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勍身量颇高,一身吉服更衬出宽肩窄腰,俊脸上长眉入鬓,鼻梁高挺,薄唇微抿,风姿俊朗。
薛亭晚被他露骨的目光看的心头直跳,终是忍不住弯了樱唇,漾开一笑。
这一笑如春风过境,绽出芳花万朵,荡出绿林生波,更衬得人比花娇,叫人再也挪不开眼。
裴国公府的亲戚关系简单,今日躬逢大婚之盛事,多是至交好友家的女眷前来捧场,此时见新娘子生的冰肌玉骨,已是赞叹连连,又见那□□高耸,细腰一握,不禁红着脸大赞“裴国公好福气”。
新郎新娘子眉来眼去的功夫,全福人已经张罗着撒好了帐子,将桂圆红枣花生莲子等吉祥果实撒了一床,然后清退了屋中观礼的宾客,端上两杯清酒,笑道,“国公爷,夫人,请饮合卺酒。”
这合卺酒酒性颇烈,不比平日里女子喝的低度果酒。裴勍自托盘上取了两只酒杯,递给薛亭晚一只,然后两臂交缠,一饮而尽。
裴勍神色如常地一口闷了,薛亭晚还对着一杯辣酒犯难。男人怕美人儿喝了辣酒难受,更怕美人儿喝醉了“误事”,伸手便将酒杯接了过来,悉数饮入口中,然后俯身沾了沾美人儿的樱唇,落下一个带着酒气的吻。
——这大半合卺酒都进了裴勍口中,薛亭晚只是尝了尝味道,也算是成了合卺之礼。
只见那饱满诱人的樱唇被清酒浸染的水光潋滟,莹白的小脸上也飞上两团红晕,越发艳若桃李,我见犹怜。
裴勍看的难耐至极,心头一阵燥热,奈何前院儿还有满席宾客等着招待,只得沉声道,“阿晚先歇息片刻,我去去就来。”
薛亭晚闻言,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要少喝些!你若喝醉了,今晚便莫要上床了!”
此话一出,一室的丫鬟婆子皆是低声乱笑,薛亭晚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些什么大胆的话,忙红着脸别过头去,不敢再看男人一眼。
裴勍身居高位,为官多年,已经许久没有听过这等直白的“管教之言”,俊脸略一愣,心中有融融暖流划过,薄唇旋即勾起一抹轻笑。“为夫谨遵夫人教诲。”
薛亭晚闻言,桃腮红的如虾子一般,一手遮着芙蓉面,伸手推了推男人,语带羞恼,“你快去呀!还站着做什么!”
一室喧闹退却,薛亭晚差了余妈妈给正房里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分了红包,才将一屋子人支使去了屋外,只剩下心腹下人陪伴左右。
薛亭晚揉了揉早已酸痛的脖颈,轻启红唇道,“侍书,入画,服侍我卸了钗环罢。今天疲累得很,我想先沐浴净身。”
侍书看了自家小姐的俨然妆容,劝道,“眼下姑爷还没宴完宾客呢!姑娘不妨等姑爷回来再卸妆?”
薛亭晚倒是个主意大的,只道,“谁知道要宴请到什么时候!沐浴了再等着也是一样的。这成婚真真是遭罪,如此一日折腾下来,我的脖子都要断了。”
薛亭晚打小千娇万宠着长大,又是个随性不拘礼数的性子,两个大丫鬟深知自家小姐的脾性如此,眼下余妈妈也不在屋中,两个毛头丫头不好拿主意,只得由着薛亭晚的想法去。
入画一听自家小姐受了苦遭了罪,忙端上几碟点心和一盏香茶,笑道,“姑娘先吃些点心垫垫!那边还备着些荤素菜色,不过已经不大热了!吃了难免要烧胃!”
