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爷,今日早朝怎么散的这么晚?”
康熙接过宫女呈上来的茶盏, 抿了口茶后才道:“还不是老八、老九惹出来的事。”
“他们两个怎么了?”惠妃揣着明白装糊涂地问道。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事, 康熙又想起了胤禩那家伙在养心殿说的话。
他冲梁九功虚点了下,道:“你把今日早朝和刚才养心殿里头的事给说说。”
“是。”
梁九功连忙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他不敢照实了说,有些地方说的含含糊糊,但惠妃毫不介意,她早已得知前朝的事,此时过问,不过是以此来做借口罢了。
“原来是出了这么些事。”
惠妃恍然大悟,神色瞧不出半点儿虚假。
能在皇宫里立足的,哪个没有点儿演技。
“陛下,这事说来,妾身也有责任。”
惠妃从榻上下来,屈膝垂下头,自责地说道。
“怎么和你有责任呢?那都是老八、老九这两个冒失的家伙干的,你在宫里头,哪里管得到宫外头的事情去?”康熙起身,扶起惠妃,说道。
惠妃羞愧地说道:“这事,老八媳妇早就来和妾身说过。妾身一开始也想拦着,想着若是缺钱,妾身这儿怎么也能帮忙一些。但是老八福晋说,虽是做买卖,但是一则不劳民伤财,二则公正公道,如今她们已经出宫立府,府上不宽裕便该自个儿想办法。这买爱有何不能做?妾身被她说服,故而便没有阻拦。”
康熙面上若有所思。
他捻着胡须点点头道:“老八福晋说的有道理。你也没错。这事本不过是一件小事,谁知道落在有心人眼里,就成了大事了。”
“可不是。”
惠妃顺着康熙的话头说,“妾身刚才听着都觉得惊心动魄呢,不过是做买卖,自食其力,比起有些人鱼肉百姓,贪污受贿,这老八他们不知好到哪里去。怎么就成了变着法子收受贿赂?”
她话语里带着恰到好处的不满和抱怨,引得康熙也跟着思索起来。
惠妃见状,便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便不再多言。
她知晓要借这次机会,给德妃来一次狠的,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能借着这个机会,让万岁爷心里头对德妃有些意见,那便也足够了。
康熙面色微沉。
他和惠妃又说了几句,就回到乾清宫处理奏折。
梁九功绷紧了神经,听着上头传来的哗哗作响的声音。
他心知,万岁爷此时心里窝着一股子火气呢。
“去查查今日这事,是谁在背后闹腾。”
康熙低着头,不动声色地说道。
“奴才遵旨。”
梁九功立即应了下来。
傍晚时分。
红霞染就了半边天际。
风仍带着热气,吹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这会子都要五月底了。
天气也跟着有些热了。
胤禩在酉时一刻回得贝勒府,到了府里的时候,天空还亮堂着。
他一走近安宁的院子,那些丫鬟们小厮们叠声给他请了安。
胤禩掀了帘子,进了屋子里,顿时感到屋子里一阵清凉,一身热气也都跟着散去。
安宁下午正带着首阳、绀香等人鼓捣着水果冰呢,这会子天气虽然热了些,但是要冰块也不难,下午出了个大艳阳,蝉声呱噪,扰人心烦,再加上热浪一阵一阵地袭来。
安宁热得连午觉都睡不好,这种天气穿凉些怕受了风寒,穿多了又觉着热,她便打发人去厨房里要了些冰块和水果,带着一群丫鬟自己做水果冰。
还别说。
这水果冰还真是别有一番味道。
时下新鲜瓜果刚上市,正是甜的时候,打成果泥后,加些白糖、蜂蜜,搅拌均匀再和冰沙拌在一起,那滋味简直是叫人三日不知肉味。
安宁捧着一玉白瓷碗,里头装的是樱桃水果冰。
红艳艳的樱桃酱淋在雪白如薄瓷的冰碎上,美得像一幅画。
胤禩才进去的时候,就瞧见安宁坐在榻上,才刚拿起勺子,没来得及吃呢。
“这是在吃什么呢?”胤禩笑着问道。
安宁恋恋不舍地看了下瓷碗,将勺子搁下,道:“水果冰。”
胤禩不是重口欲之人,但此时瞥见安宁的神色,再瞧那白瓷碗里红白分明的樱桃冰,难得起了几分胃口,“我试试?”
