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然平日里头做生意精明,这件事情上却糊涂到底。
颜若栩缓缓点头,给他碗里夹了粒虾仁,宽慰道:“待人进了城,我们设宴为小姑娘压惊。”
陆垣蛰点头道好,眼中蓄着笑意,将碗中的虾仁夹起,蹙眉道:“这虾仁似乎有些怪味。”
这碟子虾仁是他们院中小厨房做的,厨师是从宫里头出来的,厨艺没的说,食材也都是最新鲜,颜若栩低头嗅了嗅,一头雾水的说:“不曾有怪味。”
陆垣蛰挑挑眉,身上清冷桀骜的劲又涌了出来,冷然道:“不信你尝尝我这个?”
颜若栩没有多想,张口吃下了他喂过来的虾仁,茫然地摇头:“滋味还不错嘛。”
“你再尝几个?”陆垣蛰低头,极力控制着脸上的表情,艰难的将笑容憋回去,继续冷然着脸,又夹了几粒喂与她吃。
颜若栩瞧着他的表情有些奇怪,嘴里鼓鼓囊囊全是他喂的虾仁,正面看起来就像金鱼一般,有张圆滚滚又可爱的脸。
还没待她说些什么,陆垣蛰又挑了一粒肉质肥厚的喂过来,脸上的表情终于憋不住了,笑得白牙都露了出来,笑道:“多吃点才能胖些,现在你呀,风稍微大一点就能把你吹跑了。”
坠儿与素心刚捧其他的饭菜要进来,在门外见了此情景,素心眼疾手快,腾出一只手扯住坠儿,两个人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坠儿在廊下坐下来,将手放在膝盖上,望着渐渐黑下来的苍穹怔然出神,她只盼着公主和驸马,可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晚膳时候颜若栩被陆垣蛰哄着吃了不少多东西,夜里睡觉的时候还觉得有些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又想着沈然和颜喆怎么还没有回城,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情。
陆垣蛰睡眠浅,颜若栩睡不着,他就更加清醒了,睁开一只眼睛轻声问道:“你在想什么呢?怎么还不睡。”
颜若栩抱着锦被面对陆垣蛰,愤愤道:“还不是赖你,诓我吃那么多,现在撑得慌。”
言罢,颜若栩感觉床榻微微颤抖起来,定睛一瞧才察觉是陆垣蛰这厮在偷笑,眼眸亮晶晶的。
朗朗月光透过轩窗照射进来,淡淡铺撒在窗幔之间,陆垣蛰抬手隔着锦被放在颜若栩的肚子上,笑道:“我给你揉一揉,当做向你赔罪了。”
颜若栩推了他的手一把,脸颊上一热,怒声道:“拿开!”
“哟。”陆垣蛰半坐起身,附身看着颜若栩,故意将脸色沉下来,沉声道:“你要怎么样?”
明知道他是装的,就像晚膳时候故意说虾仁有怪味时一般,颜若栩还是有些退缩地往床榻里侧挪了挪,仰视着陆垣蛰皱了皱鼻子,闭上眼睛不再理会他。
陆垣蛰借着月光看少女眼睫微微颤抖,目光柔和似水,肩上的伤牵制了他的行动,他缓慢地将颜若栩的被角掖好,轻轻躺下,手放在颜若栩的被子上,柔声道:“睡吧。”
翌日清晨是被门外的嘈杂声吵醒的。
颜喆黑着张脸立在廊下,见颜若栩出来,干咳了几声,低头道:“阿姐……”
四五月的时节清晨还带有几丝凉意,颜若栩只披着件薄衣,探身看着院中只有颜喆的身影,不禁有些疑惑道:“沈然没有与你一同回来吗?”
颜喆听见沈然的名字,扭头闷哼一声,脸上的表情十分的精彩,他握着手中的剑,戳着院子中树下的泥土,轻飘飘地道:“在和别人算账呢,路上打坏了人家一些货物,沈然……被扣住了,去银庄支银子了。”
他说得轻飘飘,颜若栩却多了个心眼,多问了句:“打坏的是什么?”
