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太喜欢打针。”
“……”
这要是换作平常,徐翘肯定飞起就是一个眼刀子,嘴里炮仗直接点燃,说“那活该痛死你算了”。可今天真是没法这么对他。
她撇撇嘴:“那你要怎么样嘛!”
“不知道,没受过这么重的伤。”程浪沉出一口气。
这口气,沉得有那么点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味道。
徐翘心里刚升起的那点不耐烦又落了下去,继续思考办法,走进注射室,一眼看到一位带着儿子来打针的妈妈,在儿子刚做完皮试的胳膊上吹着气说“妈妈呼呼就不疼了哦”,忽然福至心灵。
见程浪的目光恰好也落在那位学龄前男童身上,她指指对方,问:“这管用吗?”
程浪眉梢微吊:“没试过。”
“那试试?”
程浪刚要以无可无不可的态度点点头,却见她忽然转向费征:“费老师,你给老板呼呼?”
费征、程浪:“……”
费征在程浪轻飘飘的眼神示意下咳嗽一声,正色道:“这我不会,做不来……”
徐翘薅薅头发,看着人来人往的注射室,有点为难。
程浪似乎并不勉强,一言不发地走到等候区坐下。
只是他这么不言不语,徐翘反倒更有些愧疚,也不管人民群众的眼光了,硬着头皮在他身边蹲下来:“那我给你呼一呼哦?”
程浪眼神微微松动,垂下眼:“起来,地上凉。”说着举起伤手,“我这么抬着,你坐我旁边呼就行。”
确定这样不是雪上加霜吗?徐翘用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费解表情犹疑片刻,最终还是在他隔壁座椅坐下,低头凑近他手心,冲着纱布一口口轻轻吹气。
程浪这回真心实意地“嘶”了一声。
“疼啊?”徐翘停下来。
“没,”他抿着唇似笑非笑,“是痒。”
“那是好还是不好?”
“好。”
徐翘觑觑他,继续吹。
护士很快叫到程浪的名字,徐翘看他真被吹爽了,也算寻着了自己的用武之地,连他做皮试时都在一旁奋力拼搏。
隔窗里两位护士笑得暧昧,窃窃私语说笑:“这女朋友好宠哦。”
徐翘张口正打算澄清身份,瞥见程浪嘴角翘得老高,又叹着气闭上了嘴。
算了,伤患最大,他开心就好。
程浪皮试结果出来,显示无过敏反应,注射了一针破伤风后,就暂时没有其他问题了。
费征像个两千瓦老灯泡似的夹在两个年轻人中间尴尬了半天,终于解脱,立刻表示自己会打车回工作室,让程浪不用管他。
程浪满意点头,跟他道了声“辛苦”,上了宾利后座,十分自然地拍拍身边座椅,跟杵在外边的徐翘说:“上来。”
徐翘弯身看他:“我跟费老师一起打车回工作室,你不用送我了,赶紧回家休息。”
“那也行。”程浪点点头,在车门关上之前,闭上眼扶了扶额头。
徐翘拦住关车门的司机,往里瞅:“不舒服吗?”
“还好,可能稍微有点烧。”
她眨巴眨巴眼睛:“那你下车来,我陪你再去找医生看看。”
程浪摇头:“不用,你还没吃饭,先回去吧。”
徐翘一醒神:“哎你也还没吃饭,你家里阿姨在不在?”
“可能在吧,回去看看。”
“哎哟,”徐翘跺跺脚,坐进后座,“得了得了,我送你回去吧。”
第47章
宾利驶进杏林湾丽山公馆时,徐翘在想,她和杏林湾这个地方的不解之缘,或许真的可以写成一本自传,瞧瞧,不仅事业线从这里起步,感情线也在这里滋……
呸,谁要搞感情线了。
车子进入车库,光线暗下来,徐翘斜瞟了眼一旁正闭目养神,仿佛浑不在意她存在与否的程浪。
卖惨都卖得这么清高,他真以为她不知道这是苦肉计吗?
一开始在医院,她的确因为事发突然懵得团团转,被他牵着鼻子走了一段,可等到给他“呼呼”的时候,她就回过神来了。
后来的那些,包括坐上这辆车,不过都是想着“他开心就好”而已。
毕竟程浪其实不需要卖惨,她也觉得他挺惨的。
虽然从结果来看最终没什么大碍,可他捱那一下的时候,又不知道自己一定会化险为夷。
工艺室当时还有另外三个人在,只有他想都不想地冲上来护她,她这……仙女的心也是肉长的嘛!
