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悦娘端起酒杯。
几盏之后,脸色还是有些红了。
老夫人笑:“我自己不喝,但喜欢请别人喝,因这果子酒是庄上送来的,我们管事亲手酿制,对身体好,不过看来,你还是不胜酒力啊。”
她完全没醉,只是容易上脸。
姜悦娘扶额:“这酒似乎有些后劲。”
原本她的容色是清丽的,非常干净,但此刻却仿佛涂抹了胭脂,绽放出了逼人的艳色。
与之前那些庸脂俗粉有天壤之别,谢峤看在眼里,忽然有些意动。
只是不知姜悦娘的背后是谁。
梁王?成国公?还是雷胜甫?雷胜甫应不至于那么蠢,他不可能让自己去对付自己的表外甥戚星枢。多是前两者,为了保命,想让自己在戚星枢面前求情。
说起来,他这表外甥做事是有点过激了,事情正越来越不受控制,长此以往……
谢峤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老夫人怕姜悦娘醉了,见吃得差不多,让丫环扶她去客房:“在这里歇一会儿吧。”
姜悦娘当然没醉,但现在与老夫人越亲近越好,就没有拒绝:“多谢。”
她半靠在丫环身上往外走。
客房位于怀香院,寻常嫌少人去,苑中种满香草,味道极其浓郁。
丫环扶姜悦娘坐在榻上,询问道:“你可要喝些解酒茶?”
“不用,你且忙着去吧。”她本来就没醉。
丫环转身去外面,把门带上。
计划已经成功一半,等日后与老夫人更为亲近,诱使她问自己心事,她就将女儿的事情说出。毕竟是老夫人的救命恩人,到时她肯定会请谢峤去戚星枢面前说情,这样的话,可能会出现两种情况。
一是戚星枢没看上女儿,说不定会马上放她归家,二,若女儿已经侍寝,那戚星枢看在谢家的面子也会宽待于她,女儿在宫里能好好活着,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姜悦娘闭上眼,此事虽然愧对老夫人,但她实在别无他法,那么多姑娘入宫,谢家凭什么帮她?为救女儿她只能铤而走险,现在惟愿一切顺利。
为此事,她殚精竭虑也确实累了,这么一坐竟真的睡着,连门什么时候打开也不知。
近看的话,那张脸越发诱人,桃腮杏脸,身段也颇有风韵,谢峤随意坐在旁侧的椅子上,手按着剑柄打量她。
不知过得多久,姜悦娘睁开眼。
“谁派你过来的?”屋里突然传来男人的声音。
姜悦娘一惊,侧过头才发现是谢峤。
“王爷……”
“谁派你过来的?”他再次发问。
姜悦娘心头一震,暗想哪里出了纰漏?她面上茫然:“王爷此话何意?民妇不知。”
“不知?”谢峤手指摩挲着剑柄,“木桥就算有腐朽之处,也不会这样轰然倒塌,除非是有人动了手脚……再说,这么巧就被你发现了?什么天意?你也只能糊弄本王信佛的母亲!”
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警觉,但姜悦娘并不慌张:“王爷的意思,是我贪图你王府富贵吗?刚才老夫人问我可有帮助之处,我并未说什么。”她站起,“今日确实打扰了,命妇告辞。”
想走?
谢峤沉声道:“如若查实,休怪本王惩处于你。”
姜悦娘闭了闭眼,忽地一笑:“既是天意,如何能查实?王爷尽管去查,不过……”她转身,“王爷若是错怪民妇,又当如何?”
居然还要反将她一军!
迎着她明亮生辉的眼眸,谢峤一时无言。
他是太过笃定了。
经过那么多波折,他从来都很相信自己的直觉,但现在这女子矢口否认,如此坚决。谢峤眼眸眯了眯,慢慢站起:“你想本王如何?”他一步步走过来,行到她跟前,“你还是有所求吧?”
不然为何将他的军?
