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终于连她身边的人,也开始变得奇奇怪怪了吗,呜?
工作日的下午,来公园的人并不多。
费加廉站在公园门口,随手掏出一个黑色的口袋,上扬招了些风。
他提着手中恍若装着什么的空袋,静静凝视几秒,面色越发凝重起来。
应梧猜测道:“费老师,是我们上次送来的画出问题了?”
“画已经不在这里了。”
费加廉看了江汀一眼,“坎卦在上,坤卦在下,本来该是地上有水的比卦,但这卦很奇怪,像是故意为之。而且,现在还有一股非常强大的力量若隐若现——”
两秒后,费加廉猛地抬起头来,“是无比强大的艮卦,难不成那位来了?”
应梧跟着耳读目染,也了解些算卦的知识点,他一听‘艮’这字,脸色也是一变。
应梧拖长着尾音重复道:“那位来了?”
两人说完,愁眉苦脸往前走,似乎对于口中之人非常忌惮。
应梧走了两步,道:“新人也吓着了,她没跟过来,我去喊她。”
费加廉挠头叹了口气,“去吧,不行直接拖过来,要是被那位看见觉得碍眼,肯定凶多吉少。”
应梧反身也没说话,拉起江汀就往前走。
“啊,哪位啊?”
江汀有点想哭。
她非但不害怕,还有点自暴自弃。
还有什么比她一抬头就从千米之外的大厦到了荔湾公园还可怕的事情?
“那位是传说里的大神,我们土生土长的妖怪哪里见过。”
应梧从回忆里一扒拉,找出前辈及费老师曾经提及关于这位神的光辉事迹,那一桩桩可是非一般的鲜血淋漓。
应梧道:“听说他无父无母,也没什么背景,在开天辟地讲究世袭的时期,硬生生一场战一场战打下来,在六合八荒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江汀:“嗯?”
他在说什么,给她讲神话故事吗?
应梧又道:“他狠起来连自己坐骑都打,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好好一妖怪被他扔进轮回道里,当了几辈子的畜牲。”
江汀的表情难以形容,“听、听起来还挺好玩?”
应梧看她一眼,“友人托付小崽子让他照看,听说他看着看着就把那崽子吃了。”
江汀:“吃人?”
你们妖怪还吃人的啊?!
江汀拽回自己的胳膊,登时弹开几米远。
“其实这年头没谁吃人了,时代在进步,何况妖怪在人间也要遵守秩序。”
应梧很理解她,续道:“但那位跟神兽们不一样,杀伐果断、雷厉风行,曾经有妖怪得罪他,就被灭了全族。”
江汀吞着口水,试着融入故事里,“听起来是个标准的反派,没报应的吗?”
“远古的事情哪里说得清,听说他闭关几千年刚出来,谁知道是不是在暗地里抵消这些因果。”
应梧看着她的表情,想起了当时的自己,“我看你也是才成妖不久,不知道这些也很正常。”
“……?”
江汀脚步有点发虚,现在不止身边人奇怪,连她自己也要被开除人籍了?
“……可我是人啊。”
“是,你当了一二十年的人,一时半会确实很难接受这个事情。不过费老板也看不出来你是个什么妖怪,可能是妖力比较弱的半妖吧。”
应梧满不在乎解释完,安慰她:“在人间生活,其实和人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费老师,就是这、这这里吗?”
两人说话间,费加廉停住脚步。
这是一栋仿韩的古建筑,可清楚看见低矮围墙里的楼阁。
令人瞠目结舌的是,整个庭院包括建筑都被不知从哪来的水全部淹没,围墙上方仿佛生了无形的墙,将一切与外界隔绝。
江汀两眼一黑,觉得自己今天那香烧得可真好呢!
应梧显然也没见过这个架势,“怎、怎么回事?”
费加廉抬手让他闭嘴。
天上笼着一层乌云,久久不散。
正在这时,一声惊雷乍然响起,有一名穿着玄色古衣的男子,负手自庭院的水中行来。
他的衣决在水中轻晃,长发束在脑后,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打湿的痕迹,仿佛随身带着避水的特效,或者说水遇到他就主动退开。
奇怪的是他面目模糊,像是被打了马赛克,不过单凭声形和轮廓,已经足以窥见几丝天人之姿。
随着他的出现,原本看不清的水面,忽然出现几具浮尸。
江汀一颗少女心立刻跌到谷底,“这、这就是那个反派?”
