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宛老太太笑道,“宋妈妈,你即刻动身回一趟余杭,把给阿晚准备的陪嫁悉数收拾了送到京城来!如今阿晚要嫁人,我这个祖母应出的那份嫁妆可不能少!”
第78章 家门有喜
大齐的婚嫁之礼遵循祖制, 男方下聘送的彩礼也是有讲究的, 除了有五谷杂粮、各色佳酿、飞禽走兽, 还要有吉祥草穗、五色丝线等等。
繁香坞中,丫鬟婆子逢主子的大喜事,皆是满脸喜意, 手脚麻利地清点着聘礼,在青皮云纹的账本上登记造册。一群小丫鬟围着多的数不清的红箱笼,更是看的眼花缭乱,好奇不已。
箱笼里盛着的如意结、长命缕,象征吉祥如意, 百年好合, 两盒胶、漆, 寓意如胶似漆,更有合欢铃、舍利兽、鸳鸯之物,寄意琴瑟和谐。
成堆的箱笼一旁,还放着两只紫竹编的笼子, 里头关着一双大雁。
大雁性忠贞, 若是失去配偶, 则终生孤飞独鸣,再也不成双成对。
聘礼所用的大雁要男子亲自猎取, 以表达矢志不渝之心, 故而, 大齐世家大族的婚聘之礼中, 大雁乃是最不可或缺之物。
入画正蹲在紫竹笼旁边儿, 手里拿着根长茅草,逗的大雁“嘎嘎”直叫。入画乐的不能自己,回首笑道,“托未来姑爷的福,婢子还是头一回见着活的大雁!”
侍书正在一侧帮着余妈妈清点箱笼,闻言白了入画一眼,“据说那野生大雁极难捕捉,未来姑爷向姑娘下聘的金贵之物,也是你能随意碰得的么!?快别玩儿了,赶紧来搭把手!这么多箱笼,不知要清点到什么时候!”
薛亭晚看见箱笼那些新婚要用的事物,面色已经泛上了微红,听见两个婢子的吵闹,轻启樱唇道,“若是今日清点不完,便等明日再点,也是来得及的!”
“这可是姑娘的聘礼!婢子就算不吃不喝不眠不睡,也要和妈妈们一起清点造册了再说!”
侍书说完,目光往箱笼里一瞟,从中拿出个嵌白玉镂雕鸳鸯戏莲鎏金盒,打开盒子略看了眼,不禁疑惑地问,“这盒子里头古怪的很,怎么都是些钥匙票据?”
入画忙凑过去一看,脸上笑的揶揄,“依着婢子看,裴大人怕真是等不及了——竟是连裴国公府的管家对牌钥匙都提前给姑娘送来了!”
薛亭晚接过那金盒略略一看,果然见里头盛着契书,钥匙之物,听闻这打趣儿的话,登时红透了桃腮粉面,娇娇斥道,“你这丫头怕不是闲的厉害!该干嘛干嘛去!余妈妈,快给入画安排些活计,最好叫她忙的脚不沾地才好!”
一旁的丫鬟婆子们笑作一团,入画更是笑的喘不上来气,捂着肚子“哎哟”了两声,答道,“是,婢子这便去做大喜要用的绣活儿!只是不知道小姐喜欢鸳鸯戏水的纹样,还是并蒂莲花的纹样?”
薛亭晚羞赧的无地自容,当即面含嗔怨地伸手去打入画,不料被她闪身一躲,主仆又是一阵嬉闹。
松风万客楼。
薛桥辰进了酒楼大门儿,径直拉着身后的同窗苏鼎往一楼落座,一拍桌子道,“小二,把咱们酒楼最难吃的菜每样都上一道!”
苏鼎听了这话,委实被吓得不轻,瞠目结舌道,“薛兄!不用这么记仇吧!?”
