,我姐过几日还要归宁呢,我得回去等着她。”
“就这样。”晏沉渊没给她再抢救一下自己出府许可证的机会,粗暴地决了个定。
池南音郁闷,这人怎么老是说话不算数的?
堂堂一个国师,你诓我有意思么?
池南音在他身后作鬼脸,悄咪咪地拿桂花枝对着他的后背在半空中抽了一下,跟空气斗智斗勇。
晏沉渊真的闭了关,池南音已经连着三五天没见他了。
这人呐,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最初池南音一直出不了国师府的时候,她倒也挺能宅的,并且准备好了宅到天荒地老不出门,但求苟住小命即可,没什么抱怨劲儿在。
可是后来池南音能够隔三日一出府后,再想让她收着心思,就有点难了。
别的倒好说,但她真的好想见长姐。
她蹲坐在蓝楹花树下撸着猫儿,没精打采的样子。
轮椅突然就出现在她眼前,她抬头看到晏沉渊。
“国师好。”池南音起身,行了个礼,你不是闭关吗?怎么出来了?你赶紧闭完,闭完了我才能出府呀。
晏沉渊看着她脸上的郁闷神色,有点想笑。
听展危说,她这些天一直愁眉苦脸不开心,巴巴儿地望着墙外,好一出深闺怨的戏码,他便想着出来看看,毕竟这种戏码在她身上可不容易看到。
看到桌上有一杯没动过的奶茶,他问:“你在做什么?”
池南音瞧了一眼那杯桂花乌龙奶茶,摇摇头:“没什么。”
“拿过来。”晏沉渊道。
池南音撅了下嘴,不想给你喝,你说话不算话!
“不好喝,我还没试好味道。”池南音小小地闹了个别扭。
晏沉渊会看不出她这点小性子?
抬手挪了那杯奶茶过来,晏沉渊放在鼻下闻了闻:“桂香,还有乌龙。”他抿了一口,又道:“味道不错。”
池南音心想,喝吧喝吧,最好你喝得拉肚子!
但晏沉渊突然说:“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瞒本国师?”
池南音瞪眼,啥玩意儿我就欺瞒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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