薛亭晚也没什么用饭的胃口,卸了满头钗环,简单用了些点心茶水,便起身掀帘子去了浴池沐浴。
浴池里水雾蒸腾,薛亭晚在热水中泡了许久,解了一身疲累,当即困意上头,一不留神儿,便伏在美人榻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侍书捧着一袭崭新的衣衫挑帘子入内,见薛亭晚睡得正香,忙把人摇醒了。
待神思清明了,薛亭晚定睛看一看那衣衫,登时红了脸,竟不知是被水汽熏红的,还是臊红的。
原是宛氏爱女心切,担心裴勍的性子太过清冷,在闺中之事上太过冷淡,故而准备嫁衣的时候,特意为薛亭晚准备了些香闺床帏间穿的衣衫。
薛亭晚挑起侍书捧着的衣衫,每一个毛孔都写着拒绝——这一袭轻纱小衫,薄如蝉翼,难以蔽物,穿在身上想做什么事儿,岂不是欲盖弥彰!?
薛亭晚不愿穿这等衣衫,两个大丫鬟却不依,一番苦口婆心地好说歹说,薛亭晚才不情不愿地换上了,红着脸钻入了火红的百子千孙被里。
裴勍位高权重,平日里行走官场,无人敢灌他喝酒,可今日大喜的日子,新郎官没有理由不喝,不知有多少人等着“报仇雪恨”。只见宴席上众人摩拳擦掌,裴勍被徐颢,苏易简等人狠狠灌了一坛陈年的女儿红,这才罢休。
幸而裴勍海量,一通宴饮下来,并没有酩酊大醉,意识不清。只见男人一路龙行虎步到了内室之中,步子尚稳健,俊脸上的神色也清隽如常。
余妈妈踏着一地月色,将人一路迎入内室,笑地支支吾吾。
裴勍一身酒气,伸了骨节分明的右手扯了扯喜服的领口,薄唇微动,“主母可好?”
不等余妈妈做出回答,裴勍步子不停,已经径直走到喜榻之前,望着床上酣睡的美人儿,微微拧了浓眉。
今天是新娘子入府的头一天,给裴国公府中的下人发放红包的事情,自然要余妈妈这个一等管事儿前去,才显得有诚意。
方才余妈妈发派完了红包,扭头回了内室,便看见薛亭晚在喜榻上沉沉睡去的场面。
余妈妈满心恨铁不成钢,厉声训斥了入画侍书一顿。刚想叫醒薛亭晚,那厢便有丫鬟来报,说是“国公爷宴请完宾客,朝内室而来了”。
裴勍坐在床边,望着美人儿恬静的睡颜,一双深邃的眸子似是要把人望进心里去。
余妈妈尚不知道这位新姑爷脾气如何,只听传闻说裴国公冷漠不好亲近,是个手段铁腕的权臣。此时看裴勍俊脸上神没什么表情,还以为裴勍发怒了,赔着十二分的小心道,“国公爷,可要把主母叫醒?”
新婚之夜,洞房之礼还未成,新嫁娘自己却先睡了,晾着新郎一人在边上,这成何体统?
裴勍俊脸上深色淡淡,抬手拒绝道,“不必,今日折腾了一天,主母累了,想必你们也累了,都下去休息吧,”
余妈妈闻言,才知道裴勍没有一丝生气,又听那声线清润低沉,对薛亭晚满腔爱护,这才放下心来,对这位新姑爷暗暗称赞。
内室里红烛高照,映出一室暖光。床上的美人儿洗去了一身铅华,眉目清丽灵动,杏眸微闭,长睫微颤,只听得阵阵恬淡的呼吸声。
裴勍伸手将她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俯身在那樱唇上吻了吻,只是一不留神的功夫,掀开了被子的一角,露出美人儿一身轻纱打扮。
裴勍目光略略一扫,耳尖登时一红。
美人儿勾的他心中燥热难当,自己却安睡如常,对他不管不问,真是该好好收拾一顿。
[1]引用自宋元话本
第82章 大婚(三)
如此一夜安睡, 再一睁眼,便已经是第二日的早晨。
外头日光鼎盛, 薛亭晚揉着额角,微微睁开一双杏眸,眼角余光扫过身侧空无一人的被褥,再看看自己一身完好的轻纱小衣,登时一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昨晚自己没等到裴勍回屋便昏昏入睡,耽误了圆房大事。
屋外的丫鬟婆子听见内室里的动静,忙捧着汤盆鱼贯入内, 服侍主母起床梳洗。
薛亭晚拥着一床百子千孙被坐起身子, 急急问道, “国公爷人呢?”