上回,薛桥辰无意间窥到薛亭晚和裴勍的地下恋情,魂不守舍地反应了半天,欣喜若狂地拉着苏鼎炫耀“裴勍马上就要成为自己的姐夫了”,不料却被苏鼎彻头彻尾地怀疑了一通。
薛桥辰被他怀疑的无地自容,心中攥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当即和苏鼎立下赌局,倘若裴勍和薛亭晚的亲事成真,苏鼎便要悉数吃下薛桥辰点的菜色。如今,裴勍求娶他阿姐薛亭晚的消息已经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薛桥辰赢了当日的赌局,自然要来好好地耀武扬威一番。
只见薛桥辰摇开一柄海棠花鸟折扇,悠哉地晃了两晃,“可巧!我就是这么个‘睚眦必报’的人!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苏兄,愿赌服输,你且领罚罢!”
两人说话的功夫,小二已经手脚麻利地上了菜,只见桌上摆了一道凉拌鱼腥草,一道凉拌香菜,另有一道盖着盖子的方碗。
苏鼎望着桌上足以要人性命的三道菜,叹了句“自作孽不可活”,艰难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头鱼腥草入口,咀嚼了两下,面容都扭曲了起来。
苏鼎勉强下压喉头的反酸,又夹了一筷子香菜下肚,胃里又是一阵抽搐,他被香菜味儿熏得慌不择路,掀了那方碗的盖子,想夹起碗中的黄色果肉压一压嘴中的怪味儿,不料还没入口,就差点吐了出来。
那方碗的盖子一掀开,露出碗中黄色的软绵绵的果肉,一阵奇异的味道熏天冲鼻,直叫四周的食客纷纷回首,纷纷捏着鼻子询问,“什么菜啊这么臭!”
薛桥辰见状,笑的前仰后合,趴在桌上直不起腰来。
小二见食客们议论纷纷,忙不迭解释道,“诸位稍安勿躁,此乃南国的一种水果,名为“流连”,此物虽然闻着臭,吃着却香——乃是本酒楼下个月要推出的新果子,今日先请这位郎君试吃一番。”
诸位食客捂着口鼻,听了这番安抚,知道这怪异的味道不是什么毒物毒瘴,才放心地扭头继续吃饭谈天。
那厢,苏鼎还在和桌上的三碟子菜色搏斗,小二见状,凑过来压低声音道,“世子,若是苏公子真吃不下,还是叫他吐出来吧——若是叫别的客人看见他这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酒楼的饭菜有毒呢!”
薛桥辰只是和苏鼎开个玩笑,眼下作弄够了他,“唰”地一声收了手中折扇,冲他递过去一方手帕,笑的春风得意,“今日本世子家门有喜,苏兄,便放你一马,也叫你沾沾喜气!不必言谢!”
第79章 二凤同嫁
一转眼到了五月中旬, 眼看着两位公主的婚期就在跟前了, 禁廷的司造局、司珍局紧赶慢赶地筹备二位公主的嫁娶之物, 宫人们也忙的焦头烂额,不可开交。
俗话说得好,“就怕人比人”, 德平和薛楼月同为公主,生母身世不同,受宠程度不同,却又是在同一天操办婚事,自然便生出许多对比和比较来。
惠景侯府养了薛楼月十来年的事情众所周知, 不明内情之人皆以为, 如今喜事当头, 惠景侯府会看在献庆帝的薄面上为这个“女儿”出些嫁妆,殊不知,薛楼月和惠景候府早已经反目成仇,用宛老太太的话说, 便是“不对这毒女落井下石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想要他们惠景侯府和余杭宛氏的一担嫁妆, 简直是海底捞月,天上摘星——做她的白日梦!”
献庆帝作为君父, 自然要拿出一视同仁的派头, 为了不叫群臣口诛笔伐, 献庆帝秉着节俭行事的原则, 从私库里各拨出八十六担陪嫁的嫁妆给两个女儿, 可谓是一碗水端平,不偏不倚。公主出嫁,除了要有君父出的嫁妆之外,还少不了母妃的那份嫁妆。
娴贵妃一想到自己唯一女儿不日便要出嫁,恨不得把长信宫里的家底儿都翻出来叫德平带到徐国公府去。故而,另拿出了六十六担嫁妆,把金枝玉叶出嫁的牌面给的足足的。
相比之下,薛楼月没有母妃撑腰,光是嫁妆上就比德平公主矮了一头,更遑论,她还背着敌国王女之女的名声,爹不疼,没娘爱,显得格外凄凉。
这日,皇后娘娘破天荒地派了宫人嬷嬷来,请薛楼月去太后的慈安宫里觐见。
薛楼月听了,心中一阵狐疑,这还是她进宫以来第一次面见太后,眼下这个出嫁的档口,太后莫不是要给她添些嫁妆?
