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孩子,可是在怪哀家冷落你了?哀家虽疼昌泰,你在哀家心中与昌泰也是一样的。”
“是啊,母后这儿但凡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先送去隆庆皇姐那儿,隆庆皇姐挑完了,才轮得到我,隆庆皇姐可不要觉得母后不疼你。”昌泰长公主皮笑肉不笑地道。
继室与原配嫡女之间的关系最是难处,太后心中自然最疼自己的亲闺女,可面儿上待隆庆长公主丝毫不比自己亲闺女差,至于私底下如何,反正也没人看得到。
隆庆长公主意味深长地看了五皇子一眼,在太后和昌泰长公主戒备的眼神中,缓缓道:“儿臣不过是随口感叹一句罢了,母后和昌泰皇妹想多了。”
宝络若有所思地看了隆庆长公主一眼。她总觉得,隆庆长公主似乎话中有话。那句“亲生的和不是亲生的”,指的似乎并不是昌泰长公主和隆庆长公主自己。
看来,隆庆长公主许是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没一会儿,昭德帝进来了:“朕已经查明,此事从头到尾都是惠妃在自作主张。朕已将惠妃降为惠嫔,剥夺其协理六宫之权,令其禁足。看在小六的份上,朕不好轻易废了她,不过,朕寻思着,待小六长大一些了,便将小六从她宫中挪出来。朕可不放心自己的皇子跟着这样一个心性极差的母妃。”
“嗯,此事皇上看着办就好。”太后淡淡地道:“哀家寻思着,日后这协理六宫的人选上,还该更慎重些才是,否则,找个如惠妃这般眼皮子浅的,咱们怕是过不得几天安生日子了。”
“母后说的是。先是庄氏,后又是惠妃,都让人失望。朕想着,这新的协理六宫之人也就不必找了。有德妃辅助皇后,也够了。今日是母后的寿辰,咱们先不说这些了,母后随朕出去与皇室宗亲和文武大臣们一起乐呵乐呵吧。”
太后点了点头。
周围的宗亲以及命妇们像是大梦初醒一般,纷纷围到太后身边说着讨喜的话。
惠妃那件事像是一首不和谐的插曲一般,就这样被人忽视了。
一切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看到这一幕,宝络不知怎的,想起了一个词儿,粉饰太平。
第26章
昭德帝险些错怪了许皇后,也不是没有好处的。不知是不是出于愧疚的心理,昭德帝在太后的寿宴上,对许皇后前所未有的和气,极给许皇后脸面。
但,如果可以选择,许皇后宁愿不要这份“恩赐”。看着如今昭德帝这幅脸孔,再想想方才他是怎么不问青红皂白质问自己的,许皇后只觉得昭德帝的惺惺作态让人恶心。
曲终人散后,宝络与许皇后、太子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宫里。
才刚进宫,太子便挥退了周围侍奉的太监宫女们,问许皇后:“母后,您相信,此事是惠嫔一手操纵的么?”
这一次,险些被人踩着上位的是许皇后,太子想着,无论如何,得让许皇后心中有个数才是。
虽然昭德帝已经给出了一个答案,但那个答案,也不见得就可信。
许皇后犹豫了一下,道:“虽然皇上说,这一切都是惠嫔的阴谋,本宫倒是觉得,惠嫔最后说的那些话,极有可能是真的。”
见太子和宝络都用鼓励的眼神看着自己,许皇后心中微热,思路也越发顺畅:“惠嫔是有野心,但她的性子不像庄氏,不是那种敢直接动手的人。直接陷害本宫,她是要担上罪名的。不过,如果是皇贵妃的人动的手,她倒是极有可能袖手旁观,甚至推波助澜。”
“所以,母后觉得,毁坏昌泰姑姑的琉璃瓶嫁祸母后之事,是皇贵妃所为,惠嫔想要做那‘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渔翁,不料,在事败之后,却被皇贵妃当做了替罪羔羊?”
