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她的手上是涂了丹蔻的,因她如今在礼佛思过,便命人全部都卸去了,连留了许久的指甲也剪了。
不过,没关系,早晚有一天,她会拿回属于她的一切。
既然许皇后能够十年如一日的忍受着无宠的日子,她自然也忍得。不过是一年罢了,很快就会过去的。
在忙碌而喜庆的氛围中,太后的生辰终于到了。
无论是皇室宗亲、王公贵族,还是朝臣命妇都赶来宫中,为太后贺寿。
“原以为去年的盆景已是极好了,不想,今年的盆景,瞧着竟是比去年更胜一筹。皇后到底是皇后,能耐就是比普通的妃子要强些。”隆庆长公主是先皇元后嫡女,自幼身份超然,她对于元嫡,素来最是维护。
先时昭德帝处处抬举皇贵妃,而轻忽许皇后,就让隆庆长公主很不满意。好在现在,昭德帝终于知道元嫡的好处了。再怎么样,正室也不会像小妾那样没有分寸,谋害嫡女不说,还往主子身边塞人!
“隆庆姐姐怕是因着心中与皇后亲近,便先入为主了吧。妹妹倒是觉得去年的盆景更好一些。皇后一病就是这么些年,也很久没有操持过这样的盛典了。在妹妹看来,皇兄还是该让皇贵妃来操持才是。”昌泰长公主是当今太后亲女,太后则是继后。元后嫡女跟继后嫡女之间,关系自然微妙。
隆庆长公主觉得,元嫡最为尊贵,哪怕是继后嫡女,在原配面前,也要矮一头。而昌泰长公主则认为,大家都是嫡女,地位都是一样的,凭什么你就要处处高人一等?因此,昌泰长公主与隆庆长公主颇不对付。
昌泰长公主与许皇后及皇贵妃都关系平平,谈不上偏帮谁,或者看谁不顺眼。但隆庆长公主既然赞了许皇后,她就忍不住想要跟隆庆长公主唱反调。
隆庆长公主板着脸道:“皇后既已痊愈,自然该由皇后来操持太后娘娘的生辰宴。岂有放着皇后不用,反倒去用一个皇贵妃的理儿?就是在寻常百姓家里头,也没有让小妾为家中老夫人操办寿宴的,传出去,倒显得家里人对老人家不尊重。”
“隆庆姐姐好利的嘴,妹妹是说不过隆庆姐姐了。但愿隆庆姐姐在家里头时不是这样,否则,姐夫怎么受得了。”
“这就不劳昌泰皇妹操心了。”
就在这时,昌泰长公主身边儿的女官慌慌张张地过来了:“主子,您为太后娘娘准备的寿礼,被打碎了!”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儿!”昌泰长公主勃然大怒。
“那寿礼,是皇后娘娘手下的宫女在管着的。”
“走,找皇后去!本宫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看本宫不顺眼,竟毁了本宫千辛万苦为母后寻来的一对儿琉璃瓶!”
第23章
太后听了昌泰长公主添油加醋的话,面色不善地看着许皇后:“皇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昌泰才将那对儿琉璃瓶交到你的人手中,怎么一转头的功夫,那琉璃瓶就被打碎了?”
太后看着静静卧在檀香木盒中的琉璃瓶,脸色很不好看。那琉璃的颜色颇为纯净,看着晶莹剔透的,是昌泰长公主废了好一阵功夫才找来的。结果,还没送到太后跟前呢,就碎成了一块一块的。
这碎了的,可不仅仅是一对儿价值不菲的琉璃瓶,更是昌泰长公主的一片孝心!
况且,即便不考虑这层因素,在太后过寿辰的时候,贺礼被碰碎了,也不是什么吉利的事。太后的恼怒自不消多说,就是昌泰长公主,也记恨上了许皇后。
“皇嫂莫不是想看我出丑,才特意这样安排的吧?还是说,皇嫂就是见不得母后好过?”
“母后她平日里深居简出的,不怎么过问宫中事物。如今,也就只有过寿的时候,能够热闹一番了,皇嫂莫非连这都看不过眼,存心要搅合了母后的寿宴?”
如果说太后的一番话只是在指责许皇后办事不利的话,昌泰长公主的这番话,就是明晃晃的在质疑许皇后的用心了。
倘若许皇后应对不好眼前这局面,只怕有心人就要给许皇后扣上一顶不孝的帽子。
就连昭德帝,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皇后,朕千叮咛万嘱咐,今日母后的寿宴上绝对不能出岔子,你到底是这么办的事儿?你是不是没往心里去?”
昭德帝倒不至于认为许皇后是故意想要搞砸太后的寿宴,但他对于许皇后的表现,很是不满。寿宴才刚开始呢,便出了岔子,让人怎么看皇家?
