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以为呢?”季琅给季衡宇使了个眼色,而后又赶紧变脸,恭敬地扶着陷入深思的楚氏去椅子上坐着,“娘,你想想,陛下为什么非要把姜家人赐到咱们府上来,想想咱们这两府到底能有什么联系。”
楚氏念叨着季琅的话,突然心中一动,脸色微变:“莫非是晋王?”
“哎!”季琅砸了一下拳头,一副她猜中了的模样,“您看看,陛下是不是想借着姜府,让咱们与晋王府修缮下关系?虽说咱们有咱们的执着,可他到底是陛下的皇叔,两府不仅不相往来还明里暗里下绊子,陛下夹在中间也不好做,我看,这次陛下是想让咱们破冰讲和了。”
季琅话音刚落,楚氏“啪”地一下,手掌重重拍在桌子上,惊得三人一跳,顿时噤声。
“绝无可能!只要我楚潇儿还有一日可活,绝不会跟他们晋王府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楚氏不知想到了什么,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发红,却中气十足,这几乎算是发重誓了。
季琅赶紧攥住她指天的手,嬉皮笑脸:“娘,犯不着这样,您说的我都懂,可是怎么也要考虑一下陛下的颜面,还有我那宝贝侄儿的仕途吧。左右不过是一个小小嫡女,而且也不是李芸环亲生的,咱们卖个面子,根本损失不了什么,等她嫁进来,就是季家人,您对晋王府还一如既往,谁又能说什么呢!”
季琅说完,赶紧给季衡宇使眼色,季衡宇瞬间就明白了,拉着楚氏的手坐到另一边:“对,祖母,小叔说的没错,您现在进宫抗旨是痛快,可大哥在前朝却该不好过了。”
他凑过去,贴着楚氏耳朵道:“陛下那人,小心眼,肯定得找大哥错处,咱家现在不就指着大哥呢吗?大哥不好,武敬侯府哪还能好?”
虽然真假参半,但是理是这个理,楚氏没说话,一副犹豫之色,季琅一看差不多了,就给她吃最后一记定心丸:“娘,您放心,为了我那宝贝侄子,就是丑八怪我也娶了!”
季衡宇不知道季琅不能碰女人的病已经因为姜幸而好得七七八八了,闻言先是轻笑一声,接着他的话道:“而且那姑娘嫁进来,吃亏的还是她呢,小叔娶媳妇光能看!”
“去!”楚氏骂了一句,“有你这么说你小叔的吗。”
“事实。”季衡宇揉着手叨咕一句。
楚氏看季琅在一旁不说话了,眼睛发直,好像突然发起呆来,她沉着脸想了想,终是摆了摆手,让他们都出去:“行了,你们连蒙带骗的,该说的也说了,都出去吧,让我好好想想。”
季琅一看八九不离十,见好就收,他推着季衡宇,季衡宇推着卓氏,三人推推搡搡地走了出去,还给她贴心地关上了门。
到了外面,季琅重重地松了一口气,之前好像打了一场打仗似的,现在终于尘埃落定,他心里也安定下来。
季衡宇却似笑非笑地蹭着下巴看着他:“我看小叔也挺满意这门亲事的啊,为何不跟祖母明说?”
季琅一愣,回过神来,故作正经地背着手:“什么满意不满意,我听说赐婚也吓了一跳好嘛。”
“小叔有点反常,要是以往,现在最着急的肯定是小叔不是祖母,你却劝祖母别冲动,反常,着实反常。”
季琅挑了挑眉,突然转头去看卓氏:“侄媳妇,昨天二郎骗你去打马球,实际上他去鸣音坊听曲去了,你不知道吧?”
卓氏一听,眼睛立马立愣起来,一改她迷迷糊糊的神情,扬起手就去揍季衡宇,季衡宇想要阻止季琅说话,但是没能阻止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抱着头就是跑,一边跑一边吼着:“卓氏!注意自己的身份,不许打你相公知道吗——哎呦!脸不行,脸不行!”
声音越飘越远,季琅耳边清静了,他拍了拍手,舒心地哼着小曲出了府。
楚氏回屋将诰命服脱下,坐在床头支着头假寐。
周妈妈挑帘进来,手里端着一碗芙蓉莲藕羹:“太夫人,吃一口吧,您出去接旨饭还没吃完。”
楚氏睁开眼,将盛着羹汤的碗接过来,突然抬头去看周妈妈:“你想办法,把那个漾春楼管事的给我请到府上来,注意别让人发现。”
周妈妈一愣,她跟了楚氏大半辈子,倒是不怕多说多问:“太夫人这么做有何用意?”
