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是个四十来岁的人,留了山羊胡子,眼神虚瞟,这面相一看就不是好人。他观察了阮瑜一眼,接着便是把脉,之前听到了她跟妇人的对话,直接说道:“我瞧你面色发白,有些气虚,肯定是贪凉受寒了。我给你开个方子,吃几副药就能好。”
阮瑜不说话,任凭他说着。
她气色好的很,就是皮肤白净了些,到了这庸医口中却成了气虚的表现,实在好笑。
山羊胡子很快开了个方子给她,阮瑜拿过来一看,发现果然都是一些温和的药剂,无功无过,没病的人吃了没事,有病的人吃了不会好,但病情也不会加重。
阮瑜兀自笑了,将方子攥在手中,讽刺道:“大夫好会赚钱啊。”
大夫一吹胡子,瞪眼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方圆十里,谁不知道我‘妙手回春’医馆看病最便宜?收的钱从来只比别的医馆少,童叟无欺!”
“童叟无欺?哈,我看你是童叟皆欺吧?瞧瞧我身后这些,不都是一些老弱妇孺?”阮瑜冷冷说道,“你说你收的钱比别的医馆少,那么我问问你,别的医馆治个伤寒五六日便好,为何到了你这儿便要拖上个二三月?这二三个月的药钱,难道还抵不上去别的医馆五六日的?”
“你打着给穷苦人家行方便的招牌,却做这种黑心事情,简直就是庸医!”
阮瑜的话引起身后病人的恐慌,他们之前也曾怀疑过,为什么每次病了之后得要那么久才能痊愈,可是这大夫总有一套说辞,他们就相信了。可是阮瑜再次说出来,他们又开始怀疑,也纷纷质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山羊胡子见事情闹起来了,恼羞成怒,叫了人过来:“来人,快把这个妖言惑众,满口胡言的妖女给赶出去!”
那人赶紧过来要抓住阮瑜,大家惊叫出声,里面一阵乱糟糟。
宋河一路跟到了医馆,见他们不是真的要把阮瑜卖了,放心了许多。当下便准备回去,可是又见阮瑜进了医馆,他不知道她想搞什么鬼,也想看看等会儿阮瑜得知那老人没病之后,懊恼后悔的样子,干脆没有回去,而是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看热闹。
可是看着看着,就觉得不太对劲了,医馆里面好像出了什么事,闹哄哄的。
他没把闹事跟阮瑜联想起来,就是琢磨着她那么娇滴滴的,要是别人打起架来,她没能及时走开,岂不得殃及池鱼?想了想,他还是从树上跳下来,朝医馆去了。
他心里想着,他并不是担心阮瑜,而是怕她受了伤,回去之后他不好向祖母交代。
推开堵在门口的人,宋河刚走进去,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果然如同百灵鸟般清脆。
“我是不是妖言惑众你自己心里有数,若不是被我说中了,你何必这样恼羞成怒?我身体如常,刚刚不过是为了试探你,才故意跟大姐说我肚子痛。可你这庸医立马就说我是受了寒,气虚,还给我开了这些没什么用的药,简直可笑!”阮瑜生气的时候,也没什么气势,看起来还是那么的软糯,好欺负。
山羊胡子并不怕她,使了个眼色,另一个年轻人就准备过来收拾阮瑜。这人是练过的,有两下子,生的人高马大,眼神凶狠,仿佛只要轻轻一碰阮瑜,她便会被弄折了骨头。
但他的手还没碰到阮瑜的衣角,就被宋河一脚踹中肚子,整个人飞出两米之外。他赶紧爬起来,再次动手,宋河冷笑一声,只听到咔吧一声,那人的胳膊已经被折断了,然后就被宋河一脚踩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大家惊诧不已,他们连宋河什么时候出手的都不知道!
阮瑜没想到关键时刻宋河会突然出现,还出手教训了坏人。她水雾般的眼中闪过一抹喜色,自然而然的站在宋河的身后,小声道:“他们是庸医,专门骗钱的,宋公子,咱们得把他们抓去见官!”
阮瑜把事情的经过跟宋河说了一遍,那些病人的话成了证词。
山羊胡子原本还死不认罪,可实在经受不住宋河的武力,那把老骨头都快断了,只能全都招了。
果然如阮瑜所言那般,他先以药钱便宜这一点吸引顾客,然后在每次的药里面减少药量,这样大家就得多买几次药,他赚的钱也就越来越多。
令人惊诧的是,这把戏他们已经玩了许久了,因为每次在一个地方待的时间不久,还从来没被人发现过。前阵子才来的清河县,没想到这么快就被阮瑜给抓包了。
宋河冷笑一声,将山羊胡子踩在脚下:“敢在你宋爷爷的地盘上搞事情,我看你是活腻了!”
