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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一个天使的缺点——姜小猛

时间:2019-12-25 10:14:55  作者:姜小猛
  高扬也不勉强,见茶几上一大盘车厘子,红艳水灵,女孩子最喜欢吃的,随手抓起一个抛给她,“喏,吃这个。”
  许曌连忙伸手,怕接不住,动作大了点儿,反浪费了他的好准头,车厘子骨碌碌掉在地上。
  她忙说“对不起”,立刻弯腰去捡,一动,才发现手上还拎着那个大背包;想把包撂下,又看到上面的泥水——那会儿母亲警告过,不许把地上弄脏;想着干脆不捡了,可车厘子是人家好心给的,现在落地越滚越远,她若不捡,可会让高扬觉得她不领情、不礼貌?
  怕多错多,极小的一件事也令她手足无措。
  她弓腰僵住,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额头上急出一层汗,脸颊也阵阵发烫,只觉得地上滚动的小果子红得像火,灼痛她眼睛。
  永远都是这样。
  局促的、尴尬的、丢人现眼的。
  “瞧你这上不得台面的怂样儿!要么把果子捡起来,要么好好站直了!一个姑娘家你撅个大腚杵在那儿,你、你这像什么样子!”
  吴美玲只觉脸上挂不住,又羞又气地骂了几句,犹不解恨,一巴掌扇在她后背上。
  “啪”的一声,格外响亮。
  许曌一抖,连忙站直。
  吴美玲捡起车厘子,没好气地往她手里一塞,扭头又向高扬讪笑,“她没见过什么世面,就是这么缩手缩脚的,真是让您笑话了。”
  许曌眼泪涌出来,咬着牙,又硬生生憋回去。
  早听惯了母亲的嫌弃责骂,也深知自己确实上不得台面。可这次是在高扬面前出丑,所以格外难堪。
  尤其那几个粗俗字眼,更叫她脸上火辣辣的,又疼又烫,像被恶狠狠扇了好几个耳光。
  她垂手站在那里,眸间水汽氤氲,视线越来越模糊。忽觉衣袖被人一扯,抬眼见是高扬,下意识一缩,有些惶然地,“你……”
  高扬瞧见她一双泪眼,倒顿了一下,片刻方说:“跟我过来,有事问你。”
  说完不由分说拖住她,径直往他房间去。
  “你……”
  许曌红着脸挣扎两下,却被他隔着衣袖攥住手腕。求助似的看向母亲,却见她脸上笑意绷不住,连连摆手,反示意她快些跟上。
  心里一凉,踉踉跄跄被甩进房间里。
  高扬随即跟来,没关门,高大身影却堵在门口。
  许曌眼神慌乱,“小高先生……”
  “先生个屁。”高扬骂粗口也是慢吞吞的,不见愠怒,只有戏谑,“我没名字?”
  许曌抿抿唇,“不是,我是看我妈这么叫……”
  不待她解释完,他挪步迫近她三分,又问:“还是你不知道我叫什么?”
  “知道……”
  “那说话,我叫什么。”
  她突然觉得委屈忍不住,哽咽地喊他:“高扬。”
  高扬哼笑一声,目光往她身上一扫,落在那个大旅行包上。从进门起就见她拎着,似乎很沉,将她半边肩膀都坠得歪下来。
  他伸手去接,不想被她偏身躲开。略一扬眉,他脸上戏谑之色更浓,“什么宝贝值得护成这样儿,怕我抢你的?”
  “不是……”许曌讪讪的,小声解释,“湿了,会把地弄脏。”
  原来就为这个。
  高扬这次是真笑了,不容她拒绝,一把将包抢过来。信手掂两下,还真是很有分量,他一个男人提着都嫌沉,难为她那小细爪子拎了这么久。
  这背包拖了太久,手臂早已酸痛不堪,此刻终于撂下,许曌骤觉一阵轻松。
  那时她还不知道,眼前这曾以为遥不可及的人,在今后的日子里,会像扔掉这个背包一样,将她身上所有的负荷,一样一样,全都卸下来。
  随手把那包一丢,也不问人愿不愿意,高扬强行抓住她拎包的那只手。
  女孩子眸间盛着水光,惊惶望他一眼,怯怯地往后缩。
  他不耐烦地“嘶”一声,“别动。”
  她就真不敢动了。
  他又吩咐:“手别攥着,张开。”
  “你……”
  “叫你张开。”
  小拳头轻颤两下,五根手指哆哆嗦嗦地张开了。果然见掌心处已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纤细手指发胀发紫,是血脉已经凝滞了。
  高扬丢开她的手,意味不明瞥去一眼,从身上摸出支烟点上。
  他深吸一口,哑着嗓子说:“坐。”烟雾缭绕里,看她还是束手束脚,无奈将一把转椅踢过去,“我叫你坐。”
  椅子撞到腿上,有点儿疼。
  许曌身子晃一下,把转椅拖回桌边,规规矩矩摆正,终于坐好后,才讷讷地说:“……谢谢。”
  “谢个屁。”
  高扬也拖过一把椅子,两腿一岔,大喇喇坐在她旁边。
  他点了烟却没再吸,夹在修长指间。烟头火光明灭,烟雾飘然四散,衬得他目光难得的安静,甚而有些空茫。
  许曌悄悄地,向他手中的烟梗瞄了一眼。
  还是玉溪。
  上回见他买过的。
  他是真有话要问她,正酝酿如何开口,忽听见闷闷的一声咳嗽。抬眼,捏住香烟问她:“呛?”
