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文峰早就按照圣意派遣先头部队去探路,这边圣上却说,不若就让长公主跑一趟西戎。主持找矿的事,也顺便去西戎那边再摸一摸情况。毕竟有着大雍血统的西戎王储如今尚年幼, 万一西戎真有什么变故, 别的不求, 长公主能护着嫡公主这唯一血脉回到大雍也好。
反正让安如昔低调离京就对了。一面是避开京中“污糟”的风头, 真去做一些能见光的业绩;另一方面,安如昔猜测,是父皇要对北疆开始肃清了。
薛昴虽然被擒获, 真的方夫人却不知被藏去了哪里,那是安重意最宠爱的长子的遗孀,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否则对不住九泉下的长子。
再者薛昴那来自蛮族的妻子和一双儿女,若愿意归顺倒也罢了,若仍是忠于蛮族, 负隅顽抗,安重意绝对不会对她们姑息。
所以曾被薛昴拒婚的长公主最好能消失一段时间,留着为安重意的狠手背锅。
在北疆百姓心目中,薛家乃至薛昴的威望都非常高。大雍朝廷若动薛昴,万一惹起众怒,摆事实讲道理那套应对蛮族的怀柔政策,未必能让普通百姓明白是非。
而长公主为情所困,私自离京,千里迢迢去北疆找薛昴讨个说法,却偶然发现薛昴被蛮族控制利用,于是及时出手力挽狂澜,打杀了迷惑薛昴的蛮族妖姬,薛昴也回京请罪。这种看似狗血的故事,才更容易被世俗理解认可。
当然整件事情,未必需要长公主本人亲自跑一趟。将来这套故事,编成话本让说书人重点去北疆那边传播一阵,总是比官府四处张贴告示还有效果。
茶余饭后听听书,百姓们一传十十传百,哪管是否真亲眼所见,个个都能说的仿佛长公主打从他们身边经过一样。长公主住过谁谁家开的客栈,吃过谁谁家的餐饭,当时穿了怎样的衣服,模样如何天仙一般,武功又是怎样的出神入化,勇斗蛮族歹徒,救下薛元帅,巾帼不让须眉。
如果一切顺利,薛昴养的私兵肯定是要打散了再调去别处继续成为卫戍边疆的力量,薛昴的马场也会真正收归大雍国有。没了薛昴把持北疆事务,圣上再遴选能人骨干派去北疆,继续执行当年的国策。时日久了,蛮族也就不再是蛮族,真心归化,奉大雍为主,北疆也会成为大雍的资源宝藏。
人尽其用,长公主既然是要离开京城,安重意索性就让她去西戎跑一趟。
安如昔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公款出门旅行度假,她岂能拒绝?京城饭菜的口味有点吃腻了,听说西边盛产又甜又脆的瓜果,牛羊肉也肥美,是不是应该去好好吃吃,享受人生?
男主唐余,当然要带上。
这时候交通比不上现代高铁出行那么便利,听说去西戎,抓紧赶路也要两个多月的时光。一来一回还没算上办事的时间,小半年就过去了。何况还有那么多事要办。
黑化度如此高的唐余不带在身边,安如昔怎么放心?何况那支线任务尚未完成,别看还差1点爱恋度,至今都没有上涨的意思。信任度虽然恢复到了6分,可是也没有继续上升,真TM难刷。
找铁矿的任务有先遣部队和专业人员,安如昔压根就没太上心。地图都懒得要来看,只盼着最好没她啥事,不用去现场。她早听说铁矿周边都是不毛之地,生活条件肯定特差。她一不会挖矿,二不会炼铁,五谷不分野外不能生存,衣食住行都要人伺候,还不如舒舒服服待在州城,等着听汇报就行。
其实安如昔有点惦记的是嫡公主留在西戎的血脉。
一个出生就没有了母亲的孩子,便是有忠仆精心看护着,有大雍派去的能人异士教导培养,到底还是缺了母爱。将那孩子留在西戎,真的好么?西戎的安稳,当年用嫡公主的命来维系,如今又让那么小的孩子以稚嫩身躯来扛,实在太残酷了。
不过安如昔也只是私下里心中想一想,绝对不敢对任何人提起这份挂念担忧。她的身份不允许。她的角色立场也不可能伤春悲秋,太过关注他人生死。
但是,只要发现了看不顺眼的人,她这别人眼里恶行满满的大反派,是不是就能毫无顾忌出手,不用考虑名声不择手段去惩治了呢?