“不错,这像是皇贵妃的手笔。惠嫔虽有些小聪明,但协理六宫时日尚短,在宫中根基远远无法与皇贵妃相比,且也不比皇贵妃老谋深算,自然敌不过皇贵妃。”许皇后叹了口气:“本宫虽不是什么聪明人,却也知道,与皇贵妃打交道,无异于与虎谋皮。有庄氏的前车之鉴在,真不知道惠嫔为何还会犯这种错误。”
庄氏可是已经被皇贵妃给玩儿废了,她就是想利用皇贵妃,反被利用的最好例子。这才多久呢,惠嫔也重蹈覆辙。
“许是太过自负吧。”宝络道:“通常,人们都容易低估了对手,高估了自己。”
“如果这件事真的是皇贵妃所为,那么,无路成与不成,她都是不亏的。若是成了,母后便会被太后和父皇斥责,在众人面前颜面大失,日后自然不能再执掌六宫之权。若是败了,就像现在这样,惠嫔担下一切罪过,遭了父皇的厌弃,日后再难有什么作为。据我所知,惠嫔一心想取代皇贵妃,对于皇贵妃而言,她也算是一个潜在的敌人了。”
许皇后沉默半响,才道:“皇贵妃当真是好算计。”难怪她能够宠冠六宫这么些年,还将宫务把持得死死的。
若是没点心机手段的人到了她这个位置,只怕屁股还没坐热就被人给赶下去了。
“我寻思着,这回的亏,咱们也不能白吃了,也该让皇贵妃尝尝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滋味儿才是。”宝络从来不是任人欺负的人,在皇贵妃周明岚面前,尤其如此!皇贵妃胆敢算计她的母后,她必要让皇贵妃付出一些代价,好让皇贵妃知道,他们可不是软柿子,能够任由她拿捏。
“妹妹,你有什么想法?”太子看向宝络。
“宝络,你可别乱来啊。皇贵妃在宫中地位稳固,轻易动摇不得。庄氏和惠嫔想要算计她,都接连遭了殃,你可千万别去和她硬碰硬。”许皇后一脸担心。
“母后放心吧,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这件事若是操作得当,指不定咱们还能把皇贵妃和惠嫔当做咱们的踏脚石,巩固母后在宫中的地位呢。”
太子听着她的话,若有所思:“你是说……”
“宫中为何乱象迭生?就是因为妃嫔滥用权柄导致的。父皇偏宠妃嫔,冷落中宫皇后,便是乱象之源。此次的事,给了我们一个教训:这种现象,也该改改了。”宝络与太子对视着,脸上满是严肃与认真。
“不错,是时候让一切回归正统了。今日皇祖母的寿宴上,不少御史都看到了宫中的乱象,想来,心中应该有不少想法。我该好生启发他们一下,以便让他们更好的劝谏父皇。”
“正是如此。外头的事,我也不大懂,就劳烦太子哥哥多操心了。”
“妹妹谦虚了。妹妹若是身为男子,定比我还强些,妹妹正是我的小福星。”
或许是觉得此计可行,太子匆匆地找幕僚商议去了。这件事才刚过去没多久,越早做好准备,越是能打昭德帝和皇贵妃一个措手不及。
东宫一系不需要昭德帝那虚无缥缈的歉意,他们只需要昭德帝实实在在的承诺,以此来巩固许皇后的地位,挽回许皇后被昭德帝和太后当众呵斥而丧失的威严。
第二日,便有好几名言官上折子提及此事。
葛御史把庄氏、惠嫔、皇贵妃等生过是非的妃嫔全部弹劾了一遍,并进言道:“内有妖妃做乱,败坏朝纲,若不加以严惩,无以服众。若不以此为戒,此事便无法禁绝,请皇上严惩三名妖妃,以儆效尤。如今庄氏已被贬为庶人,不知皇上准备如何处置皇贵妃和惠嫔?”
昭德帝一听这话就头疼,庄氏倒是已经被贬为庶人打入冷宫了,罚无可罚,降无可降,这没什么可说的。
惠嫔那儿昭德帝也已经处置过了,由妃位降为嫔位,对于惠嫔来说,这个惩罚已不算轻,更何况,惠嫔的禁足还是没有规定期限的,没个三年五载的,只怕她出不来,这还能怎么罚?难不成要比照着庄氏来么?可惠嫔所犯之事,到底比不上庄氏谋害皇女、窥伺帝踪来得严重,况且,她育有皇子,便是顾忌着六皇子,也不好直接将她废了。
至于皇贵妃,的确是三人中受罚最轻的那个。可直接参与谋害宝络的是五公主,皇贵妃在此事中顶多担一个教导不利之责,她获罪主要还是因为窥伺帝踪这一项罪名。这罪行,自然比惠嫔和庄氏多项叠加的罪行要轻一些。
三人情况不同,如何能一概而论?
葛御史看见了昭德帝的神色,补充道:“当然,皇上若要偏袒哪位妖妃,微臣无话可说。不过,微臣身边的庄大人,想必是有话要说的。”
昭德帝看了一眼站在底下的庄大人,没再吭声了。好几位妃嫔犯错,就庄氏直接被废除了位份,总觉得,在面对庄大人的时候,有些过意不去。
过了一会儿,他才道:“朕听闻,庄氏在冷宫中痛改前非,每日为朕和宝络祈福,还算诚心。过些时日,朕便把她放出来,封她为庄嫔。”这下待遇至少跟惠嫔差不多了吧。
庄大人面无表情地道:“微臣替臣那不孝女谢过皇上,多谢皇上愿意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葛御史看向昭德帝的眼神有些失望。他没有想到,昭德帝宁愿减轻对庄氏的处罚,也不愿意进一步惩罚皇贵妃和惠嫔。惠嫔倒也罢了,关键是皇贵妃,何德何能,居于副后之位!
