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皎往床里面让了让, 给他留出睡觉的位置来。可他半晌没上来,她睁眼看,他站在床踏板上看她。她翻了个身,将背留给他,努力闭眼睡觉。李恒终于上床,将衾被拉好,熄灯。
共寝来,最沉默的夜晚。
顾皎在心里默数着那些调皮的小羊羔,一只两只到九十九只,神智依然是清醒的。侧身睡得累了,再翻个身,不想却和李恒面对面了。她略吓了一跳,“延之,没睡着?”
“嗯。”
他没动,她也就没动。
呼吸相闻,还带着一股清淡的酒味,烘得账内又暖又上头。
顾皎眨了眨眼睛,被黑暗里一点点泛蓝的光蛊惑。她道,“延之,你眼睛真好看。”
这次李恒没对她的赞美表现出反感,也没愤怒她的重点在其美貌,反而问道,“你不觉得奇怪吗?和别人不一样。”
“我觉得漂亮,不一样才好看,独一无二的——”
她的话没说完,身旁的李恒便动了。他撑起上半身,低头看她。
“延之,你做——”
他低头,唇贴在她唇上,轻轻含了一下。
顾皎整个人惊呆了,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吻,还有李恒的主动。她僵在下面,一动也不敢动,脸上全是他灼热的呼吸。只一瞬间,他放开她,复又躺回去。
这就完了?她怀疑自己是不是错觉了,舔了舔唇角,确实有点淡淡的酒味儿。可这样纯洁的贴合,能叫吻?
她干脆撑起上半身,看着他。
他哑着声音,有些逃避的意思,“睡觉吧。”
守了半月,热脸贴冷屁股贴了半月,各种装可怜表心迹,好不容易换回来一个主动的轻吻,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顾皎俯身去看他,虽然是黑暗,看不清他的表情,可身体动作会说话。往常在人前耀武扬威的将军,整个人的状态是紧张的。她微微一笑,既然他不会,那她得教他呀。
这才叫夫唱妇随不是?
她慢慢地靠近,直到和他鼻尖相触。明明看不见,可她还是盯着他眼睛的所在,唇轻轻地印了上去。仿佛诱哄一般,她探出一点点舌,在他的唇上描绘,最后登堂入室。潮的,热的,暖的,烫的,还有急不可耐的。顾皎刚要砸摸出一点滋味,整个人被抱住,然后天旋地转地倒了个位置,被狠狠按在下面。他两手捧着她的脸,有些急又有些乱,学着她的摸样侵入她。
暗夜暧昧,情愫流淌。
李恒的身体很热,顾皎被他抱得死紧,整个人也热起来。亲吻维持了很久,她被憋得喘不过气,用两手推着他。
他很不容易才抬头,问,“不喜欢?”
“憋——”她赶紧呼吸。
李恒暗笑两声,胸腔震荡。他有些亲昵道,“你好软啊,又很弱,稍微用点力就坏掉了。”
顾皎捶他一下,却被抓着手按在枕头上。他继续,很有些尝到甜头而不肯放弃的意思。
她估摸唇肿了,明朝一定不太能见人。同时,他似乎掌握到诀窍,从容起来,轻捻慢挑,手也很不老实地动作起来。
擦枪太久,眼看要扒衣走火了。
李恒却突然坐起来,大口喘息,强行令自己冷静。
顾皎也有点不好意思抬手掩住口唇,不可否认,刚才发生的一切令她十分着迷。
她偏头看着他,“延之,你还好吧?”
他点点头,撩起帐子,“我出去散一下。”
便走了。
长风入夜,春光暗潜。
顾皎在床上躺了会儿,终于有了睡意,意识开始模糊起来。半睡半醒间,李恒回来了,手脚冰冷。她滚过去挨着他,“去哪儿了,好冷。”
“回廊上站了会儿。”他回答,但却将她推开,很不自在道,“别闹。”
闹?就闹,越闹越亲近。
她手脚缠着他,提了个要求,“延之,你抱着我睡。”
李恒实在为难,又不敢用力推她。
她贴着他耳朵,小小地吹了口气,道,“将军大人,你怕自己定力不够吗?”
李恒有些恼了,一手按住她肩膀,扯开她寝衣,张口咬住肩头一点软肉。
“顾皎,你真是不知死活。”
能对着守官和众人破口大骂的女子,哪儿知道死活?
顾皎吃痛,但全都是自己招的,便忍了。
不过,她还是作死地加了一句,“延之,你应该叫我皎皎。”
次日晨,顾皎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
她睁开眼睛,只觉得全身暖洋洋的,再一看,却是全部衾被都裹自己身上了。
“将军呢?”她问。
杨丫儿从外间进来,“一大早穿了猎装出门,和二少爷约好了打猎。”
这种天气,打猎?顾琼是自找麻烦吧?