  许曌忙不迭地摇头,“没事没事,你只管抽好了,我没事!”
  ——然而紧跟着又是两声,“咳、咳咳!”
  她感冒没好彻底,被烟气一刺激,喉咙痒得厉害。见高扬盯着她看,倒觉自己妨碍他抽烟是多大错处一样,极力把咳嗽憋在腔子里,实在忍不住,发出“吭吭”两声闷响。
  高扬见状,突然笑了下。他深吸一口烟,薄唇紧闭着不说话,只朝她勾勾手指。
  她迟疑片刻,见他眉头一皱似是不耐,立即倾身凑过去些许。
  然后——
  “咳、咳咳!你……咳咳咳!”不想被他迎面喷了一大团烟气,她呼吸间一时全是浓烈的烟味儿。这下再忍不住,她手捂住胸口,一声接一声的咳嗽从腔子里炸出来。
  终于咳够了,气喘吁吁地再抬头,见他手指间干干净净,已经把烟掐灭了。
  “……谢谢。”她低声地。
  “谢个屁。”他拿无奈又好笑的眼神看她,“小同学,你是不是只会说这俩字儿啊?”
  她再笨也明白这是玩笑话,可拘谨惯了,竟不知如何把这玩笑开下去。
  半晌,方憋出另外两个字:“……不是。”
  高扬是真被气笑了,也不知这姑娘是真傻还是装傻。听她又咳两声,自己懒怠起身,只低低吩咐:“去,把窗户打开。”
  许曌忙去了。
  冷风夹着雨丝直扑进来,立刻驱散了满室烟味儿。
  她胸臆间一阵舒畅,迟钝地反应过来他叫开窗的用意,心里偷偷一甜。
  折身回来坐好,她下意识又要道谢。想起他刚刚那个玩笑,“谢谢”两字不好意思再说出口。
  正犹豫,他猝然倾身凑过来,低下头和她面对面地,“不是挺能忍吗?刚才怎么不忍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留评继续送红包哦~
  上两章有妹子评论,女主性格太弱。目前的确是这样的,因为这文的初衷就是想写一个讨好型人格的姑娘被治愈的过程。
  讨好型人格和社恐的重合度非常高,具体表现为:不会和人交流,拘谨木讷;无底线容忍他人,没有自身边界感;付出型,不懂拒绝,潜意识里想以付出换取“被需要”的满足感等等。
  这样的姑娘其实还挺多的,我个人也有一点点,当然不至于像阿曌这种程度,但也深受其害。
  写这个故事,想自愈,也希望有同样情况的姑娘能得到些许安慰。
 
 
第4章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04)
  离得太近,他五官在眼前倏然放大,一双眸子显得尤其幽深。
  许曌心里一慌,缩着身子往后躲,低声气促地,“……对不起。”
  高扬嗤笑一声,“嗯,不错,总算不跟我道谢,改道歉了。那说说吧,又对不起我什么了?”
  许曌:“……”
  他催问:“说啊,哪儿对不起我了?”
  从他话里听出揶揄的意味,她几分羞恼,却还是老老实实地,“……没忍住咳嗽,耽误你抽烟。”
  高扬坐回去,扶额,摇头笑了。
  真没见过这样的。
  他乖张,爱玩儿,尤其出事以后,带着点儿报复心理,喜欢以欺负人为乐。可这姑娘,她好欺负到,让他逗一下都会有负罪感。
  怎么就养成了这么软的性子呢?
