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
这两个字,提醒了迷迷糊糊的温父,温父努力回忆着儿子叮嘱他说的几个词,“出事……晕倒……”
温蘅一听就急了,忙让父亲带她去,上首太后也听见了,正要派些人跟着他们父女过去并传太医等,就见温先生掰着手指头,又蹦出了一个词,“公主……”
温父将儿子叮嘱的三个词终于想全了,来回颠倒着念,“出事……晕倒……公主……公主……晕倒……出事……”
这听着就像嘉仪出事晕倒了,太后登时慌地站起,身体微颤,皇后忙起身扶住太后,“母后别急,儿媳陪您去看看……”
冯贵妃为表孝心,也忙搀住太后另一边手臂,“太后娘娘别着急,公主殿下不会有事的。”
心爱的女儿有可能出事了,太后娘娘怎能不急,忙在两位儿媳的搀扶下,匆匆下阶,一边让人传太医,一边急让温先生带路去看。
煊赫繁丽的花萼楼主座,立时空无一人,皇后娘娘、楚国夫人等,拥着太后娘娘匆匆离去,歌歇舞止,满楼寂静,留下的妃嫔与朝臣们,均不知出了何事,面面相觑,偌大的楼内,一时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而玉鸣殿内,正尖叫连连,容华公主一见那年轻男子的真面目,即惊得如被五雷轰顶,整个人都不好了,紧抓着锦被遮在身前,嗓音惊怒,“……温……温羡!你怎么会在这里?!!”
温羡淡淡看了眼惊慌失措的容华公主,垂下双眸,手搭上腰间蹀躞带,一边慢条斯理地解开身上的绯色官袍,一边声平无波道:“公主殿下对下官爱慕难舍,为早些玉成好事,将下官约到此处,欲尝鱼水之欢,下官不敢冒犯公主,但公主殿下却事先用了迷情香,下官难抵药效,情迷之下,对公主……”
“呸!你胡说!!你不要脸!!!”
不待温羡说完,容华公主即尖叫着打断了他的鬼话,她简直是要疯了,他怎么会在这里?!明明该是明郎表哥,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他?!!
眼看着这无耻之徒,真将绯色官袍解扔到一边,又开始扯贴身单衣的衣带,害怕清白被毁的容华公主,真是又气又怕,一手紧抓着锦被遮在身前,一手努力去够自己的衣物,一边够一边大喊:“来人!来人!!”
她这般拼命喊了两嗓子,忽然想起,自己为与明郎表哥成就好事,为让母后能畅通无阻地找到这里来,让事先安排的人,在将明郎表哥引入玉鸣殿、中药情动后,便都离开,将玉鸣殿附近的人,也设法调离……
想到这里,容华公主又是要悔断肠子,又是快气急疯了,“明郎表哥……明郎表哥人在哪里?你把明郎表哥弄到哪里去了?!”
“明郎?”榻上的年轻男子轻轻笑了笑,“公主殿下,您约的是下官,提他人做甚?!”
容华公主简直要被气吐血了,也不说话了,只想着赶快穿衣离开,她一边紧抓锦被,不让自己被这无耻之徒看去半分,一边伸直了手臂去够衣物,努力够了半晌,手指终于触到衣物的一瞬间,还没能如愿拿起、躲在被子里穿,一只修长的手,就已直接伸了过来,将那衣物团起,远远地扔到帘外。
容华公主心里简直要崩溃了,她又怕又怒地望着那个单衣微敞的年轻男子,说话的声音虽还因怒气冲冲,中气很足,但嗓音已明显因害怕,微微颤抖了,“……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温羡不说话,只是在容华公主身边坐着,压着锦被一角,让她只能这般躺在榻上,无法离开。
“……侮辱公主是死罪,你敢碰我,我让皇兄将你凌迟处死!!”
“……你……你让我走吧,我给你金银珠宝,让你一辈子都用不完!”
“……无耻之徒!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你怎么还不走啊……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容华公主为摆脱困境,一时威逼,一时利诱,可无论她怎么撂狠话或说软话,她身边这人,始终不搭理她,就这么不动如山地坐着,也不看她,就好像……就好像在等什么……
……他在等什么……
容华公主正抓着被子不解地想着,殿外忽然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以及母后焦急的呼唤声,“嘉仪!嘉仪!!”
容华公主心念一闪,突然明白了身前这人的用意,这下子,她也顾不得身子会被看去了,忙松开了紧抓锦被的双手,要下榻捡衣裳,赶紧穿了从后面溜出去,然而手刚松开,就被那人按住肩头,给摁躺回榻上。
“好戏刚要开场,公主殿下走了,这戏,还怎么唱呢?”