皇贵妃一日在这个位置上,便是对中宫正统的最大挑衅,像葛御史这样的儒士自然看她不顺眼。便是皇贵妃没错,葛御史都能给她挑出些错误来。更别说,她现在还实打实的被人揪住错处了。
“皇上,老臣也有话要说。”郑御史板着一张脸站了出来。
这是一位颇为古板的大臣,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当年曾因死谏摄政王归政于昭德帝而一战成名,端的是一身铮铮铁骨。因着他当年的功绩,平日里就是昭德帝也要给他三分颜面,此时,昭德帝一见郑御史站出来就觉得头疼。一看郑御史的脸色,他就知道,郑御史不会说什么好话。
郑御史可不会管昭德帝在想什么,作为一个正统的儒士,他早就看不惯昭德帝后宫这尊卑不分、嫡庶不明的现状了。从前,后宫没有发生什么事端,他还勉强可以装聋作哑。可如今,后宫这把火已经烧到太后的寿宴上了,那还得了?
“臣参皇上色-令-智-昏、宠妾灭妻、内闱不修、私德有亏,终致妖妃当道、后院起火,君威扫地!”
这番话,引起了底下一阵哗然。
早就知道郑御史是个认死理不要命的,可谁也不曾料到,郑御史胆子竟大到这等地步,他居然把皇帝给参了!
昭德帝想过,郑御史可能会像葛御史一样劝他,言辞可能比葛御史更激进一些。但他万万没有想到,郑御史并没有提及后宫妃嫔之事,竟然直接将矛头对准了他!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皇上连修身齐家都做不到,谈何治国平天下!”
“当初,皇上在继位之时,曾说过,想要做个明君。可皇上看看现在的您,迷恋女色、偏听偏信,这是一个明君会做的事么?”
郑御史在底下痛心疾首,昭德帝在上方面色铁青。
第27章
昭德帝是个要面子的人,谁把他的脸面往地上踩,他能要谁的命。
平日里,昭德帝对郑御史多有忍耐纵容之处,哪怕郑御史说话不中听,碍于郑御史当年为昭德帝弹劾摄政王的功绩,昭德帝也不会对郑御史多加责罚。
可这不代表,昭德帝能够容忍郑御史直接侵-犯他的君威!
偏偏这时候,还有人在煽风点火:“皇上,郑御史根本就不是在诚心进谏,他这是在侮-辱您,把您比作桀纣之流。区区一个御史,仗着当年有些功绩,便自以为可以对皇上指手画脚,以下犯上,皇上该好生惩戒郑御史一番才是!”
他的朋党亦道:“后宫之事,乃是皇上的家事,我等外臣,本不该多加置喙。今有郑御史插手后宫之事,明日是不是谁都可以对皇上的家事评头论足?”
对此,郑御史立马予以回击:“天家无私事,后宫不宁,则祸及前朝。太后娘娘寿宴上所发生的一切,就是最好的例子。我等吃朝廷俸禄,自当为皇上分忧。俗话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若是个个都像尔等一样,尸位素餐,看到弊病而不知进谏,只捡着皇上爱听的话来说,与阿谀奉承的小人何异!”
“朝中正是有许多小人,朝堂上才会乌烟瘴气,后宫中有小人的朋党,是以后宫不宁。皇上该亲贤臣、远小人,这才是国家兴旺的征兆!”
那些人听郑御史一张口就把他们定义为小人之流,气得吹胡子瞪眼:“朝中谁忠谁奸皇上自有论断,不是你郑御史一张嘴说了算的!怎么,按照你郑御史的说法,你说谁忠,谁就是忠,你说谁奸,谁就是奸,皇上若是不按照你的想法来治理朝政,就是忠奸不分?我看,你根本就是想做皇上的主呢!”
“你郑御史为参而参,为谏而谏,根本就是沽名钓誉之徒,你的话,不值得听信!”
两拨人你来我往,唇枪舌战,昭德帝见状,脸色越发不好。站在他身边儿的近侍看着他额角隐隐暴露的青筋,心知这位帝王的忍耐怕是已经快到头了,赶忙低眉顺首,就怕一不小心被昭德帝注意到,跟着一起遭殃。
“都给咱闭嘴!你们这是把朕的朝堂当成菜市场了不成!”
昭德帝脸色阴沉的看着郑御史:“郑御史,朕看,朕这些年是对你太过优容了,以至于你胆大包天,什么都想管一管!怎么,要不要朕把这皇位让给你来坐?”
这话极为诛心,简直就是在赤裸裸的质疑郑御史的忠诚!
若是寻常的臣子,听了昭德帝的话,只怕早就该跪下表忠心了,但郑御史不。
“臣之忠心,苍天可鉴。今皇上被小人蒙蔽,怀疑于臣,请皇上赐臣一死,以证臣之清白,警示后人。”
昭德帝黑着脸看着郑御史,面对油盐不进、不惧生死的郑御史,他是真的感到了愤懑与无奈。
在昭德帝当初册封周氏为皇贵妃时,郑御史也这么闹过,可惜,那时他身体不好,一个激动,在朝堂上晕过去了,等他醒来时,木已成舟。
这次,又是这样。
动不动就死谏,这是打量着他不敢真的让他去死一死么?
有那么一瞬,昭德帝是真的对郑御史动了杀心的。可他知道,杀了郑御史,非但会彻底把自己的名声给搞臭,而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当年,郑御史死谏摄政王归政于昭德帝时,摄政王勃然大怒,直接将郑御史押入了死牢。摄政王没有料到,他盛怒之下的这个做法,会在文官中引起轩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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