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看了他一眼,徐徐吐出一个字:“等。”
没等永嘉帝琢磨出这个字中的深意,忽然有几名暗卫从天而降,护在了永嘉帝的面前,外头也传来了嘈杂的声音,似是禁卫军赶到了。
国师面色不变地道:“看来,这局,是你赢了。”
第157章
“若是朕没有给予皇后宫中禁卫军及暗卫的临时调度权,若是皇后没有派人来设法营救朕,国师会做什么?”
“那也只能怪皇上运气不好了。不信任人,或是不被人信任,不被人看重,若你是这样的一名皇帝,那么等待着你的,就是步先帝的后尘。”
尽管局势对调,国师在瞬间落入下风,但他说话还是不紧不慢的,似乎对面前的局势,对自己会被如何处置并不在意。
国师似乎就是这样一个人,当你以为他是一个淡泊名利、心怀慈悲之人时,他便用霹雳般的手段告诉你,别把他想得那么好,没有人会一直做好事而不求任何回报。当你以为他是一个野心勃勃之人,一直在步步为营时,他又会告诉你,他想要的其实从来都不是这些。
“看来,国师对目前得到的答案,还算是满意了?”永嘉帝看着国师。
国师目光放空,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你与你的父亲,以及你的祖父,的确不一样……他们绝对做不到像你这样,别说是对人付出全部的信任了,即便是身边最为亲近之人,都是他们可以利用的对象……”
“我记得,你刚刚与皇后大婚时,感情并不融洽。可如今,皇后却与你这样有默契,看来,你的确做得很好。”
也许,永嘉帝做得不算是太完美,但至少,他在竭尽全力的用他自己的方式,来维护他重视的亲人。他与自私自利、唯利是图的前两代皇帝,的确不一样。
看着他,国师还能够对皇室的亲情保有少许信心。
原来,不是皇室没有亲情,只是他和兄长遇到的,都是将利益置于一切之上的皇族成员。原先与他亲密无间的兄长,也在这种氛围的腐蚀之下,被那群面目可憎的人们同化成了与他们一样的存在。
国师笑了又哭,哭了又笑。在收到兄长薨逝的消息时仍然能够勉强维持面上平静的他,此刻却像个情绪多变的孩子一样。
也不知道,这个答案,究竟是让他悲伤,还是让他感到了些许的安慰。
永嘉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国师。
诚然,国师是深不可测的,他布的局,若不是他自己亲自捅破,只怕他们很难化解,可从某些方面来说,国师又很是单纯,他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那么的简单。
尽管凭着他的本事,他能够轻易的得到荣华富贵,但他从没有这样做。他始终记得,他来京城的目的是什么,初心不改。当年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直到这一刻,永嘉帝才感觉到,他终于有那么一点了解国师了。
过了一阵子,国师终于恢复了平静。若不是他的眼眶还泛红,简直难以想象他这样的人,刚才居然会那样失态。
“既然草民已落入皇上之手,是杀是剐,悉听尊便吧。”
“你付出了那么多的精力,耗费了那么长的时间布下了这样一个局,只是为了求一个答案?值得吗?”永嘉帝忍不住问。
“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这个问题,在草民心中已经盘亘了太久,已经成了草民的执念,草民必须得到一个答案。”
“朕不杀你,你曾经助母后良多,且又是妹妹的救命恩人,朕放你一马,甚至,朕也不会关着你。”
“但是,你手下的那些势力,朕要全部清剿。日后,这天下,再无国师。”
国师听闻此言,面上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草民,叩谢皇恩。”
就好像,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于他来说,是唯一重要的事。得到了答案的他,对一切都不再看重了。
当这场风波彻底过去后,傅皇后来到了永嘉帝的面前,仔仔细细地将永嘉帝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确定永嘉帝身上没有带伤后,终于忍不住,扑进了永嘉帝的怀中。