颜喆眼观鼻,鼻观心,摊了摊手道:“也就是几批丝绸,不过是从蜀地运来的,据说还算金贵。”
蜀地的丝绸想来是京城中富贵人家的心头好,产量极为稀少,若说寸锦寸金也不为过。
颜若栩不禁为沈然的荷包担忧,蹙眉道:“是你惹的祸?”
话音未落,沈然的身影闪了进来,一身白袍染了一半的黄土,灰头土脸道:“哼,小侯爷肯定没惹祸,全是我自找的!”
颜喆怒目回头,上下觑了沈然一圈:“若不是我,你早被人家抢去做小倌了!”
说着他往沈然面前跨了一步,沈然斜眼看着他,急得面红耳赤,指着颜喆道:“少胡说!”
“出什么事情了?人安然入城了吗?”
陆垣蛰走出来,倚着门框看着院内吵嚷的二人,咳嗽一声问道。
沈然许是这回破费了不少,肉痛的厉害,瞪了颜喆一眼才说:“人已接回,我安置在院里了。”
“带我去看看。”
陆垣蛰走到院子里,打量着沈然一身狼藉,嫌弃的皱眉,“你这是去挖煤了还是去烧了砖?”
“哼,叫他去挖煤烧砖?只怕会被人赶出来,肩不能挑手不能扛,一点用处都没有!”
沈然未曾搭话,颜喆倒是抢在前头道。
末了蹙眉,抱臂对陆垣蛰说:“姐夫,下次再也别差遣我和他共事,我们脾气不合!沈公子磨磨唧唧忒麻烦!”
姐夫两个字很明显说到了陆垣蛰的心坎里,他愉快的挑眉,直接略过一脸火气沈然,笑容可掬对颜喆道。
“阿喆说得在理。”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都在加班!小天使们等我出完月报、年报、合并报表,搞完年审,我会长起来的!
第55章
沈然叉腰而立, 不可置信地看着从前水火不容的两个人,他们向来不是不合么?他那双精致的眼眸向头顶翻了记白眼,摸摸鼻子, 闷声道。
“倾戈, 你不是说要去看燕姑娘吗?”
陆垣蛰微微颔首, 应的是沈然的话, 目光却看向颜喆,语气格外温润和善:“燕姑娘定是受惊了, 咱们去瞧瞧她。”
话音未落,向来铁骨铮铮,眼里容不下俗事的颜喆自然地迈了几步,搀扶住受伤的陆垣蛰,径直向着小院的方向走去。
颜若栩惊讶的和沈然对视一眼, 款步跟上。
自从陆垣蛰成婚,那院子就余沈然一个人居住, 院子靠着坊市街道,有耳门可以单独进出,为了贪图方便,沈然时常将一些存放周期不久的货物堆在院内。
几个人行至院内时, 首先望见的便是满院子的货物, 几批凌乱的华贵绸缎正堆在院角。
颜喆一脚踹在那绸缎上,满脸嫌弃:“这堆破烂你还拿回来作甚?”
瞧着绸缎上波光潋滟,锦绣纹饰,想来是昨日接人时弄坏的蜀锦。
沈然一阵风似的从颜若栩身后跑出来, 从小侯爷脚下救出他的“宝贝”, 愤愤不平地瞪过来,脸上红了一阵, 壮着胆子反唇相讥:“你懂什么!这蜀锦白白被你糟蹋,刺破了!衣服做不成,做成荷包,暖手套子也成!”
眼看颜喆眉头一蹙又要发作,沈然直起腰嘴里一边喊:“燕姑娘!”,边绕过堆积如山的货物,往内室去了。
“陆大哥!”