思及此,薛楼月心头一喜,忙不迭地梳洗装扮了,随宫人去了慈安宫。
慈安宫里焚着一味沉郁的白檀香,宫人嬷嬷掀了帘子进殿,一阵香风直往人脸上扑。
殿内装潢华贵,转过一道日月同光山水屏风,两排紫檀木圈椅摆在两旁,上首是一尊紫檀木百鸟朝凤屏风宝座,桌上的福禄寿钧瓷大盘里盛着三个黄澄澄的大佛手,染了一室浓甜果香。
薛楼月跪于下首,嗅着满室檀香和果香混合的浓烈香气,愈发垂低了萼首,不敢直视上头的皇后和太后。
她的好姐姐薛亭晚生来便有永嘉县主之封号,可以随意出入禁廷,在献庆帝和太后面前承欢膝下,享尽恩宠。若要算起亲戚来,太后撑死算是薛亭晚没出五福的沾亲带故的的表祖母。如此八竿子远的亲戚,献庆帝和太后却待薛亭晚百般宠爱,而她这个献庆帝的亲生女儿却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浓于水的血缘竟还比不上薛亭晚那点讨人喜欢的本事!真是可悲又可笑!
太后本就对薛楼月的母亲南越王女厌恶至极,见薛楼月入殿,眼神不咸不淡一扫,“起来罢。今日哀家叫你过来,乃是为着大婚之事——不日你便要嫁入勇毅王府,有几句话,哀家不得不叮嘱你。”
“出嫁之后,你身为人妇,虽然要事事从夫,可莫要忘了,你乃是公主之身,家国君父之尊,无论何时,都要凌驾于夫君之上,你需明白这一点才是。”
太后此言绵里藏针,滴水不漏,先暗点勇毅王父子心存忤逆,并非忠臣,再提点薛楼月,日后勇毅小王爷若是生出什么是非,要她站在献庆帝这边,莫要助纣为虐。
薛楼月听出了弦外之音,忙伏地道,“楼月谨记太后娘娘的教诲。”
太后低低地“嗯”了一声,又缓缓道,“哀家还听说,你因着身世的事情,对惠景侯府心存怨怼。惠景侯府对你虽无生恩,却有养恩,你当一生铭记惠景候夫妇之恩情。如今,你身为公主,需处处谨遵礼法孝悌,不可丢了皇家颜面。日后,若是你做出什么大不敬的事情,说了什么大不敬的话,传到哀家耳朵里,必有重罚!”
薛楼月听了这番严厉的训话,当即浑身一激灵——没想到太后如此耳聪目明,竟是知道了她和惠景侯府之间的过节!
薛楼忙不敢深想太后是否知道自己毒害薛亭晚的事情,忙垂眸应道,“是,楼月铭记于心。”
“母后乃是一番苦心,楼月你应明白才是。”
皇后接了话茬子,凤面上微微一笑,眼底的慈爱浅薄,“眼看着大婚将至,皇上从国库里为你和德平拨了嫁妆出来,因着你没有母妃在身边,本宫身为后宫之主,承你叫一声母后,也自当出一份嫁妆送你出嫁。不过,皇上一向倡导节俭治国,朴素行事,本宫觉得,这嫁妆不宜太多,三十六担刚刚好。楼月觉着呢?”
皇后身在凤位,自然要打理好一国之母的分内之事,以免让两位公主的嫁妆差距太大,叫世人说长道短,贻笑大方,丢了皇家的脸面。
皇后并非薛楼月生母,眼下维持着面子上的仁慈,出了三十六担嫁妆陪嫁已经算是难得,又怎会真的关心一个马上要嫁入勇毅王府的不受宠的公主?
