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馋了想买有时候都没地方买,供销社里偶尔来几瓶酒,不但要钱要票还要有关系才能弄到手。一年有那么一两桶散酒不要票吧,春秋冬还好,一到夏天掀开桶盖,上面飘着一层的小白虫,就这也不是人人都能买到。
有多久没闻酒香了?七八个月还是小半年,宋南升喉咙滚动间悄悄地咽了咽口水,“蒋兰,你那背篓里的酒有小三十竹桶吧。”
蒋兰一听这话,忙身子一侧与他拉开了距离,“书记,你背着的山货哪怕都要完呢,我都不说什么。至于我背上的酒酿,没有老爷子的同意,我可不敢给你一点。”
“嘿嘿……咱商量商量,干货呢每样我要一点就行,酒酿你看能不能偷偷地给我三分之一……”
三分之一!蒋兰一听这话步子捣腾的更快了,最后更是一溜小跑地往山下赶,话都懒得再搭他一句。
他如果说要个一竹节,她还能悄悄地松一下口,毕竟今天老爷子多亏了他拦着才没上山,你说这万一在山上滚下来……她怎么跟宋启海两兄弟交待啊。
“哎哎,你别跑呀,有话咱好商量,你嫌我要的多,再少点也行……”
蒋兰回头伸手比了个“一”字。
宋南升跟上连连摇头,“太少了,太少了,你抠门也不能抠得太过,没有三分之一给个五分之一也行啊。”
“哪你等会跟我爹说吧。”
说话间两人到了山下,为避免有人看到两人身上的竹筐背篓,传出什么闲话,闹出什么事端,两人直接从村后朝九房走去。却不想,正好与下工回来的方远山走了个对头。
知道对方就是,上午给她报信的小孩的爷爷,蒋兰忙让宋南升停下,从路边摘了几片大叶子,包了木耳、山菌、黄花菜,及两斤葛根粉递了过去,“方大叔,这些你收下,回去帮我好好的谢谢你家孙子。”
九房发生的事,方远山在地里就听村人议论了,也知道自家孙子帮着跑腿报了信。孙子的行为于他看来不过是举手之劳,哪能收什么谢礼呢,还是主贵的吃食,“不不不,蒋同志你太客气了,小禹不过是做了他应该做的事,东西我不能收。”
蒋兰笑,“你这话谦虚了,我听书记说了,他是看到我爹上山了,才拿着镰刀追上去的……就当时的情况来看,他这份勇气,这份心意,可比我手里的这点东西贵重多了。”
见方远山还要再拒,蒋兰忙又道:“方大叔,你看我们竹筐里装的,给你的不过九牛一毛,咱别推来让去了,让人看到不好。”
“蒋兰说的对,孩子的行为值得表扬,只是碍于现在形势,我们不能大张旗鼓地来做,私下给点东西也是应该的。”宋南升跟着劝道:“老人家你就收下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方远山也不好在推。
再说,他们确实缺少吃用。
当下他将外面的褂子一脱,将东西裹系在里面,与两人告辞后,拎着包裹疾步往牛棚走。
牛棚简陋的小厨房里,方禹将牛草里捡出的野菜,洗净放进烧开的瓦罐里,滚开后拌了把玉米粉倒进去,洒了点粗盐粒。至此,一罐野菜糊糊的午餐也就煮好了。
说起来,他和爷爷来桃源村有小半年了,每月村里给他们爷孙的三十五斤口粮,大多是些土豆、玉米、高梁穗。平常配上野菜一天两顿能填个水饱,一点点省下的粮食,也就让他们在秋收的这几天,一天能混上三顿糊糊饭。
可是没有油水的饭菜,又哪里顶得住饿。
又何况农家的秋收很是累人,方禹怕爷爷的身体累垮了,有点时间就到处寻摸些,能入口的拿回来给爷爷加餐。
今天时间耽误了不少,他也就在报信回来的路上,匆忙地捉了三只蝈蝈、一串蚂蚱。
手里没油,方禹唯一的处理方法就是放在灶眼里,就着将熄的火苗烤一烤。
闻着蝈蝈的焦香,傅瑞拖着腿从窝棚里挪了出来,“唔,好香啊,小禹又寻摸了什么好吃的?”
方禹的眼睑微微翕动了下,再仰头露出了腼腆的笑,“上学时听老师讲蝗虫营养高,我便捉了两串想着给爷爷补补身子,傅叔叔要不要尝尝?”
傅瑞眼里闪过抹怀念。
那抹怀念方禹没看错,因如此他才觉得诧异,同是下放,眼前的男人也不知走了什么关系,日子过得悠闲的像度假。
傅瑞看的好笑,拄着棍子依在了搭厨房的柱子上,“叔叔小时候……生活比现在还不如,饿得狠了什么不吃。”别说蚂蚱了,就是草根树皮观音土哪个没往嘴里塞过。
“把你烧的这些给我吧,我用饼子给你换。”傅瑞不做饭,每顿的粮食拿给方禹,请了他帮忙,报酬是两天一个饼。
“行啊!”在他看来手里的蚂蚱、蝈蝈只能当做零嘴,不如饼子止饿。将东西放进碗里,方禹连同他的午饭一起给他端进,他住的窝棚里。
从窝棚里出来,方禹远远地看着抱着东西走来的方远山,愣了下,继而似想到什么,忙小跑着迎了上去,“爷爷,你遇到九房的蒋阿姨了?”
