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孙子我今年才九岁零一个月,不要把我想得这么阴暗好不好?随便说说你也信!”方禹不满地将扇子往他手里一塞,声音放缓了道:“蒋阿姨本是组织上给宋九爷配的医护人员,医术方面想来应该不错。你这老胳膊老腿的万一有个什么,我不得提前给人家留个好印象,日后为你求上门也好说话些。”
这下方远山不止嘴角抽抽了,整张脸都皱巴成一朵花了,扬手一扇子盖在孙子头上,斥道:“你也说你才九岁,操这么多心干嘛,走关系什么的有爷爷呢。”
“嗤!”方禹轻笑,“又忘记自己臭老九的身份了吧。在这里啊,与人相交打关系,你还真没有我方便。”
这话不假,孩子更让人放松心软。
因为林赫,陈微在文物局过来的第二天,就被倪建华叫人秘密带走了。
转眼到了老师太的祭日,知道山上物资不足,签于宋长明家刚得了一对双胞胎,不易触了霉头,宋承运就悄悄地带了香烛纸钱之类的找到了宋南升,让他帮着给福宝送上山。
彼时,傅慧穿着一套深色僧袍,提着篮子刚吭哧地迈过门槛,掩上庵门,准备去庵后的墓塔林。
宋南升将担子放下,抹了把汗,“哎呀,我差点以为自己误了时辰,还好赶上来了。”连着几日的艳阳高照,地上泥土结块,今天一早山下的桃源村就迎来了秋收。他是开完动员大会,在九叔的催促下急忙慌的小跑着赶上来的。啊,累死了!
傅慧抿了抿唇,一时有些犹豫,看他这模样是不是要请进屋喝杯茶啊,可是……她抬头望了望天,时辰真的不早了。
不见福宝搭话,宋南升偷瞄了下她板着的小脸上紧蹙的眉峰,机灵灵打个寒噤,讪笑道:“你看我这话多的,太惹人烦了是吧……这,”他指了下两筐的祭品,“我帮你挑过去。”
知道墓塔林一般不让人进,他忙又道:“你放心,东西挑到塔下我就回来。”
“有劳。”说着,她冲树后的白瑾打了个手势。
傅慧在前引路,宋南升挑着担子在后跟随,两人绕过庵堂穿过一片红松林,再拾级而上就进入了,慈心庵历代埋葬师太们的墓塔林。
台阶下,宋南升自动放下担子与傅慧告辞,转身去了小山谷,看玉米、红薯、芝麻、豆子,还有瓜果蔬菜的成熟情况,琢磨着抽空叫了谁来一起收割。
见宋南升走远了,白瑾从一颗红松后面探出身来,一溜小跑到了傅慧面前,叼起一只竹筐便噔噔窜了上去,回身又叼起了另一只。
与之同时,傅慧已运转巫力于脚上,爬过九九八十一级台阶,站到了塔林的平台上。
说是塔林,其实慈心庵的墓碑排序,更像大家族中的祠堂。由高至低,一座座石碑排列有系地蔓延而下,像一座金字塔。
掀开两只竹筐的盖帘,傅慧察看了一番九房准备的东西,一把把黄纸折叠成扇,扇心夹裹着阴钞,黄澄澄的金元宝上写着斤两,还有香烛、点心、果子……
再加上傅慧自己准备的,东西不少,可也架不住石碑的数量,筛去已投胎的分散下来,一个碑下一把黄纸半块点心,两个墓碑共享一个金元宝……
完事后一抬头,傅慧再次看到另一方几位师太哀求的眼神,有着无法转世投胎的困顿与迷茫。
往昔见也就见了,傅慧不觉得自己有义务伸手。可是今时,还俗虽是政策的结果,却是顺了她心中的渴望,如此算来倒是她辜负了老师太的托付。
这段欠下的因果,不如,就以此来还吧。
这般想着,傅慧起身肃穆地扫过一座座墓碑,取下颈上由一代代师太留下的菩提佛珠,手腕一抖,伴着珠串碰撞间的轻响,她舒伸身子缓缓地抬脚,踏出了第一个节奏,跳起了节选的简版祭祀舞……
第21章 蒋兰
随着傅慧脚步的旋转、跳跃,整座山林的生灵仿似都被唤醒了般……随着她的舞步轻轻摇摆,一起进入了一种玄而又玄的境界……
舞停、乐终,等白瑾回过神来,墓塔林的平台上哪还有傅慧的身影。
狼的寿命最长不过15年,白瑾再过几天就将迈入9岁,按理他现在正值壮年,力量、速度、耐力、灵敏、柔韧等机能应该处于巅峰时刻。奈何,四年前他在狼王争夺战上受了伤,表面上看没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被老狼王的最后一击,伤到了心脉。
狼王之争五年一个轮回,他心里清楚,明年的狼王争夺战怕就是自己的死期。
他跟随福宝,不过是想用几年的侍奉之情,给自己换一个好的投胎机会。
可现在,白瑾对着脚下的青石使劲一抓,石屑飞扬间一个深深的爪印烙在了上面。体内陡然澎拜的力量,让他止不住地仰天长啸,遂之从台阶上飞跃而下,急速飞奔穿梭在林间。
什么叫身轻如燕,什么叫追风的感觉,今天白瑾终于体会到了……还有这树是不是更高了,花更艳了,鸟而的鸣叫更欢悦了……就连呼吸的空气都更清新了……
小山谷里宋长明刚从玄幻的梦境中醒来,就听谷外传来了声狼嚎,近似在耳边,当下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接着他只觉手心一滑,像压到了什么东西,忙垂头去看,一条菜花蛇从他手里挣开,高昂着头舞动着身子窜入了菜地。宋长明脑袋一懵,继而惊叫道:“妈啊——”成精了!
