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能忍到头了。”身为死士,无情都忍不住感慨。
“是啊!”傅归晚冷冷一笑,伸手拿了块橘肉奶皮薄脆饼递给无情,自己则端起盛放奶皮博饼的整个碗碟,去见她的兄长傅家大少爷。
傅归晚来到花厅,打声招呼便笑盈盈地给兄长递块橘肉奶皮薄脆饼,傅归昶哪有吃零嘴的闲情:“家里都等急了,还慢条斯理的,赶紧跟大哥回府。祖父这回当真有要事,不是小事也与姑奶奶他们无关。”
“我没事情跟他商量,要商谈你们自己商谈好了。”傅归晚捏着薄饼慢条斯理吃起来。
“阿晚别胡闹——”傅归昶语音未毕,傅归晚就打断他:“大哥,什么叫胡闹?你们有事情商量就去商量,我又没拦着你们商量大事,怎么就成胡闹了?”
“大妹别使性子,祖父真有要事,万寿宴上发生这么多大事岂能等闲视之?赶紧随大哥回府,就等你了,家里都等上一个时辰了。”
“我没有事情要和老太爷商量,你们要谈就自己谈,别来找我;我还有事情要忙,哥哥请便吧,告诉老太爷别再派人过来,你们麻烦我更嫌烦。”
傅归昶板脸道:“阿晚,这样就无理取闹了,还连这点轻重缓急都分不清了吗?不准再使性子,跟大哥回家去,让祖父、父亲和叔叔们一直等着还像话吗?
“大哥,我不想跟你吵架,请你别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请哥哥回,倘若你非要留着耗,你自便,我不招待你了。”
傅归晚站起来,欲往花厅外走,傅大公子两步拦在妹妹身前,微微薄怒道:“大妹你这样就实在过了,不得再无理取闹,跟大哥回家。”
“我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上你和你父亲真像。”郡主面无表情的问:“是我说的不够清楚还是大哥你听得不够清楚,我今日无意回傅家。
你们要商量事情就自行商量,别来找我,这么简单的意思都听不明白吗?还是你认为傅宗弼任何话我都必须得听,我不能有自己的意见是这样吗?如果是,那我也告诉你,我不稀罕姓傅,你们尽可把我除族,大家都省心!”
“越说越不像话了,这是孙女该说的话吗?不得再——”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么简单的道理大哥都不懂吗?”傅归晚截住他的话,沉声问:“你眼睛可没瞎掉,连认真和拿乔玩笑都分不出来吗?
我认认真真跟你说话听不懂吗?看不出来我没兴趣理会傅老太爷吗?你要做孝子贤孙就去尽孝,我可没拦着你,你非拉着我做什么?哥哥请便吧,别让我叫护卫来请你。”
这件事上兄妹俩确实没法达成一致,傅归昶真觉得大妹就是故意在拿乔,沉下脸,语气更沉:“够了,阿晚,再胡闹大哥真要生气了,这就跟大哥回家。”
“看来我们确实没话可说。”傅归晚也懒得再废话,高声道:“来人,请傅大公子出府,他不愿意走就给本郡主轰出去。”
傅归昶一怔,被蜂拥上来的女官女使们往外拉时都没反应过来,直到被请出府时他整个人还在发愣,一时间都没能回过神。
郡主府花厅内,傅归晚走到圈椅前坐下,手托着腮,望着从屋外投射进来的阳光,眉眼间浮现两分颓然和怅然。
无情护卫长窜出来,她望着她,问:“我刚才是不是脾气很差?我觉得自己对傅家的耐心越来越低,懒得搭理时连敷衍都省掉了。”
“本想来夸一声。”看来没必要了。
“很小的时候我跟傅归昶的关系很好,他五岁我两岁时同往隆中外祖家,一住一年多,在外祖家我们两个就是最亲的人,兄妹间当然很亲厚。
变得疏离是我九岁后住回傅家,我名声变坏,他对我失望,兄妹见面批评教导居多,我既伤心又自嘲,也无意缓和彼此间的关系。”
傅归晚眨眨眼,语气愈发嘲弄,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嘲弄谁:“败坏傅归晚的名声,教导府内众人全部疏远孤立傅归晚,其实傅宗弼做的很成功。
我记得,当时大概只有傅老夫人没受到多少影响,可她即便清楚,寡不敌众不会为一个孙女就去对抗强硬的丈夫。而包括苏望姀在内的其他人基本就端着副正义凛然的嘴脸,要么嘲落奚弄孤立疏远我,要么评判谴责教训我。
曾经听说过‘拿人手软、吃人嘴短’,我以为撒些金银财宝出去或许可以改变现状,没想到傅家人对我却是钱财照拿,态度不变,这就是所谓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吧。”
“那你怎么又和傅归昶热络了?”
“心境变了,曾经对家人的真心热忱没有了。”傅归晚抚上心口的位置,讽刺一笑:“何必让日子过得这么艰难,傅家所谓的家人与府外的陌生人还剩多少差别?
