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二字对沈屿之而言既陌生又厌恶,结婚以来,他从未肯让身侧的人称呼温以然为沈夫人,一直以来,就连家里的阿姨唤着的都是温小姐。
温以然好几次想让人改口,然而收到男人冷冽的视线后,终于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商樾摇头叹息:“当初可是你自己要结婚的。”
提起往事,沈屿之捻着白子的手指一紧,男人眸光暗沉了几许,最后只吐出一句话。
“我已经让律师拟好离婚协议了,回去就离婚。”
白子终于在棋盘下落下。
男人的眼眸却依旧低垂着,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留下一片阴影。
见沈屿之盯着棋盘出神,商樾眼皮轻掀,朝好友瞥去一眼,意有所指道。
“屿之,落子无悔。”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透过轻卷起的竹帘,无声无息落在男人白皙的脸上。
房间静默无声,半晌,对面的男人终于开了口,沈屿之淡淡压了压唇角,薄唇微扬,男人沉声道。
“我知道。”
第二章
宽敞的病房内,入目是刺眼的白色,记忆一片空白,温以然难受地嘤.咛了一声,才刚动了动手指,手腕处便猛地有疼痛感传来。
她“嘶”地一声倒吸了一口冷气,眉角往下压了压。
房间昏暗无光,有风从窗口透了进来,隐隐将窗帘吹开一角,露出外面一隅的风景,依稀可以辨别出房间的轮廓。
是医院的病房。
病房???
床上的女人眉头皱得深许,连带着心底的困惑也深了几许。
头痛欲裂,唯一记着的一幕,是烟花之下宁远灿烂的笑容,还有她对未来的期盼。
世事难料,前一刻她还在烟花下为未来欢呼,为给鹅子集.资绞尽脑汁,现在却莫名其妙躺在冷冰冰的病床上,口干舌燥的,身边还连个人影都不见。
房间宽敞,温以然却无端觉得逼仄,心口处压抑的难受,像是刚经过一场惨绝人寰的惨案。
晦暗的房间内只能依稀看见身侧有个透明的玻璃水杯,温以然伸长了脖子,才刚一抬手,手腕处传来的痛感更甚。
温以然一个惊呼,不小心将水杯打落在地。
水珠溅了一地,顺便将沙发上人的视线引了过来。
李铭才刚回复完沈屿之的邮件,一抬眼就看见病床上惊慌失措的女人。
屏幕的右上角,还是刚刚沈屿之发过来的消息。
沈屿之:【知道了。】
简单明了的三个字,一眼就能看出男人的不耐烦。
李铭轻叹,他是沈屿之的助理,平时温以然和沈屿之联络,也是通过他传达的。
这次若不是家里的阿姨去而复返,及时发现了浴缸里边的温以然,恐怕她早就发生不幸。
饶是如此,沈屿之还是半点也没有过来医院探望的心思,只让李铭过来一趟。
甚至连听到温以然平安无事时,男人的眸子也没有抬一下,显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只神色淡漠将离婚协议书寄给了李铭,让他代为转交。
温以然对沈屿之的爱慕和迷恋众人皆知,让她主动签字简直是天方夜谭。
想到沈屿之交待自己的任务,李铭无声叹了口气,手上捏着的协议书如同千斤重一般,甚至连辞职的事都想好了。
见玻璃碎片落了一地,李铭忙收回思绪,他站起身,朝温以然走了过去,俯身帮她重新倒了一杯热水。
他轻声道:“温小姐。”
男人突如其来的出现吓到了温以然,她面色有些许微愣,只当他是送自己来医院的好心人,忙不迭道了声谢:“谢,谢谢你。”
握着杯子喝了一大半,温以然的嗓子终于好受了许多,一双黑眸还是直溜溜地在四周打量,最后定格在李铭脸上。
女人支吾着开口道:“那个......是你送我过来医院的吗,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温以然脸上的困惑显而易见,李铭微合了合眸,见温以然眸光还落在自己脸上,他深吸了一口气,好心劝道。
“温小姐,沈先生已经决定好的事,是不可能轻易改变的,您再这样......”
接下去的话莫名有点难以启齿,李铭眉头拢了拢,改口道:“您再这样下去,只会让两人的关系更加恶化。”
还在喝水的温以然差点被水呛住,她不过是想要知道自己为何出现在医院,还有她爸妈知不知道这件事,回家会不会挨骂,结果莫名其妙却出现了一个沈先生。
温以然“啊”了一声,狐疑道:“什么......什么恶化?”