那中个计就中个计呗,多大点事。
不过从地下车库坐电梯上楼,发现这栋足足有徐家别墅三个大的豪宅,居然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空无一人时,徐翘还是在心里低低骂了程浪一句。
何苦支开佣人呢?不用他使计,她也打算好陪他吃晚饭了,他整这么一出,岂不是让两人陷入饿死的窘境?
徐翘挣扎了十秒钟,思考是不是揭穿他,让他赶紧把人叫回来吧,她好饿啊。
第十一秒的时候,觉得还是算了。
今天“恩人”最大,她就别拆台了,乖乖当个傻妹吧。
“阿姨不在啊?”她脸垮下来,“那怎么办,我又不会做饭。”
程浪把目光转向远处:“饭倒是好像做好了。”
徐翘随他眼神所指,望向落地窗前的开放式厨房。
金黄的壁灯笼罩着餐桌上覆了盖的碗碟,岛台上的电饭煲静静冒着热腾腾的蒸气,看上去很有家的味道。
是她低估了程浪的面面俱到。他卖惨归卖惨,饿不着她。
徐翘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遂了他的意,主动问:“可这也没人照顾你,你手不方便怎么吃饭呀?”
“用左手吧。”程浪走向厨台,先把左手洗了,然后抽了两张湿纸巾,避着伤口擦了一遍右手,打算拿碗盛饭的时候,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叹息。
“哎,我来我来!”徐翘看戏看不下去了,上前把手洗干净,去够头顶碗架,取下两个碗,盛好饭后,指着其中一碗说,“这是给我的劳务费哦?”
程浪垂眼笑了笑,忽然抬起手,临要触到她头顶时,蓦地一滞。
他保持着好像要去揉她头发的姿势顿住,似乎没想到自己怎么在非紧急情况下,不知不觉做了触碰她的动作。
徐翘左手一碗饭,右手一碗饭地跟着静止在原地,诧异地往斜上方瞄去,心脏扑通扑通上蹿下跳。
在他揉下来之前,她紧张地吞咽了一下,瞪他:“干吗,你在吸我天灵盖功力吗?”
“……”程浪的手顺势继续往上抬,仿佛她的头顶只是他路过的风景,够到碗架后,取下第三个碗,晃了晃说,“我是在想,你只吃一碗够吗?”
“你都只吃一碗,我是猪吗?”徐翘骂他,快步走到餐桌边摆碗筷,轻吁一口气。
程浪撇开头笑了笑:“多吃点,一共就两只手,你要是多晕几次,我也废不过来。”
徐翘顿时有点理亏,点点头:“哦,我以后不吃饱不进工艺室了。”
程浪又起了一丝,想要揉她头发夸她乖的念头。
他按捺下来,走到餐桌边坐下,用左手拿起筷子,尝试着去夹菜。
徐翘嫌弃地看他一眼。
别装了好吧!
她抽走他的筷子,把勺子塞进他手里:“舀着吃吧你,要什么菜跟我说啦,我给你夹碗里。”
程浪笑了笑:“随便都行。”
徐翘就按照医生的嘱咐,给他挑有助于伤口愈合,含锌和含蛋白质的菜,用他的筷子夹了一捆胡萝卜丝,还有几片蘑菇和瘦肉,堆在他碗里的米饭上。
因为一次夹太多不方便他用勺操作,她就自己吃一些,给他夹一些,来回调换筷子。
等他吃完小半碗饭,碗里腾出空间,她开始去夹鹌鹑蛋。
程浪刚咽下一口饭,忽然听她“哎”了一声:“要掉掉掉……”
“了”字还没说完,程浪已经十分敏捷地凑到她筷子边,用嘴接住了蛋。
徐翘看着喂在他嘴里的筷尖,正要夸他反应挺快,忽然猛地顿住,低头瞅了瞅自己这边空荡荡的筷架,和他那边筷架上原封不动的筷子。
“我是不是……”徐翘缓缓眨了眨眼,说到一半闭上嘴巴,一把抽回筷子。
程浪慢条斯理地嚼着鹌鹑蛋,咽下去后平静道:“拿错筷子了。”
徐翘尴尬低头,清清嗓子:“对,是……那什么,嗯,我没病,你放心吃。”
“……”她在说什么。
程浪点点头:“挺放心的。”
徐翘看了眼手边程浪咬过的筷子,掩嘴轻咳一声,起身道:“那我去拿双新的来……”
“我放心你,你却不放心我?”