安宁心里一痛,眼锋朝胤禩扫了一眼。
她咬咬牙,故作不在乎地将瓷碗推到胤禩面前。
胤禩瞧她神色,心里暗笑,他抿着唇角,捡起勺子,慢条斯理地挖了满满一勺,从从容容送入口中。
“味道的确不错,多谢福晋了。”
啥?
安宁错愕地看向胤禩。
她几时说要把这碗冰给他了?
张嬷嬷不肯让她多吃冰,怕她吃了冰,来小日子肚子痛。
安宁和宫女们做了好几碗,挑了最好的一碗留着到现在,没想到,却是连一口都没能吃上。
“眼瞧着就要用膳了,爷少吃些,免得坏了胃口。”
安宁“苦口婆心”地劝说,试图保留住自己的樱桃冰。
胤禩点点头,道:“福晋多虑了,今儿个忙了一整日,用这樱桃冰,刚好能开开胃口。”
安宁被说得无话说,只好低头,暗暗咬牙。
胤禩瞧着她那娇俏模样,心里头就跟泡在温泉里似的,从心里涌出一股笑意。
他舀了一勺樱桃冰,递到安宁嘴边。
“??”
安宁一脸疑惑。
“福晋,这是不喜欢吃的意思吗?”
胤禩调侃。
安宁立即张口,一口将樱桃冰吃了个一干二净。
吃,凭什么不吃!
胤禩笑了,夫妻俩你一勺我一勺地把樱桃冰吃了个精光。
底下丫鬟们已经羞红了脸,纷纷低着头,头也不敢抬。
张嬷嬷瞧着也是老脸一红。
这两小年轻,这些日子打情骂俏得叫人不忍直视。
晚膳的时候。
厨房里做了些很是清新爽口的菜色。
安宁和胤禩才刚净手,就听到外头来传,宫里头公公来了。
安宁和胤禩二人出去,才知晓是康熙赏下了两道菜。
夫妻二人谢过康熙隆恩,便又重新回席,
“好端端的,皇阿玛怎么赏了菜下来?”安宁一脸疑惑地看着桌上多出的佛跳墙和清蒸鲤鱼,不解地问道。
“自然是有原因的。”
胤禩云淡风轻地说道。
“什么原因?”
安宁无语,追问道。
胤禩道:“等夜里,我再告诉你。”
他在他爹跟前卖惨这事,虽然有些丢人,但是在自家福晋面前,没什么不能说的。
要防的不过是下人罢了。
安宁听了这话,便知胤禩是有缘由的,也不再多问。
等夜里。
她累得半死,被胤禩抱在怀里,听他把原因说出来后。
安宁差点儿就从床上蹦了起来,“什么?!”
“福晋,小声些。”
胤禩坐起身来,一双温润的眸子带着恶趣味的笑意。
安宁忙放低声音,道:“爷真是在万岁爷跟前这么说的?”
“那还能有假吗?”胤禩说道,“咱们如今膝下还没有一儿半女,若是不在皇阿玛跟前先说这事,保不齐大选时,他又要让娘娘们指人进来。爷是不想再多事了。”
他没有其他男人们那种喜新厌旧的心思,在他看来,世间女子千千万,均不及他的安宁。
他这一辈子,对他好的人不多。
像安宁这样一心一意全然为了他好的,也只有安宁一个。
梦里头的他傻,错把鱼目当珍珠,把珍珠当鱼目。
而他却绝对不会犯这种错误。
安宁心里头一时间乱成了一团麻。
她有些不敢看胤禩的眼神。
她不知胤禩说这话的打算是什么,究竟他是为了张氏,还是为了她?
“福晋,在想些什么?”
胤禩抚摸着安宁顺滑如丝绸般的秀发,轻声问道。
安宁含含糊糊,道了声没什么。
她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却心乱如麻。
安宁头一次失眠了。
第四十四章
京城不大。
一日的时间就足以将早朝发生的事传遍了整个京城。
早起。
安郡王府。
玛尔浑起身的时候, 就见佟佳氏早已梳洗打扮了一番,明艳照人,他心里一动, 伸出手在佟佳氏脸上摸了一把。
“福晋这些日子可是越来越漂亮了。”玛尔浑笑嘻嘻地说道。
照着铜镜。
佟佳氏对玛尔浑白了一眼, 嗔道:“爷这话的意思,难不成之前臣妾就不漂亮吗?”
玛尔浑笑着摸了下鼻子,悻悻道:“哪里的话?”他连忙岔开话题,道:“福晋这么早就起来, 今日可是有什么事?”
