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敬侯府这一座大山,姜幸肖想不起,她也无从肖想。
姜幸拍了拍季琅的肩膀,看他停下,就从他身上跳了下来。
季琅惊讶地看着她。
“之前那事,为了道谢,我已经奉上谢礼了,小侯爷现在该明白为何手帕里夹了一颗珠子。”姜幸低眉道。
季琅站直了身子,呆呆地看着她。
“那是泗泠上供的鲛珠,当年陛下赏赐给我的,一盒里只有三颗,我只剩下两颗了,给了你一颗。”姜幸解释着,意在说明自己的谢礼有多贵重,拿来还恩也已足够。
撇清关系,她也会的,也是她先做的。
“至于这次的谢礼……”姜幸迟疑片刻,咬了咬唇,犹豫着要不要将另一颗珠子也送给他。
季琅连忙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地挥了挥手:“这次就算了,就当本侯路遇不平,拔刀相助,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说得条条是道。
姜幸不客气地弯了弯身:“那就多谢小侯爷的救命之恩了,这里离我的住处已是不远,小侯爷不必再送了。”
一看眼前人霎时变得很是冷淡,季琅心里很是堵闷,但是脸上却跟没事人一样:“那你的腿……”
姜幸笑了笑:“没事,忍忍就好了。”
“行吧,”季琅也不坚持,他转身要走,想了想,又回头对她道,“那个贼人本侯会处置的,你不用担心,也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
姜幸一怔,刚抬头去看他,却发现他已经转身走了,动作步伐那叫一个干净利落,很快便隐没在夜色之中。
她转过身,一瘸一拐地走了回去。
回到住处时,果然发现红绸和紫绢都睡得死死的,根本没发现她不见了,而紫绢睡眠最轻,平时一有风吹草动她都会马上惊醒,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是晚上的斋饭有问题吗……”
—
季琅花了好半天才原路返回,找到那个被他藏起来的贼人,又花了好半天才找到某人的住处。
半夜三更,季琅带着人从窗户上跳进去,将人丢到了他的床上。
姜修时顿时惊醒起来:“谁?”
“我,”季琅的标准回答,他点上一根烛,似笑非笑地看着床上只穿着一件单衣的人,“武敬侯。”
“小侯爷?”姜修时皱了皱眉,又看了看半趴在他床上的麻袋,一时弄不清情况,还以为季琅是在寻他开心。
“小侯爷深夜带人来此,有何贵干?”
季琅有爵位在身,再怎么吊儿郎当,姜修时也得罪不起,只好硬着头皮,咬着牙,假装心平气和地问道。
“这个人,深更半夜地在你妹妹房外鬼鬼祟祟,若不是被本侯看到,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所以我打晕了他,交给你,你自己替你妹妹做主。”季琅抱着手臂,煞有介事地看着他道。
姜修时马上就警醒起来,顿时瞪大了双眼:“什么?那二娘怎么样?”
季琅皱了眉,脸色顿时冷了下去:“怎么,你就那一个妹妹?”
语气里满是讥讽,姜修时听到后愣住了,才反应过来:“那难道是元娘?”
季琅顿时有点不想跟这人说话。
“这人……怎么会出现在元娘窗外……”姜修时低头看了看,眼中马上闪过一抹怒色,“莫非是元娘在外面……”
“你瞎猜什么!”季琅冷声打断了他的话,眼中满是厌恶,“人都给你了,不会去查一查吗?他嘴里可是嘀咕着要将你妹妹掳走去做什么呢,你第一时间不气这个贼人,反而怀疑自己妹妹?”
