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阿晚说的对,别说辛姨奶奶只是个妾室,就是个正经主子又如何?可是祖父下令掌嘴的!”
傅归昶目光沉沉,冷冷道:“她这般寻死腻活无非是没把嫡长房看在眼里!如此狂妄的小妾再不教训将来她得寸进尺成什么样?!”
“尤其是,爹您将来是傅家的当家人;我们倘若不强硬到底而是被个小妾拿捏住,府中上下会如何作想?”
傅归晚补充道:“会不会很自然的想长房和未来的当家人软弱可欺又守着金山银山,不来胁迫拿捏我们简直是暴殄天物?”
“不至于,不至于……” 傅经柏眉头拧成了川字,眼底满是复杂,兀自摇头:“不至于,晚儿实在太过夸大了。”
然而他心中确实乱了,没等他想好,堂屋门被撞破,次子与幼女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不停,跟在他们兄妹俩身后的是他母亲身边的大丫鬟。
“奴婢给大老爷、大夫人,少爷姑娘们请安,老夫人体恤,怕大姑娘一年未回与姐妹们说话错过了安置的时辰,让奴婢来瞧瞧。还请主子们保重身子,有的是说话的时候,夜深了,早些歇息才是。”
“一年没见,甘草姑娘愈发会说话了。”傅归晚扔个银元宝给她,笑问:“今晚不太平,没打扰祖父、祖母的安稳吧?”
“大姑娘放心,府里些许小事哪里能扰了老太爷和老夫人的安稳。”甘草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道:“老太爷已经回前院歇下,老夫人担心今晚事多,搅和得主子们不安生,特意派奴婢们去各房传话了。”
“祖母的关怀,小辈们都记着呢;夜深了,明天再去给祖母请安,也请祖母保重身子,早些安歇。”
“奴婢谢大姑娘赏,奴婢定然会把主子们的孝心带回去禀告老夫人,夜深了,奴婢便不打扰主子们,奴婢告退。”
甘草退出去,傅归旭就急吼吼的说:“爹、娘,我和晓晓刚才听说辛姨奶奶悬——”
“从哪儿听来的胡言乱语!”苏望姀制止道:“夜深了,都回去歇着,归昶多走两趟,把两个妹妹都送到她们屋里。记得照顾好你媳妇,今晚事多别让殷氏动胎气了。”
“娘,我想和大姐去明珠苑,我不想回汀兰苑。”傅归晓拉着母亲撒娇,苏望姀无奈:“你大姐累了,晓晓听话,不要闹姐姐。”
“娘,就让晓晓随我回明珠苑吧,我本来还想与您同眠,既然小妹给爹解困,我就善心大发不赶爹去书房了。”
“得得得,就你能!”傅经柏不耐烦的挥手赶道:“归昶,把你这三个不省心的弟弟妹妹全部带走,赶紧的走吧走吧。”
傅归昶抿唇轻笑:“是,爹。”退后一步,与弟弟妹妹同声道:“孩儿告退,爹娘晚安。”
苏望姀把孩子们送到屋前,返身回去,就看到丈夫若有所思,眉宇间透着一丝沉重,轻唤他:“相公?”
“印象中辛姨奶奶一直是这副品性,轻狂、乖张,对母亲亦无多少敬意。”傅经柏垂眸,低低说:“忘记是多少年前,父亲还是母亲或是父母都曾教导过,辛姨奶奶是父亲的表妹,因为倾慕父亲,非卿不嫁才愿意委身做妾。
她在家中娇宠着养大,性子才娇蛮些;她入傅家为妾已经很委屈,行为举止若有不妥,我等便体谅些,不要与她计较。”
“这一体谅便是30多年,体谅到能愿意主动迁就退让。”傅经柏抬眼望去,眸光深深,幽幽道:“旁人皆让着她,让着让着,辛姨奶奶是不是早就忘记自己是妾室了?”
苏望姀细思极恐,定定心神,握住丈夫的手,宽解道:“路遥方知马力。”
日久知人心!那么30年够久了吧?傅经柏长叹一声:“但愿我多想,今日确实都累了,歇息吧。”
甘草返回颐寿堂时之前到宁馨苑传令的香草已经在了,傅老夫人此刻已在内室准备安置,既知长房和二房都稳住,便让两个大丫鬟退下。
刘妈妈平常入夜后会回自己的小家,不过今夜事大,她便没走,有些忧心道:“闹自尽,这是硬要咬掉长房一块血肉呀。”
“哼!”傅老夫人的怒火再次上涌,狠狠拍桌道:“真当旁人睁眼瞎吗?看不出来他故意要把事情闹大!好啊,闹吧,就让他瞧瞧究竟是他狠还是我孙女硬!”
刘妈妈长叹一声,再劝慰老夫人几句睡前不好动肝火,服侍老夫人就寝。
傅归晚在府中拥有超然的地位,她住的院子取名明珠苑,应和着明珠之誉,是府中最璀璨夺目的院落,比拟傅家的明珠。
其实这座明珠苑她没住过几日,只是住的时间再短一应装饰摆设也没短,故而对于妹妹献上的这盆牡丹花,她失笑:“后头花园里还有专门划出来给我种牡丹的花圃,何故要和归潆争呀?”
