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子殿下所有的印象中,他的妻弟清贵端持、器宇不凡,黑湛湛的双眸中永远洋溢着自信智慧的风芒,乍然看到两眼发青、双眼无神、浑身憔悴的小舅子都把他吓到了。
“庭曦你这是?”
“前两天被冤枉成登徒子了。”
“……”赵竤基怔了怔便不厚道的笑了:“哪家姑娘这么不长眼,我们昉哥儿要文采有文采要相貌有相貌,真无意轻薄到人家也该扑上来嘛。”
涂绍昉顶着双眼发青的双眼看向他:“姐夫——”
“好好好,姐夫不开玩笑,既然你自己都烦着,姐夫就不麻烦你了。”
“不,您吩咐吧,给我找点事做也好让我缓解缓解。”
赵竤基又不厚道地偷笑了会儿,轻咳两声,有些尴尬的告诉他二皇子的事,再问应该如何处理妥当。涂绍昉顺口就道:“捉奸啊,殿下亲自捉住,二皇子根本狡辩不了。”
“孤亲自去?”小舅子开玩笑吧?
“您出面才能镇住二皇子,若是您觉得不好意思大可再拉上两个作证。”
赵竤基沉吟半响,命令道:“你去告诉永福郡主,必须把郡主请上,否则孤绝不前往,你自己看着办。”
“……”他能否告诉太子姐夫,冤枉他是登徒子的就是永福郡主?感觉心好累。
心好累的涂少爷出宫才想起来忘记给名单了,转念一想,下回再禀告吧,他目前真正该忧心的是如何解决他的困境。
相爷逼他负责任,他师妹若是知道他与永福郡主还有过那么一段还能接受他吗?他爹娘还要瞎凑热闹,非说霍国公府有意结亲。他能否和爹娘说他已经有心上人,只是他和心上人的表姐幼年时睡过了?!
天啊,他想过无数个会阻隔在他与师妹之间的障碍,就是没想到还能有这样奇葩到能逼得他生无可恋的原因!
涂绍昉一个头两个大,决定再回府里休养两日,养精蓄锐之后再直面这惨淡的人生吧;也亏得他与永福郡主出宫时没撞见,否则他估计得更惨。
傅归晚离宫后没回郡主府,而是回傅家,府里姑娘们闭门思过已经结束,老太爷也已病愈上衙门了,她给祖母和母亲请过安便回明珠苑,没过两刻钟丫鬟便报五姑娘来了。
五姑娘傅归湘乃四房庶女,她的生母孙姨娘曾是伺候四老爷生母飘姨奶奶的贴身婢女,在四老爷没成亲前就已经被飘姨奶奶送到四房伺候,她甚至只比自己的嫡长姐四姑娘傅归昤小半岁。
有些资历的婢女婆子都知道,五姑娘与亲姐并不亲厚,而是处处追随大姑娘,让往东从不往西,让斟茶不倒奶,闭门思过结束会找大姑娘就是她的作风。
随着‘可’的允声落下,珠帘晃动,一绿衣少女绕过牡丹屏风走到美人榻前,白嫩的小脸秀丽可亲,眉眼灵动,正是傅五姑娘傅归湘。
她向来见人先三分笑,何况对马首是瞻的大堂姐;相对热情的堂妹,傅归晚态度冷淡,吩咐上茶、端两盘水果来便没再理会,还叫守丹给她揉穴位。
五姑娘傅归湘搬了绣墩坐在美人榻旁,接过婢子奉上的茶盏,小脸俏生生笑容满溢,面对长姐的冷淡毫不在意,喝口茶水就曝个大秘密:“大姐,我怀疑四姐慕少艾啦。”
第060章
傅家四姑娘傅归昤何许人也?
府里夸赞为傲骨卓绝、才情斐然、大家风范, 年长的三位堂姐彼此敌视在这点上都能一致嗤之以鼻便可知了, 不过是四夫人要夸自己女儿特意吹捧。
实则傅归昤眼高于顶目下无尘,从不与堂姐妹乃至外祖家的表姐妹们为伍,在京中的闺秀圈中亦无一个交好的闺秀;她更清冷寡言, 对待长辈同辈皆惜字如金,仿佛得她多吐个字都是施舍。
她能慕少艾?