余妈妈上前答话道,“回姑娘的话, 国公爷一早便晨起习武了。”
裴勍是及其自律之人, 每早卯时起床,练剑、读书、上早朝, 作息规律, 日日如此, 几乎是雷打不动。
年轻人本就身强体壮,气盛火旺, 昨夜美人在侧, 能看不能碰, 对与裴勍而言, 简直是莫大的折磨酷刑。
新婚第一天,男人一腔火气没处使。一早便没了睡意,索性起身去了松风万壑阁,在寂寂庭院里将一柄银霜剑耍的寒风四起,释出烈火千重。
薛亭晚“哦”了一声,又试探地问服侍自己穿衣的小丫鬟,“昨晚国公爷可是生气了?”
丫鬟婆子相视一眼,思及昨晚裴勍的清冷神色,皆是噤声不言。
薛亭晚见状,心下“咯噔”一声,大叫不好。
余妈妈轻轻摇了摇头,望着自己跟前长大的姑娘,终是没忍住,为着昨夜薛亭晚不等裴勍回来便先行睡去的失礼之事,好生说教她了一番。
薛亭晚打小性子跳脱爱闯祸,平日里听惯了余妈妈啰啰嗦嗦的说教,心中是既不刮风也不下雨。奈何眼下心虚地很,安安生生地挨了一通训,才被丫鬟们服侍着换了身新衣裳。
薛亭晚端坐于铜镜前,心不在焉地看着侍书给自己绾了一个朝云近香髻,又挑了些瑞香红色的唇脂,细细染上了樱唇。
两个大丫鬟侍书和入画昨夜挨了余妈妈一通训,此时也只垂头做事,不敢说说笑笑。
只见侍书拿了支镀金点翠石榴花步摇,问道,“姑娘,今日簪这只步摇可好?”
薛亭晚正捏着一柄紫竹缂丝芙蓉花团扇把玩,闻言,神色恹恹道,“随便吧。”
她心头惴惴不安,连梳妆打扮的心思也没有,正暗自恼自己昨晚的大意,不料外头传来一阵纷纭的行礼之声。
裴勍掀了帘子大踏步入内,见美人儿正在梳妆,索性将手中银霜宝剑按在桌上,长身玉立,靠在梳妆桌前,神色悠悠看着她。
男人穿了一身天青色圆领锦袍,愈显宽肩窄腰,俊脸上剑眉星目,丰神如玉。
薛亭晚知道裴勍文武俱全,只是这般短打劲装,手持宝剑的模样,却还是第一次见。
裴勍平日对人冷清淡漠,只对薛亭晚和煦有加,她习惯了他的温柔,以至于渐渐忘了,他原本是个怎样高冷出尘的人。
那样一张俊脸,什么都不做,便能成为上好的凶器,此时一抬眼一皱眉,简直能杀人于无形。
裴勍面无表情地抬了抬手,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得令,忙行礼退出了内室之外。
薛亭晚望着男人这副不苟言笑、凶了吧唧的模样,登时便熄了平日身为县主嚣张的气焰,忙伸了玉手,拉着男人衣袍的下摆晃了晃,可怜兮兮道,“夫君……”
裴勍听了这话,当即挑了眉。
——称呼倒是改的快,可见服软的本事一流。
薛亭晚见男人不答话,又软了嗓子道,“夫君。昨晚我不是有意睡着的,更不是有意不等你的……对不住。”
裴勍作弄够了人,闲闲张口,“昨夜乃是洞房花烛夜,人生四喜之一,这辈子只此一回。夫人一句‘对不起’,就想翻篇而过么?”
薛亭晚自知理亏,小脸儿上委屈非常,杏眼雾蒙蒙地罩着一层水光,呐呐道,“那……今晚补上洞房不行么?”