轻飘飘的一句话,像一柄尖薄的利刃,横在她的颈间,按在她肩头的手,好像也没用多大力气,可却叫她动弹不得,容华公主望着身前淡淡笑着的男子,仿佛在看一个可怕的恶魔,身体如沉入了冰渊之中,手足生寒,止不住地发抖。
温先生只将众人引至玉鸣殿殿门前,便不走了,太后猜想嘉仪应在殿内,遂命侍女推开殿门,一边焦急呼唤着爱女的名字,一边匆匆向里走去,走着走着,忽地脚步一顿。
……那不远处地上的粉色衣物,像极了容华今日身上穿的,还有这殿内的淡淡香气……
太后心中猛地一颤,双腿也跟着一软,幸而有皇后与冯贵妃在旁扶着,没叫太后娘娘摔着,她们也都望见了地上的衣物,心中惊颤,俱已有所猜测。
自圣上登基以来,太后已过了六七年顺遂无波的日子,今夜突然遇到这种事,还是事关她心爱的女儿,登时心神大乱,脑中嗡嗡直响,暗暗咬牙半晌,才努力平定下心神,略摆摆手,让皇后、贵妃等人,都先退下,自己强行镇定着向前走了一步,尤是觉得力有不支,下意识呼唤自己的另一个女儿,“阿蘅……”
温蘅原以为容华公主出事晕倒,恰被在外散步的父亲哥哥撞见,哥哥留下照顾晕倒的公主,让父亲回花萼楼报信而已,结果走进玉鸣殿中,竟望见容华公主的衣物,散落在地,心里也是惊惶不定,正心乱如麻地想着究竟出了何事,哥哥人又去哪儿了,忽听太后唤她,忙暂止思绪,上前扶住太后。
女儿的搀扶,似给予了太后前行的力量,太后紧抓着温蘅的手,强定心神,挑开垂帘,一步步向里走去,随着朝里榻越走越近,看得越来越分明,心跳声也越来越剧烈。
灯火幽暗的十八枝鎏金灯树旁,嘉仪正蜷缩在锦被中,见她走来,咬着唇似是想唤“母后”,可又像是唤不出口,红着脸将头埋入被中,坐在她身边的,是一单衣微敞的年轻男子,明暗不定的光影中,身形清俊端直,容貌无比眼熟。
虽然灯火幽暗,但温蘅岂会认不出从小一起长大的兄长,她扶着太后的手,忍不住轻轻颤抖了起来,难以置信的轻细嗓音,也跟着发颤,“……哥……哥哥……”
妹妹难以置信的轻呼声中,温羡的身子微微一定,不再如从前的每一次,含笑迎上前去,笑唤“阿蘅”,只是垂着眼慢将衣襟拢好,手搭在衣带处,无声系绕。
第95章 耳光
原以为容华出事晕倒,怎料到急急赶来,竟见到这样骇人双目的一幕?!!
受到惊吓的太后手足冰凉,浑身血气直往上涌,心中如有惊涛骇浪掀起,若不是有阿蘅在旁搀扶着她,怕不是要被眼前所见,给惊得气晕过去,她死咬牙关,以抑制心中的惊怒,望着那拢系好单衣的温羡,在幽暗的灯光中,离榻朝她跪下道:
“微臣有罪,微臣原扶着家父在外散心闲走,一内监近前,说公主殿下要见微臣,将微臣引至玉鸣殿,微臣推门入内,灯火昏暗,香气浓烈,刚往里走了几步,便被除尽衣裳、浑身发热的公主殿下搂住,公主殿下道对微臣爱慕难舍,早晚是微臣的妻子,欲与微臣提前行鱼水之欢,微臣纵是身死,也不敢冒犯公主半分,原要力辞离开,可那香,似能惑人心智,微臣与公主殿下推推扯扯间,渐神智不清,忘记礼法,只知燥热情动……”
言止此处,温羡朝太后重重磕首,“微臣有罪,纵是中了迷情香,也应克制己身,不该冒犯公主殿下半分……微臣有罪,微臣该死,微臣愿受太后娘娘一切处罚,愿以一死,还公主殿下清誉……”
容华公主原因羞惭难当,躲在被子里,不敢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母后,可在内耳听着这温羡满口胡说八道,心中恼恨,实在忍不住探出头骂道:“你胡说!谁脱衣裳搂你?!你这样的卑贱之人,本公主看都懒得看你一眼,少给自己贴金!无耻!!下流!!!……”
她还没骂完,就听向来和颜悦色的母后,冷喝一声:“闭嘴!”