这一番话毫不留情,季琅本来也不是姜修时什么人,身份又比他高,教训起来完全不收着,姜修时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气不过,却又无法出言反驳。
“你真是不怎么精明,”季琅嗤笑一声,转身走到窗子边,一只脚踏上去,转头对姜修时道,“也不知道进士是怎么考的,连谢柏那种货色都能把你耍得团团转。”
他连连啧叹三声,边叹边摇头,然后不管姜修时的脸色,脚一蹬,从窗户上跳了出去。
留下姜修时一个人干瞪眼。
季琅:这个蠢蛋大舅哥没救了,带不起带不起。
姜幸:附议。
姜修时:喵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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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两相在意
夜色越发暗沉了,烛火彤彤,将一方角落照得亮堂堂,人影投射到墙上,摇摇晃晃。
姜幸蹲坐在外间两个丫头的床榻旁,愣愣地看着墙上摇晃的影子,眼睛困倦地向下耷拉,又猛地睁开,反反复复好几遍。
她已经在这坐了许久了,虽然之前只是有惊无险,回到这里多少也安下心来,可她还是不敢睡。
一闭上眼睛,就是灰蒙蒙,如临深渊般的恐惧。
要害她的人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派人来,虽然季小侯爷说后面的事都交给他,可是她没办法全然相信他。
这两年在尚书府,尽管她活的不太如意,心中的紧张感却在一点点减弱,让她差一点就要忘记自己回尚书府的目的了。然而今日发生的事,却犹如投入湖水中的石子,荡起丝丝涟漪,也唤回了她久而封存的记忆。
她不会觉得来安灵寺拜佛游园与被绑只是个巧合。
现在再细细想想,那个歹人,或者说幕后之人根本就不是为了杀死自己才这么做的,否则在她毫无还手之力的情况下,直接杀了她不是更好?他有太多机会可以动手了,何必将她带离院子,还走了那么远。
姜幸掐了掐自己的胳膊,努力让自己的意识保持清醒。
她忍不住将之前的诸般猜测和今日的事联系到一起,恐怕这次的暗害十有八/九跟谢四郎脱不开关系。
大哥说谢姜两家是在此商议亲事的,可是他知道的未必是全部,也许李芸环连他也是瞒着的。
谢家如果真想让她过门,何不大大方方遣了媒人说亲?将议亲的地方选得这么偏僻,本就显得遮遮掩掩。
若是在这里,她和谢四郎发生了什么苟且的事,毅南侯府一口咬定谢四郎什么都不知,世人只会怪她姜幸水性杨花。
倘若是别的人家的姑娘被这么陷害了,还有的地方说理去,只要那姑娘的家人强硬一点。偏偏是她姜幸,出自漾春楼,在人们眼里本就没有廉耻可言了,谁会相信她说的话?
谢四郎若是用这种不光彩的手段,不光可以得到她,到时一抬小轿子将她抬入毅南侯府,她的性命就全捏在谢四郎手上了。
那样一个心如蛇蝎的人……
姜幸越想心里越没有着落,她摸了摸床铺,翻身上了红绸的床,占了一个边边角,身子蜷成一团,握着红绸的手止不住胆寒。
她从来都是胆小的,怕鬼,怕歹人,如今,最怕的是人心。
月沉日升,星落云浮,清晨的鸟儿叽叽喳喳,天际染上一抹青黛色。
“元娘……元娘!唔,元娘怎么睡这了?”红绸刚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乌黑的脑袋,吓地立马就清醒了,坐起身才发现是元娘。
紫绢也被她的动静吵醒,然而睁开眼睛后却觉得脑中昏昏沉沉的。
“怎么了?”
“元娘睡在这!”
紫绢在红绸里面一些,还没看清那边的情况,揉着眼睛问了一句,红绸惊讶地指着元娘看向紫绢,眼里满是愕然和窘迫,还以为是元娘夜里梦游癔症了。
谁知道躺着蜷缩身子的元娘却突然“嗯”了一声。
红绸捂上嘴,知道是自己将元娘吵醒了。
姜幸撑着床渐渐坐直了身子,昨夜迷迷蒙蒙,最后还是睡着了,好在清晨被鸟儿吵醒之后,她听到了红绸的声音——只要没被掳走就好,她默默松了一口气。
“元娘……这是怎么回事?”紫绢似乎发现了不对,神色凝重地看着姜幸。
可是姜幸却不知道该不该和两个丫头说实话,现下还在安灵寺,一会儿怕是就要走了,她无法将事情说得太明白,就怕还隔墙有耳。
“是我半夜做了噩梦,害怕了,所以摸到了这里。”姜幸轻声道,随口编了个瞎话。
紫绢的神情却是若有所思,没有继续问下去,红绸听后哈哈笑了,握住姜幸的手:“元娘应该喊醒我们两个,陪你说说话,就不怕了。”
“下次再做噩梦,我就把你们都吵醒,陪我说话。”姜幸看着红绸这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心里的惊惧总能消减几分。
起身洗漱过后,她坐在铜镜前,让紫绢给她梳妆,红绸则在布置早膳。
手慢慢抚着姜幸垂落的发丝,紫绢神色高深莫测,她一边梳着头一边思索,最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姜幸:“元娘昨夜是哭过吗?”
姜幸一怔,从铜镜里向后看,发现紫绢隐隐皱着眉,好像知道了什么,却又不敢确定的样子。
紫绢跟了她两年,这丫头是个什么性子,姜幸早已经看得清楚,她聪明,机智,什么东西一点就透,都不需要多余的解释。
她可能也猜到什么了,只是也并不能窥得全貌,姜幸怕她想得太多,转过身去,伸手握住她两臂,摇了摇头,话说半截:“我没事,只是有惊无险。”
紫绢眼睛一松,露出“果然”之色,急忙半蹲下身,目光在姜幸全身游移:“元娘有没有受伤?”