她决定了,所到之处要让其他坏人瑟瑟发抖!都别干坏事,让我来!
唐余现在可算是舒服了一些。
自从跟着长公主出公差,那是能坐着绝对不站着,能躺着绝对不坐着。白天行路就在马车上或躺或坐吃吃喝喝,晚上要入住条件最好的客栈或驿站休息,吃满满一桌子当地特色菜品,绝对不露宿荒郊野外。
长公主再怎么轻车简从低调出京,该有的生活品质也是能保障的。
安如昔可不想如现实世界那样,出趟差,按照规章和职级高铁二等座,飞机经济舱,一线城市住酒店还要千挑万选找最便宜的经济型,免费送早餐那种。
她现在是骄奢yin逸,和侄女抢美男的反派长公主啊!
名声都不要了,她当然不会苦了自己。
马车外观可以低调,仆人随从可以少带。不过带的人,一看必须就是拽拽的武功高强的打手,和那些善于溜须拍马、揣摩上司喜好会说话办事的狗腿。
马车内部一定要装饰温暖舒适,吃喝玩乐的东西都带全了。天热的时候能放冰,天冷的时候有暖炉,冬暖夏凉最高档轿厢。
安如昔自从离京,每天醒着的时候,身边有唐余这个帅哥养眼,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随便找人聊天,仆从们个个都是会说奉承话的,整个人心情格外舒畅。日子过的简直赛过神仙。
唐余也跟着沾光。
唐余过去不是没出过远门,当贡品来大雍一路坎坷艰辛就不说了。他**岁开始就跟着黑羽卫的人在大雍境内四处活动,真是风餐露宿辛苦异常。那时候出远门没吃没喝是常态,有时累得风雨中随便有个歇脚的地方,闭上眼就能立刻睡着。
便是在南唐皇宫中的四年,唐余也没有时间好好享受。
每每夜深人静,他都溜去藏书楼看书,他卧房中那床柔软温暖的锦被,压根没有盖过几回。更别说,三五不时还要为太子背锅顶罪,被其他兄弟们排挤陷害。哪怕身上伤痛可以忽略,内心苦闷总是无处宣泄,实在难熬。
唐余没想到,跟着长公主出门,是这样轻松愉快的经历。
别说比起京中生活品质基本没下降,长公主一路上还总是与他说一些新鲜古怪的想法。从这些只言片语之中,他发现长公主对民间疾苦百姓生活并非一无所知。她总是慧眼如炬,关注到百姓的真实境遇,理解小人物的无奈和无知的幸福。
这些认知,唐余当年是亲身走了那么多地方,付出了无数血泪汗水,才渐渐有所体悟。长公主难道也曾行万里路,曾微服查访民间,才会与他一样,更关心国本?(吃?!)