佟佳氏正要和玛尔浑说这事,见他主动提起,便道:“爷还真是说中了。今日臣妾想带塔娜去八贝勒府里给八福晋请安去。”
玛尔浑愣了下, 他就势在佟佳氏身边坐下, 皱眉道:“好端端的,去什么?”
“哪里是无缘无语去的。”佟佳氏在妆奁里挑了一对翡翠飞鸟耳坠, 轻手轻脚地在耳垂上戴上,她显然精心打扮了一番,一身牡丹纹旗装光鲜亮丽, 衬得容颜越发娇艳。
“额娘。”
塔娜掀开帘子, 走了进来。
瞧见玛尔浑也在,连忙行了个福礼,“给阿玛请安。”
玛尔浑微微点了下头, 道:“那是为什么去?”
“昨儿个早朝上的事, 爷可知晓?”佟佳氏转过头来,眼里带着说不出道不明的光,她道:“如今人都说, 那八宝阁日进斗金,爷就没点儿想法?”
玛尔浑愣了愣, 他很快明白过来佟佳氏的意思,眉头立即皱了起来,“八宝阁日进斗金不假,但这是八贝勒和九阿哥的买卖,咱们怎么能分一杯羹呢?”
无论是八贝勒还是九阿哥,可都不是好说话的。
佟佳氏胜券在握地笑了一声。
她道:“要是只是八贝勒和九阿哥的买卖,咱们自然插不了手。可是,臣妾听说,那八宝阁的方子可是八福晋给的。”
佟佳氏说的意味深长。
玛尔浑怔了一下,“你是说,那方子有可能是嫁妆里头带的?”
“除了这个以外,哪里还有其他的可能。”
佟佳氏声音里带着些许愤懑,些许不悦。
塔娜在一旁说道:“阿玛,那安宁哪里有办法弄到那样的方子,想也知道,必定是当初她私藏了起来,趁着出嫁的时候带出去的。”
“满口胡言。”玛尔浑斥责道,“这样的话也是能随意说的!”
塔娜被呵斥得闭上嘴巴,愤愤不平地扁了扁嘴。
“塔娜的话虽然武断了些,但未必没有道理。”佟佳氏却是站在塔娜那一边的,她劝道:“爷可得好好想清楚,这笔钱可不是小数目,况且,那方子难得,若是能留给子孙后代,则无疑是一个聚宝盆。”
玛尔浑闭口不言,但佟佳氏却是瞧出了他的意动来了。
自古以来,财帛动人心。
况且,又是这样一笔数目,玛尔浑怎么可能不动心?
“话是这么说。”玛尔浑果然动心了,他松了口,脸上露出慎重的神色来,“要从安宁那里拿到方子,没那么容易吧。”
“这个嘛,臣妾自有办法。”佟佳氏笑容满面,仿佛已经想到方子得手后,她们借着方子大富大贵的未来了。
玛尔浑听到这话,没有再多说什么。
但佟佳氏却知道,他是默许了。
而另一边。
紫禁城里。
梁九功低声将查清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按说要查这件事,本该没那么容易才是,少说也得三五天才能把情况查明,奈何这回,德妃一人力杠惠妃、宜妃,二人联手,推波助澜。
梁九功这次调查,那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至于原因嘛,他自己心里也心知肚明,这种事是不必说的,多说无益。
“原是她。”
康熙捧着茶盏的手略顿了顿,唇角往下压了压,语气绷着,听不出情绪来。
梁九功低垂着头,他把该说的说了,便把自己当成了聋子,当成了瞎子。
伴君如伴虎,有些事知道太多,没必要。
像这种后宫宫斗反倒牵连到前朝的事,更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老四那边就没动静?”
康熙啜了口茶,语气平冷地问道。
“奴才查了,四贝勒与此事似乎无关。”梁九功回答道。
康熙垂下眼睑,他的眸子落在茶盏里漂浮着的茶叶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片刻后。
梁九功只听得上头传来一声清脆的茶盏搁在桌上的声响。
他头皮发麻,心里猛地跳了下。
“梁九功,磨墨。”
康熙的声音传来。
梁九功应了声是,捏了捏手掌心,走上前去。
康熙提笔,沉默不语地写了四个字“持家有道。”
梁九功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瞥了一眼,心里头愣了下,正要寻思万岁爷这四个字是写给谁的,就听到康熙说道:“梁九功,你亲自走一趟,把这四个字送去给老八媳妇。”
梁九功心里吓了一跳,脆生应下后,心里暗想道,这八福晋这回可真是撞大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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