顾皎坐起来,准备穿衣裳。
杨丫儿来帮忙,刚揭开寝衣的时候没注意,眼角余光见夫人颈项上密集的红点,肩头上还有个牙印。她吓了一跳,再细看,那牙印几乎能见血痕了。正房中只将军和夫人住,夫人不可能在自己肩头上下嘴,便只剩下将军。杨丫儿心里有了计较,显出难过的样子来,眼圈也红了。
顾皎本等着穿衣裳,结果听见抽气的声音,转头却见杨丫儿抹眼泪。她大吃一惊,这才想起什么一般赶紧将寝衣掩起来。
“夫人——”杨丫儿哑着嗓子,“将军他——”
傻姑娘怕是误会了。
她忙‘嘘’了一声,解释道,“夫妻情趣,懂吗?”
小两口床上玩儿,可不能上纲上线。此种夫妻私密事,拿到大庭广众下讨论便不美了。
“正常的,懂吗?”她道,“我也在将军身上挠了好多指甲印,还戳了他胳膊上烫伤的地方好几下,都流血了。只是他不怕痛,不爱让人知道而已。这个,千万别告诉别人,知道吗?”
杨丫儿有点悲哀地看着她,那种下人对主人的同情溢于言表。
顾皎抚额,想再解释解释,可杨丫儿却阻止道,“夫人,我都懂的。”
懂?懂什么了?快停止你脑子里的胡思乱想!
她挫败道,“等你以后结婚就晓得了。”
说得太过无力,杨丫儿根本不信,只一脸凝重地帮她穿衣裳。一边穿,一边道,“海婆和含烟跟着车去小庄那边了,问老爷借了几个粗使的婆子。海婆说小庄上家具都齐全,到时候只带随身使惯了的去,差不多三四日便能好。”
顾皎点头,兴致勃勃道,“赶紧洗漱,吃早食。等下去主院子找我爹,咱们父女有好多话要聊。”
顾家庄,名为庄,其实是由许多个聚在一起的院子凑成的一大片住宅区。顾青山自家圈了十来亩地,修出诺大一片房舍。前后花园,隔壁邻居,中间夹巷,不远处则是一片茶园。
顾青山拨了拨茶树上的积雪,道,“今年的茶,一定会好。”
顾皎不懂茶,更不懂种茶,只古谚有瑞雪兆丰年之说。现满目雪白,白雪之下则是一点点新绿的麦苗和菜苗,应该是会有丰收的吧?
“爹,我能去拜她吗?”她问。
顾青山比之前清癯了几分,两鬓的白发更多了几根。他叹口气,道,“她是未嫁女,入不得祖坟。养了十来年,终不忍心她做孤魂野鬼,便在上头的荒林里开了一片——”
他有些说不下去,“路滑山陡,你现下身体又不好,还是再等等吧。”
顾皎点点头,没追得太急。她道,“爹,节哀。”
两人并肩而行,缓缓地在茶园中漫行。前后均无人,只几十米开外有几个随侍跟着,不妨碍说话。
“事情刚发生的时候,我和你娘都很难接受。后来如常地生活,为你准备婚事,仿佛她还在一般。现在,也算是习惯了吧。只她被我和你娘养得娇,脾气有点桀骜,对顾琼从来没好脸色。顾琼也爱和她吵吵闹闹,对你难免有不习惯。”他安慰道,“昨夜宴席散了后,我和你娘好生教训过他,他也懂了姑娘嫁人和不嫁人的区别,以后不会再荒唐说话。”说完,他看着她,“昨儿吓坏了吧?”
“确实吓到了,回去细细想了许久,诸多事还要爹帮忙。”
“义不容辞,你请讲。”
顾皎叹口气,道,“爹,基本的认字我算是没问题,但做文章肯定不行的。另一个麻烦,则是书写。此间的字复杂了许多,我恐怕得用许多时间来补课。另想要寻一位叫做许慎的大家的文章,可否有门路?”
顾青山听得认真,回道,“她以前的书本、文章、连同纸片,我全收起来烧掉了。外间传的许多,都是我让人抄的,字迹上倒是不用狠担心。你且先私下练着,我自会周全。至于许慎,我会命人好生留意,有消息便传给你。”
和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一点也不用颠三倒四。
顾皎沉吟了一番,手去碰了碰茶树上的雪,道,“爹,李恒和魏先生设局,引了城守和孙家人入套,带累得整个龙口都要向他们缴纳剿匪的钱和过关的保安费;魏先生又将那由头引在我身上,说李恒爱重我至极,那保安费乃是我提议的,一大半要用于修筑河堤。我现在只算是半个顾家人,没什么好怕;可父亲干系顾家几百口人的姓名,因我被龙口的地主们厌恶,我——”
顾青山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她抽了抽鼻子,道,“李恒在,顾家自然无事;若李恒不在呢?”
“皎皎,自李恒选中顾家起,咱们就别无选择了。”他道,“他只给我留了一条路。”
“什么?”