“没有。”姜幸挪了挪脚,早上醒来时,膝盖还在隐隐作痛。
“竟然……竟然……到底是谁这么胆大包天?”紫绢眼中满是怒火,她平日里都温顺柔和,从未有如今日这般激动的时候,气得手指都在发抖。
姜幸心里却有点感动。
她安抚地拍了拍紫绢的手:“这些事,等回了锦绣阁再说……”姜幸神色陡然变得严肃起来,“你今日将妆上得厚点,最好不要让人发现我气色不好。”
如今再站在暗处坐以待毙显然不行了,她也应该用自己的方式,让水下的石头浮出水面。
紫绢是个稳重的,她懂得姜幸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二话不说,便照她的话去做。
早上的斋饭是姜幸让红绸亲自去拿的,防止有人做什么手脚。
用完早饭之后,姜幸和寺中的小沙弥借来了文房四宝,趴伏在书案上写了许久,直到李芸环身边的丫鬟明珠过来唤她准备启程,她才停下笔,怔怔地看着纸条上面的字。
事到如今,她没什么可以仰仗的了,只想赌一把,赌那个人可以帮助自己……
昨日的游园姜幸并未去,出了安灵寺的大门,姜幸便看到姜府和谢府的马车并在一起,姜修时姜嫣兄妹两个,正和谢府的四娘说着什么,频频笑出声,那模样甚是扎眼。
李芸环却不见踪影。
姜幸神色无常地略过姜修时,扭头看了看四周,似乎在巡视着谁的身影,最后在马棚前面停驻了眼神,却是微微一愣。
清晨弥漫着浓雾,山间雾色更是飘渺,即便是不远的距离,也有些模糊不清。
季琅的身影却异常明显,他又穿上了明艳的红色,手里执着马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谢四娘那边,神色颇为不快。
看来大家都是要在今日启程回京了,所以大早上的都聚集在这里。
可是看季琅的模样,就不知他是不是有意追随谢四娘了……姜幸紧了紧手,里面攥着的纸条被握成一团,她看着季琅,站在台阶上将下未下,心中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谁知道,谢四娘居然走了过来。
她是面向季琅的,但是走到姜幸身边就停下了,后面还跟着姜修时和姜嫣,一个神色不愉,一个完全就是看热闹的神情。
谢四娘清冷绝尘,一身素色莲衣裙,站在浓雾弥漫的山间,就如天界仙子下凡,不过她的神色却并不像仙子那般温婉。
“小侯爷对四娘有诸多照顾,四娘感激不尽,只是四娘人生大事皆由父母做主,且做不来私相授受之事,这东西,还请小侯爷收回吧。”
谢四娘这话丝毫不遮掩,寺外还有扫地的僧人,她的声音大到前面的人足矣听清楚了。
季琅却是愣了愣。
谢四娘说完,便从衣带上系着的锦囊里那出一个东西,向前又走了几步,在季琅面前摊开手掌。
姜幸一看到她手中的东西,眼睛登时就睁圆了——那不是鲛珠吗?宫外的鲛珠,按理说,应该只有陛下赐予她的那三颗才对!
她扭头去看季琅,就看到他慌慌张张地摸自己衣服里的口袋,寻了半天也没找到,就怒目看向一旁牵马的季衡宇。
季衡宇则是震惊地看着谢四娘。
场面似乎僵持了。
最后还是季琅泄气地瘫下肩膀,他走过去,将鲛珠拿起放到怀里,眉毛挑了挑:“是本侯不小心丢掉了,谢谢四娘替本侯拾起来。”
谢四娘又掏出一叠书信,递给季琅,神色淡淡道:“还有,之后请小侯爷莫要给四娘写这些东西了。”
季琅猛地回头瞪季衡宇——这个狗侄子!
他咬了咬牙,用眼神将狗侄子杀了一万遍,才转回头看向谢四娘,扯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早闻四娘文采斐然,声名远扬,所以想让四娘看看,本侯写得这些东西可还入得了眼,想必四娘是误会了。”
这瞎话编的,真是张口就来。
“既如此,那最好。”谢四娘似乎也不欲与季琅多做纠缠,冷着脸说完这句话便要走,谁知道这时候姜嫣却突然插/进来一句话。
“小侯爷收起的那个,可是京中罕有的泗泠鲛珠?”
姜嫣扭头看向姜幸,声音放低:“我记得宫外只有大姐姐有的……”
这下,一道道视线齐刷刷看向姜幸这边。
“陛下不是只赐给大姐姐三颗鲛珠吗?我这里有一颗,大姐姐那里应该还剩两颗……大姐姐,是也不是?”前面那句话,是她看着姜修时说的,后面这句话,又转过头看向姜幸。
令她没想到的是,大哥这次没有很快应下姜嫣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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