裴勍眉眼一垂,直直看向美人儿桃腮粉面,“只补一晚?”
薛亭晚听着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心下一横,没骨气地选择了让步,“补几晚都成,夫君说了算!”
裴勍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心下早已经盘算好了怎么把美人儿拆吃入腹,俊脸上却丝毫不显,仍是一本正经,神色如常。
男人行了几步到床榻边,从枕下拿出一方雪白元帕,复又行将回来,拿起银霜宝剑将手指割了道口子,在雪白的元帕上氤氲出数朵红梅。
新婚之夜夫妻伦敦,女子大多会见红,翌日早晨,将染红的元帕呈给长辈过目,也算是圆房之礼的惯例。
奈何昨夜裴勍和薛亭晚两人安安稳稳睡了一晚上,那元帕上干干净净,空无一物,显然是无法交差,裴勍只得屏退左右,用此等方法掩人耳目。
等薛亭晚反应过来男人的举动是何含义,桃腮登时泛起了绯红,轻轻拉过男人的骨节分明的大掌,在那道血口子上吹了又吹。
裴勍下手有轻重,那伤口看似吓人,实则浅浅一道,并不深。
看着往外头沁着血珠儿的伤口,美人儿满是心疼,吹了一会儿,觉得还不够,竟是垂了萼首,含住伤口吮了吮。
裴勍察觉到那濡湿绵软的触感,身子登时一僵,一张清冷俊面透出三分欲色,眸色也暗的吓人。
他猛地捏住美人儿尖俏的下巴,附身便是一阵深吻。
薛亭晚被男人压着檀口一通亲吻,整个人猝不及防,呜呜咽咽地喘着气,不一会儿便软成了一滩春泥。
两人正吻得难舍难分,外头传来婆子的催促声,“咳。国公爷,主母,是时候去给老太太奉茶了!”
裴国公正房一支五代单传,到了裴勍这一辈儿,父母俱去,也没有七大姑八大姨,倒也省去许多往来走动的烦恼。
裴勍唯一的外祖邵氏,乃是京南一带的有名氏族。外祖父邵雍早年驾鹤仙去,只留邵老太太一人坐镇邵氏祖宅。先前,邵老太太奔奔赴京中,是为了陪裴勍过年,不料竟是赶巧,顺带着把裴勍的婚事也操办完毕了。
初到京城之际,邵老太太不止一次地艳羡宛老太太孙女孙子俱全,没成想,裴勍倒是个闷不吭声办大事儿的人,没过几天,便将薛亭晚八抬大轿娶进了门,愣是把邵老太太高兴的好几日都没睡着。
眼看着自家孙儿得了段天赐的美满姻缘,邵老太太心里头的巨石也落了地,准备等小两口的回门之礼过了,便启程回京南老家中去。
裴勍和薛亭晚一道去给邵老太太敬了茶,拿了红包,又去宗祠里上了香,入了裴氏族谱。
因着大婚之喜,裴勍有三日婚假傍身,不必去金銮殿上早朝,本欲带着薛亭晚逛一逛裴国公府,不料竟是被献庆帝派来的宫人匆匆叫入了宫。
裴勍有公务傍身,薛亭晚也有正事要做——除了要清点自己丰厚的陪嫁,身为一府主母,还要熟悉国公府的后宅内务、接手打理国公府名下的诸多家产。
身为新嫁娘,没有刻意找茬的婆母,没有难应付的姑婆姨婆,还能恣意潇洒地坐拥整个裴国公府的后院儿,薛亭晚越想,越觉得自己这门亲事结的十分划算。
兰雪堂早早被下人收拾的窗明几净,里外一新。裴国公府一众丫鬟婆子纷纷候在此地,等着和新主母见礼,聆听主上的训话。
薛亭晚被丫鬟婆子拥簇着入内,迎头正看见堂上挂着的一面匾额,上题“清风兰雪”四字——乃是取自李太白“独立天地间,清风洒兰雪”之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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