慈心庵离山下走路有七八里,从山上往下投射距离三里多,白瑾的嚎叫激跃悠扬,桃源村里留守的老人,有那隐约听到声音的,无不心里咯噔一下变了脸色。
尤其是宋承运,心悸之下右手一松,连往日宝贝的旱烟袋坠在地上,磕裂一个口子都没留意。他慌张地摸索了下拿起拐杖,踩过地上的旱烟袋一路急行,出门越村到了山脚下,拾级而上。
行至半路,正好遇上从上面跌跌撞撞跑下来的宋南升,老爷子揉揉眼往他身后扫了扫,确认下来的没有福宝,急道:“南升,我们家福宝呢?”
“啊!福宝?”宋南升脚步一顿,立即心虚道:“在,在在……在庵里。”他去了小山谷那么久,想必她早就烧完纸回庵了吧。
什么是在在在庵里?老爷子气得手里的拐杖往地上一顿,怒道:“那你怎么没把她带下来?你没听到山里有狼叫吗。”
扫了眼他身上沾滚的泥巴,老爷子目眦欲裂,“你都吓得屁滚尿流了,她一个六岁娃娃……”
老爷子说不下去,他不敢想象,握着拐杖的手一紧再紧。须臾,他几步上前推开堵路的宋南升,就往山上赶。老爷子七十多岁了,宋南升哪敢让他一个人上山啊,万一发生了什么事,宋启海回来还不拿枪崩了他。
伸手拉住老爷子,他急道:“九叔,我去!我去!您先下山好不好,您在山下等我一会儿,我保证将福宝给您带回来。”
“你要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上,滚开!”
“是!是!都是我的错。只是你看啊,我毕竟跑的快,咱还是以福宝的安全为重好不好……”
老爷子那个气啊,“那你还不快去把福宝给我接回来,啰嗦个什么劲啊?”
“哦哦,我这就去。那九叔您不下山也行,就待在这儿别跟来了啊,要不然倒时候,你说我是救福宝呢?还是救你?”
老爷子无力地朝他挥了挥手,让他赶紧的。这会儿他倒生起儿子的气了,你说你都几年没参加工作了。哦,偏在福宝要来家了,跑去查什么案……
虽然傅慧将巫祭的内容删减了又删减,一场祭祀舞下来,她体内仅有的那点巫力还是被抽干了。
此刻,她躺在床上犹如大病了一场,整个人昏昏欲睡疲惫无力,这种情况没个一天一夜,是缓不过来的。
所以,在宋南升来叫她下山石时,面都没露一下,她就直接拒绝了。
山脚的老爷子闻听宋南升的转述,一个着急脚下踩空,扭伤了脚脖子。
“蒋兰!蒋兰!你快回家看看,九叔出事了。”
蒋兰手中的镰刀一顿,回头望向地头的宋长明,“你说啥?”
“蒋阿姨,”跟在她身后捆豆杆的知青,赵天磊提醒道:“村长好像说九大爷出事了,你赶紧回去看看吧。”
蒋兰一惊,镰刀往地上一丢,撒腿就往地头跑。
地上都是尖锐的豆茬子,赵天磊看得胆颤,“蒋阿姨你慢点,注意脚下。”就她这个跑法,一脚踩上去,能把脚扎穿了。
蒋兰心慌意乱的,哪还注意他说了什么,好在接触农活几年了,防备的本能在,一路跑到地头倒没被扎到,“村长,我爹咋了?”
见她脸都吓白了,宋长明忙道,“你别慌,人没事,就是不小心扭到脚了。”
蒋兰拍着胸口暗自松了口气,“啥回事儿?”凭白无故地怎么会扭到脚。
闻言,宋长明一指方禹,“这孩子跑来报的信,说是山上传来了狼嚎,九叔担心山上的福宝……”
白瑾的叫声传来时,方禹正在山脚下给牛割草。孩子才九岁,智商怪高心里也怕,竹筐都不要了撒脚就往牛棚跑,正好与急着上山的老爷子交叉错过。
他远远的看到了老爷子,老爷子没看到他。
方远山跟着村人下了地,牛棚里只有一个因腿伤,躺着睡的傅瑞。
他不喜欢傅瑞,自然不愿跟他多说什么。就一个人犹如困斗之兽的在牛棚,出出进进地来回伸头朝山上打探。慢慢地听不到山上传来狼叫了,害怕退去,遂又担心起了一个人上山的老爷子,还有自己丢下的竹筐。
于是,握着割草的镰刀他一气跑到山下,顺着慈心庵的山路追了上去,于半山腰正好遇上宋南升背着扭了脚的老爷子往回走来。
蒋兰郑重地谢过方禹,跟宋长明请了假,就往家赶。
家里老爷子正气宋南升办事不利呢,蒋兰一到家,还没来得及张口,就听老爷子叫道:“小兰你回来的正好,赶紧跟南升上山,帮我把小福宝接回来。”
“爹,我回来时专门走到山脚听了听,山上已经没有狼叫了。你别急,我先给你看看脚,再上山。”
“我脚没事……”
“爹!”蒋兰不赞成道:“你也不希望福宝来家了,你瘸着腿陪不了她吧?”