李铭只当她不愿接受现实,双眉拢了拢,索性将刚才沈屿之的原话说了出来。
“沈先生已经让人拟好了离婚协议,如果你现在答应离婚的话,沈总在御景逸品的公寓和西区的别墅都会归你所有。”
“而且每年你还能得到一千万的分手费。如果你不答应的话,沈总会以你们二人已经分居两年起诉,到时你不仅一分钱也得不到,而且……”
李铭话音未落,就看见床上的女人已经睁大了双眼,温以然一扫刚才的落寞,她双眸亮着光:“离,马上离!”
呜呜呜宁远诚不欺她,上天果然听到了她的祈祷!!!
鹅子,妈妈终于有钱养你了!!!妈妈马上送你走花路!!!
李铭:“......???!!!”
这像是自杀未遂的人吗???
......
......
房间死一般的沉寂,李铭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盯着眼前的女人,若不是温以然出事后是他一直守在这里,李铭几乎要怀疑温以然被人魂穿了。
他无声咽了咽喉头,沉吟良久终于回过神。
床上的女孩双眼还泛着光亮,和往日的死气沉沉迥然不同。
须臾,李铭终于移开目光,他转身,默默地将一早就准备好的协议拿了出来,递到温以然面前。
“这是律师拟好的协议,温小姐如果没有什么意见,可以在这边签一下字。”
他说话谦卑有礼,只是温以然还是明显觉察出男人话里的疏离。
直到指尖碰到那几张轻薄的协议书,温以然终于彻底清醒。
脖子僵硬地往上抬了抬,女孩眼中的光亮早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止不住的错愕和惊讶。
她眨眨眼:“我......我不是在做梦呀?”
李铭还没维持着刚才递纸的姿势,听见这话,他动作有些许迟疑,只是很快又收起了眸底的异样。
唉,就知道温以然不会这么轻易答应离婚。
然而男人表面依旧是面不改色,李明唇角弯了弯,再次将协议书往上抬了抬,提醒道。
“温小姐,这当然不是在做梦。”
他深吸了一口气,还想着说什么,却见刚才还沉浸在兴奋中的女人唇角已经抿成一条直线,温以然呆愣地抬起头,木讷道。
“我......我是谁?”
李铭:“............”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
一系列的检查过后,李铭眼底的凝重更甚,和医生反复确定了好几次,终于接受这样的结果。
见温以然还沉浸在刚才医生对自己的判断结果,李铭微皱了皱眉,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走廊上只有依稀的人影,李铭站在门口,从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监视到病房内温以然的一举一动,又不被她听到自己的电话内容。
病房之内,温以然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她愣愣地盯着腿上搁着的离婚协议书,眼珠子一动不动。
协议上的金额数字实在太过于匪夷所思,以至于温以然到现在还难以置信。
她已经结婚了?
现在又准备离婚了??
丈夫还和自己分居两年了??
对着烟花许的愿望还犹在耳边,上帝像是帮她打开了一扇窗子,又顺手将她的门合上。
甜甜的恋爱倒是没有实现,一夜暴富倒是成真了。
然而震惊过后是无底的不安和担忧,温以然若有所思地盯着协议上令人瞠目结舌的数字,双眉拢了拢,又捡起一旁刚刚李铭交给自己的身份证,上面的信息确实和自己的相差无二。
手机的指纹解锁一秒就解开,确实是自己的手机不错。
才刚帮温以然检查完身体的医生陈言又原路绕了回来,一进门就看见温以然低垂着眸子,正在手机上敲打着什么。
女孩眉眼间雀跃明显,陈言好笑地摇了摇头,合上手里的病历,朝温以然踱步过去。
“本来还怕你想不开,结果你居然......”
温以然的手术是他经手的,他自然知晓女孩被送来急救的原因。
重度抑郁导致的割腕自杀。
还好送来的及时,否则差点天人永别,只是记忆却出现了缺失。
思及此,陈言双眸沉了沉。
刚才李铭和温以然的对话他自然也听到了一二,也不知道是怎么狠心的人,才会对差点命悬一线的妻子视而不见,只让助理过来。
说的第一句话还是离婚二字。
陈言蹙了蹙眉,却见温以然已经从屏幕上方抬起眼,她“啊”了一声,狐疑道。
“什么想不开?”