姜悦娘一滞,但很快又镇定下来:“是王爷先怀疑民妇,民妇也是出于冤枉……”
谢峤面色淡淡听着。
姜悦娘再次告辞。
这回谢峤没有拦,看着她的背影走远,吩咐随从赵复:“把此事给我查清楚。”
赵复领命。
…………
上回被戚星枢惊吓之后,连清好几天没去荡秋千,生怕又惹到那个祖宗,她决定安静的养老。
早上吃完一笼蒸饺后,她就躺在美人榻上看书,看书看累了再叫些点心吃,吃完点心又继续瘫着,让芳林芳草给她捶捶腿,按按摩。
日子是惬意的,日子也风平浪静,然而偏偏有人作梗,不给她好日子好。
锦灯看连清这天又瘫着,趁着那两个宫女走开的时候,将一颗药丸塞在她手里:“这次别再弄丢了,找个地方藏好,需要的时候拿出来。”
连清瞄她一眼,想把药丸扔她脸上。
可芳草却进来,手里端着燕窝羹:“主子,膳房送来的,你趁热喝。”
没办法,连清只好把药丸放在荷包里。
“主子,奴婢伺候你喝吧。”锦灯从芳草手里接过燕窝羹,“芳草姐姐,我现在可不是粗手粗脚了,你去歇一会儿。”
初来时锦灯是不适应这里,但她聪明,很快就把什么都学会了,而且还莫名的讨人喜欢。芳草笑一笑:“好,那你来吧。”
她转身出去。
“芳草……”连清要叫她。
锦灯坐在她旁侧:“药最好下在汤水里,不然化不开。”边说边舀燕窝送她嘴边。
她吃得下去?连清呸一声。
锦灯面色微冷:“你在宫里逍遥自在,却不知外面民不聊生,那逆贼将奏疏全与太监批,置百姓于不顾,你于心何忍?”
“我也是百姓,好吗?”连清抢过燕窝羹,“我一个小姑娘,你总逼我,你于心何忍?再说,我有何办法,上次你见到了,他是怎么对我的。你觉得我能博取他的信任?我这张脸能有用?”
锦灯轻嗤。
她的脸若没用,何必要她来?
这一张脸,色若春花,便是面色淡淡也足够动人,何况她现在颦眉,撇嘴,精灵古怪,反倒更加鲜活。
“是你不会用。”他总结。
哦……
说起来,她是没有勾引过人。
她只活到二十四岁,刚从大学毕业两年,前十几年矜矜业业学习,上大学后原想考研,结果没考上就去找了工作。工作环境简单,男同事不多,正当她家里准备让她相亲的时候,查出了绝症。特别恶性的肿瘤,不到几个月就扩散死了。
连清呵呵一笑:“要不你来一段给我看看?”
锦灯:……
她也不会,连清懂了,鄙夷不已:“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看你都不肯教,还非得让我去接近那逆贼。你就不怕我出师不利,一开始就失败,这样还不如以不变应万变。”
狡辩!
她的不变以万变就是不作为。
锦灯这些天看她在做什么,也明白了,这连姑娘就是个贪生怕死之徒。
但现在已经入宫了,不能功亏一篑!
她放下燕窝羹,忽然伸手拉住连清,然后将她往怀里一带:“抱住了。”
连清:……
这么突然?
她依言抱住,感觉到了锦灯身上的味道,或者说,没有味道,锦灯身上完全没有一点姑娘家的胭脂香,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连清心想,都已经平胸了,还不抹点香吗?这么没有女人味的姑娘还想教她勾引男人?真可笑。
她仰头问:“然后呢?”
吐气如兰。
锦灯闻到了,是羮汤里的香甜,她说:“就这一步,你先好好练练。”
我去,一来就让她去抱那个暴君啊?不被他一脚踹死,她不姓连!
连清伸手捏锦灯的脸,报复性的:“光抱有什么用,还得这样……皇上,你好俊。”
锦灯的脸忍不住发红。
芳草正得了消息进来,见到这一幕差点崴到脚——主子这是在跟锦灯做什么呢?
她假装没看见,轻咳一声:“主子,奴婢有事禀告。”
连清一点不尴尬,女人摸摸女人很正常,她们同事们经常这样啊。
“什么事?”
“皇上说,明日要来此用膳。”
连清:……
上次给她推秋千,这次他又要来干什么?连清鬼使神差的摸向了荷包,然后摸到了药丸。
要不要……先下手为强?
要?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 戚星枢:刚才练习的不错,一会儿与朕试试。
连清:做梦!
戚星枢:呵呵,说谁做梦,还想荡秋千吗?
连清:T_T
第8章
这两个矛盾的想法充斥着连清的脑海。
说实话,连清是个记仇的人,她还有点小心眼,不过家里人都很包容,不觉得这是个大毛病。也确实不是,因为她从小就不爱惹麻烦,所以毒死戚星枢的念头刚上来,很快就湮灭了。
看连清又松开手,锦灯读懂了她的小心思,暗想朽木不可雕!
