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皎喜欢他老实的个性, 开解道, “有心算无心, 纵然防得了一时, 也防不了一辈子。爹娘就别骂二哥了,他已经很难过了。”
“是,昨夜妹夫已经将我教训一通了。”
顾青山见他垂头丧气,道,“你去外面散散,好好反思。”
顾琼起身,赶紧走了。
人一走,老两口对视一眼,起身,对着顾皎作长揖。
顾皎早有心理准备,连忙起身将二人扶起来。
顾青山自然道,“以前是被女婿吓怕了,才做了错事;后来是心知对不住你,怕你生怨恨,所以不敢信你。仔细想想,都是咱们的错。皎皎,以后咱们一家人相依为命,绝不负你。”
温夫人也道,“我小气,思虑又重,既怕又愧。见了你,实在自愧不如。我也知自己没那个资格,可你若是能真心将我当娘待,我也绝不负你。”
顾皎被说得有些软了心肠,红着眼圈。
一家三口,剖开真心互相表白,看起来也是其乐融融的样子。
至于温夫人的生日酒,送过来的七八张请帖,则带着去一一送了。
忙碌的一个早晨过去,终于安静下来。
顾皎松了口气,在院子里散步喘息。她突然问柳丫儿,“将军走得那么早,没说出去做什么?”
柳丫儿摇头,没有。
“有说去哪儿了吗?”
还摇头,更没有。
奇怪了,难道是真跑出去躲灾了?
她疑惑着,去灶间看了午食,吩咐勺儿还是尽量给那位王家小姐做她喜欢的东西。勺儿同意着,将菜单给她瞧了。她没看出什么问题,又出去。
恰逢朱襄和柴文俊回来,她看着怒气消散了一些,但还是很不痛快。
“李恒呢?回来没有?”朱襄问。
顾皎摇头,“没呢。”
朱襄冷笑一声,“枉我敬佩他是个英雄,结果区区小事就逃了,一点担当也无。”
顾皎道,“他出去自是有事,必然和这无关。”
“无关?”朱襄是不信的。
柴文俊附和顾皎,“延之不是那样人,你想多了。这事,对他没甚好处。”
“我知对他不利。都是自家兄弟姐妹,他尽可直接和大哥说这般做事不妥。可他什么都不说,还不见了人,那就是上心了。咱们一般儿长大,情谊还在,能为了那贱婢坏情份?”朱襄又气了,“皎妹子,你知不知,刚那贱婢的父母带了许多东西和大夫来,什么做派?”
顾皎惊了一下,“来客了?怎地没人来通报?”
柴文俊更不好意思了,“撞上郡主了,被——”
被赶走了。
顾皎张了张口,倒是真喜欢上郡主了。可见,她不仅仅对李恒有点儿意思,确实是重视青梅竹马之谊。她想了想,道,“郡主多虑了,此事虽然会让我略有烦恼,但无伤大局。延之也并没放在心上,他昨夜回来,一个字也没提起过,想是体谅世子的。再则说,世子收个人在身边——”难免,她用上了顾青山的话,“连丫头也不如,能有甚用?”
这句话,倒是把朱襄逗笑了。她点头,“确实,连郡马身边的碧鸳也比不上。”
郡马闹了个大红脸,“阿朱说甚呢?”
朱襄伸手拉着他,“算了,不提那糟心的玩意了。闹腾一上午,我也累了,咱们回去休息休息。”
柴文俊自然是愿意的,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自去了。
顾皎站后面看了好一会,发现小两口志坚的气氛和刚来的时候完全不同了。
她啧了一声,男女□□,果然是能改变人。
午食,大家都没心情聚餐,各自送房里吃的。
顾皎等了李恒许久,他还没回来。她吃不下去,让柳丫儿去找周志坚问问,到底知不知道人去哪里了。
柳丫儿一溜烟跑走,出了庄口,奔役所去。
役所大敞开着,门口好几匹马,皮色锦缎一般,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柳丫儿力气大,性子活泼,又被顾皎纵容得胆大妄为,但到底是有点怕周志坚的。她眼珠转了转,没从正门走,反而去后门。后门是役所的灶间和杂物间,围墙稍微矮些。她四处寻摸,搬了些石头垫脚,蹬在着石头墙壁上,翻墙而起。后院有个看守的卫兵,立时见了她,她吓得一跌,那人赶紧将她捞起来。
“你作甚?”那兵士知道她是夫人的小丫头。
柳丫儿不好意思地伸舌头,“我来找周大人。”
“怎地不走正门?”