傅归晚抬手示意守丹暂停, 看向堂妹,五姑娘傅归湘当即道:“大姐,四姐这大半年来私底下真的与以往大变样。
她时常在闺房发呆, 发呆过后就笑,偷着笑、羞着笑,笑着笑着便脸红起来, 真真是副少女怀春的模样。她还写古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 永以为好也……’”
傅归湘说得小脸都臊起来了:“四姐不仅写还诵读出来, 读完又发笑, 就是那种又甜蜜又害羞的笑, 笑得脸颊、脖子都红,这不是怀春还能是什么?”
“不至于吧,你的眼线看清楚啦?”
“真的!我听闻时也觉得不可信,特别亲自看过,怕看错还偷摸着跑去看过好几回。大姐不信,我可以发誓, 倘若我有半句虚言就叫我天打雷劈。”
“这么夸张?”傅归晚的表情真有点难以名状,五姑娘无比赞同道:“可不嘛,二姐和五皇子好上,三姐看到四皇子就双眼放光上赶着扑上去已经算很不矜持啦。
可与四姐比起来还真叫比不过,二姐和三姐平常的时候都还正常,四姐可真真是害羞又大胆的不行,就那见过那么怀春的。”
“你查到你可能的未来姐夫是哪位了?”
“没有,就看到她怀春,但她好像从没和人家见过面,更没绣过荷包送过礼物之类。” 这便是五姑娘困惑之处:“二姐和五皇子好上,每个月都要见面也送礼呀。
可四姐她那么怀春,按理她必然要与对方见面或者送信物呀,偏她又没有,我观察大半年都没找到可疑的踪迹。”
“你的意思,她凭空喜欢?”
“嗯,看来看去真有些像没有男的,四姐她自己凭空想象出来然后独自欢喜害羞。”若非在人前时一如既往,她都要怀疑她这个嫡姐脑子不正常啦。
傅归晚真有些无语地摇摇头,从果盘里拿只水蜜桃塞给她尝尝,自己也拿只水蜜桃啃,顺便问:“你有可疑的人选吗?”
“没有。”这便是五姑娘更困惑之处:“四姐她既没参加诗社又甚少出门做客,她连她自己的外祖家都难得回,根本就不像能接触到什么男子的?
我也怀疑过她会不会如三姐般看上四皇子了,可她对四皇子与对待旁人真没不同;按她私下怀春的热切,真是她心悦之人哪能那么平淡?”
“对四皇子与对待旁人也没不同?”傅归晚提醒道:“你确定,你嫡姐看旁人可都是用下巴看的。”
她也真不知她那个嫡姐高傲个什么劲,看谁都是一副看不起的模样,五姑娘抿嘴道:“便是比对旁人好些,真碰到也冷淡的很。”
“你母亲也算位能人,把嫡女养成这副德行,不与自家姐妹往来也不与别家闺秀交好,甚至就连个泛泛之交、仅仅唠嗑两句的同辈都没有,就这,咱们四姑娘将来出嫁还能与妯娌婆母相处吗?”
“可能四姐也自觉不需要吧。”傅归湘撇撇小嘴,她那个嫡姐对姐妹们冷漠不屑,对长辈们的态度也没收敛多少,就是副冷淡到目中无人的德行,出嫁后还能改变吗?
“说来四姑娘下半年就及笄了,你母亲给她相看过吗?”
“没,母亲老神在在从没为四姐的亲事操心过,应该是真不急或者已有中意的人家,母亲在费心筹谋只是没透露风声,反正无需旁人替她们着急。”说着,五姑娘咬咬唇,小声道:“大姐,我还有一年也要及笄了。”
“嗯?”