容华公主微抿了唇,手抓着被角,小心翼翼地看着太后道:“母后,事情不是这样的,您听女儿说……”
心忧爱女、急步入殿,却见衣物横陈在地的冲击景象,又浮现在眼前,太后努力不去想除尽衣裳的嘉仪主动紧搂温羡的情景,她在心中,自然是更为信任她爱宠了十几年的女儿,太后一边努力按下心中惊怒,一边强令语气平静些,转对温蘅道:“你到外面,让皇后贵妃都她们都散了,然后……然后把地上的衣物拿进来……”
温蘅此刻心中,何尝不是如掀惊涛骇浪,虽然在看到地上散落的衣物,想到是父亲将她们引来此地时,她心里也瞬间浮起一念,但只一瞬,她就将这念头压了下去,哥哥绝不会这样做的,他是守礼之人,又对容华公主并无情思,不会做下这样的违矩之事……
她如是想着,扶着太后娘娘走进内殿,却见容华公主双肩赤裸地蜷缩在被中,而坐在榻边、发髻松散、单衣微敞的年轻男子,竟然就是哥哥,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难以置信地轻唤出声,哥哥也不抬头看她,只是沉默地拢系好衣裳,跪地向太后娘娘陈情。
温蘅从不疑哥哥说话真假,哥哥既这般说,那事实应就是如此,虽然是容华公主主动,并用了迷情之物,但哥哥终究是与公主有了男女之实,容华公主是大梁朝最尊贵的金枝玉叶,此事最好的解决办法与结果,就是哥哥迎娶公主,可若太后大怒,圣上大怒,不肯采用这办法,那哥哥他……
温蘅一边心忧兄长安危,一边走过空无一人的外殿,皇后娘娘等人,方才都已被太后娘娘屏退出去了,此刻,都候在玉鸣殿外,温蘅走出殿门,朝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一福道:“夜深了,太后娘娘怜惜娘娘们与宴倦乏,让娘娘们都散了,早些回宫安置。”
皇后与冯贵妃,人候在殿外冷风中许久,回想在殿中所见的散地衣物,心中俱猜测尚未出嫁的容华公主,或正在内殿,与男子暗通风月,虽然她们被太后屏退,没有见到那男子的真容,但容华公主爱慕温羡温大人一事,几乎传得人尽皆知,而传话至花萼楼的,又恰好是温大人患病的父亲,巧合地太过巧合,也许就是事实……
太后娘娘既让楚国夫人出来叫散,更是说明,内殿里,真的发生了什么不该发生的事,皇后与冯贵妃,知道太后要压下这样不光彩的事,又怎敢违逆太后之意、硬留在此地,遂都带着宫侍,速速离开。
温蘅让受召而来的太医,也都散了,人潮退去,她四看寻找父亲的身影,见父亲坐靠在廊柱处,已经睡着了。
这样冷的夜,这般睡在外面,定是要着凉生病的,可此时玉鸣殿外无一侍从,无人能帮她将父亲背至暖和处,帮她照顾父亲,殿内的事情,又是那样棘手,她也不能分心在此。
苍茫的殿外夜色中,温蘅左右为难,她看看睡得昏沉的父亲,又看看灯火幽暗的内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忍不住想,要是明郎在她身边就好了……明郎……明郎人在哪里……怎么还不回来呢……
这般忧急地想了一瞬,温蘅心里忽地有了主意,她急步入殿,将铺在外殿宝座上的一张墨狐毯扯下,拿出来兜盖在父亲身上,仔仔细细掖好后,再度急步入殿,捡拾了散落在地的女子衣裳,打帘走入内殿。
内殿中的情景,一如她走前模样,容华公主依然蜷躺在被中,哥哥也依然垂首跪在地上,幽暗的灯光下,太后娘娘眉眼冷凝,如拢寒霜,在让她将衣物放在容华公主身边后,扶着她的手,边背过身往外走,边沙着嗓子道:“……把衣服……都先把衣服穿上……”低沉的嗓音,再怎么极力忍耐,亦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痛心。
温蘅扶太后在外殿屏风前坐下后,原要侍站在一边,但太后拉着她的手,令她坐在她身边,温蘅能感觉到太后的手,冷得像寒冰一样,难以自抑地轻轻地颤抖着,她能想象并理解一位母亲,撞见这等场景后的心境,轻握着太后的手,努力给予太后安慰的同时,心中亦在飞快地思量着,此事当如何收场。
……让哥哥真做了驸马爷,迎娶容华公主为妻?
……事已至此,这看起来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既保全公主的清誉,又最大可能地合理化哥哥所做的事,可是……可是哥哥他,他并不爱容华公主啊……容华公主那样的性情,纵是对哥哥心中有爱,婚后应也极难和睦的,哥哥他,真的只能接受这样一桩婚姻吗?……
……但,若不以这样一场婚姻解决此事,圣上与太后盛怒之下,哥哥他该如何是好……
温蘅在外忧急思索,里头渐也响起了窸窸窣窣的穿衣声,没一会儿,垂帘被人打起,是哥哥先走了出来,无言走至太后娘娘身前,依然沉默地垂首跪下。
太后也不看哥哥,只是以手撑额,垂覆在眼前,似也在思索此事如何收场,又过了一会儿,垂帘声响,是穿好衣裳的容华公主,匆匆跑了出来,扑跪在太后身前,紧抱着太后娘娘双膝,仰面急切道:“母后,温羡用心险恶,他方才说的话,全是假的,事情不是这样的……”
温蘅见容华公主竟不认此事,说哥哥“用心险恶”,心中惊骇,她不明白容华公主为何突然翻脸,只知若太后和圣上偏信容华公主,那“用心险恶”、“蓄意侮辱公主”的哥哥,将要背负何等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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