乌云、雷声、诡异的院子、未知的伏尸……
每一个元素堆起来,都使得那人看起来越出尘越显得可怖。
“反、反派。”应梧只剩无意义的重复。
男人眼神在她这里停了一瞬,又定在应梧身上。
等他踏出门槛时,身上的衣服瞬间换成了与应梧一模一样的黑色西装,顺手将装死的某只扔了过来。
一妖一鸟,都憋了一肚子气。
应梧:“……”
都是同样的衣服,为什么穿起来差别这么大呢?他想扒掉对面人身上的衣服,然而他不敢。
白鸟:“……”
在附近躲了半天还是被发现了,不能继续装死的鸟,想骂脏话不敢骂。
它躺在地上抽搐,陡然眼睛一亮:“江小汀!”
“这……不……这是……”
吴导和牛君凡在旁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
今苒苒跟着众人望过去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她扯动着嘴角,想告诉吴导,他往哪个方向走去,肯定是在帮祁哥开场,或者是想上去介绍祁哥。
都知道,大人物出场,总是要露些悬念的。
她控制着自己去往这个方向去想,却完全没法出声,可能因为她心底都没法说服自己。
并且这几天被她藏在心底的某个可怕想法,再次冒了出来,以势不可挡的架势。
今苒苒紧张到连吞咽口水都很困难。
就在男人迈上舞台的第一步,她产生了极其强烈想要逃跑的冲动。
离开这里,逃离这里……就可以不用面对了。
可她终究不是一个逃避的人啊,无论她如何想要跑,却没法挪开一步,只鼻端控制不住酸涩起来。
第77章
殷时渡上台了。
今苒苒眼眶瞬间湿润了。
底下爆出一阵强过一阵的议论声。
“祁哥??!!他就是祁哥???”
“我日,这个世界太玄幻了吧!!殷时渡竟然就是祁哥??!!!”
“妈呀,我不行了,我需要抢救一下,怎么回事啊,我感觉这个世界对我充满恶意,我的脑子不够用了!!”
“不对不对,怎么回事啊,祁哥为什么是殷时渡啊??殷时渡怎么能是祁哥呢??”
“之前不是说殷时渡和祁哥是表兄弟吗?”
“啊对,好像说祁哥是殷时渡母亲那边的人……这,谁他妈能想到祁哥就是殷时渡本人呢?”
“想不到想不到,藏得也太深了!!简直是耍得我们团团转啊,不知道今苒苒和吴导晓得不?”
“我觉得肯定知道!三个亿呢,早就知道这位金主肯定和今苒苒关系匪浅,网上传得这么沸沸扬扬,人家夫妻关系还好得不行,说不知道谁信呢?”
“江小汀,给我一根头发好不好?”
当白鸟重复最近总是挂在嘴边的台词时,江汀没办法再铁血无情下去。
白鸟是一只银喉长尾山雀,才生出灵智不久。
它个头不足手掌大,通体雪白,只头顶辉黑色,两颗眼珠小小地像点缀上去一般。因为小巧可爱,曾有段时间在网上非常流行将它养做宠物。
十年前,它跟随大部队来花城过冬,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就栽在了一伙早有预谋的人手上。
那一次几乎全军覆没,白鸟是唯一逃出生天的鸟。
白鸟讲这些的时候,嘴丁壳抽搐了一下。
“后来我躲在这个公园里,遇到了一位老爷爷,他穿得破破烂烂,每天都会从怀里掏出半袋面包喂我。最开始我可嫌弃啦,甚至想同其他被好吃好喝供着的姐妹一样被人类圈养,但我又想看他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没想到就这么过了十年,他都风雨无阻,直到我生出了灵智,他却没有来了。”
应梧看见白鸟很亲切,想抓在怀里摸一摸,白鸟霎时躲开了他魔爪。
白鸟还是不太习惯旁人的靠近,除去喂了它十年的老爷爷,也就对江汀能生出好感。
应梧也不在意,看着它往江汀怀里躲,自作聪明道:“肯定是你吓着他了。”
白鸟扭过身子不太想搭理他,在江汀手里团成个毛球。
江汀顺着手掌里的小毛团,“然后呢?”