在只有太后一人质问许皇后时,许皇后还勉强能保持镇定。可当昭德帝、太后和昌泰长公主的炮火齐刷刷对准许皇后,许皇后就开始手忙脚乱了:“臣妾没有……”
就是来参加寿宴的大臣和命妇们,也注意到周围气氛不对,渐渐停止了交谈声。
原以为昭德帝将皇贵妃禁足,又将统领六宫之权交给了许皇后,是许皇后时来运转的征兆呢。没想到,许皇后在这宫里头,还是这般没地位。
但凡昌泰长公主对许皇后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尊敬,也不该当面质问许皇后,且问的问题还是那样的诛心。而倘若昭德帝对许皇后这个结发妻子有敬重之心,就不该在未弄明白缘由的情况下,帮着昌泰长公主数落许皇后,而该斥责昌泰长公主对许皇后的不敬,维护许皇后的威严才是。
今日之事若是不能妥善处理,许皇后为掌控六宫所作出的努力,只怕就要变成笑话了。
一个威严扫地的皇后,该如何统御六宫?有谁还会真正把她的话当回事?
惠妃站在昭德帝的身后,垂下眼帘,遮掩住眸中幸灾乐祸的光芒。
倘若许皇后不能统御六宫了,她应该能够分到更多权柄吧?好不容易等到皇贵妃禁足了,她自然要抓紧时间,好生发展自己的势力。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宝络见许皇后落于尴尬之地,眸光一闪,拉住了想要上前为许皇后解围的太子,仰着一张精致可爱的小脸上前道:“昌泰姑姑,父皇说,咱们皇族子弟要做知理守礼之人,宝络在这里给您请安了。”
昌泰长公主扯动了一下面上的皮子:“免礼吧。”
现在她是对许皇后的感观不太好,但也不至于迁怒一个孩子。她就是觉得,宝络有些没眼色,在这个还时候跑出来行什么礼!难不成,她以为她向自己行了礼,自己就不追究琉璃瓶被打碎的事了?
“宝络做了一个知礼之人,姑姑也要做知礼之人才行。”宝络一脸严肃认真地看着昌泰长公主:“姑姑,您见了比您地位高的人,需要行什么礼呀?”
昌泰长公主眼中那最后的一点儿温度彻底消失了,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丫头就是来给她添堵的!
“你这是要让本宫给皇后行礼?”
“不应该吗?”宝络眨了眨眼,眼中带着一丝困惑之色:“难不成,是我记错了?长公主的地位其实比皇后高?”
宝络将征询的目光投向了站在一边的夫子:“夫子,是我记错了吗?”
夫子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宝络。原以为长寿公主被娇宠着长大,是个没心眼的,如今看来,长寿公主,其实也不简单。
不过,这对于东宫而言,终究是一件好事。太子殿下没有母族,又没有兄弟扶持,若是能有长寿公主作为助力,想必能少走许多弯路。
别看夫子平日里在课堂中不偏不倚,仿佛对谁都一个态度。但他毕竟也是个正统的清流,自是支持嫡长子继承制,站在太子这一边的。
“长寿公主说得不错,长公主地位并不比皇后尊崇,见了皇后不行礼,还对皇后大呼小叫,实在有失体统。”
昌泰长公主气结:“我们现在在说的是皇后毁坏了本宫给母后找来的琉璃瓶的事儿!”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只要皇后一日还是皇后,长公主都不该对皇后失礼。长公主若是执迷不悟,微臣明日定会参长公主一本。”另一名御史也站出来道。
这名御史早就看不惯昌泰长公主仗着太后亲娘骄纵横行的做派了。
本朝言论自由,言官是连皇帝也敢参的。若要参一个长公主,自然也不是危言耸听。
昌泰长公主咬牙道:“你这是在威胁本宫?”
“微臣怎敢威胁长公主?只是,倘若长公主的言行不合理法,微臣即便是死谏,也要谏上一谏。”
不少文人重名义轻生死,若是真的有人因为昌泰长公主的事死谏,言官倒是一战成名了,昌泰长公主却要遗臭万年。
就在昌泰长公主犹豫时,太后开口了:“够了,一个个都吵吵闹闹的,吵得哀家耳朵疼,难不成把皇宫当成菜市场了?”
“昌泰姑姑,皇祖母耳朵疼呢,您快给皇祖母揉揉吧。皇祖母看到了您的孝心,比什么寿礼都让她老人家高兴。”宝络一脸羡慕地看着昌泰长公主:“可惜我够不着皇祖母的耳朵,不然,我也想给皇祖母揉揉的。”
昌泰长公主:“……”
这丫头使唤她还使唤上瘾了是不是?
可当着众人的面,她又不能说她不愿意给太后揉耳朵,否则不是不孝吗?
真是咄咄怪事,她今天怎么总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牵着走!
隆庆长公主忍笑看完这一幕,这才上前道:“昌泰皇妹,你也实在是太急躁了些。你因为一个奴婢的话,就质问皇嫂,实在是不大妥当。这等事,岂能因为一个奴婢的一面之词而做定夺?好歹也该听听皇嫂怎么说才是,否则,若是错怪了皇嫂,岂不是影响咱们皇室的和睦?”