皇后话音儿刚落,便有宫人将三十六担嫁妆折子呈上前来。
方才太后刚打了一巴掌,这会儿皇后又给个甜枣,可真是配合得当,叫人挑不出一丝的毛病。
薛楼月心中冷笑,接过那嫁妆折子大致扫了眼,见上头列的皆是些瓷器妆奁之类的普通物品,并无什么贵重值钱之物。
薛楼月见皇后如此轻视自己,心中一阵暗恨,奈何眼下身处禁廷,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咬了咬牙,“楼月欢喜至极,多谢皇后娘娘,多谢太后娘娘。”
太后见她如此乖顺,并没有生出是非,这才摆了摆手道,“哀家乏了,你若无事,便退下吧。”
五月二十八,乃是天子嫁女之日。。
这日一早,两顶花轿一先一后,从禁廷后宫的景耀门而出。
红妆绵延不绝,宫人敲锣打鼓,其中一辆花轿往新建成的公主府行去,另一辆花轿往勇毅王府行去。
大齐历朝的公主成婚,驸马都需入赘于公主府,德平公主和徐颢早早讲定了,女不纳面首,男不纳妻妾,两人在公主府行大婚之礼,过了新婚之夜,第二日再一同回到徐国公府生活。
至于薛楼月,献庆帝连及笄之礼都没有来得及给她办,更是压根儿没提过为她建公主府这档子事。
今日喜逢盛事,京城的百姓们夹道观礼,皆是眉飞色舞地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不对呀!这两位公主的嫁妆怎么不一样多?怎么说也是惠景候养了几十年的女儿,就没帮着添补点?”
“你没看见皇上前几日下的罪己诏吗?据说这位新公主及其不受宠,要不然也不会连及笄礼未办,就火急火燎地嫁入勇毅王府!”
“是了!这南越王女生下的公主,如何与娴贵妃的德平公主相提并论?!自己养了几十年的女儿,一朝发现是敌国王女和献庆帝的女儿,若是我是惠景候,气也气死了!还添什么嫁妆?!”
“嘘!诸位慎言,慎言!”
暮色四合,勇毅侯府,喜房。
新郎前脚刚去前厅宴请宾客,薛楼月便掀开了喜帕的一角,看向一旁的陪嫁嬷嬷,“可打探清楚了?”
那嬷嬷垂手答道,“回王妃的话,打探清楚了,今日王妃的花轿刚一进门儿,小王爷从偏门迎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了两位侧妃,眼下安置在偏房里,皆是燃着龙凤喜烛,等着小王爷前去宠幸呢!”
原是当日勇毅小王爷怀敬御前求娶德平公主,被献庆帝耍了一通假凤虚凰的把戏,没能娶到德平,却被迫娶了一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新公主。
怀敬生生咽下了一口闷气,心中怒火难耐,大婚之日故意迎娶二位侧妃,显然是狠狠地打了薛楼月的脸。
薛楼月闻言,两手死死攥紧了身下的百子千孙锦被。
新婚大礼未成,怀敬便迎两位妖娆多姿的侧妃入府,足以看出对她这位正妻的轻视。
她的亲生母亲早已经被处死,献庆帝偏宠德平,指望不上,如今她和惠景侯府反目成仇,新婚夫君又是位狼子野心的人物,想必往后这大半辈子,一切行事都要她自己小心翼翼地筹谋!
一室红帐昏暗,那一双龙凤喜烛已经燃了大半,勇毅小王爷怀敬才带着一身酒气,跌跌撞撞地掀帘子入内。
只见怀敬立于喜榻之前,一把掀了新娘子的盖头,目光如冷刃,盯着床上之人默不作声。
一旁,全福人堆着满脸笑意,催促道,“王爷,王妃,该喝合卺酒了。”
怀敬一动不动,薛楼月被他的眼神儿盯得全身发毛,忙从托盘上执了酒杯递到怀敬跟前,挤出一个笑来,“夫君,合卺之礼还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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