  因为那点儿好奇,视线扫在她身上,一改平日的漫不经心,难得认真地打量。见她小小一只缩在椅子里,面口袋一样的校服,怎么看怎么丑,然而松松垮垮套在她身上,倒有种人不胜衣的慵弱范儿。
  至于五官……
  漂亮姑娘见得多了,他有点儿脸盲。和欧美拉美那些高鼻深目热烈奔放的女孩相比,国内姑娘容貌气质又偏于清淡文静,就更让他记不住模样。
  这会儿想看她的脸,于是舔舔牙尖儿,低声吩咐:“低头捡钱呢?抬起来,看我。”
  她听话得让他想笑,真的立刻把脑袋支棱起来了。
  才见一张瓜子脸,生了两个小痘痘,但胜在肤质白净细腻,倒也将将能看。细长眉,清水眼,小而挺的鼻子,无功无过,尚可入眼。只是嘴巴上唇略厚,本该算作缺点,可又觉得并不难看,反而有种无辜的钝感。
  同窗半年有余,以前真没注意过她,只混个面熟,知道是同班同学。
  之所以记得她位置,也是因为从前的职业——那时候常做记忆训练,人站在球场中央,周围二十来个队友不停地跑动,定格后,站着的人闭上眼,向教练指认每个方位分别是谁——他总是成绩最好的那个,准确率将近百分之百。
  后来入学当起高中生,班上人都是静坐,他随便扫一眼,各人位置自然而然就刻进心里,想不记得都难。
  对这姑娘恍惚有点儿印象,好像在小卖部里逗着玩过一次。
  不过也可能是别人。
  他女生缘好,又自来熟,类似的事多了,实在不能一一记清。
  真正记住她这个人,是一个多月前的寒假里。
  临近年关,他到旧城区去找小耘,不出意外又吃了闭门羹。开着车,他郁闷地在老街乱转,刚好看到小耘和她手拉手在逛庙会,似乎很亲密。
  寒假开学后,想找她问问小耘的事,可她躲躲闪闪的,也就一直耽误下来。
  今天恰好她送上门,他本该单刀直入问个清楚,可不知为什么,倒和她东拉西扯耗了这么半天。
  他忽地想到,和上个女朋友,或者说玩伴,分开已快两个月了。许是最近太无聊,想找个人解解闷子。
  带着点儿暧昧的恶意,他半眯着眸子打量她,视线渐渐定格,落在那片微丰的粉唇上。圆钝的唇形,像是小孩子受了委屈嘟着嘴,又像是被谁亲肿了,总之,有种可怜兮兮的诱惑。
  让人格外想欺负一下。
  高扬目光不加掩饰,如实质般落在许曌脸上。
  空气渐渐胶着,她如坐针毡,人在椅子里不安地挪动两下,嗫嚅片刻才找到话题主动开口:“你、你不是说有事问我?什么事啊?”
  见她睫毛飞眨、眼神闪烁的模样,高扬舔着牙尖儿一笑,望着她,不说话。
  暧昧气息一时更浓,许曌红着脸正想垂头,他却弓起腰背弯下脖子,从下往上地盯住她看,“啧,不是说了叫你抬头看我?地上没钱,别低头找了。”
  许曌:“……”
  避无可避,她一咬唇,只得又把头抬起来。见他面带促狭,再开口时终于有了点儿恼意,“你、你到底有什么事问我?”
  “哦……”高扬拖着长音,挑眉笑说,“生气了。”
  “没、没生气。”许曌手指抓着衣摆,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只会干巴巴地重复,“你要问我什么?快点儿说好了。”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高扬睨着她问,“怎么,怕我欺负你啊?”
  房门半开着,吸尘器的嗡鸣声时不时传来。他朝外一扬下巴,笑说:“你妈还在外边儿呢,真耍流氓我也不会当着她的面。”
  许曌脸上红透,忙说“没有”,声音一低再低,最后已微不可闻,“我、我知道你不会。”
  高扬一舔牙尖儿,哼笑,“嚯,这么信得过我?”
  许曌垂着头,讷讷无话。
  其实不是信得过他,是信不过自己。
  自卑到了极点,连防人之心都欠奉,只觉自己这样不堪,哪配被人觊觎?
  何况,这人还是高扬。
  一念及此,她几不可见地勾了下唇角,惨淡笑容里带几许自嘲。
  高扬见状,笑容一顿。
  今天逗她也够了,反正月假结束他们还要呆在同一间教室,不急于一时。他终于又仰靠回椅子里,收了一贯的轻浮腔调,正色问:“认识唐耘么?”
  “唐耘”这名字从他口中沙哑吐出,莫名有些黯然。
  许曌一愣,不想他突然问起这样一个不相干的人。
  当然是认识的。
  甚至可以说,唐耘是她唯一的朋友。
  前年暑假,母亲接到雇主电话,要出去帮人打扫卫生。恰赶上她身体不舒服,于是吩咐许曌替她去。
  当时,她母亲歪在小客厅的旧沙发上,和哥哥一起吃西瓜。
  她哥许峻峰啃着西瓜,一边看电视,一边含含混混说:“唔,妈,那你可得让她小心点儿。一个小丫头片子到人家里上门/服务,当心被……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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