方远山扬了扬包裹,“猜出来了。”不等孙子点头,他又训道:“你也是胆大,都听到狼嚎了还敢往山上跑。”
将东西接到怀里,方禹几下扯开裹着的衣服袖子,翻看了一遍,抬头冲他爷乐道:“我不跑那一趟,你哪来这么多东西收。”
“你啊!”方远山点了点孙子的额头,恨声道:“小小年纪,心里咋就记较这么多。”
方禹抬手将他爷的手拍开,嗤道:“我说方老同志,你这可就冤枉我了,上山时我可没想这么多。就觉得吧,老爷子的年龄比你还大,这万一在山上出了什么事,怪不落忍的。”
“不过,这一趟跑得真值,干菜什么的就不说了,主要你看这一包东西,怎么着也有两斤吧。省着点,够我们吃个十天半月的。”
方远山瞅了眼孙子打开的叶子,伸手捏了一点放在嘴里尝了下,“葛根粉,有名的药材,解热除烦、生津止渴,是个好东西。”
方禹怔了下,“药材,能随便吃吗?”
“怎么不能,煮粥或用开水调成糊,甚至做成点心,都行。”
这边祖孙俩絮絮叨叨地说着话,那边蒋兰带着宋南升也已到了家。
一进院,宋南升抢步上前,背着竹筐窜进屋,便朝躺椅上的老爷子叫道,“九叔,你看我今天为福宝跑来跑去的多辛苦,你多奖励我一样东西呗。”
宋承运抬头朝他身后看了看,没有看到预期里应该出现的福宝,忙伸手捞了拐杖翻身坐起,趿上鞋瘸着脚往院里走,迎着蒋兰打量了遍,心下一突,冷脸喝道:“福宝呢?”
宋南升吓得一哆嗦,突然就有些后悔了,干嘛不在门前分开回家啊,贪什么酒酿,这下好了,要被九叔修理了。
倒是蒋兰与老爷子相处久了,对他的脾气摸得贼清,忙将福宝的托辞说了一遍,“……福宝说,她想准备些东西,明天去县局看看陈微,等从县里回来,再来家里。”
“爹,你也别急,庵堂院高门厚,福宝又保证白天晚上的不出门,放心吧没事的。”见老爷子张口要骂,蒋兰忙解释道:“我们也不是没劝,不过一说起下山,福宝就面带犹豫,我想着她在山里住习惯了,对下山这事是不是有些不能适应?”
“对啊,九叔,”宋南升放下竹筐,附和道:“我们不能把她逼得太紧了,万一福宝反悔了,不还俗了怎么办,总不能强制吧?”
这……也不是没有道理,宋承运凝眉想了下,问道:“那有没有说,明天你们俩谁陪福宝去县里?”
“爹,我明天陪着福宝跑一趟吧,秋收事多,就不麻烦书记了。”
“还是我去吧,”宋南升道:“九叔的脚不方便,你就留在家里陪他。”左右九房也不指望那点工分过活。
“我没事,你忙你的,明天就让小兰陪福宝去。”一捶定音,老爷子才想起来,刚才宋南升进屋好像说了什么,“你刚才要我答应什么?”
蒋兰一听便知怎么回事了,为免宋南升言语里给老爷子挖陷阱,她把背篓卸下来,往老爷子面前一送,“呐,他是想跟你要这个呢。”
老爷子伸手拿了一节在手,“这是什么?”不等蒋兰回答,他已拔了上面的竹塞,顿时一股甜腻的百花味夹裹着酒香扑面而来,“这是花酿?”
说着,他举起竹节凑到了嘴边,轻含了一口,花香药香混和着一股甜辣,在口里绽开。他陶醉地迷了迷眼,甜味没想的那么浓,辣味绵绵。“咕嘟”一口咽下,立即一股暖流顺着喉咙一路偎贴而下。
举着竹节老爷子愣了下,立即狂饮了起来。
宋南升吸了吸鼻子,悄悄地朝竹篓探出了手。
老爷子饮酒的动作没停,周身像装了雷达,不等他拿起竹节,“啪”的一掌就将他的手拍开了。
“九叔,见面分一半,你不能克扣我的那一份。”
一竹节饮完,暖暖的热流从胃部开始向四肢百骸流窜,老爷子舒服地喟叹了声,扭头问蒋兰,“咱家福宝有说给他吗?”只要福宝承诺了,他心下怪是心疼不舍,也不能驳了福宝的面子,该多少咱就给多少,反之……
蒋兰无视宋南升递来的眼色,笑道:“山货说分他一些,酒酿没有……”
不等蒋兰把话说完,宋承运大手一挥,“山货都让他拿走,酒……”他一把揽了竹篓在怀里,冲宋南升挑了挑眉,很是得瑟道:“对不起了大侄子,九叔我一节也舍不得——给你!背起你脚边的竹筐,慢走——不送!”
