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谷大红确曾任禁军统领,但当年残余下的势力都被元庆帝剪除的所剩不多了,纳兰朝能拿下成王靠得是在侍卫亲军司并殿前司的势力,与禁军反而关系不大。至于纳兰朝和西北军的关系,她就不甚清楚了,只当年在城阳府上时听成王提起过那么一句,说辛朝似乎是纳兰朝的心腹......
乌图偏居西域,对大魏虽所知有限但也不是一无所知,成王谋逆后遭到纳兰朝反杀这么大的事,他一定有所耳闻,公孙绩在分析完宁城的局势后又提起这件事来,除了提振场中的己方士气,未尝不是在提醒乌图:纳兰朝绝非无能之辈,宁城现在的乱局是乱中有序,一旦等大魏军方肃清了内部,局势便会渐渐明朗,乌图要是犹犹豫豫错失了时机,等北胡军队退回老巢后才出兵抵达北胡,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即便乌图还是不敢信任宁城的危局可解,不敢相信纳兰朝有这个实力肃清燕北军,那么等北胡势如破竹攻下了宁城,彻底占了上风,乌图同样捞不到好……
第120章
看着眉头紧锁一语不发,明显陷入是了纠结之中的乌图,顾小楼知道这个时候还需要最后一枚强心丸,而公孙绩已经说了太多话……
想到这里,顾小楼和公孙绩对视了一眼,师生二人长久以来形成间的默契让她瞬时心领神会。于是她果断起身出列,待走到了大殿中央后,先是展袖朝着上首王座上的乌图一礼,道:“乌图大人,在下有一言。”
顾小楼作为大魏使团此行中唯一的女子,不仅年纪轻轻且还容色姝丽,自然十分乍眼。乌图身上并没有女子就不能参政的陈腐观念,反而觉得这很新奇,加之他受老单于影响,对公孙绩此人的博学多智颇为欣赏,此时见顾小楼开口,他也很好奇这位公孙绩唯一的女学生能说出些什么来,便点头致意表示允了。
顾小楼见乌图并不排斥,遂继续道:“乌图大人,请恕在下直言,西戎若有出兵的打算,现在就是最佳时机!因为以往每逢入夏,宁城的天气便会进入干热与暴雨的相替循环,而今天已入夏、酷暑马上就要到来,这样的天气极不利于作战。北胡的作为野外作战的攻城一方,战力会急速下降以致事倍功半。
可攻城战讲究的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们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最多再有三月,宁城一役究竟终局如何?谁胜谁负?一切都会变得明朗。
西戎的军队如果现在就出发,加快步程五月便可赶至北胡的王城,而北胡的军队从败退到回巢,以宁城和北胡王城的距离来算,至少也要走上两个半月,到时您正好可以潜入王城攻其不备,并与大魏形成两翼夹攻之势,令冒顿腹背受敌无处可遁;
如果运气再好一点,西戎能在北胡退回老巢之前就赶到北胡的王城,那么只要提前设下计谋,到时便可行瓮中捉鳖之计。”
乌图不动声色地将顾小楼的话听完后,才一边摸着下巴一边盯着顾小楼冷冷道:“瓮中捉鳖?听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难了…你们应该知道,冒顿就算落败手里的兵也依旧比我多,且不说一路畅通无阻地行至北胡并攻下王城就多难?
就算将城攻下了,我手里的势力必定会折上一半,等冒顿回来了,到底是他捉我还是我捉他…还不一定呢……我乌图虽有野心,但不会为了这点野心就不知轻重地随意逞强,更不会让手下的兄弟们陪我冒这么大的风险!”
“您可听说过我朝的西北王云正,以及西羌的蛮鲁大将军?”