“母亲自来严厉,四房这么多年就皓哥儿一个哥儿,大姐想必也清楚母亲的手段。婚嫁是姑娘家顶顶重要的大事,倘若嫁错,这辈子就得毁掉了。”
“嗯?”
“妹妹想请大姐姐垂怜,帮湘儿掌掌眼;大姐有任何吩咐,归湘哪怕上刀山下油锅都给大姐姐您办到。”
傅归晚淡笑道:“你上有父母,父母之上还有祖父祖母,亲事哪能轮到隔房堂姐来掌眼;我还要睡个回笼觉,妹妹先回吧。”
“是,大姐。”五姑娘是个识趣的,闻言绝不敢多留,放轻脚步声往外走,走出明珠苑,回到自己的小院中,她生母已经在等候,见着就问情况。
“哪有那么容易,姨娘也莫急,还有一两年呢;我再多求求大姐,给我挑门好亲事又不妨碍长姐什么,想来能求到大姐应承。”
傅归湘是真不相信父母,嫡母肯定不会给她挑好的,父亲又靠不住;至于祖父、祖母,祖父哪里会管她呀,祖母倒有可能。但相比较肯定是长姐能挑到更好的人家,能求得更好,为何要舍好逐末?
五姑娘的生母孙姨娘多年前也是位水灵的小美人,否则也不能抓住四老爷的心,紧随主母之后怀孕再生下女儿,如今十多年过去,曾经青葱可人的脸庞逝去,虽还没到年老色衰,眼角的细纹已不可遏止的生长。
她是四房最年长的妾室,但比二房的尤姨娘和三房的婵姨娘都要小,从面相上看她却比人家显老几岁,说到底不过因为没人家过得滋润罢了,何况四老爷傅经著已经有四五年没有进过她的房门了。
“都怪姨娘没用,当年小少爷若没夭折,姑娘的腰杆也能硬不少,也不必这么求着扒着地讨好大姑娘;都是一个府里的姑娘,平白让姑娘矮人家那么多。”
“姨娘又说胡话了,咱们四房哪个姨娘能生养儿子呀。”傅归湘冷嘲道:“父亲还年轻,我就不信,今后十多年母亲还能让庶出的弟弟们都死了不成?”
孙姨娘一身莲青色撒花罗裙,手腕上戴着赤金镂花手镯,发髻间亦斜插这两支金簪,通身穿戴倒也不错,她眉眼间既夹着小心翼翼又有挥不去的不甘。
闻言连忙捂五姑娘的嘴,告诫道:“这话可不能再说了,咱们没证据,胡乱污蔑夫人,姨娘不怕,姑娘将来可就难了;无论如何夫人都是你的嫡母,想拿捏咱们太容易了。”
傅归湘气闷得把唇抿紧了,推开生母的手,缓了缓平复些,招呼婢女把大姐送的一篮水蜜桃给姨娘尝尝鲜:“我在明珠苑尝了个,每个都水灵灵的,个头特别大,可甜了。”
小巧的竹篮里铺了块丝绸缎子,丝缎上摆着五六个鲜嫩饱满的水蜜桃,表象看是不错,但再不错也就是点吃食。
孙姨娘把婢女打发,问问还有什么?得知没别的时实在忍不住埋怨:“大姑娘也忒小气,一篮桃子能值几个钱?那么大秘密就换篮桃子,当谁没吃过桃子呀?”
“姨娘——”五姑娘扯扯生母的衣袖,堆笑道:“吃桃吧,这桃儿真好吃,特甜。”
“都怨我,害姑娘你投生我肚里,生来就没好日子过。”孙姨娘望着愈发出挑的姑娘,悲戚道:“这两三年便要出阁,咱们手中半点嫁妆都没存,将来可怎么办?”
“公中会出五千两置办嫁妆,听说七品官的嫡女出阁嫁妆才千八百两,我可多多了。”傅归湘笑,不笑还能如何?