宋南升要哭了,“刚才弟妹还说,要给我一竹节呢。”原以为到家了会得的更多,倒是没想到九叔今天这么吝啬。
“一竹节?”老爷子摇摇头,“不可能。一滴都不给。”
蒋兰笑了下,也不管两人如何争闹,自己拿了围裙转身进厨房,准备午饭去了。
第23章 寻宝蛇
送走了蒋兰、宋南升,傅慧脱去素白袍子,换了身灰色细棉布绣暗纹莲花的小裤小褂,蹬上双带袢布鞋,挎了个同色小包。
坐在庵门前的石阶上等白瑾时,她心中不断回响着蒋兰的话。
“叫妈妈吗?”说实话,她叫不出口。前世一出生她就没了母亲,幼时有乳母照顾,等到三岁后便有父亲和族老们亲自教导,“妈妈”这个词对于她来说太过陌生。
“福宝!”刚于森林宣泄一通的白瑾,飞奔至傅慧面前,双目难掩兴奋地叫嚷道:“福宝,我恢复了。不!应该说现在的我,比以前巅峰时刻的我还要厉害。”
“哦,”傅慧从台阶上站起,淡淡地应了一声,撑着他的脊背一跃而起坐了上去。
祭祀舞后,白瑾觉得自己的对事物的感知更敏锐了,就如现在,他就很清晰地感觉到福宝情绪不高。
“福宝,你怎么了,不高兴吗?”
“说不上高兴,却也谈不上难过。”对蒋兰,她张不开口叫“妈妈”,却也做不到直呼其名。
不管怎么说,蒋兰日后都是她的长辈,直接叫名字,于她一直以来接受的教育相悖。
“因为刚走的那两人吗?”山林中动物众多,福宝身边又有那么多的眼睛盯着,发生在她身上的哪怕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口口相传间也能立即传遍森林的每一个角落,又何况是桃源村上来专门找福宝的人。
说起蒋兰、宋南升,傅慧倒是记起了一件事,她抬起小胖手,一巴掌拍在了白瑾的头上,“你怎么回事,大白天的乱嚎什么,惊得山下的人都忍不住跑上来察看。”
知道福宝在怪他什么,白瑾理亏道:“是我的错,你看我准备什么礼物给老人家陪礼比较好。”
“你——陪礼?”傅慧好笑地扯了扯他的耳朵,“你确定是陪礼,而不是再次将人吓倒。”
“我可以把礼物交给你,由你代转啊。”
这倒是可行,不过,“代转可以,却不能提你的名字。”
“无所谓啦。”他买的不过是一个心安,或者说一个向福宝卖好的机会。
“福宝,”悟空荡着藤蔓从白瑾头上穿过,荡回后几个起落复又追上白瑾的步伐,“你这要去哪呀?”
不等福宝回答,白瑾先冷哼了一声,“什么你,是你们,你们要去哪,臭猴子你是没看到本大爷吗?招呼都不打一个。”
悟空两脚夹着藤蔓倒挂而下,隔着段距离脸对脸迎上白瑾,冲他翻了个白眼,“你还有脸叫,几天前刚讹诈了我那么多酒酿,还指望我对你笑脸相迎?想得美!本猴不要面子的吗?”
“什么叫我讹诈,不是你送的吗?还有申明一点,酒酿也不是我一个喝的,还分了些给福宝呢。怎么,福宝还不能要你一点东西?”
悟空求证地看向福宝,“他分你的多吗?”上午福宝拿了酒酿送礼,他是知道的,只是多少却没探听出来。
傅慧扫了眼悟空蠢萌的样子,怕他在跟下来又会被白瑾耍骗,遂打发他道:“悟空,我晚上不回庵里,你去帮我看下门吧。”
“哦哦,”先前的问题立马从悟空的大脑消失,他忙不迭地应道,“好、好的,我这就去。”说罢,扯着细藤朝后几个飞跃,就消失在了树木的枝蔓间。
“切!”白瑾暗自嗤了一声,“算你小子跑得快。”他还想空口预定一下明年的酒酿呢。
“福宝我们去哪?”这么会儿飞奔,他们已经越过了平时活动的范围。
傅慧仔细感受了一番森林中灵气的涌现、流动,抬手朝左前方指了下,“去哪里。”
茫茫深山,古木参天,林中不知何时弥漫起了飘渺的白雾,在能见度极低的情况下,影影绰绰的林木给人一种神秘而又莫测的感觉。
14/226 首页 上一页 12 13 14 15 16 1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