府外的京中闺秀既然愿意主动交好,府内为何不做?能交好的就全部交好,只需要自己主动些,为何不做?”
无情垂眸,傅归晚笑了,是时过境迁后连余波都已远去唯剩最后一丝沧桑感慨的笑:“真诚直率的时候疏离冷漠,沾染算计没多少真心时反倒亲近热络了,是不是很可笑?
更可笑的是,我说要脱离傅家,这父子俩都认为我在说着玩顶多就是拿乔,从没当做一回事,真不知该算傅宗弼教导得太好还是我这几年伪装得太好?”
“他们太蠢。”无情答。
“可能吧,也可能是傅宗弼教得太好,还可能从没把傅归晚放在心上过,谁让我这些年一直在主动示好才得以与他们重新亲厚热络。
何必要在意个扒着自己讨好自己之人的想法诉求?甚至他们对我就不是平等的,我的想法理所当然无需当回事,更可能就是真正连个外人都不如。”
“你有统领,有圣上和相爷,不用搭理他们。”无情劝。
“发发最后的牢骚而已,护卫长多虑了,多年前这场父女兄妹重新热络亲厚的美梦我便没用多少真心,这么多年过去我还会在意吗?”
傅归晚目光凝聚片刻,闭了闭眼后再睁开,眼底染上抹揶揄之色:“让你冒充永福郡主带着玉无瑕和三十名护卫并二十名奴婢大张旗鼓跑城外,愿意吗?”
“原因?”
“傅归昶回去,接下来就该是傅经柏或者苏望姀过来,哪怕苏望姀先来,傅经柏绝对逃不掉也要来一趟。刚才傅归昶什么德行你看到了,傅经柏可比他还要耳聋的多,且傅副相火大着呢,能轻易消停吗?”
傅归晚哄道:“我知道你憋火,我也憋火,好几次都想过干脆把傅老头一刀捅死就罢,可还没到做绝的时候,眼下只能避开。
很快就无需再忍了,你乖,今早跑城外去杨柳山庄待几天,等我通知你再回来。哦,出城时记得绕个远路在京都多转悠几圈,传得沸沸扬扬才好。”
无情面无表情的领命,傅归晚一乐,连忙叫婢女们给护卫长换装,把事情交代下去。
三刻钟后,京都街道被红衣似火的‘永福郡主’带着大批护卫和奴婢们快马飞驰而过,几十匹烈马奔腾将大半个都城踏得尘土飞扬,可是呛坏了街道旁两旁过往的百姓们。
傅经柏还在半途中,突然马车停下,车夫叫他好像大姑娘骑马回府了,又闻阵阵马蹄声,他连忙掀开窗帘,尘土袭来呛得他差点睁不开眼睛。
挥手扇掉眼前的烟尘,他再睁眼看去,只见得这批纵马飞奔的队伍已经远去,远远能看出来领头之人是他的女儿。
“调头,回府。”傅大老爷吩咐。
他自然以为女儿要回傅家,等他回到府里时才知大姑娘还没回来,再派人去打听,得知永福郡主竟然领着大批护卫和奴婢跑到城外去了?!
这大孙女竟敢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无视戏弄他?!傅宗弼气得怒不可遏,当场摔了砚台杯盏,指着长子和长孙狠狠地骂。
若非被劝住差点就要动用家法,冷冷吩咐两件事:五万两的孝敬,十天内拿出来;这个月就给三老爷升到从四品。
傅经柏心头火急火燎的,唯独没有对老父的怨,只认为父亲生气在情理之中,和弟弟们竭尽全力安抚住老父便派家丁去找大姑娘,必须找到大姑娘。
听闻永福郡主浩浩汤汤地跑到城外去了,傅家怒火怨气并存,涂绍昉只能深深叹口气,今天他应该见不到她了。
今早他跑古籍书斋找找能给师妹赔罪的礼物,按他师娘的教导,媳妇生气的时候没有对错必须得先低头认错,老师满脸不屑而行动力丝毫不差,就知道被调~教得多好了。
刚逛两家店面就听路人在传永福郡主带着大队人马出城去了,万寿节的喜庆未过,端午又将至,还出城为何,难道是躲他吗?
涂绍昉胡思乱想着,眼前突然蹿出来四个人高马大的护卫——当朝丞相的护卫,他再在心中默默叹口气,乖乖跟着去池家。
日头渐高,骄阳在头顶释放着绵绵不绝的光与热,热浪在柳条绿丝间席卷着它们赖以维生的水分,似要将所有绿意抽干,以此显示夏的威严。
这是一年中最炙热的前奏先驱,警戒所有世人,酷夏的炙烤即将来临。
丞相大人丝毫没被一点点热浪吓退,正坐在大太阳底下悠哉哉地喝茶,见到来人,即刻将茶杯一放,横挑鼻子竖挑眼:“你小子才跟本相说钟情师妹,这就移情别恋了?”
一个多月前好像是相爷你逼着我要娶永福郡主,涂绍昉默默把反驳的话咽入腹中,没有让他坐也就乖乖站着,恭敬地道明缘由。
池奕眼前一亮:“哟,傻小子终于开窍了?”
