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下打量着女儿,视线越过温以然的肩膀,朝她身后望了好几眼,视野之内却只还是一片昏暗。
温以然拍着心口,气喘吁吁指着身后某处:“有,有猫。”
虚惊一场,温母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她伸手戳了戳温以然的额头,没好气道。
“这么大还怕猫,丢不丢人?”
说着,温母顺手将带来的外套披在女儿身上。
“还不是怕它咬我,我又不能咬回去。”
“......”
淋了一身的雨,温以然刚进门,就急急忙忙将身上的外套脱了去,转眼想到手臂上的疤痕,她又讪讪将外套穿上,轻手轻脚往房间走去。
待洗了澡出来,母亲已经端着姜茶进门,将姜茶递给温以然。
“喝一点,别感冒了。”
那是温以然之前最讨厌喝的东西,然而现在却乖巧喝了半杯。
见女儿盘腿坐在床上,温母怔了怔,欲言又止。
“妈,你怎么了?”温以然将水杯交给母亲,习惯性抱膝坐起,她嘀咕道,“晚上你和爸就奇奇怪怪的......”
小手在床上画着圈,温以然小声埋怨:“我都以为进错家门了。”
温母有片刻的呆愣,须臾,她终于开口道。”
“以然,你是不是......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温以然原本还想瞒着母亲,没想到一回家就被母亲看穿,女孩贝齿咬着下唇,手指依旧打着圈。
打着哈哈道:“也......也没什么事。”
温母皱眉不语。
温以然最怕母亲这副样子,忙道:“就是不小心摔了下,磕到了头......”
温以然原本以为会像以往那样挨骂,结果母亲听完自己失忆的事,反倒松了口气。
“太好了太好了......”
“啊?”
温母惊觉失言,忙出声补救道:“妈的意思是,还好只是摔了头没出什么大事。”
温以然瘪嘴:“我还以为你会嫌弃我。”
“说的什么话?”温母剜了她一眼,“都这么大了,还像小孩子一样?”
说着,温母有些许哽咽:“妈就是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挺好的。”
温以然微愣,以前上高中时母亲还一直嫌弃她没心没肺的,没想到这会居然还能听见母亲怀念自己的话。
“对了妈,”温以然忽然松手,盯着母亲道,“你知道......宁远去了哪里吗?”
她皱眉,指着窗外道:“我刚刚路过他们家,看见他们院子好像落锁了,一个人影也没有。”
“......宁远?”
母亲拧眉,刚才天黑,温母一心都在女儿身上,并没有注意她避雨的地方,思忖半晌才开口,“就是你那高中同学?”
温以然点头。
“他高考后就出国留学了吗,你当初还埋怨了好久,赌气说再也不和他联系了。”
提起宁家的事,温母有些许唏嘘:“当时以为他们还会回来的,没想到你都......”
对上温以然一双澄澈空明的黑眸,温母默默将嫁人二字咽下,改口道。
“没想到你都这么多年过去,他们家那个小洋楼还是一直空着,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
路过温以然家只是偶然,待沈屿之回家后,窗外还一直下着雨。
除了最初结婚那会,后来沈屿之都是和温以然分开住的。
淅淅沥沥的雨水敲打着窗户,房间点了檀香,淡淡的萦绕在鼻尖,无端安定了几分心神。
沈屿之刚沐浴完出来,身上的水雾未干,他噙着毛巾踱步至窗边,在落地窗前站定。
男人颀长的身影倒映在玻璃窗上。
楼下一片安静,偶尔可以看见有行人撑伞路过。
沈屿之半眯起眼睛,蓦地想起刚才司机的话,男人眸色沉了沉。
那边是老市区,治安自然一般。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上下滑动,最后停留在温以然名字处。
李铭是他身边的人,他自然知道温以然失忆的事,虽然有医生作证,只是沈屿之心底还是有几分猜疑。
他抬手捏了捏鼻梁骨,金丝眼镜后面的一双眸子幽深且暗。
哪有那么凑巧的事,他前脚才刚提出离婚,后者人就失忆了。
未免太过巧合。
思及以前和温以然的事,沈屿之眼角又多了一分嘲讽,他唇角往上扬了扬,手指依旧定格在屏幕上方。
和温以然的通讯记录寥寥无几,基本都是对方发给自己的信息,像极了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沈屿之往上滑了滑,最后一条信息还是一周之前温以然发过来的。
【今天我生日,你能回来一趟吗?】
依旧是杳无音讯的一段对话,沈屿之还记得当时他正和林嫣说话,看到信息也只是微抬了抬眼角,顺手将手机反扣在桌上。
以至于后来温以然接连打了二十几通电话,他都没有注意。
......