巡街的捕快接到报案,很快来抓人了。他拍拍宋河的肩,笑道:“行啊宋河,这个月都帮我们破了好几个案子了,要不然你跟宋知县说声,也来巡捕房得了呗。”
宋河赶紧摇头:“那不成,巡捕房规矩多得很,我不去。”
阮瑜听到他们的对话,微微有些诧异。宋河这人看起来吊儿郎当,没想到还时常帮衙门破案,真是看不出来。
有捕快监督,山羊胡子将之前骗到的钱财全部都还给了受骗的百姓。他们也被带去衙门,接受应有的处罚,估计会被关上好几年。
阮瑜见医馆离还留下了许多药材,便给病人号脉问诊,重新给他们开了方子。大家拿到了被骗走的钱财,又免费看了病拿了药,纷纷对阮瑜表示感谢。
等到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医馆的大门也被查封了。
宋河低头看向阮瑜,见她嘴角微微扬起,心情似乎很好。想起之前她一个弱女子面对两个坏人时的场景,冷了脸:“刚刚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还不知道会怎样。看你平日里娇滴滴的,怎么遇上事了这么莽撞,就不知道害怕?”
“就算知道他们是坏人,也可以先去报案或者找我,你要是出了什么事,祖母还不得怪到我头上?真蠢。”宋河嘴上不留情,最后那句话声音却小了一些。
经宋河说起,阮瑜才后觉刚刚的情况的确危急。宋河说得对,她应该先寻求衙门的帮助的。
可是当时她一想到这种庸医还在这儿逍遥法外,父亲却被冤死,心中便无法冷静,只想赶紧撕开庸医的真面目。
她咬唇,软糯道:“这事是我没考虑周到,太过鲁莽了,害你担心,很抱歉。”
她认错的态度很好,倒是让宋河不好意思了。他俊逸的脸上微微红了红,有些恼羞成怒:“谁担心你了!我只是刚好路过,顺便出手救你而已!”
阮瑜抿唇,没在意他的话,继续说道:“父亲曾跟我说过,为人医者最重要的便是医德。医者父母心,治病救人但求心中无愧,我从小便受父亲所影响,见不得这些庸医害人。大夫的手分明是用来救人的,怎么能害人呢?”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似喃喃呓语。
宋河猜她兴许是想起父母了,怕她又潸然落泪,赶紧换了个话题道:“没想到你还会医术。”
她看起来弱得很,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他一直将她当成只会读些文人酸诗的娇小姐。
阮瑜淡淡一笑:“曾跟着家父学过几年医术,医术不精,但治些普通的病症不难。先前我已经给老人家把过脉,他的确是生了病,就因为被庸医害了,才总不好。”
宋河心道小姑娘家家还挺记仇,这是跟他算之前他当众说她蠢,容易受骗的账呢。但今天这事他的确不对,纵使心中不太高兴,还是说了句:“那事是我误解你了。”
宋河是谁?清河县的宋小霸王,扛把子,道过的歉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宋河觉得自己做的足够了。
谁知阮瑜却指指不远处的老人家和小孩说道:“宋公子应当向他们道歉才是。”
阮瑜想起先前宋河不分青红皂白就踢了小乞儿的碗,还骂他是小骗子。他小小年纪为了阿公的病去做乞儿已经十分可怜了,还要被宋河这样呵斥,十分可怜。
宋河却彻底恼了,觉得阮瑜简直不识好歹,他向她道歉是因为骂了她蠢。她不领情就罢了,还让他堂堂宋小爷去向两个乞丐道歉,这事他做不出来。
况且整个清河县的人都说他们爷孙俩是骗子,又不止他宋河一个人这样说,他凭什么要道歉?
宋河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太给阮瑜好脸色了,导致她有些蹬鼻子上脸。所以他冷哼了一声,一个招呼也没打,便拂袖而去了。
啊啊啊啊宋河又开始傲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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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小姐,这宋公子是怎么一回事啊,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生气了?”阿襄没听到他们的对话,有些看不明白。她总觉得这宋公子怪怪的,跟个姑娘家似的,动不动就爱使小性子。
不过这话可不敢说出来,她可不敢招惹那个小霸王!
阮瑜抿抿唇没说话,把给老人家开好的药给了小孩,交代道:“这药拿回去一日三次,不出五日病就能好了。还有这钱你们拿着,是你们之前花的药钱,如今庸医被抓了,钱都还回来了。”
小孩接过药包和钱,数了数却道:“姐姐,你是不是弄错了?阿公之前抓药没花这么多钱。”
这里面足足多了二两银子呢。
阮瑜笑了,指指宋河的背影,小声说道:“多出来的钱是那位公子给你的,他今天误解了你,还打破了你的碗,心中很过意不去。”
小孩‘哦’了一声,挠挠后脑勺,原来那个凶神恶煞的哥哥,也没那么恐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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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宋府,阮瑜便去了厨房给穆氏煎药,先用梨子煮成水,再用煮好的梨子水煎药。这样煎出来的药非但不苦,还能止咳生津。
昨晚有了阮瑜的按摩,穆氏睡了个好觉,今日的气色也好了许多。见阮瑜回来了,赶紧让她过来坐:“来来来,瑜丫头,快些坐到祖母身边来,今天宋河那小子带你去哪里逛了?好不好玩?可还喜欢?”