女孩好似忘记刚才医生对自己的诊断,一心只想到刚才下载到一半的追星软件。
直到顺着陈言的视线望去,温以然终于注意到自己手臂上的异样。
白皙的手背上都是针孔,温以然目光一窒,倏然抬起手,将袖口往上拉了拉。
手腕处是缠绕的纱布,再往下,视野之中,原本光滑的手臂现下却是深浅不一的刀痕,温以然倒吸了一口冷气,难以相信这样的惨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手臂上明显参杂了新旧不同的伤痕,温以然眸光往下移,若不是刚才已经照了镜子的缘故,她都差点怀疑自己魂穿了。
一夜暴富的喜悦瞬间消失殆尽。
女孩双眸呆愣,蓦地想起刚才医生对自己的诊断,温以然喃喃出声。
“我真的是......割腕自杀的吗?”
她向来最是开朗乐观的一人,有时父母还开玩笑,笑称这是她全身上下最大的一个优点了。
温以然实在不敢相信,才四年的光景,自己居然会沦为重度抑郁,还一个人惨兮兮躺在医院的光景。
想得深了,以往的记忆排山倒海一般席卷而来,温以然难受地抱着脑袋,她紧紧咬着红唇,记忆走马观花一般掠过,最后什么也没记住。
她难受嘤.咛了一声,医生刚才的诊断结果是暂时性失忆,好像是因为受了刺激,所以将最难过的事情一并忘了干净。
二十二岁的身子却只拥有前十八年的记忆,温以然说不出这是祸还是福。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或许现在对你也不错。”
陈言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以然终于从思绪中抬起头。
颊边有碎发落下,她随手撩到耳后,却见眼前突然多了一双干净修长的手指。
“这是祛疤膏,听说效果不错,你试试。”
“......谢、谢谢。”
温以然动作有些许迟疑,待手心多了一只圆柱膏体后,她思绪才稍稍回缓了一点。
只是手指还轻微打着寒战。
任谁昨天还为高考完欢呼,结果一觉醒来莫名成了一个豪门弃妇,心底难免会有异样。
见她面色不虞,陈言双眸暗了暗,劝慰道。
“伤口总会愈合的,别担心。”
这个伤口不言而喻,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的,对以前的温以然来说都是不可忽视,然而对现在的温以然来说,却只是一瞬的惊诧,待接受完自己失忆的事实,她又归回本性。
她向来随遇而安,很快就接受了自己的处境。
虽然对温以然失忆的事还揣着怀疑,然而没正式离婚之前,温以然还是沈家的人,李铭老老实实将人送回了家。
住的别墅是在郊区,离市中心还有一段距离。
房子连着一整片的花园,大概是喜欢英式风格,花园的建筑都偏英国那边的小花园,草坪后面还有一个小小的花房,里边是正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阳光落了满园,一地的温馨和浪漫。
然而等温以然踏进别墅,她却再也笑不出了。
整个别墅冷冷清清的,除了她和李铭二人,半个人影也不见,明明是大白天,却莫名有了一种阴森瘆人的感觉。
客厅是典型的洛可可式设计,奢华到了极点,温以然却无端有了一种压抑,身体下意识对房子产生了排斥。
她努力稳了稳心神,才终于勉强站稳身子,却见李铭习以为常,脸上半分惊讶也无,将自己送回家后,他也打算告别。
“等,等等。”
温以然及时将人喊住,她目光在别墅周遭四处打量,眼角抽了抽:“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
李铭眸光有片刻的诧异,随即点头道:“是,温小姐你不喜欢有旁人,所以一般只有你一人在这边。”
顿了顿,他又道:“每天早上都有阿姨过来这边打扫房子,不过你放心,阿姨七点前就会离开,不会打扰到温小姐休息。”
二十二岁的温以然不喜欢有旁人在,所以阿姨一般都不会在家里留宿。
温以然原地呆愣了许久,对自己以前的生活又多了几分困惑,难以相信会从李铭口中听到“自己不喜欢旁人在”的信息。
明明她以前......可是最喜欢热闹的一个人了。
待李铭掩门离开后,温以然才终于缓过神,只有一人的房子比刚才又冷清了不少,温以然无声咽了咽喉头,眼珠子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别墅上下三层,楼上的装潢和客厅大同小异,奢靡异常。
虽然房间的装潢不是自己喜欢的,然而东西摆放的位置却是按照自己往日的习惯,好不容易在陌生的环境中找到一丝熟悉感,温以然暗自松了口气。
然而等她逛到自己卧室时,却莫名多了一分诡异。
桌上的马克杯,笔记本,香薰,玩偶都是成双成对的。
整个别墅的生活用品都是双人份的,然而除了自己那一份,另一份几乎是原封不动,崭新的没有一点开封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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