“那你赶紧给我看看。”老爷子说着,自个撩起了裤管。
宋南升在旁苦笑道:“蒋兰,还是你有办法,刚才我是好说歹说,九叔是看都不让我看一眼。一说带他去医院,就跟我急。”
老爷子翻了个白眼,头一扭都不稀答理他,家里就有一个医生,去个鬼的医院。再说,那镇上的医生,初中毕业的都没两个,医术不过是学了个半吊子,去了又能好到哪里。
蒋兰歉意地笑了下,“今天麻烦你了,等启海回来,让他请你喝酒。”
宋南升笑,“那行,我等着。”
蒋兰为老爷子褪下鞋袜,仔细地按压察看了一番,好在没有伤到筋骨,小心地养护上几天就没事了。
取了药油倒在手里搓热,蒋兰把手覆老爷子脚上的肿胀处按揉,以便促进伤处的血液循环。
片刻,蒋兰收手给老爷子拿了双宽松的拖鞋穿在脚上,扶了老人在躺椅上卧下,一旁的小几上给摆了吃的喝的。然后,她忙收拾了一番,掩了门随宋南升往山上赶。
傅慧被敲门声吵醒,无力地爬起来,蹒跚着走到桌前,取了一竹节百花酿一气引下。
随后,盘腿于椅上调动灵力运转功法,待百花酿的药力被她吸收殆尽,酒气排除,方缓缓睁眼跳下椅子,出去开门。
彼时,门外的两人已经等急了。
敲门这么久没有回声,蒋兰一时脑中纷乱,各中不好的猜测都闪了出来,正考虑让宋南升翻墙进院呢。
门“吱扭”一声打开了。
这是蒋兰第一次见傅慧。
小小的人儿,穿着素白的直桶袍子,白嫩如包子般的脸上带着刚睡醒的懵懂,纤长的睫毛眨啊眨,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映着一汪水,要多萌有多萌。
蒋兰看得一颗心又酸又软,伸手一把就将门槛内的傅慧拥在了怀里,好软啊!好香啊!身上像飘着百花……
傅慧有点懵,这个将她揉在怀里,像小狗一样在她身上嗅来嗅去的女人,不会就是她养母吧。
“福宝,我是蒋兰,”庵堂的正厅里,蒋兰将傅慧放在蒲团上,很是正式地自我介绍道:“是你以后的养母。你可以叫我蒋兰,也可以叫我妈妈,随你的意愿。不过,”她语气一顿,晶亮的眼睛都是笑:“我不接受第三种称呼,如阿姨、姐姐什么的。”
“叫蒋兰,我会是你一生的朋友,最最亲密的那种;”她没有生育过,并不知道怎么与孩子相处。她嫁来时,宋泽这个继子都已经十二岁了,除了吃穿,别的有他爸爸爷爷呢,轮不到她插手。
可福宝不一样,一是女孩,二是她真心喜欢;另一点就是这孩子太过特殊,她不知道小家伙的心里愿意不愿意……或者说她够不够资格让孩子来叫声妈。
她是女人,心思细腻,想事情不像老爷子和宋启海一样粗心大意,又那么一厢情愿……相比来说,她更在意福宝的意愿:“叫妈妈,你就是我的小心肝、小宝贝,是我这一辈子要守护疼宠的对象。”
“最后,我申明一点,我个人的意愿是希望宝贝你叫我妈妈的,更希望你日后能把我当成妈妈来依赖……”
第22章 酒酿
当天,傅慧并没有跟蒋兰和宋南升回村。
一瓶百花酿下去,她的身体虽然恢复了些力气,可巫力并没存储一二,这让她心里多少缺了点安全感。她想等两人走后,去山里寻处灵力浓一点的地方,加紧修炼上半日一夜的再下山。
知道即将认下的爷爷听到白瑾的嚎叫,因为担心她,在上山的路上扭了脚。傅慧在送蒋兰、宋南升出门时,将剩余的19竹节百花酿和10竹节百果酿,连同厨房隔壁存储间里的一些木耳、菌子、野蜂蜜、还有旧年的葛根粉、板栗粉等山货,都给蒋兰带了些回去。
出了庵门,宋南升眼馋地看向蒋兰背上的竹篓——酒啊!早些年村里还有人家酿些酒啊醋的自用,现在谁家还舍得用粮食酿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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