“我才一到这里,那琉璃瓶我就命人交给皇嫂的人了,除了皇嫂,还有谁会去动我的琉璃瓶?”
“昌泰皇妹,你说你将琉璃瓶交给了本宫的人,却不知,究竟是交给了谁?”宝络这般为自己说话,许皇后若是再不出来吱个声,也实在是愧对闺女的一番表态。她虽无用,但她永远不会让自己的儿女孤军奋战。
“就是你身边儿的宫女杜鹃,怎么,你还想抵赖不成?”昌泰长公主扬起了眉。
“杜鹃,昌泰长公主的琉璃瓶,是你打破的吗?”
“回禀皇后娘娘,长公主的琉璃瓶,起初的确是奴婢收着的,后来,惠妃娘娘派人找奴婢去帮忙,又有惠妃娘娘身边儿的荷香姑娘替奴婢看着那琉璃瓶,奴婢便离开了一阵。回来后,就听人说,琉璃瓶碎了。”
“你可别为了给皇后娘娘脱罪,而信口雌黄。本宫一直在太后娘娘身边儿服侍着呢,什么时候唤你过来帮过忙?”惠妃面色不善地看着杜鹃。
“杜鹃既然说此事与宫女荷香有关,不如把荷香召来问问吧。”隆庆长公主提议道。
“问!哀家倒要看看,能问出个什么结果来!”太后显然认为皇后死不悔改。
“荷香是哪个,给本宫带过来!”隆庆长公主往下人堆里瞥了一眼,那双遗传自姬家先祖的凤目颇显威仪:“皇嫂,皇妹知道你置身于这件事中,为了避嫌,不好轻易开口。皇妹便越俎代庖的替你审上一审,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自然不会,隆庆皇妹只管问便是。当着皇上的面,谅这宫婢也不敢撒谎。否则,可是欺君之罪。”许皇后道。
荷香刚想喊冤,就被隆庆长公主一句话堵住了:“本宫问,你答,本宫不问的时候,你不许轻易开口,可明白?”
荷香委委屈屈地看了一眼惠妃,见自家主子没有反驳,也只得不情不愿地应下了。
“你可是惠妃派来协助皇后的?”
“是。今日事务繁多,惠妃娘娘怕皇后娘娘忙不过来,便把奴婢派到了皇后娘娘身边。”
“今日昌泰长公主可曾将一对儿五彩琉璃瓶交给杜鹃?”
“是。”
“杜鹃将那琉璃瓶打碎了?”
“是。”
“那琉璃瓶,你可还记得长什么模样?”
“红、绿、黄三色相间,十分漂亮,是难得的珍品。”
“隆庆姑姑,我有一点不太明白。”宝络充分发扬了不懂就问的好习惯,仰着小脑袋疑惑地看着隆庆长公主:“昌泰姑姑把琉璃瓶交给我母后身边的宫人时,总不可能特意打开盒子给她看里面的东西吧?那荷香是怎么知道那琉璃瓶长什么样的呢?”
第24章
隆庆长公主似笑非笑地看着荷香:“这个问题的答案,本宫也很想知道。荷香,若是你没有打开过那个匣子,你为何能够一口说出那对儿琉璃瓶是什么颜色的?”
荷香暗悔自己失言:“奴婢……奴婢……”
她的目光落在那对儿破碎的琉璃瓶上,灵机一动,道:“在摔碎的琉璃瓶被发现后,不少人都看到了那琉璃瓶的样子,奴婢也是那个时候看到的。”
“哦?是吗?”隆庆长公主身为元后嫡女,自来便威仪十足,荷香在她的注视之下,倍感压力:“你可要想清楚,若是不老实回答,你犯下的,可是欺君之罪!”
荷香吓得一个哆嗦:“奴婢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陛下和长公主。”
隆庆长公主回过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宝络:“宝络,这件事,你是怎么看的?”
“这些事儿,我不大懂。”宝络懵懂地道:“自从知道琉璃瓶碎了,导致皇祖母和父皇大发雷霆的事之后,我想的只有怎么才能够让皇祖母和父皇不要生气,不要朝母后发火,没有心思想别的事了。”
“那你可曾留意过那对儿被打碎的玻璃瓶长什么样?”
宝络茫然地摇了摇头。
昭德帝和太后也从这段对话中渐渐品过味儿来,看向荷香的目光颇为不善。
“母后和皇兄也看到了,宝络这反应才是寻常人的反应。寻常宫人,知道皇兄和母后震怒了,惶恐还来不及,哪有什么心思去细细打量碎了的琉璃瓶?”隆庆长公主的话一顿:“除非——她一早便知道这琉璃瓶长什么样了。”
“奴婢没有,奴婢没有!”荷香慌张得否认道。
“本宫还没说什么呢,你怎么就慌了,莫不是,你心里有鬼?”说到这里,隆庆长公主面儿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收了起来。她不笑时,显得越发威严,步步紧逼,似是要看透荷香的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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