“周大人脸黑,又不耐烦见我。每次我来,他都关门,还不答人话。我就想着从后门进来,抓着他才好说话。”
兵士被她逗笑了,但军规便是军规,马虎不得。他从旁边拿了一根绳索,“小丫头,对不住了,不管你是谁的人,来干啥的,只要是翻墙就得捆起来。”
柳丫儿装哭也不行,撒娇也没效果,攀关系更是动摇不了对方。她只得叹气,“哥哥,求你捆松些。”
那兵士拍拍她小肩膀,“成。我再帮你一个小忙。”
因此,柳丫儿被推着,去了前院的厅外面,进出的必备口子上。若是周志坚在,总是能看见她的。
柳丫儿谢了兵哥哥的好心,乖乖被绑在前面柱子上。确实是个不安份的丫头,扭着身体到处看,便见除了门口几匹马外,院中还停了一驾车,车上坐了个黑小子,脸上还有一道刀疤,几乎将整张脸割成两半。黑小子显然是发现柳丫儿的目光了,眼睛看过来,铜铃一般,吓煞人。更怕人的是,他身上似乎带着某种酷烈之气,隐隐散发着血腥的味道。
柳丫儿毕竟年纪小,只看得心惊,赶紧将视线挪开。
然周志坚不知是当真不在,还是有别的甚事,许久都没出来。她等得烦了,头也偏得痛了,又偷偷去看那男子。不想,又被抓个着。她忙装无视,低头,开始后悔翻墙的事了。
不想,那黑小子居然下车,一步步冲她走过来。
“小丫头,叫啥名?”
柳丫儿磨蹭着捆她胳膊的绳子,轻声道,“柳丫儿。”
“柳丫儿?干啥了?居然被绑起来示众?”
“翻墙。”她干巴巴道。
“翻墙?”黑小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看得她直往后缩。他笑一下,伸手,只一用力,直接将绳索扯成两截。
柳丫儿张着小口,既怕又兴奋,“这是周大人的规矩,你怎么敢犯?要是被周大人抓住了,会挨鞭子的。”
他毫不在乎,晃荡着走开两步,“鞭子?那得看谁抽谁了。”
正说话间,厅堂的门开,李恒当先出来,后面跟着周志坚和辜大。
柳丫儿立刻道,“将军,夫人叫我来找你。”
李恒侧头,见是她,又见地上一滩绳子,再见那黑小子懒洋洋地伸懒腰,“你做了甚?”
周志坚皱眉,“柳丫儿,又翻墙了,是不?”
柳丫儿讪讪地,“我怕你不在,走后边才能见到你呀。”
黑小子揉了揉耳朵,打着哈欠问,“你们聊完没?老子等得好无聊,再不干正事,我要走了。”
李恒却道,“辜大,带许星去你的巡逻队,给他安排些好活。”
辜大点头,冲许星道,“走吧。以后,你归我管。”
许星啐了一口,“李恒,咱可不是这么讲的啊。老子答应了帮你干一段时间,但没说要找个人骑在老子头上啊。辜大?想当我头儿?胆儿肥了吧?”
辜大站出去,“你要作甚?”
“咱们比划比划,你要能打得过我,才算数。”
辜大看看李恒,李恒冲他一点头,他道,“走,咱们去外边。”
一人执棒,一人拿刀,当真去外面了。
柳丫儿见没自己的事了,怕被周志坚抓着算旧账,想暗戳戳地从旁边溜走。然周志坚早注意到她了,一把拎着她的后颈项,“跑甚?不是要找我说话吗?咱们来好好说——”
李恒见他跟个小丫头斗气,道,“我先回去了,你便按我说的做吧。”
周志坚应了一声,将柳丫儿拽后院去收拾了。
李恒走到院子门口,停那儿的四五匹好马不断喷着鼻息,白电尤其亲热。他摸了摸白电,再见他旁边邻着的一匹,通体雪白而无一根杂毛,长长的鬃毛松散地披着,优雅到了极点;它偶尔抬马蹄,皮肤和肌肉水漾滑动,仿佛抹了一层雪光。
那丫头,甚爱好都稀松平常得很,只好|色那一条却是做得十足。
他引着这些马,往小庄的去,一路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待得走近了,不止顾皎,朱襄和柴文俊都跑出来看热闹。
顾皎果然只盯着最雪白的那匹看,眼睛里开出花来,“延之,你哪儿来的这些马?”
朱襄则是冷笑,“李恒,怕我找你算账,跑甚?”
李恒扯了扯嘴角,站过去道,“回来的时候订了几匹马,恰好到了而已。我去城里接马,郡主误会了。”
“误会?”朱襄也是被那些皮□□惑,虽然骂着人,但总忍不住去看。她道,“订马?乌孙名驹?你若是让我选一匹,就不是误会。”
柴文俊清了清嗓子,戳戳她,“阿朱——”
朱襄拨开柴文俊,偏和李恒杠上了。
李恒看看她,再看看完全陷入白马美貌不可自拔的顾皎,道,“不行。”
朱襄鄙夷,“抠门。你已经有白电了,剩下那四匹也不少,我只选一匹也不给?”