这一下午,连清都没什么心情,无精打采的,对于她,这确实不是个好消息,但对于有些姑娘来说,却不一样。
酉时。
扶玉殿来客。
是跟连清一同被选进来的小主子,一位叫陈玉静,一位叫杨惠,都住在清辉殿。
瞧这二人走进来打招呼的模样,让连清想到了宫斗剧,她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希望这只是一个梦,但是疼的紧,连清挤出笑容:“我早该来探望下你们。”
陈玉静身姿婀娜,娇声道:“姐姐如今正受宠,我们怎么当得起?”
呕,她受宠个屁!
连清都不知道她们怎么得出这结论的。
那杨惠又道:“可不是,皇上从来不在清辉殿露面,但却时常来姐姐这里,”环顾四周,“难怪姐姐住的宫殿也比我们的好,可真叫人羡慕啊。”
连清听得目瞪口呆。
算了,想怎么说怎么说吧,她放弃治疗。
“呵呵,就那样吧,”连清请她们坐,“别的姐姐妹妹你们都去瞧过没有?”
反正是唠嗑嘛,随便说说,看这两个是喜欢串门的,也许能探听到什么。
“多数都去过了,也有几个不愿招待我们,听说日日以泪洗面。”陈玉静扶着粉腮,“命苦,来这么些天见不到皇上,谁都会伤心。”
人家是见不到皇帝才哭的吗,不是吧?连清感觉这陈玉静的脑回路有点问题。
就那个神经病,谁会喜欢,怕是被吓哭的。
连清不动声色,端起茶请她们喝:“皇上其实也只来过我这里一回,你们可知,他为何迟迟不封我们,也不选后?你们可觉得奇怪?”
那两人面面相觑。
“我们更不曾见过了,倒是有位张姐姐去见皇上,被踹入了湖。”杨惠低声道,“皇上许是只喜欢姐姐这样的,姐姐也许哪一日就会被封为皇后。”
这话谈不下去了。
皇后?想到她都头皮发麻好吧?
连清感觉这两个串门的也是草包,白去看了那么多姑娘,一点有用的消息都套不到。
她伸手打呵欠。
动作做得很明显,这两个也不是完全没眼色的,忙笑着说:“姐姐累了,我们今日便告辞了,以后再来探望姐姐。”
好走不送,下回再见,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样了。上次荡秋千都差点摔死,这回跟暴君吃饭,怕是要噎坏的,连清叹口气:“你们保重。”
最近宫中太过平静,连知了仿佛都不敢发出声音。
戚星枢站在一睹宫墙下,看着外面的禁军来回巡逻,突然跟董立说:“都撤了,一个禁军都不要留。”
董立:……
“皇上,此事万万不行,万一有刺客……”
就怕没有刺客,戚星枢抬头看着黑沉沉的夜:“全撤了也不好,留下三分之一。”防备太严实,怕那些人没有胆子来,全撤了,恐又像空城计。
董立愣住:“皇上,三分之一也不妥吧?真有刺客来,也许会危及皇上。”
“你照办就是,啰嗦什么?”戚星枢语气阴沉。
董立不敢再劝,立即去寻禁军统领韩洛。
韩洛是戚星枢尚是五皇子时在军中结识的,后来又随他去青州,渐渐成为身边最得力的干将。在占领京都之后,戚星枢便封了他为禁军统领。
“韩统领,你看要不这样……”董立与他相商,“留下三分之一明的,再在暗中布置些兵力?”
要说戚星枢的心思,连韩洛也猜不透,付诸一切打下这江山,他却完全没有任何珍惜之意。似乎这江山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小玩意,得到了就抛在一边。但是他们这些臣子却不能如此,韩洛说:“董公公放心,我会安排。”
董立这才安心。
返回时,却不见了戚星枢。
他此时正在冷宫外。
这里冷的连树木都是萧条的,万花竟都不开一朵,风吹过,只带来阵阵尘土。
隔着门,他能听见里面的响动,想必是他那位二皇兄在拿着树枝练剑。
年幼时,他就这么教过自己,说他天生神力,要是不投入在战争中太过可惜,还告诉他,说如果他能击败敌国,自然会得到父皇的喜欢,也会让那些欺负他的皇兄们刮目相看。
他真的信了戚星渊的话,因为内心的惶恐。
他不知道为何半夜总有人会蒙住他的脸,企图勒死他,也不知道为何父皇看着他,眼睛里总是透着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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