“他怎么没跟你们一块儿回来?该不会欺负你们了吧?”
阿襄张张嘴,正准备回话。宋公子哪里带她们去逛了啊,刚出了门就把她们给撇下了。
阮瑜不慌不忙的接了话:“祖母说的是哪里的话,宋公子面冷内热,怎么可能会欺负我们?我们去了主街上随便逛了逛,十分的热闹。从前我只觉得扬州的糖人捏的好,没想到蜀中的糖人捏的更好,活灵活现的。阿襄那丫头贪玩,还买了只风筝,等改日我们就去放风筝。”
阮瑜的话说的天衣无缝,若不是阿襄今日跟着一起去了,只怕也会相信。
穆氏自然是信了的,笑的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拍拍阮瑜的柔荑,笑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那小子是个刺头,平日里我说他几句他都不高兴,就怕他没轻没重怠慢了你们。但你这样一说,祖母也就放心了。”
“祖母,你就安心养病,别的不要多想。”阮瑜把晾的差不多了的药递过去,“来,祖母,这是我今天配的药,用梨子水熬的,里面放了糖,味道并不苦,祖母快些尝尝。”
穆氏虽然年过花甲,但性子还跟个孩子一般,最怕吃药。所以明明看到阮瑜拿了药过来,却假装没看到,顾左右而言他。如今听阮瑜说药不苦,心中放心多了,鼓足了勇气喝了一小口,新奇道:“咦,还真的不苦。”
阮瑜淡淡一笑:“阿瑜没骗你吧。”
穆氏将药喝光了,诉苦似的说道:“瑜丫头,还好祖母有你,之前祖母喝的药苦的很,每次喝药都跟上邢似的。”
“祖母,良药苦口利于病,你生了病就得好好吃药才行。这次我拿梨子水煎药也是因为梨子水能止咳化痰,正好能治祖母的症状罢了,若是别的病,就不能这样了。”阮瑜笑着哄道,这个祖母真像个孩子。
祖孙俩正嬉笑着,秦氏便端着碗汤药进来了,刚进门就听见阮瑜温柔的嗓音说着:“祖母,这是我给您开的方子,只要按着方子抓药,一日三次,不出一个月您的身子就能调理好了。”
“好,祖母记下了,李嬷嬷,快把方子收下。”穆氏吩咐。
秦氏压根不知道昨晚的事情,听说阮瑜给老夫人开了方子,心便提了起来。
阮瑜左右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她能开什么方子?最主要的是老夫人竟然还信她,让李嬷嬷收下了方子。
老夫人这病来来回回都请了好几个有资历的大夫了,吃药吃了两三个月了也不见好,阮瑜却说不出一个月就能调理好,难道那么多上了年纪的大夫还比不过她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这不是胡闹么?
秦氏心中琢磨着事情,却不好当着阮瑜的面说出来。
等阮瑜告退了之后,才忧心道:“母亲,方才阮家丫头说她给您开了个治病的方子,可有此事?”
穆氏毫不在意:“是啊,方才我已经喝过她煎的药了,甜甜的一点也不苦。”
她看了看秦氏拿来的药,皱眉道,“你这药又苦又不顶用,今后不用再煎了,我以后就吃瑜丫头开的方子。”
秦氏急了,说出自己的担心:“母亲,阮家丫头才十几岁,会治什么病?左右不过小孩子胡闹的事情,你怎么还当真了?药本来就是苦的,哪里会有甜的?谁知道她在药里加了些什么,要是到时候吃出什么毛病该如何是好?”
见秦氏担心,穆氏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瑜丫头已经说过了,给我的药里加了梨子水,所以药才不苦。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瑜丫头可跟一般的小丫头不一样。她父亲原本就是太医院使,她身为太医院使的女儿,医术自然了得。有句话不是说了,英雄出少年,巾帼不让须眉。”
见穆氏提起阮院使,秦氏的脸色更加难看:“可……可是她父亲不正是因为用错了药,才导致骊贵妃……失去孩儿?这就说明了她父亲的医术……并不过关……父亲都会犯这种错误,女儿又……又能好到哪儿去?”
秦氏这话就说的有点不好听了,穆氏变了脸色,冷了声音:“后宫那些事情,哪里是三言两语就说的清的?你身为知县夫人,难道连这点事情都看不出来?这事究竟如何,咱们不能妄加揣测,但老婆子也不怕在这儿说上一句,这事绝没那么简单,只怕阮家是成了替罪羊!”
说到这儿,她也没继续跟秦氏闲话的心思:“总之,我信瑜丫头的医术,从今天开始就吃她给我开的方子。我有些累了,你先回去吧。”
这是赶客了,纵使秦氏还有话想说,也不敢再多言。她这个婆婆看起来好相处,但若是做了决定,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她只能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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