民以食为天,吃不饱,谁当皇帝都坐不稳那个位置。大多数百姓最感兴趣的还是怎么能让粮食丰产,稍有些家底的才会关注子孙后代读书上进。整个大雍,仿佛当年最强盛时的南唐,每个底层民众都有向上提升的机会。
比如没有土地的佃农,替人耕作五年就能攒下积蓄,足够去穷乡僻壤购置几亩薄田。许多村镇为吸纳人口,落户安家第一年发放免费粮种和农具,并免三年赋税,开荒更有奖励。
再比如鼓励读书。大雍几乎村村都有私塾,县镇补贴优秀的寒门学子继续学业,参加后续的科举大考。只要有秀才功名,就能免除本人徭役和本人名下十亩田产的赋税。等到了举人老爷这个层级更是能免百亩田产的赋税,哪怕并未授官也可以自由出入公衙,面见县太爷陈辞进谏倡议民生,是极为受尊敬的读书人,说话办事都更能令人信服。
这让耕读传家鱼跃龙门的概念深入人心。便是那些经商致富的人,也不忘培养子孙读书上进。
人人都满怀希望,眼睁睁看身旁一个个鲜活例子,他们当然愿意相信辛苦努力,终能过上好日子。
吏治清明,民心稳定,无论贫贱,安居乐业。整个家国才能进入良性循环。
大雍的君臣,是如何做到的?
就算有朝一日,他真的回到南唐,坐上了那张龙椅,他能否有机会再挣扎一下尝试革新,复制大雍的政策呢?还是干脆服输认命,添一把柴,荒yin无度、亲小人远贤臣坐实末代昏君的名头,将腐朽彻底燃尽。只等着大雍南下,重整山河?
“唐余,想什么呢?”安如昔瘫在马车里,看着瘫在另一侧发呆许久的唐余。
没错,长公主出行,唐余名义上是随行的侍卫之一,其实天天都在长公主的马车里伺候。一开始他还是谨遵礼仪,在车厢内端庄跪坐,正经服侍长公主吃喝。结果发现长公主在马车内就像没骨头一样,懒散地触目惊心。
所以他微微尝试调整一下自己的行止,以免太过突兀。然后他发现长公主似乎并不介意他的放松和“没规矩”。
安如昔心说,笑话,将男主叫上马车,就是为了培养感情、顺带讨好男主的。先忽略男主那一身缓慢恢复的大小伤口不说,以安如昔的观念而言,马车就像是火车的软卧,她将唐余当成了旅伴。
她自己不在人前的时候懒得装样子,自然也不会逼迫唐余真当侍卫下仆,拘谨跪候。唐余爱干嘛干嘛,马车内的吃喝都是双份,无限量供应。
只要他不对她干啥,她一切随他。哪怕他对她干了啥,但凡是还没到不可描述那一步,那也全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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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01贡品-57
长公主问唐余在想什么, 唐余其实只是在发呆。记忆中从未有过如此悠闲的时光,有那么一刻,他真的好想这场旅途永远都不要结束。他就这样瘫在长公主的马车内,一天一天听着长公主各种奇思妙想的聒噪, 放空自己,什么都不想。
他现在完全不用担心下一顿能否弄到吃的,不用担心晚上要睡在什么危险的地方, 不必怕虫蛇鼠蚁骚扰;觉得车内暖炉太热就脱一件衣服, 车外天冷还有更多更暖更华丽的外套随便挑选。
伤有药,痛渐渐不觉。
人心,也似乎软了。
只不过这偷来的好时光,终究不属于他。
他仍是南唐的四皇子, 长公主的阶下囚。吃了毒药吐不出来, 肩上的担子无法丢给别人去抗。他自己选的路, 含泪也要走下去。
这一定是在考验他的决心!他不能被诱惑堕落, 他要不忘初心!
唐余不知道恍惚间耽搁了多久,才漫不经心的回答:“在下想,将来会怎么死。”
安如昔不解道:“想那么久远的事情干什么?你知不知道, 经常挨饿又习武锻炼劳碌辛苦的人,比顿顿吃饱坐着不动的懒人寿命长的多。我看你一身帝王之气,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体恤民生武功高强,不仅能自保还想着改善百姓生活,可谓志向高远, 又有与之匹配的能力,将来定会是个好皇帝。”
唐余听得简直是“病中惊坐起”,差点闪到腰。
长公主这说的是哪位圣人?