少女有双灵动的双眸,一袭红裙,从内室探出头,欢快地朝陆垣蛰跑过来,他被撞了个结实,颜若栩站的近,听见他轻轻“斯”一声。
这少女便是陆垣蛰线人的独女,燕盈盈。
她虽然换了中原的服饰,可那飞扬的笑靥还有爽朗“咯咯”的笑声,无不告诉颜若栩,她来自边疆,从她只听说过而不曾见过的地方而来。
颜若栩不自觉地挺直肩背,目光好似不经意般的,落在陆垣蛰肩上燕盈盈的手上,少女十指纤细白嫩,贝壳似的指甲上染着好看朱砂色。
若不是估计陆垣蛰身上有伤,只怕她就要整个人挂在陆垣蛰身上了。
“燕姑娘,这位是公主殿下。”
沈然站在一侧,脸上笑得像朵花似的,轻轻拍了拍燕盈盈的肩膀,凑近小声说道。
燕盈盈的父亲在边城是呼风唤雨般的存在,那地方民风剽悍,又天高皇帝远,燕氏在当地算是半个“土皇帝”,谁都要礼让三分。
“公主殿下……安康。”燕盈盈不太懂得中原的规矩,况且自小都是别人向她见礼,因而她眨着水汪汪的黑眼珠,想了半晌才说出来这几个字。
陆垣蛰刚才禁不住燕盈盈的一扑,伤口痛了一阵,才缓过劲,伸手揉了揉燕盈盈的头发,扭头对颜若栩道:“若栩,盈盈不懂我们这里的规矩,千万别见怪。”
和一个小丫头见怪?
颜若栩冷冷看了陆垣蛰一眼,转而看燕盈盈时已经换上了笑颜,轻轻摇头:“不必见外,盈盈。”
沈然不愧是生意人,察言观色的本事一顶一的好,就连颜若栩都未察觉自己话语中那丝酸味,沈然就敏锐的捕捉到了。
“燕姑娘饿了么?我们去一品堂吃饭吧,那里的饭菜地道,我请客!”
有卫兵在街道上巡视,城内的纪律已经大有改善,一些商铺也逐渐开始开门营业,沈然所说的一品堂是京中首屈一指的大酒楼,店内装饰华贵不提,更是只做熟客的生意,一桌饭食要花不少银子。
沈然这铁公鸡倒是难得大方一回。
“陆大哥同去吗?”
燕盈盈仰头期待地问道。
颜若栩站在一旁,拢在广袖下的手不自觉的僵硬几分,几乎屏气凝神,直到听见陆垣蛰轻声道:“这次不与你们同去了,下次再设宴专门为你接风。”
她悄悄舒了一口气,转身搀扶住陆垣蛰的一只手腕,轻笑着对燕盈盈道:“你陆大哥有伤在身,盈盈妹妹你们快去,待他伤好些了,我们再做东。”
她们在外面说话,沈然已经去内室换了身干净的外袍,眉眼之间无处不精致,举手投足满是风华,领着燕盈盈出了院门。
忽而沈然回身,看着廊下抱拳而立的颜喆,不咸不淡道:“小侯爷不同去?”
颜喆瞪了沈然一眼,心中思忖这小子肤色怎么这样白,女里女气,一点男子气概也没有,他闷哼一声,转念想自己昨日也辛苦,叫这姓沈的请一回客也理所应当,对着颜若栩与陆垣蛰二人点头,大步跟上走了出去。
四五月的时节,落尽叶子的树木早已经抽出了嫩芽。
今日出了些薄薄的日光,和风暖阳洒在身上格外舒畅。
颜若栩搀着陆垣蛰,后者借力将部分中心转移到那双手上,扭头朗声道:“今日倒是好天气,该将小绒球放出来在院子里撒欢。”
冷不丁的,他倚靠的那双手收回,颜若栩将双手背在身后,看着陆垣蛰趔趄半步,站稳之后面带诧异,转而轻笑问道:“怎么了?”
颜若栩手指绞着衣袖,目光落在陆垣蛰清冷挺拔的侧脸上:“陆长公子操心的事情真不少。”
一时之间陆垣蛰没有回过神来,不明所以地跟着颜若栩的步伐,走在陆府青石铺就的小径上。
“若栩,要不我们备一辆车?”