他却道,“得让你嫂子先选。”
第96章 两面人
顾皎的脸, 都要笑烂了。
朱襄嫉妒地看着她, 然后恶狠狠地刮了柴文俊一眼。柴文俊被李恒衬得格外矮小, 无地自容。特别是朱襄又酸溜溜地加了一句话,“人和人哪, 真是有差距。”
顾皎哪儿还用选啊, 那些马走过来的时候,她一眼就看上那匹白马了。浑身无一丝杂毛, 缎光柔亮,大眼睛里的那种温驯简直迷人。她毫不犹豫地去拉它的缰绳,道,“皎雪,我要它。”
李恒笑了, 就知道。
那马被顾皎拉住,又说了名字,不知是当真有灵性还是被驯出来的, 居然朝顾皎走了一步。顾皎爱死它了, 试探着伸手, 居然碰上了皮毛。她冲李恒道, “延之, 它让我摸哎。”
朱襄上前一步,道, “小嫂子, 你既选了这个, 那那个就该是我的了。”
赤红色的, 马毛尖儿仿佛在滴血。
是她的风格。
柴文俊这会子终于脑筋开窍了,道,“阿朱,莫若叫它奔虹。”
朱襄不理他,只拉了赤红马的缰绳,爱惜地抚摸它的鬃毛。
顾皎憋着笑,问李恒,“你吃午食了吗?”
“马是在郡城的时候找人定的,那会子还能有人过关去乌孙。中途有些折腾,马来得慢了。我昨日才得的信,今朝起了个大早去城里。早食倒是吃了,午食在役所那处吃的干粮。”他走过去,“要不要骑上走一圈?我帮你牵马。”
“可以吗?”
自然是可以的。
于是,小子们又去取了鞍和马镫来。
那马鞍是白电换用的,有些陈旧了。李恒左右看了,道,“颜色不是很配得上。你自己找工匠做一个白的,好看些。”
顾皎开心得要命了,哪儿还管得了好看不好看?趁着李恒扶她上鞍的机会,嘴唇擦着他脸颊过去,顺势亲了一口。
李恒低眉敛目,眼睛却是在笑的。
待她坐好,李恒拉着马缰,往外走。
顾皎往日骑马,虽然也是慢慢走,但总提心吊胆;这会子大约是被喜悦冲昏了头,什么害怕的感觉都没了,眼睛只看着李恒。
朱襄目睹全场,问柴文俊,“你见过恒哥这样?”
柴文俊摇头,“想不到,他竟然是如此重情之人。”
此情,乃是儿女私情。
李恒牵着走了一阵子,距离庄口已经算远了。
顾皎道,“延之,谢谢你送的马,我很喜欢。”
他抬头看她一眼,道,“我观你虽然没甚天赋,但日日勤练,应该不会荒废了好马。”
“剩下的那两匹,也是给我的?”她问。
他摇头,“不是。”
“白放着呢?还是给世子和卢士信?二哥说了许久要为我买马,却说马贩子买不着好马了。”
“那是自然。为了中秋和谈,王爷都在收拢好马,马贩子们日日来送。他们若是想要,只能在郡城找。”
顾皎并不吃惊,“看来,这仗是打定了。”
李恒颔首。
她叹了口气,看来,年关果然难过。
“那马,是给辜大和许星备的。”他又道。
辜大好理解,许星是谁?顾皎疑惑地看着他,他指向不远处正在稻田间巡逻的巡逻队,道,“你看那处。”
顾皎放眼,果见辜大走在最前面,后面跟了个身量差不多却几乎瘦了一半的年轻后生,后生面黑,但身姿极轻灵。
那便是许星?
“若是和谈不顺,与京州王的战事短时间内难了。我必是要去做前锋的,可深入京州后,便无法顾及你。志坚我自会留下,可他是军人,合该受世子和郡主支配。你身边只辜大一人,岳丈那处恐也无暇他顾。因此,将许星召来了。他是许慎先生的远房后辈,自小不爱学文,偏好耍刀弄枪,身手比常人好了许多。我不欲招人眼,只托言他是辜大的远亲,找了来放在巡逻队中。你若是遇上危难之事,找他即可。”
马蹄打在路面上,嘀嘀嗒嗒地响着,仿佛是敲在顾皎的心上。
顾皎身在异乡,害怕过,恐慌过,失眠痛苦过,也后悔过,常觉自己独身一人,怕是死了也无人会在意。她从李恒那里要到了护她的承诺,但真心从未将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过。她日日操劳,将身边可用之物和可用之人算的干干净净,只当真心能换来真心。可当那真心当真被捧出来的时候,她却是慌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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