小姑娘噘嘴道:“这盆璎珞宝珠名贵,我听说要六百两呢;这是祖母掏银两买的,为何要便宜她们?三姐姐想要,让她找她的辛姨奶奶或者姑母给她买呀。”
“有道理。”
傅归晚刚刚沐浴出来,乌黑浓密的长发披在身后,发梢还沾着水汽,浑身洋溢着沐浴后的清香,她拉着幼妹到美人榻上坐坐,打趣道:“不过这毕竟是三姑娘向祖母求来,你硬从她手中夺走其实算咱们理亏,当心爹娘要罚你哦。”
“娘才不会说我。”傅归晓气恼道:“自从知道大姐你要回京,这两个姑母又先后跑回娘家来又显摆威风又挑我们的毛病,没理也要被她们说成三分,讨厌死了。”
“你没反击吗?想当年大姐在的时候,从没让她们占到过便宜。”
“祖父和爹爹都特别偏心,大姑母和二姑母就是无理取闹祖父也偏向她们,爹爹愚孝,祖父说什么爹就应什么,这两年我都快气死了憋死了!”
傅归晓小脸揉成一团,稚嫩的小脸写满愤怒:“大姐,我们还要忍到何时?你没看见她们尤其是二姑母越来越过分,我觉得她根本没拿我们当亲戚。”
傅归晚微笑着摸摸妹妹的额头,宽解道:“不忍了,明天傅经莲姐妹俩敢回来撒野,大姐就狠狠教训她们好吗?”
“好!”小姑娘欢呼,拉着姐姐的手兴奋的问:“还有闺学,大姐,我能不能不上了呀?闺学的师傅根本没娘教的好更没意思的,那我还学双份做甚?”
这闺学是给府里所有姑娘准备,上闺学前不曾识过字的就从识字开始,水平可想而知,故而傅归晚上闺学时每月至少有25天都往外跑,剩下两天窝在课堂上睡觉,最后挤出点时间做做样子。
“你逃课了?”
“和七姐逃过几次。”傅归晓可怜巴巴的说:“被娘抓到就布置好多好多功课,大姐,我真的很用功很辛苦,我都学双份啦,就别让我上闺学了吧?”
傅归晚同情的抱抱这小丫头,带她到床铺里再说些悄悄话,估摸着这孩子沾到枕头就得迷糊,很快便会睡着。
纱幔层叠,床帐内的声音越发微弱,不久平稳的呼吸声传来,傅归晚有些羡慕的凝视这张简单快乐的小脸稍许,眉目温柔,抿唇笑笑,也准备安寝了。
一个黑影刹那闪现在床帐前,黑沉沉的眸光注视着床帐里的永福郡主,突然扬起手。
作者有话要说: 傅归晚:内谁,你想干什么干什么?!
第025章
面对乍然闪现的黑影,傅归晚淡定问:“动手不动口,你有意想吓我呀?”
“我怕说话吵醒你身旁的妹妹,准备靠近你耳畔禀告,看来无情自作多情。”这黑影正是傅归晚五位护卫长之中唯一的女护卫长无情,负责贴身保护。
她身着黑衣劲装,身形高挑,脚踩长靴,腰间佩刀,面无表情的脸庞上透满冷酷。
听听这傲娇的腔调!郡主大人无语地坐起来,轻轻移出被窝,给睡熟的妹妹拉拉锦被,掀开纱幔下床,拿件丝绸软袍披上,带她离开内室。
今夜轮到姚黄守夜,她刚躺到地铺里睡着就察觉到响动,无情已经点亮烛台,她就着火光看去,连忙跪坐起来行礼:“郡主,无情护卫长。”
“你们无情护卫长禀告点事。”
傅归晚摆手示意无碍,走到末梢间的窗边,问何事?无情道:“暗卫布置完毕,明珠苑驻守半百,20人分布在二门和院墙周遭;你觉得少,我再调100过来。”
摆在明面上永福郡主有百名护卫,实则怎么可能就那点数?她从小就有里三层外三层的死士保卫着,圣上和相爷都恨不得调个军队来保护她,确保她平安顺遂。
“你们有阻截到第二波杀手吗?”
“没有。”
“距离年前的暗杀有3个月了吧?真想动手就不该放任我到回京都。”她在回京的途中就等着来第二波,竟然没动静,难道年前的暗杀就是闲着无聊想找点乐子吗?
傅归晚脑壳疼暂且把这事放开,问还有何事?
无情从身后取出个木匣递给她:“刚从姑苏送来,信使传统领话:‘非要绕这么大圈子,真不嫌麻烦。’”
你能帮我把这木匣处理掉吗?傅归晚默了默,面无表情的接过,无情继续道:“驻守在院墙周遭的暗卫发现了一批眼线,这府里或许有很多别府的钉子。”
“肯定的,对了,哪些是圣上和相爷的钉子你知道吗?”