永嘉帝、许太后和宝络都被囚禁起来时,只有她一个人可以做主。哪怕她心中再怎么焦急不安,她也不能表露出分毫来,否则,只会乱了底下人的士气。
没有人知道,当傅皇后面上镇定的时候,掩在袖子中的手,其实也颤抖得厉害,直到一切尘埃落定,她终于可以将她的恐惧、她的不安全部宣泄出来。她知道,她的身边,总有这个男人可以做她的依靠。
永嘉帝伸出手,将傅皇后揽在怀中,像是哄小孩子一般温声道:“没事了,没事了,你看,我们现在都好好儿的……你这次做得很好。”
傅皇后在永嘉帝的连声安抚中渐渐缓和下情绪来,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永嘉帝揽得更紧。
曾经,傅皇后十分怨恨娘家人背信弃义,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嫁给了永嘉帝。然而现在,她却十分庆幸,当初,她嫁的人是永嘉帝。
傅皇后虽然没有特意打听过那位曾经与她订过婚的青梅竹马的表哥的近况,却也隐约听说,当初代替她嫁入秦家的堂姐妹,过得并不好。
对此,傅皇后并不意外。那位表哥当初与她情谊颇深,都能够毫不犹豫地弃了她,另娶他人,如此没有担当,也不用指望他在婚后,会一下子改变自己的性子了。
终归每个人都要为自己选择的路付出代价,她是如此,她的堂姐妹是如此,她的表哥也是如此。
眼下,对傅皇后来说最为重要的,只有面前之人,以及凤仪宫中,正酣然入梦的大皇子。
傅皇后将头深深地埋入永嘉帝的怀中,声音有些闷闷的:“日后,咱们都要好好的。”
永嘉帝摸了摸她的头:“朕向你保证,这样让人担惊受怕的事,是最后一次发生。这次,朕将宫里头那些来路不明的势力全部都清出去了……咱们都会好好的。”
与此同时,宝络与蓝承宇也十指相扣,瞭望远方。
“一直查不出来的幕后黑手,这一次竟然自己跳了出来挑明身份,解决了这个潜在的危险后,母后和皇兄也能够安心了吧?”宝络道:“一切总算是结束了……感觉就像是一场梦。”
“我可不希望这是一场梦,若是我一觉醒来发现你的身体状况没有好转,我会疯的。”蓝承宇看起来心有余悸:“还记得,种蛊之时,你曾经答应过我什么吗?”
宝络想起当时的情景,脸颊浮现出两抹红霞来。
当时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回想起来,真是羞人。蓝承宇怎么可以当着永嘉帝、许太后与国师的面,跟她说那些话?就不怕被人笑话吗?
蓝承宇仿佛看穿了她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道:“我不怕人笑话,我与自己的妻子亲近,对自己的妻子说情话,旁人有什么好笑话的?不爱听就别听!”
“宝络,不管你当没当真,我说那些话的时候,是绝对认真的。从前你身子弱,我想带着你在各处走走,你都体力难支。如今你身子骨好起来了,我是真的希望,我能够带你去看看,那些我曾经去到过的地方。”
“知道啦,我陪你去,还不行吗?我本来也没打算赖账啊,你为何要露出一副生怕我会说话不算话的表情?”
“那是因为,你以前经常做这样的事……”
声音渐渐远去,无论是傅皇后与永嘉帝的生活,还是宝络与蓝承宇的生活,都像辘辘驶过的马车一样,不断地向前。未来的轨迹与过去的轨迹似乎十分相似,但细细看来,却又有所不同了。
第158章
国师的事,处理起来并不复杂,复杂的是依附于国师的朝中势力。
经调查,永嘉帝发现,朝中不少臣子都曾与国师有所往来,或是笃信国师的实力,选择追随于国师,或是认为国师的势力可以利用,与国师各取所需。
这些人中,就有秦国公府的世子,平宁郡主曾经的未婚夫,以及傅家人。
打从一开始,秦国公世子就野心勃勃,图谋甚大,他会与国师搭上关系,永嘉帝并不感到意外。傅家人与国师有所勾结,却是永嘉帝没有想到的。
永嘉帝知道傅家人想要权势,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傅家人在从他和傅皇后身上下功夫无果后,竟会彻底背弃傅皇后,选择投靠国师。
已经被处死的傅十姑娘谋害皇嗣的行径,说是她自己一个人的行为,谁知道傅家人在背后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是乐见其成,还是,这一切根本就是他们在背后推动的?