“……”
这他妈是放心不放心的问题吗?放心就能若无其事品尝他口水了吗?
徐翘怒目瞪他。
程浪笑起来,抬手道:“说笑的,你去拿吧。”
——
徐翘生无可恋地吃完了这顿饭。
其实本来这事也就是个小插曲,大清都灭亡多少年了,不就共用了一下筷子,也不是什么死生大事,可程浪真是生病生出骚气来了,剩下半顿饭,一直带着一股调戏人似的色气说他想吃鹌鹑蛋,说以前没发现这食物的美味,错失良多,最后吃了整整十颗。
在他说还要的时候,徐翘差点吼过去“鹌鹑不要繁衍后代的啊你这么吃鹌鹑蛋考虑过鹌鹑的感受吗”,话到嘴边还是忍了下来,告诉自己今天得顺着他。
程浪看她这小受气包似的样子,觉得好笑,吃完饭后,把阿姨提前洗好摆在茶几上的水果单手端过来,拿起一颗葡萄递到她嘴边:“礼尚往来?”
是她喂他吃鹌鹑蛋,他用葡萄喂还的意思?
她今晚就跟椭圆形的东西过不去了是吧?
“谁跟你有往有来。”徐翘偏过头。
程浪的葡萄再次跟了过来:“吃一颗。”
非要跟她搞情趣吗?
徐翘剜他一眼,狠狠一口咬下去,结果屋子里瞬间激起一声“唔”一声“嘶”。
徐翘咬着葡萄含糊道:“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有点不爽他得寸进尺,但她没想真咬着他。
程浪收回被她牙尖磕着的手指,低头看了眼:“没关系,我没病,你放心咬。”
“……”
她把葡萄连皮带肉嚼下去,瞪着他皱皱鼻子。
结果这一瞪,发现他脸色好像白里透着不正常的红。
她不闹了,凑近过去:“你是不是烧起来了?”说着拿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
程浪还没来得及感到不适,她就挪开了手,又去摸自己的额头:“好像是比我烫。”
徐翘让他坐着别动,照他指路,从客厅柜子里翻出医药箱,拿起耳温枪给他量体温,一看,刚好三十八摄氏度。
“这怎么办?”徐翘愁容满面地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这会儿已经快九点了,大冬天外边又很冷,发烧去医院挂急诊还怪呛的,“再去趟医院吧?”
“不用,”程浪倒也没想到自己这嘴开了光似的灵,但眼下再去医院显然不明智,他不怕折腾自己,还怕折腾徐翘,“吃点退烧药就行。”
“不行,万一是感染引起的呢?”徐翘扯他胳膊,“你跟我去医院啦!”
“真不用,按今天这个失血量,发烧是正常现象。”
徐翘生气了:“我不管,正不正常医生说了才算数!你跟不跟我走?”
程浪有点头疼,叹着气出了下策:“我让宋医生过来一趟,这样行了吧?”
要换作之前不知道他私人医生是谁的时候,徐翘或许还对这种上门服务的简易检查不放心,现在却没有这种顾虑。
她非常相信宋冕的医术。
她点点头:“那可以。”
——
宋冕到丽山公馆时,看见开门的人是徐翘,稍稍一愣,又很快回过神,跟她招呼:“徐小姐。”
徐翘也被他这刻意避嫌的称呼愣了愣,还没开口,先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回过头去:“叫你好好躺沙发上,你过来干吗?”
程浪没答,只对宋冕淡淡一笑:“宋医生,麻烦你大晚上跑这一趟。”
宋冕摇头示意无妨,换鞋进门,目光落在他右手上,皱皱眉头:“怎么回事?伤成这样。”
程浪解释了“英雄救美”的经过。
徐翘在旁边不好意思地摸鼻子。
直接说是被什么割伤的不就好了,叭叭叭地讲这么详细,叙述得跟言情小说似的!人家爱听你哔哔这么多吗?
宋冕点点头,给他重新量了一次体温,见是三十八度,问道:“您打电话给我那会儿,体温是多少?”
“不太记得了,”程浪看徐翘一眼,“你量的,多少?”
徐翘一愣,他是金鱼吗只有七秒记忆?
“三十八度啊。”她莫名其妙地答。
宋冕点点头,戴上橡胶手套,打开医用手电筒检查他右手掌心,一边说:“傍晚刚包扎好,现在拆开刀口容易绷,看边缘没有红肿,不像感染迹象,热度也没有持续上升,发烧应该是失血和疼痛引起的正常现象,可以暂时不吃药,拿退烧贴物理降温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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