夜渐渐深了,洗了澡喝了姜茶,温以然现在身子已经好了许多。
和母亲谈过之后她反倒放松了许多,她本就不是藏得住心事的人,更别提是在熟识自己的母亲面前。
沐浴焚香过后,温以然双手合十,盘腿坐在床上,静静等着零点的到来。
陈洲在凌晨零点有个杂志的预售,只有前三千份才能得到杂志方限量发售的海报明信片礼盒。
粉丝为了自己爱豆秒切的数据好看,给爱豆撑场面,一般来说都会掐点抢购。
温以然也不意外。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五十五分,距离开抢时间只剩下五分钟。
温以然甚至为此下载了桌面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温以然暗暗摩挲着手掌,跃跃欲试。
一双眸子一瞬不瞬盯着屏幕。
56、57、58、59。
温以然紧屏着呼吸。
她大拇指随时准备按下,结果就在时间变化的最后一秒。
电话响了。
第五章
温以然:“......”
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将电话挂断,然后又急急忙忙退回主屏幕,结果就这一瞬间的功夫,付款系统已经奔溃了,白色的屏幕上只有一行亮眼的大字。
【啊哦,服务器去追火星了,请稍后再试!】
配图还有一个坐在地上哭泣的小人,和温以然此时的状态差不多。
温以然:“......”
对面的沈屿之莫名见自己电话被挂断,男人眉眼轻抬了抬,大拇指从手机屏幕上挪开。
刚才他不过是不小心按下按钮,没想到电话会拨了出去。
接通的那一秒沈屿之还在犹豫要不要挂断,结果温以然倒先挂了。
黑夜下,男人眸色微深,他双手交叠搁在桌子上,黑眸盯着手机屏幕。
心底暗暗倒着计时。
一、二......
果然数到第三声,手机屏幕又再次亮了起来。
沈屿之盯着屏幕上方“温以然”三个字,唇角微微往上勾了勾,掠起一抹讽刺。
果然如此。
窗台上手机持续震动,甚至挪出了半个位置,有绿植的倒影落在手机上。
沈屿之挑眉,故意将手机往外侧了侧位置。
又漫不经心地合上手,静静盯着手机出神。
直到温以然再次拨过来,他才好整以暇地伸出手,指尖刚要触碰到手机时,蓦地铃声戛然而止。
电话被挂断。
沈屿之一怔,手指还停留在屏幕上方,眼底有异样的东西闪现。
下一秒,手机“叮”的一声,有短信进来。
温以然:【你!今!晚!即!将!被!我!暗!鲨!】
.
没能抢到限量版的海报明信片礼盒,温以然一晚上愤愤不平,当时看见沈屿之的电话时,她想都没想就挂断了。
事后才想起那是她素未谋面的便宜丈夫。
温以然对沈屿之没什么印象,唯一一次见过面的,就是离婚协议书上男人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然而过了今晚,温以然已经对沈屿之又多了新的印象。
一个害她母子分离的男人!!
其罪当诛!!!
拉黑了!!!!!
怀着沉重的心情睡去,温以然第二天是被电话声吵醒的,来电是陌生的号码,并没有多加备注。
直到听到对面心理医生的声音,温以然才猛地惊醒,从床上爬了起来。
急急忙忙翻了备忘录才发现,之前温以然确实和心理医生预约了早上的时间,只不过她不知道而已。
等温以然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
火辣辣太阳炙烤着大地,好像又回到高三那年。
温以然驻足,朝天际扫了一眼,女孩红唇紧抿。
天际万里无云,像极了之前她上课时偷偷往窗外望的天空一样。
只不过那时她每天都为做不完的试卷和成绩烦恼,连望一眼天空都觉得奢望。
谁能想到呢,高中没把她弄抑郁,结过婚倒成了重度抑郁的患者了。
温以然轻叹一声,感慨世事无常。
照着刚才电话里边医生给自己的地址,温以然从旁边的小门绕了过去。
心理医生的工作室是在三楼,和温以然想象中的略有差异,工作室一尘不染,窗台摆满了绿萝,生机盎然。
整个房间只有医生陈凝一人,没有其他的助理,倒像是普通朋友串门一样。
“温小姐,”陈凝面色温和,朝温以然打量了好几眼,又领着她到身侧的沙发坐下。
工作室开了冷气,温度不高,温以然刚从外面进来,身上还带着热气。
见她缩了缩肩膀,陈凝体贴地将空调又提高了几度,将刚才准备好的咖啡递给温以然。
“这是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我记得你喜欢喝这个,试试合不合你的口味?”