“相爷喊我傻子小难道便是源于此?”涂绍昉猛然间心灵福至,追问道:“郡主就是我师妹没有疑虑,对吗?”
“咳咳!”相爷重咳两声表示:“本相可什么都没说。”话锋一转又道:“既然你有意娶永福郡主,咱们得先谈好条件,否则你就哪凉快哪儿待着去吧,不用再痴心妄想。”
“是,相爷请说。”涂绍昉应得爽快。
丞相大人当即抛出第一个条件:成婚后至少得生两个男娃,涂绍昉:“……”相爷会否考虑得太长远了?何况这种事操心过头了吧。
“怎么,你小子还有意见,不想生啊?”
“当然不是,我只是被相爷的要求感到意外了。”涂大少爷哭笑不得:“相爷,关于我娶妻后会生多少儿女这个事情,您会否太多虑了?”
“自作多情,相爷我管你生几个,你娶永福郡主就必须至少生两个男娃。”池奕呵斥,就问这傻小子答不答应,答应了便再提第二点:“知道靖国公什么情况吧?”
涂绍昉点头,又摇头:“不知相爷指靖国公哪点情况?”
“过继!”池奕白他,脑瓜子真不灵光。
“知道。”
“行,知道就成了,本相现在问你,如果你媳妇要把次子过继回娘家,你能答应吗?”池奕顺便威胁:“不答应你就哪凉快哪儿待着去吧,不用再痴心妄想娶永福郡主。”
“……”难道池丞相要求他娶永福郡主之后必须至少生俩男娃就是为第二子过继?可傅家怎么也到不了那份上吧,何况哪怕需要过继,与池丞相有何相干?
涂绍昉斟酌措辞:“相爷你放心,我是个开明的男人;媳妇有此要求,而岳家确实需要出嫁女的儿子来撑起门楣,我当然会同意,即便孩子过继以后喊我姑父那也是我的亲骨肉,没有妨碍。”
池奕看着傻小子顺眼了点,端起茶盏喝一口,再问问知道该怎么对待媳妇吧?
“知道,要对媳妇好,要先媳妇之忧而忧,要对媳妇言听计从。”这点视实际情况而定,涂绍昉在心底默默加上,总结道:“必须不畏流言坚持贯彻畏妻如虎。”
“算你小子还有点眼力劲。”池奕勉勉强强算认可,派长随把府里十岁以上的少爷们全部叫来,冷哼道:“即刻给本相表演一段瞧瞧,你做不到就哪凉快哪儿待着去吧。”
“相爷,表演什么?”他有点不好的预感。
“你媳妇看你不顺眼要打骂你,你当然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否则这媳妇你也无需娶了,先让本相的孙子们提前给你演练演练,如果你现在都做不到,一切免谈。”
涂绍昉心想:丞相可真是为永福郡主操碎了心。
东乡侯府有三房,长房和二房为嫡出,三房为庶出,府中十岁(包括十岁)以上的少爷共有六位,其中嫡长房两位年长的少爷和二房的嫡长子三少爷皆已成婚。
池家六位儿郎:已过弱冠的大郎,到堪堪十岁还是个白白胖胖的福娃娃六郎来到庭前,年长的三位少爷风骨初展,或如青葱松柏或如傲立白杨,年纪小的三位尚无此风华,但无一例外精神饱满,志气昂扬。
在长兄的带领下,六位少爷乖乖给祖父问安。
涂绍昉站在旁边瞄过几眼,百无聊赖的想,难怪京都夸赞池家二少爷和权家三少爷风度翩翩貌若潘安公子如玉,生得是不错,然后再在心底补充:比他差点。
池奕摆摆手示意免礼,没有多余的废话交代事情,再让他们过来领武器,准备动手。
这所谓的武器就是鸡毛掸子!
真象形,涂绍昉捂脸,池大郎嘴角一僵,池二郎惊诧得看看祖父再瞟了眼旁边的倒霉蛋,池三郎可真觉得他握不上手,即使要打,就不能换成藤条吗?祖父究竟要欺负别人家孩子还是要看自家孩子笑话呀?!
“祖父,此事恐怕不妥……”池大郎话没说完就被他的丞相祖父拿鸡毛掸子抽了一下,深深感受到这是种什么滋味,把剩余的话往腹内咽。
“爷爷叫你们来做事,不是让你们来扯废话,还不快把鸡毛掸子拿上,磨蹭个什么劲,想先自己尝尝鸡毛掸子的滋味啊?”
在祖父的强力镇压下,六位池少爷各个手握鸡毛掸子一字排开,涂绍昉安慰自己就当做看热闹,瞧瞧眼前的景象多看好。
池丞相一声令下,池大郎硬着头皮领众位弟弟走到涂绍昉面前,压低声音道:“见谅。”
涂绍昉深深凝视他:“好说。”然后就被打了,他心说放水了,不怎么疼,挨过三下,眼前换成池家二少爷,这回的力道比前一位要重些,挨过三下又换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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