“别那么吃惊,你莫不是不晓得自己有多好?”安如昔见唐余少有的面色数变,神态异常,表情比平素里的孤高冷傲完全不同,顿时鲜活了不少。一时间竟看他看得痴了。
这也难怪,虐文世界男主普遍都有点小自卑,幼时饱受虐待,一直没享受过丰衣足食的好日子。她随便拍个马屁,说的真诚一些,男主立刻就被感动了,是不是?
奇怪,为什么爱恋度啊,信任度啊都没有变化?难道唐余根本不信她这么发自肺腑的如实夸赞?
“哈哈哈哈!殿下讲的笑话实在太好笑了。请殿下恕罪,让在下先笑一会儿。”唐余捂着腰笑了好一会儿,才算撸顺了气息,终于不再遮掩,将心中疑问抛了出来,“长公主殿下,大雍当初要求南唐送皇子过来,难道不是指望这位皇子将来可以回去继承皇位,乖乖当傀儡,最好是混吃等死、昏庸无德、倒行逆施、作恶多端,这才能顺应民意拱手江山么?”
“这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安如昔暗中赞叹了一句,没想到唐余看的如此透彻,“既然你明知如此,为何还不拒绝,还由着我们摆布?”
“别说当初身不由己没得选,便是现在知道了结局,在下仍想要继承皇位啊。”唐余终于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恢复淡定的语气,“哪怕是南唐最后一个皇帝也好。”
“那位置,真就如此诱人?”
“长公主殿下,虽然市井总传您为非作歹的流言蜚语,不过您这辈子可曾真的做过正经的坏事?”唐余不答反问,眼角甚至浮起一层玩味笑意,盯着安如昔说道,“如果有一天,能有一个名正言顺放纵自己,肆意妄为的机会,您会否动心?”
真是一针见血问到点子上了。安如昔心说这不是身为大反派的她,最该渴求的生活方式么?难道男主已经黑化到要开始抢她的戏了么?
“我做没做坏事,关你什么事?”安如昔没理也要横三分,同时为了捍卫自己的角色剧情,一脸严肃地劝道,“我知道了,你是急着回去继承皇位,存心作死,对不对?千万不要冲动,这事可以先让给你兄弟们去做。不就是上位者不作为,官官相护贪腐成风么?你的几个兄弟夺嫡的时候必然会内耗掉一批。等你回去,贪官死光百废待兴,正好换上有识之士,大展宏图。”
“然后呢?大雍如今蒸蒸日上已经秣兵厉马虎视眈眈,会给我们喘息十几二十年的功夫,直到培育出足以抗衡你们的力量,再开始正式打仗交兵么?这可不是玩过家家。”
“便是大雍真的有机会南下,南唐顺利亡国,百姓就能过上好日子么?”安如昔毕竟没去过南唐,很难理解唐余那强烈妄图自毁的念头。
唐余眸色忽明忽暗,幽幽道:“一开始在下也有些犹豫,所以才来大雍亲眼看一看。如今眼见为实,在下相信,大雍治下或许百姓真的会过上更好的日子。前提是少一些战火,最好死的都是那些该死的人。”
“那你也可以在继承皇位后向大雍称臣,引入大雍的国策,慢慢改善民生。”安如昔仍不死心,搜肠刮肚地劝男主保持积极向上的心态。
“长公主殿下可还记得,当初在下就说过,凡事有对比才更有效果。没经过水深火热和极致的恐怖,民众又怎会珍惜安稳和平的生活?”唐余坚定道,“南唐皇室一脉不绝,不丧尽民心,总会留有隐患。青史留名太难,还不如让在下任性风光一把,在后世史书上写下浓重一笔。”
安如昔没有料到男主如此决绝。原来他早已计划用他自己的命去点燃壮烈的火,将南唐的陈腐一把燃尽,化成灰去滋润新生。她不由自主再次凝神,望向唐余那苍白俊容,心头竟莫名涌起一丝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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