陆垣蛰追在身后高声道。
“备车干什么?”
颜若栩终于驻足回身。
依旧摸不着头脑的陆垣蛰抓抓头发,隐隐觉得颜若栩是生气了,至于她究竟为何事生气,他想不出所以然,只好试探着说道:“若栩,你是不是也想去一品堂吃饭?我们去便是……若栩,你别生气,我们单开一桌也可以。”
颜若栩哑口无言,她堂堂一国公主,还稀罕那桌饭食吗?纵然山珍海味,琼浆玉露,她也不放在眼中。
一路疾行,颜若栩回到院里,穿过曲折回廊,在转角之处险些撞上一人。
来人急忙后退一步,拱手沉声道:“公主千岁安康,无异冒犯,还望恕罪。”
颜若栩怔住,就算眼前这个人低着头她看不清楚他的形貌,光凭这声音,她也能立即认出来。
这把声音曾经化身伤人利刃,将她的骄傲与尊严刺得粉碎,也曾经与欢场女子窃窃私语,转而对她极尽挖苦,是她前世费尽心血也捂不住的月光。
陆垣韩此番是奉父亲的命令来寻陆垣蛰的,若不是事情紧急,他也不肯来他这大哥的院中,听得下人回禀大哥不在,他只好匆忙出去寻,一不留神,就冲撞了颜若栩。
他低头静默了片刻,未曾听见动静,自顾地抬起头。
颜若栩的目光好似一汪寒潭,风平浪静却蚀骨极寒,陆垣韩觉得这眼神似乎曾经见过一般,无比的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再次拱手,头重新低的更加深,不卑不亢道:“冲撞了公主是臣之错,若有责罚臣愿受领。”
这边是陆垣韩的为人了,人前永远这般进退有礼,做事情滴水不漏,只有对她时,将人性所有的恶毒都展露出来。
说不上是恨还是悔,颜若栩感觉心口上压了块千斤巨石,她快喘息不得,一股血急速涌入脑中,令她头晕目眩,几乎快站不住了。
一只手拦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陆垣蛰站在她身后,见她面如白纸,不禁有些担心:“若栩,你是不是不舒服?”
颜若栩摇头,稳住了心神:“无妨。”,接着对陆垣韩道:“免礼。”
兄弟二人平日里交集不多,陆垣蛰仰起头打量着陆垣韩,眯起眼眸,淡淡相问:“你寻我有何事?”
陆垣韩的眉间蹙成一个川字,缓缓说道:“洮阳有变,父亲请兄长去书房商议。”
短短数字,几乎在颜若栩的内心惊起惊涛骇浪。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这里的小天使们,我很抱歉5555
这本文是我看文多年后,写的第一本书,我不会烂尾,也不会坑的
爱你们,么么哒
第56章
洮阳乃是大燕的边垂重镇, 它若出现动乱,对于大燕意味着什么,谁心中都清楚。
乌云从北方慢慢压来, 拢出浅灰色的苍穹, 风开始大起来, 吹得窗棂砰砰作响。
颜若栩心神不宁, 站在逼仄的小厨房里,亲自照看陆垣蛰饮的药汁。
她打开瓦罐的盖子, 蒸腾的水汽炽热无比,灼烫袭人,颜若栩一惊,盖子随之被打翻在地,在她的脚边碎成一地渣砾。
坠儿闻声从外面跑进来, 先是看了颜若栩食指上被烫出的水泡,脸上带着担心:“公主, 奴婢先去拿烫伤膏,这汤药有我看着,公主就放心吧。”
颜若栩在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点头走出去。
外面的雨势早就大起来, 风中夹杂了湿润的水汽, 迎面袭来。
颜若栩立在西窗之下,望着院内淋漓的雨水,一头乌发绾成简单的发髻,不坠珠玉, 只有一枚桃木簪子藏于发间。
陆垣蛰从父亲书房归来, 踏步而入时,首先看见的便是这样一抹略显孤寂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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