“这两位都是名将,本王虽未亲见但曾有所耳闻。”
“前往北胡王城这一路,前半程会有西羌蛮鲁将的军手下大将率兵与您同行,到达玉门关后,剩下的路程会有我朝西北王手下的云家军与您结伴至北胡王城脚下,若这样您还是坚持认为无法敌过北胡,那么起码近十年内,再也不会有比这次更好的机会了…因为宁城之战,就是决定大魏和北胡这未来十年格局的一战……”
乌图低头思索了一阵,终于认真道:“要让本王出兵也可以,本王到达玉门关后要先原地修整,确认前线的消息之后才可出发。”
顾小楼心知,这是乌图狡猾多疑的毛病又犯了,他之所以一直拖着不出兵,不是因为他不想出兵,而是因为他想找到最合适最利于自己的时机再出兵。但他今天把众人叫到此处就说明他也明白,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已经不能再无限期的往下拖了。
因为宁城之战一旦落下帷幕,西戎再出兵就为时过晚、失去意义了,他刚才提出的那个条件估计是叫他们来之前就想好了的。打着就是走一步看一步的算盘,等走到玉门关时,已经过去了两个月的时间,宁城的局势必然比现在更清晰,如果大魏的胜算大一些,乌图自然会加快马程赶往北胡王城,可如果是北胡的胜算大些,乌图怕随时会找借口滞留不前、或者直接开溜,这很符合他以往的行事风格。
简单来说,乌图愿意出兵,并不是因为真的相信了他们,真的被公孙绩和顾小楼彻底说服了,而是背后有他自己的小算盘在。不过,上船容易下船难,既然上了这条大船,再想下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等真的抵达了玉门关,是走是留?也就不是他乌图自己能说了算的了……
举凡难以推进之事,多是决策层面出了问题,一旦下了决心拿定了主意,行起事来效率就高了。
*
这番谈话过后五日不到,乌图就筹备好了粮草军马启程出发了,然而还未及走到玉门关,前线就传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有潜伏在宁城都的暗探传来密信道,纳兰朝因与房钲意见不合起了争执,已于不久前被房钲软禁在了军中,西北军和禁军内部亦分作两派、乱作了一团……
传信的密探是负责往西北报信的大魏暗桩,在战争开始后得了元庆帝的指令,专为公孙绩等前往西域的使臣提供燕北前线的最新情报,可信度很高。
据暗探所称,这次信息的来源正是随纳兰朝一同前往宁城的禁军,现在宁城对外的信息已经进入封锁状态,但宁城内部尤其是纳兰朝麾下的将士阵营中,多少传出一些风言风语,如今已是人心惶惶……
在从公孙绩那里听到这一消息之初的顾小楼,说不清此刻是什么心情,那种从天而降的难以置信过后,是丝丝扣扣的担心和质疑一切的反复。
一方面,在她内心深处对纳兰朝的能力有着一种天然的信任,在与废太子、秦王以及成王这些对手的交战中纳兰朝每次都能赢得彻底,所以她从来没有想过纳兰朝会输给什么人……
可另一方面,她越是细想却越是害怕,房钲与纳兰朝从前的对手不同,此人的真实脾性、行事风格还有人际手腕全都是一个未知数,纳兰朝对他的了解的全都建立在情报和传言之上,而非面对面的日常相处中。除了难做到知己知彼,更重要的是,如今是纳兰朝到了房钲经营了数十年的地盘,在燕北的根基远不如房钲这只地头蛇深厚。
现在,这份情报只有他们大魏使团内的几人知晓,乌图那边还没有收到消息,所以他们还得瞒着乌图继续往前走,绝不能让他被这个真假未知的消息吓回去。
其实,顾小楼和公孙绩之前在楼兰王城对乌图说得那些话只是他们的推测和判断,与真实的情况未必不会存在一些误差,因为在实战当中,只要有一环出现了问题其他环节可能都会受到影响。就比如房钲有没有反心这一点,恐怕只有房钲本人最清楚,他们只能通过现下的形势推断出,此人目前还没有反,至于以后,谁说得准呢?
近年来,元庆帝每次召见房钲,都会被房钲已各种各样的理由躲过,想必此人亦知道自己的势力过大已经引起了元庆帝的猜忌和不满,一旦进京很可能会有去无回,所以连着十几年都没有应诏入过京城。
但燕北边防不可有闪失,房钲背后亦有世族的支持,即便是号称清高的文臣也被以各种方式他收买了不少;加之这些年来他虽养寇自重但并有通敌造反的迹象;导致元庆帝始终未在没有万分把握的情况下对房钲动手……
可房钲无疑是敢对纳兰朝动手的,因为他纳兰朝即便真的死在了燕北,只要能顺利按上一个“意外身死”的帽子,就算是元庆帝,在没有证据之前也不能在明面上动他,因为他可是手掌兵权的一边总督,逼急了他直接造反,大魏北境就会危矣,到时动乱若不能及时平息,大魏的江山便会不稳。这样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情元庆帝不会不明白。
而这个时候,除掉了纳兰朝的房钲,就会成为其他有心争夺皇位的皇子竞相追逐的合作伙伴,等有朝一日扶植着他选定的皇子登上了皇位,他又能继续呆在天高皇帝远的燕北与皇权相制衡。不过这个前提是,房钲没有反,且成功地守住了北境,否则国破家亡的丧家之犬,还谈何政?治合作?能保全一条性命都是不易了。
但不管怎么样,都足以可见纳兰朝这次的燕北之行,是建立在多大的魄力和勇气之上。
而元庆帝能同意让这个刚立为继承人的儿子前往此等险境之中,又是对其有着多重的期望和信赖,虽然这份天家父子情之中似乎掺杂着一丝残酷又冷血的色彩……
第121章
转眼半月已过,可宁城内还没有更新的消息传出来,不过所有人都知道,现在的风平浪静只是表象,这平静表面下实际到处暗藏着汹涌。
尽管顾小楼已经在努力平整自己的心绪,可她心底的不安,还是随着一日日流逝的时间在不断翻滚叠加。这半个月来,她每日都守在公孙绩身边等着最新的情报传来,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可一夜之间,所有的消息渠道就像被拦腰截断了一样,断的干净彻底,宁城之内再没有一丝消息传至外界,唯一能确认的就是,北胡的军队依旧还扎营在宁城外的函阳关内,与燕北军对峙之中但尚未破城。
这日,公孙绩看着顾小楼比在往常憔悴了不少神色,忍不住道:“小楼,你知道老夫不擅长说那些劝慰人的话,不过你的担忧难受老夫都看在眼里,这段日子老夫一直在尽力联络各方,打听所有能打听到的关于前线宁城的消息,可有时候,没有消息也许就是最好的消息,你明白吗?”