楚氏一听,却展颜笑了,完全没了方才苦恼:“老三是我一手拉扯大的,他什么样我最了解,对于这道圣旨,他不说多高兴吧,反正不抵触。别看他装成一副不能抗旨的无奈样子,其实心里不定怎么笑呢。不管怎么样,那个姜家的姑娘我都要查实一下,也许她没外面传得那么不堪。”
“老夫人意思是说,那是咱们小侯爷自己喜欢的?”
“十有八/九!”
安阳城内消息传播的速度是很快的,不出半日,各家各户都已经关起门来讨论起新鲜出炉的谈资了。
在旁人的认知里,姜府和季府真的是八竿子打不着,没头没脑地赐婚下去,用免不了议论猜测。
李芸环接到圣旨之后,回房收拾收拾便要回晋王府,姜有卢赶在她走之前将她堵住了,平日里对李氏和颜悦色的他一改常态,耷拉着脸,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对她道:“既然皇上都已经下旨,你能不能消停一点,就此放过她?”
李氏看着他,眼中不知想着什么,却没反驳:“我只是回去看看,问问父王,陛下这道旨意有没有别的意思。”
姜有卢眼睛睁大:“莫非还有别的隐情?”
“不知道……”李氏摇了摇头,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伸手握住他,语气放柔了许多,“我知道你气我在府中对幸娘太苛刻,可是母亲寿宴那事,绝不是我做的,但我也不骗你,我的确讨厌那个丫头,想借着这件事让她出府,但事已至此,我总不能去抗旨不从。”
看姜有卢半信半疑的眼神,李氏松开他的手,转身背过身去,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走:“母亲寿宴,武敬侯府一口回绝了邀请,想来是不愿与我们有过多交集,这种情况下陛下却要赐婚,老爷不觉得说不过去吗?”
“这里头一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她转过身,斩钉截铁地看着姜有卢。
片刻过后,李氏从姜府门口坐上了马车,匆匆去往晋王府……
一道平平无奇的赐婚圣旨,却掀起了不小的风浪,多天都未淡下去,就在这风口浪尖上的时候,季府突然给姜府下的请柬,邀姜夫人过府赏花,还指名要姜幸来。
知道这条传言的都以为太夫人是要替季琅把关,看看即将过门的新妇究竟是什么样子。
李氏带着姜幸过去的时候,还带了姜嫣和姜修明,看起来就像相交甚笃的两府在叙旧一样。
姜幸不知道的是,请柬发出去前一天,楚氏那里得到了一封匿名信笺,里面悉数了姜幸不配做人妇的几大污点,而这信,其实就是李氏秘密让人送过去的。
在晋王那里,李氏得知了季府一直在查探当年海难之事,而她又知道姜幸也从未放弃过探寻她亲生母亲死亡的真相,虽然并不是同一件事,但是她隐隐觉得,对方目标一致对她很不利。
况且手中紧紧握着的姜修时这个傀儡,也极有可能因为姜幸的关系发生转变,李氏不允许这样。
婚事,她是不会让他们老老实实结成的。
放心,成亲肯定顺顺利利的不要担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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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季家人
武敬侯府门前,两座张口卧蹲的石狮子瞪着眼珠看着来人,任何心中不怀好意瘪藏着龌龊心思的人,都逃不过它的眼睛。
一个少女从马车上轻迈着步子下来,抬头一望见这头石狮子,眼睛刚好跟它对上,顿时像着了魇似得,吓得向后一躲。
姜幸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越是到武敬侯府那颗心就越是高悬不下。对她来说,侯府是枝繁叶茂好乘凉的大树,可若里面的人不接纳她,那就只是一个更大的牢笼。
好像唯有季琅,是她尚能放心的。
姜幸也不知道这种自信是源于什么。
马车停下,武敬侯府终于要到了,丑媳妇终究要见公婆,她正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给武敬侯太夫人楚氏留个好印象,正满怀期待的时候,前面撞过来一个人。
姜嫣没控制好身形,直直地倒在了姜幸怀里。
后腰垫在马车的踏板上,姜幸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疼痛,也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意,起身的时候又发了一次力,被磕到的地方再一次传来疼痛的感觉。
“大姐姐!你没事吧?”姜嫣急忙转身,将她扶起来,脸上,满是急色,一边指着那头石狮子一边道:“我被吓着了,忘了后面又人,大姐姐,你不会怪我吧?”
她动作有些手忙脚乱,似乎要被急哭了,姜幸扶着腰,把她的手从身上拂下去,左右看了看,又拧着眉看向她:“有没有外人在,你对我装什么?”