毕竟,傅十姑娘莽撞行事的直接后果就是,宝络危在旦夕必须得请国师入宫一趟。倘若落水的不是宝络,而是大皇子,永嘉帝和傅皇后也很有可能不得不求助于国师。如此一来,国师接下来的计划,就可以顺利的实施了。
这样看来,傅家人参与国师的谋反计划,倒也算是有迹可循。
傅皇后在得知了这个消息后,并不感到意外,反倒有一种心中悬着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下来了的感觉。
傅皇后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娘家人不安分,也一直都知道他们有朝一日一定会为了权势而闯下祸来。她原以为,傅十姑娘那件事,已经是傅家人所做的最为出格的一件事了,谁知道,还有谋反之事在后头等着她呢。这群人,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若是没有先前自缢未果、与永嘉帝交心之事,傅皇后现在恐怕早已脱簪谢罪、自请废后,或是以死谢罪,争取不连累自己的儿子了。然而现在,她决定相信自己的丈夫,他说过,他会护着她的。只要她不离,他便不弃。
……
车马辘辘,载着宝络与蓝承宇驶向城外。
此刻,宝络正悠闲地靠在车壁上,前方摆了一盏小几,小几上是一壶清茶与几碟子点心。
这不是她第一次出来游玩,但却是最为放松的一次,也是她能够走得最远的一次。
从前的宝络,因心中存着许多事儿,总是无法彻底的融入到周围的环境之中,而这一次,许是因着彻底摆脱了死亡的阴影,身体逐渐恢复健康,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心情也跟着轻松了起来。
看着帘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从他们身上感受到勃勃的生命力,宝络由衷的感觉,活着真好。
羁绊越深,越舍不得轻易离开。
从前宝络时刻处于死亡的阴影下时,虽说早已做好了别离的心理准备,但她又何尝舍得下她的丈夫、母亲和兄长?自然是恨不得那一天来得晚一些、再晚一些,好让她有多一些时间与他们相处,并把这些弥足珍贵的记忆深深珍藏在心底,以求走的时候,不要那么孤单。
现在,宝络虽说已与常人基本无异,只比常人稍微柔弱些许,但她对生命的敬畏、对生活的珍惜却保存了下来,她很容易知足。走从前没有走过的路,看从前没有看过的风景,便足以让她兴奋。
蓝承宇见宝络心情舒畅,也十分开心,他神色温柔地往宝络身后垫了个靠垫:“现在日头大,你且先在车上歇歇,待过一会儿,太阳落下去了,咱们也差不多该到客栈了,正好下来走走。”
“好,既然是你带我出来玩儿,由你安排便是。”宝络在这种小事上,一向无所谓:“不过,宫里头才刚发生过动乱,皇兄现在一定忙得不可开交呢。等他想来把你抓去干活,却发现你已经偷偷告假带我出去玩儿的时候,一定会很生气吧。”
“那也没法子,我从前已经多干了不少活了,如今,我的妻子好不容易身子骨好起来,能够游览周围的美景了,我当然要先陪陪我的妻子啊。”蓝承宇看向宝络的目光中满是柔情:“活是干不完的,唯有身边之人,值得我时时珍惜。”
宝络伸出手,拉住他脸颊上的肉,向外扯,蓝承宇露出惊讶而吃痛的表情:“娘子,你要谋杀亲夫么?”
宝络噗嗤一笑:“我还以为你都练成铜墙铁皮了呢,没想到,原来被我这么一捏,还是会疼的么?”
“那是自然。不过,我皮粗肉糙,疼一疼也就罢了。我是担心,娘子你的手捏得这么用力,会不会捏疼了?”面对宝络的揶揄,蓝承宇极快地做出了反应。
宝络:“……”
好吧,最终她发现,论脸皮的厚度,她始终比不过眼前之人。
当窗外出现某个景致时,宝络目光一凝:“这个地方咱们是不是来过?”
“娘子记得可真清楚,咱们上次,就是从这儿掉头,去到庄子上的。不过今日,咱们可不从这个方向走,咱们要一路向西,去到我与父亲曾和西凉人交战之处——我曾经答应过你的。至于北边儿……”蓝承宇蹙了蹙眉:“北戎人上次虽然惨败,北戎王犹野心不死,筹谋着东山再起。我虽不怕他们,却不能在时局未定之事带你去冒这个险。待我挥师北上,将北戎王逼得继续向北迁移,彻底平息边关之乱后,我再带你去。塞外的风景,虽不如南边儿细腻,却也别有一种韵味……”
说着,蓝承宇便与宝络讲起一些他在塞外的所见所闻,以及塞外的风土人情,宝络听得渐渐入了神……
宝络自幼与皇子们在一处读书且坚持到了最后,绝非那等娇弱短见之辈。自然不会嫌弃塞外粗矿,不如江南水乡景致精美,生活细腻。作为大夏的公主,她一直以自己的国家为荣。蓝承宇说要带她去看大夏的边界,她求之不得。
两人选择的旅行路线,在他人看来,定是不可思议的。但宝络在这一点上,却是与蓝承宇的观念不谋而合。
第159章
“天色不早了,前方有一家客栈,瞧着还算是像样,咱们不如进去住一宿,明日再上路吧?”蓝承宇提议。
这一次到底是带宝络出来游玩的,不是来赶路的,自不必走得那么急。慢慢儿走,才能够仔细地体验这周围百姓的生活。
“也好。”宝络还从来没有住过客栈,这对于她来说,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两人出门时,特意带了寻常衣物,看着像是寻常的富户。倒不是蓝承宇和宝络不想更低调些,干脆扮作平民,只是,宝络和碧尧细皮嫩肉的,一看就不像是寻常人家能够养的出来的,蓝承宇也只得和宝络扮作小有余资的商贾。
除了宝络和蓝承宇所在的这一辆马车之外,后头还跟着三辆马车,负责运送行礼,外头十来名护卫骑着马簇拥在宝络和蓝承宇周围,保护他们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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