白鸟顺势蹭了蹭,“我找到他的时候,他躺在那间破屋子里,四周堆了好多瓶瓶罐罐。还是那里的小鼠精告诉我,说老爷爷可穷了,平时菜都舍不得买,就拿着咸菜配粥,每天省着钱来喂我,我却还嫌弃他,我不是一只好鸟啾嘤……”
白鸟小眼睛眨巴出泪水,落在江汀手心。
她不太会安慰人,憋了半天只道:“没有没有,你是一只好鸟。”
应梧欲言又止:“……”
眼见着面前那尊神清淡的神情微动,费加廉的头越垂越低,生怕是远处那几个小家伙太吵闹。
狄降知的目光收回,漫不经心摩挲着手心,宛如玉石般的线条般若隐若现:“你管辖的范围内有大妖兴风作浪,你可失职?”
费加廉的笑容绷不住,只得连声道歉。
现今人神妖鬼届能互通,六合八荒依旧崇尚力量统治,加之人类世界和平又安稳,于是有很多弱小和爱玩的妖怪,渐渐都搬迁来了人间居住。
妖和人终究有别,人有贪嗔痴慢疑,妖有嗜虐狂急冷。
为了压制妖怪本身的原始邪念,几方达成协议,在各大州成立了相应的净化管理局。
几百年前坐镇华南地区的风伯仙去后,费加廉子承父业,接管起了这一片净化镇压妖怪们的治安职责。
申先有限公司的主营业务,就是在每个妖怪常聚点,以图及其上的灵力点亮阵眼,使得方圆几百里生成妖间自动净化系统,算是妖怪在人间的公共设施。
一般妖怪的破坏力并不能打破阵法。
要是接到损坏消息,多半是有不法大妖物出现。
这里原本放置的是江汀的画。
费加廉用了半月计算,发现江汀的画里灵气清澈无比,附近的妖怪们治安堪比在无忧国,竟然比他要更适合净化系统。
是以在还不清楚江汀的本身时,他便决定将她招了进来。
没想到一眨眼画被偷走,阵法破灭,不知道附近有多少快积满负妖力的精怪们要压制不住,开始惹是生非了。
始作俑者还随手将附近的一行人用法残忍溺毙,弄出面前这个阵仗来。
简直是在向他们宣战。
帝神虽然没有明说,但费加廉能大概算出来,这名大妖来头不小。
而今天死去的这几名人类也不普通,都是负责荔湾区拆迁办的官员。待会还得通知人妖公共治安大队来处理。
至于那名鸟,据说是想帮“钉子户”恩人求情,才跟着这一行人过来。
这些人类才从鸟会说话的惊讶中醒来,忽视它的请求,声称要将它送到研究所去。
正好拿走画的大妖经过,就顺手将这几人淹死了。
白鸟对这名大妖的形态闭口不谈,只重复着那名大妖最后的话:“有些人和妖也没什么区别嘛,活着不如死了。”
白鸟算是这片区域新生的精怪,它本没错,但这个念头似乎有些不对。
何况费加廉自知失责,尤其是这么一尊远古时期就掌了重权的神来责问,更让他抬不起头来。
狄降知无意听他多做解释,只说了三点:
“其一,我此次是来寻谛听的,并无意过问你这边的政事;其二,这里的手段像是刚从西海底下逃走的那物,你们应付不了,我最近会在这里待一段时间,看能不能将它揪出来;其三,能比风系传人更擅长净化的她——”
他说着,视线移自低头顺着手里毛团的人身上,微微皱了眉,“是什么东西?”
似乎也觉得这话不妥,他又补充:“哪族来历练的小辈,或者是什么东西成精?”
连远古神兽谛听也来了?竟然还失踪了?
费加廉压下心里的震惊,回道:“暂时不清楚,我查过身世没什么问题,画也有灵气比我能镇得住那些捣蛋的精怪们。不过——”
他想了想,又谦虚:“可能是我的修为太低了。”
“……”
狄降知一句“我没看出来”卡在喉咙里。
良久,只嗯了一声。
江汀听完白鸟的话,自然不好再拒绝它的靠近。
她心不在焉撸着毛球,偶尔能察觉到有一道目光在打量她,分不出善意与否,只是觉得有点不太舒服。
朝远处的榕树望去,依旧看不太清那个男人的面貌,总像是隔了一层雾。
江汀越想越邪门,揉着眼睛再看时,只剩下费加廉一个人了。
面对三双充满疑问的眼睛,费加廉揉着自己花白的头发,只道:“回去再说。”
“这小鸟也给我逮回去。”
再次经历了瞬移后,回到办公室的江汀,终于回归了正常的人类思维。
尤其当费加廉称今天那个男人,明天会接管这里一段时间后,更是不想再继续干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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