姜嫣神色一顿,渐渐收起哭脸。姜幸扭头看了看那头石狮子,青面獠牙张牙舞爪的模样的确很吓人。
“要不是做什么亏心事,怎么会被这玩意吓到?”姜幸讥讽一句,绕着姜嫣向前走去,在那头石狮子的头顶上温柔地摸了摸。
“虽然撞得有点疼,但你做的不错。”她点了一下石狮子的眼睛,压低了声音调侃一句,心里突然没有那么紧张了。
后面的人看着她的背影,眼睛里闪过一抹怨毒,只是马上又变成等着看好戏的神情。
李氏在门前和季府的管家说了几句话,对两个女儿在马车旁的口角并不清楚,等了一会儿,一双浓黑横眉的老伯就将她们引了进去。
武敬侯府的府内构造和装饰都与魏国公府有极大的不同,姜府更是不可相提并论,整个侯府给人的感觉都是庄严且肃穆的,与季琅的气质也大相径庭。
姜幸向里走的时候忍不住左右打量,只感觉当家人非是那种一丝不苟之人侍弄不出这等布置。
她心里突然产生一个疑惑。
当今的武敬侯虽然是季琅,但他今年只有十九岁,且没有官职加身。在世人眼中,他也一直是个一事无成的浪荡子,可侯府盛宠不衰,光靠陛下对季家人的宠爱是不够的,一定是有人在掌舵,绵延了侯府的荣光。
这个人却不一定是季琅。
老伯将三人引至一处静谧的院子,头顶上牌匾写着“亦来客”,看起来似乎是个专门接待客人的地方。
亦来客的门四敞大开,老远就看着正对着门的位子上坐着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妇人,她两鬓已白却容光焕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椅子旁立了一根手腕粗的九头蛇杖,气势瞬间压倒了在场的所有人。
姜幸记得,第一次在魏国公府见到她的时候,只觉得她是和蔼可亲的长辈,没想到一个人的气质能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但她却奇怪地并未觉得有多害怕,反而浑身上下犹如沐浴了温暖的阳光一般。
互相见好之后,李氏便坐在了太夫人侧旁,姜幸和姜嫣则坐在了李氏后面。
“这就是姜元娘吧。”
都不是什么熟络的人,且两府自来没有交情,客套话都不必说,楚氏上来便开门见山。
她看着姜幸,神情淡淡,不惊喜,只是也没什么厌恶的神色。
姜幸站起身,两手叠在身侧,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元娘见过太夫人,太夫人福寿绵延。”
“嗯。”楚氏点了点头,唇角微不可闻地向上扬了扬。
李氏回头看了一眼姜幸,那眼神似乎含着几分威胁,让她坐回去。
她不知自己又做错什么了,姜嫣从后面拉她裙子,她只好坐下,而且太夫人也没再继续问她话。
李氏转过头却换了另一副面孔,神情戚戚,似乎既心疼又委屈,突然跟楚氏说起姜幸来。
“太夫人也知道,我家元娘自小没长在身边,命苦的很,归府之后,亲事也一直坎坷,陛下下的这道圣旨,我们姜家也疑惑,但毕竟是圣旨,总不能违抗圣意。”
姜幸听着话音不对,头微微抬了抬,略带惊诧地看向李氏。
她又接着道:“元娘这丫头,若是再遇上悔婚的人家,这辈子就算毁了,太夫人如论如何,也请接纳我们元娘,至于那些风言风语,什么漾春楼,什么府中私通,都是无中生有的事。”
姜幸猛然睁大了眼睛,手指掐着衣袖,浑身发起抖来。
李氏明里像是替她说好话维护她,暗里却又刺激太夫人,还把她外头传的那些事都一一旧事重提,这样否认的语气更像是欲盖弥彰,谁会听不出这话音呢?
难不成真是把她往死路里逼吗?
李氏却心中冷笑,姜幸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她早就送到楚氏跟前了,现在季府迟迟没动作,也许就是背后没人发力。
抗旨又如何?太夫人若是真的去皇宫以那副身躯亲求陛下收回成命,陛下还会因为一个小丫头让季府人心寒?
现在需要的就是刺激一下季府,让她们知道,娶回来一个这样的人就是祸根,就是会让整个侯府蒙羞,就是侯府屈于圣旨不得不咽下这口恶气!
可关键是他们侯府忍得了吗?
李氏心中打好了如意算盘,就等着太夫人发怒。
却没想到她非但没生气,反而放声笑了笑,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姜夫人不如说说,贵府寿宴之日,魏国公夫人怒而离府的事吧。”
李氏眸光一动,突然不知该如何回了,虽然她在姜有卢那许下承诺,绝不让那日发生的事传出府去,可还是让人透露了一点风声。
此时季姜两府牵扯至深,太夫人只要有心,自己就能查到,况且她投到侯府里的那封信笺也写的清清楚楚,现在问她,她是说还是不说呢?
说了,刚才的辛苦伪装全都白费,不说,这话题又该怎么进行下去?
“太夫人这话说得,我有些不明白,那日府中的确发生了一些事,也和国公夫人发生了点不快……”李氏低叹一声,手帕掩了掩眼角,“说起来,也是元娘和世子没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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