温以然只简单抿了一口,双眉迅速拢起,忙将咖啡杯往前推了推。
苦中带酸,她以前是怎么喝得下去的?
温以然嗜甜,小的时候还会偷偷藏蜂蜜吃,好几次被温母抓了个正着,没想到长大几岁,连口味都变了。
陈凝一直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如此,脸上倒没多少意外,笑道:“你果然变了。”
温以然扬起头,唇齿间还有残留的苦涩,她蹙眉:“我以前......是怎样的人?”
电话之中她已经向陈凝提过自己记忆出错的事,虽然温以然隐去了自己割腕的事,然而陈凝还是多少猜到了一些。
见她如此发问,陈凝只是轻摇了摇头,低头啜了一口咖啡。
“优雅、端庄、大方。”
温以然瞪大了眼睛,差点怀疑陈凝认错了人,又听女人继续道。
“不过你现在挺好的。”
这是温以然第二次听见这句话了,第一次还是昨晚母亲对她说的。
她心里的困惑更甚,却见陈凝突然起身,将一本手账本交到自己手上。
“这是我电话里边提到的东西,你之前托给我保管的,现在物归原主。”
......
从陈凝的工作间出来时,已经快将近黄昏。
地上暑气依旧,温以然撑着伞,慢慢地在一边走着。
临近下班时间,街道上车水马龙,汽车的喇叭声此起彼伏,熙熙攘攘的占领了半条街道。
有卖板栗的小摊贩在前边叫唤,颗粒饱满的板栗下了锅翻炒,接连加了盐粒和糖,不一会就已经香气四溢,和空气中的果香味混杂在一处。
小贩一手擦着脸上的汗水,另一只手还不忘翻滚着锅里的板栗。
“老板,给我一袋板栗。”
听见温以然的声音,小贩笑着回头:“姑娘,再等一会就好哈!”
热气腾腾的香气迎面而来,多少扫去了温以然心底的阴霾。
她点点头,将锅里的热气往自己的方向吹来,又往后退开几步。
她摸索着想要从包里翻出手零钱,结果无意间碰到硬质般的东西,眸色莫名一沉。
那是陈凝刚刚交给自己的东西。
温以然只翻了前边几页,就不敢再接着往下看。
思忖的功夫,小贩已经将板栗倒进纸袋,“姑娘,拿好嘞!”
他说话还带着本地的口音,见温以然低头翻找零钱,小贩忙俯身将小车下面一张打印好的二维码照片翻了出来,热情道。
“姑娘,这边扫码也可以。”
他笑着抹去了额角的汗水,“你们小年轻的,现在出门都不带钱包了。”
见温以然衣着不凡,小贩摇头感叹道:“不过也很少像你这样的人,会来我们这样小摊贩买东西。”
温以然扫码加的手指一抖,她勉强扯了扯嘴角,干笑道。
“......为什么?”
小贩讪讪笑笑不语,温以然却已经了然。
在外人眼里,她始终是二十二岁的温以然。
大概是心情不佳,连栗子都没有想象中的好吃,温以然只尝了一个,又接着提着袋子往前走去。
正转过拐角时,后边突然有人叫住自己。
“小姐,小姐!”
有人提着包急匆匆往自己跑了过来,待到自己面前时已经气喘吁吁。
男人喘着气,伸手挡住温以然的去路。
“请问可以占用你几分钟吗?”
这边是闹区,然而温以然还是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目光警惕地望着眼前莫名其妙出现的男人。
“你放心,我没有恶意。”男人平缓着呼吸,指着前边一家咖啡厅道。
“你要是不放心的话,我们去那边聊聊。”
“不用。”温以然干净果断地拒绝,绕过男人想要往前走,又再次被人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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