“自己人我会不知吗?”无情语气淡漠。
够小心眼了!傅归晚腹诽,吩咐道:“你这两天找个机会和玉无瑕聊聊,让他警戒好,我真的不希望在我的郡主府里出现哪怕一个被收买背叛我的情况。”
“是!”无情领命,再问是否还有吩咐?
“今晚颐寿堂的情形有目睹吗?”傅归晚扬起红唇,哼笑道:“在我和辛姨奶奶的矛盾激化之前他就是个木头桩子。
果然没令我失望,就为等我发飙他才顺势处置,老太爷对我的意见是真大,应该特别想咬掉我一块血肉来吧。”
无情冷漠的语调有点起伏:“你还要忍?”
傅归晚抱住置于身前的木匣,淡声道:“明天还有场硬仗,我睡了,你也早些歇息。”
动荡不安的一夜过去,苍穹的黑幕退场,红日养精蓄锐之后冲破云霄,金光洒满院落,映照得精雕玉琢的明珠苑熠熠生辉五彩斑斓。
天刚刚擦亮,府里尚未清醒的睡意就被最新的消息全部驱散了——辛姨奶奶目无尊卑、不敬主母、轻狂放肆,罚50下手心板,闭门思过一个月。
她刚准备带妹妹去颐寿堂请安就被告知辛姨奶奶昨晚闹着自尽后的结果,勾唇一笑,又被告知不必请安,麻利的回屋用早膳。
“大姐,我能不能不回汀兰苑?”傅归晓拉着长姐撒娇,她才9岁多,离结业早着呢,可她真不想去上课,好没意思的。
“晓晓不得胡闹!”
苏望姀刚进屋就听到这句,绕过屏风来到西次间,看到次子居然在,瞬间有些眼睛疼。
“旭儿,你大妹已经是大姑娘了,你多少也该注意些。”比你娘我来得还早,你得是多早就往妹子院里跑?
“娘,我一年没见到阿晚,自是想念妹妹了。”傅归旭丝毫没觉得行为有何不妥:“我们一家人还那么多讲究,岂非生分了?”
“礼不可废,该有的规矩总得守!”苏望姀板脸道:“正好,你送晓晓回汀兰苑。”
傅归晓扯姐姐的衣袖,傅归晚看母亲一眼,说:“回头大姐就让娘出题目考考你,只有你过关了,大姐才能帮你翘课对吧?”
双重压力之下,小姑娘只能可怜巴巴的去上闺学。
“当着娘的面就堂而皇之的说给妹子翘课,你呀!”苏望姀点点长女的脑门,叹气道:“晓晓成日里就想着玩,肚子里还没点墨水,你还惯着她!”
“昨晚晓晓可一直抱着我告状,说您压着她刻苦用功。”傅归晚讨饶道:“说我惯着,您不也纵着,不然您何必默认?”
“不压着,你妹妹还能有点姑娘家的样子吗?”苏望姀怨念颇深:“都这么大的姑娘了,还连步路都不会走!刚才瞧见没有,肩膀高高低低,步子松松垮垮,身上的佩饰摇摆乱晃,娘真想捂住眼睛!”
“天下有几家那么严苛的?”皇家的公主都未必能比得上隆中苏氏精心教养出来的姑娘。
傅归晚笑嘻嘻的抱住母亲的手臂,调侃道:“清早听到对辛姨奶奶的处置,爹是不是特愧疚,找三房弥补关系去了?”
苏望姀叹口气:“闹到这个份上我们只能退一步,否则和三房真没法相处了。”
“那么爹爹打算给多少,又打算让我出多少呀?”
“既然私下找补,唯有给银票;你爹预备给五千两,打算再让你补三千两以表心意,待会儿在老太爷的书房态度好些,这事就当了了。”
“了了?”
傅归晚感叹于父母的天真也没再点破,陪母亲闲话家常两句,前院派人来传,她便去,来到老太爷的书房,进屋问安,自觉坐到二叔的下手位置。
“晚儿过来,当着祖父、父亲和你二叔的面给你三叔赔个不是。”
虽然在座诸位都清楚让大姑娘来此的意思,话,傅经柏也得说明白了:“姨奶奶病倒终究与我们有关,一家人不可闹太过,你来表个态今后不会再犯。”
“二叔?”傅归晚一脸可怜样的求救,二老爷傅经樟劝道:“丫头啊,这事闹得有些大,咱们又是私底下,你乖乖的别闹别扭,过去吧。”
傅归晚风眼扫过,傅经茂一脸沉寂气色很差,老太爷板着脸尽是严肃,她莞尔:“爹,你想要我道歉,那我得先问清楚,我哪里错了?”
“晚儿!”傅经柏无奈,提醒道:“辛姨奶奶是你三叔和两位姑母的生母,她病倒了,终究是你造成的。”
“妾室以下犯上掌嘴应得的,更不提这所谓的自尽只是她要拿捏长房的手段;在坐谁敢说一句她真的不想活,我现在就进宫去请杯鹤顶红来给她,成全她的寻死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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