府中的规定是嫡长孙成婚公中出一万两来置办,嫡长孙女出九千两;其他嫡孙则八千两、嫡孙女出六千两;轮到庶出时,庶孙能有七千两,庶出的孙女就是五千两。
曾经觉得五千两很多很多,后来跟在长姐身边,长姐手指缝里漏出一丁点就能抵她和姨娘合起来一两年的月例银子。她们把小部分留着等有需要时撑场面,大部分当掉换银票总共竟能得六千多两,她和姨娘的眼睛都直了。
这还是大姐手指缝里随便漏出来的呢!
府里的姑娘在三岁前没有月例银子,从三岁到七岁能有2两,八岁到13岁能有四两,13岁以后才能有八两,可长房的长姐恐怕根本不会看在眼里了吧。
她是不知长姐手中有多少财宝,但能肯定长姐必定是后院最富裕的那位,跟在长姐身边还怕没好处吗?想明白之后她和姨娘也不再拘谨,日子慢慢过得阔绰起来。
可大姐便离开京都后甚少回京,阔绰过再想收回来就难了,总想着大姐很快能回来,无妨的,无妨的……六千多两银票这几年就花得七七八八,只剩几百两了。
“姑娘是一品大员的孙女,七品小官能比吗?”孙姨娘很不以为然,她就觉得五姑娘才是府中最出挑的姑娘,大姑娘跋扈,二姑娘虚伪,三姑娘争强,四姑娘自大……
各个都一大堆的毛病缺点,哪个能比得上五姑娘好?让她说,便是公侯人家,五姑娘也是嫁得的,就因为出身差被压着!
“姨娘,父亲是庶出,我是庶出的庶出,便是三姐也是,我的姨奶奶和辛姨奶奶能比吗?你和婵姨娘能比吗?”
傅归湘以前也听过生母的话,大姐是个蠢的,她们随便就能拿捏住,结果便是她使个坏就被打,一直打一直打,她是姐妹当中挨藤条第二多的!
“咱们有什么呀,有什么好比的?你整天怨天尤人的有什么意思呀,能给我寻个好夫家还是能让我变成嫡女呀?”
孙姨娘别开眼擦擦眼睛,赔笑道:“好好好,姨娘不说了;来来来,姑娘吃桃子,大姑娘给的桃子必定是最甜的。”
未多时,婢女把午膳提回来了,今天大厨房给十岁以上的姑娘们准备的午膳是蜜酱兔腿、西湖醋鱼、荷叶粉蒸肉、糖节藕片、三清汤、玫瑰馒头。
色泽浓郁香味扑鼻很是诱人,她想起曾经有时陪长姐用膳,是由小厨房自备,大厨房统一准备的膳食要看大姐喜欢哪道才摆上桌;进膳前,每道菜肴还要银针试毒,还得有贴身婢女试菜,确定无恙才能入到长姐口中。
根本就没有可比性,长姐是在天边的云,妹妹们谁都够不到,傅归湘又想哭又想笑,端起香喷喷的米饭,拿起筷子先夹筷粉蒸肉尝尝,多好吃呀。
午后,大姑娘的明珠苑送出一张拜贴前往华国公府,内容很符合郡主的作风,甭管人家答应与否直接告诉盛家她明日上门做客。
二姑娘的湉若小筑亦有一张花笺送出,没有大姑娘的理直气壮,得含蓄的问对方哪日有闲暇相聚;更没大姑娘的亮堂,得由贴身婢女绿翘借替姑娘采买丝线的幌子出门遮掩着送往。
大半年来从没出过岔子亦没惹谁疑心过,偏今日,绿翘刚送好花笺,挎着装满丝线的竹篮回府时被客居的辛姑娘拉住了,硬被拉着到三姑娘院里说话,推都推不掉。
三姑娘傅归潆正在闺房里为即将要面对长姐的质问而忧心烦扰,没心情理会这点事;反倒她的生母婵姨娘,望着被侄女拉进屋的二姑娘贴身婢女勾唇一笑。
这丫鬟一家十来口都捏在尤姨娘手上,不知查到这丫鬟背叛,尤姨娘要如何处理呢?倘若全部处置,多寒其他仆从的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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