“上他的船,在他还在龙口的时候将一举将之吃下去。魏先生说将军爱重你至极,这便是给顾家的保证。我自可打着你的名头,揽修河堤的活儿,做储粮运给青州王的买卖。其它人家,想增加田亩修堤的,要找我;想高价卖粮的,得找我。我背后是你,你身后则是将军。”顾青山看着她,“他们如何在背后恨我,骂我,想要我死,我都不会在意。我只需尽快爬到他们头上,压得他们不能翻身,万事能奈我何?一条道儿,须走到黑。”
话说得无奈,可顾家在顾青山的眼中看见了光芒。
那是野心啊,将龙口纳入掌心的野心,再去法一笔战争财,走上通天的路。那裴郡守的仇呢?亲生女儿之死的恨呢?
魏明真是好盘算,一切都如了他的意。可他难道没想过,仇恨埋在胸中,是会生根发芽的。
顾皎打了个寒颤,顾青山飞升后,和魏先生必有一战。一老狐狸,一卧薪尝胆,只怕打起来要天昏地暗了。
她纯粹吃瓜路人,站远些为好。
只顾皎现下担红颜的名声,不能一无所获。她淡淡道,“爹,我也想在小庄上试试手种点什么,须得做些小规划。只手上银钱不多,可用的庄户也少。”
闻弦歌而知雅意,顾青山道,“皎皎,爹只你一个女儿,你想做什么尽去做就是了。银钱和人,爹这里尽有。”
很好,回门没白回,起码搞到了金主爸爸的赞助费。
第33章 蜜里调油
顾皎美人在握, 又解决了土地整理和改造的费用, 心情大好。
魏明和顾青山的合作处于蜜月期,她这个签约抵押物的生命安全和待遇是能保障的。
之前制定的短期目标基本实现,命保住了, 李恒的大腿差不多算是抱上了, 那么接下来则是要开始筹备如何度过十五岁冬天的危机。
饥荒,古代历史书上不断重复出现的一个词汇。在龙口粮仓地位的地方发生这般事, 不是天灾便是人祸。然顾青山都说了来年的年景好,那么天灾可排除,剩下的只有人祸。算来算去,唯独能够影响一县生死的人祸, 也就只有青州王兴兵筹粮这样的大事了。
她托着下巴坐在窗前看杨丫儿和勺儿洗衣裳, 忍不住问了一声,“勺儿, 咱们龙口有饿死过人吗?”
勺儿抬头,奇怪道,“何曾有过这样的事?没听说过哎。”
“只有穷死病死的,哪来的饿死?”杨丫儿拧衣服水, “再穷的人家,佃几亩田, 也是能填肚子的。实在吃不饱, 帮主家干多些活儿, 也有赏钱。再不行的, 河边田角摸些鱼虾田螺也能吃。胆子大技术好的, 进山呀。山里草药尽有,兔子、松鸡、狐狸什么的多得不得了,还能卖皮子钱。只有那种家里人口多,不是老就是小,还带病的——”
顾皎微微点头,果然,这地儿是古代的风水宝地。
如此,未来的饥荒人祸无疑了。
不管搞出饥荒的是李恒,还是其它什么要发战争财的人,她的首要目标便是搞田、种粮、囤货。对了,乱世里保命,还得有兵力。
顾皎筹谋的半晌,道,“去看看将军和二哥打猎回来没。”
勺儿应了一声,甩干手出门去。
杨丫儿偷偷看顾皎一眼,似乎在观察她有无勉强。想是早间的事情给她的冲击还在,现下还没想明白呢。
顾皎便道,“杨丫儿,我还不知你、柳丫儿和勺儿是哪里人呢?家中父母都在?可有兄弟姐妹?”
“我呀,就在龙口最西头靠山村那边。爹娘爷奶都在,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另外有三个妹妹。”
真是,大家庭哎。龙口人的子女存活率真高,看起来家家户户都好多儿女。
“那你——”
杨丫儿看她一眼,道,“去年冬天,爹爹上山采药摔下来了,家里找大夫,将银钱花光,好容易才捡回来一条命。大哥谈好的婚事没了,弟弟妹妹们还小呢。我在夫人这边干活,每个月得的银钱送回去,能解决好大问题。”
顾皎想不到,平日细致大气,从不使小性子的杨丫儿,家里居然如此困难。难免地,又问起柳丫儿和勺儿来。
勺儿和她年纪差不多大,家里祖辈都是干灶上活儿的。她娘怀她的时候,她爹便说了。若是个儿子,学他的手艺,到处帮人做席面求生;若是个女儿,养得精细些,卖地主家里做厨娘,能得一笔银钱。因此,勺儿从小就知道那个家只是暂时呆的地方而已。至于柳丫儿,是个弃婴,乃乡中一老妇看不下眼,捡回家养着的。后来老妇死了,有亲眷要拉她回去当现成干活的童养媳,她在有心人指点下,找着顾家人自卖自身,把老妇安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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