顾小楼微怔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应道:“谢老师提点,小楼明白了,我会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做好眼前要应对的事情的!”
“老夫知你素来要强,明明心中忧思甚笃,但在人前还是竭力保持克制,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也是老夫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未曾与你提及过此事的原因,因为你既聪明又克制,因此越是刻意在这件事上安慰你,带给你的压力可能反而越重,因为你的注意力不仅没有被分散,反而会被收拢甚至压缩地更紧了。
老夫方才的话并非是要你继续把情绪都积压在自己心里,相反,是希望你能把这些情绪通过其它的方式排解出来。在有新的消息传来之前,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就是个不错的法子,人一旦忙碌起来,胡乱猜想的念头就会少些,心中反而安定。”
听完公孙绩这一番体察入微的殷切之语,顾小楼心中不由生出感动来,公孙绩说着不擅劝慰,但从日常的相处再到方才的字字句句都是在为她着想。
“老师,教您为学生担心了,您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了。”
“好,之后等到了玉门关你就留下罢,此去不同西域之行,这一次是要去前线搏命的,接下来两国与北胡之间还有一场大战,即便身处后营,也未必不会出现意外……”
顾小楼闻言,忙急道:“老师,让我和您一道前去罢,我不怕。您知道的,就燕北目前的局势,就算您让我留下,以我的性子我也不会在关内呆得住的。殿下那边杳无音讯,可宁城眼下又进不去,我若想知道最新的战况和消息只能跟着您了……”
见公孙绩有些犹豫,顾小楼又追加道:“老师,我想去北胡不仅是为了太子殿下,如果是那样我完全可以绕道燕北,即便无法进入宁城,我还能在附近城镇的官署等消息。可是从京城到西羌、再从楼兰返到大魏,我已经走出了这么远,如今眼前的路还没走完,我不想半途而废。安稳地等待战事结束和亲身参与到其中这两者之间,如果我能选我更想选后者,因为这一战,成败关乎国运,若能亲眼见证甚至参与其中贡献出我的绵薄之力,对我而言是一种机会,如果不去做,我会有遗憾。”
公孙绩听到这里,长叹出一声气道:“小楼,你要知道,一旦你随我到了北胡王城,战事只要一日未结束,你便可能一日无法离开,这中间到底需要多长时间谁也说不准,也许是一年两年,也许是三年五年,这就意味着,你虽然能通过军方的情报渠道得到太子殿下的最新消息,但如果你想见到他,可能只有等战事结束的那一天……”
顾小楼眼眸微垂,静默片刻后轻声答道:“我明白的老师,我只要能最快确认他的安危就好,他现在的处境一定需要谨慎再谨慎,我不了解宁城内的局势,如果真的去了那里可能反会被旁人利用给他添乱,所以不如做好我能做的事,西戎这边若是进展顺利,对北胡人会是不小的威胁,前线的压力减轻不管是对宁城还是对他都大有益处。”
“你很清醒,也很胆大。”
“请求老师成全。”顾小楼说完,覆手跪地行了一纪学生对老师行的大礼。
“北胡气候恶劣,衣物饮食上要多注意。”
“小楼会的,多谢老师!有楼兰一行在前,如今我的经验也丰富了不少,老师您放心!”
玉门关是大魏与北胡在西北的交界地带,历代都是极为重要的军事关隘,近几十年来一直由西北王云正负责值守。这次他们在此停留,主要就是和云正接头,等云正带齐兵马便会一同出发继续赶路。
这次,顾小楼在玉门关还见到了一个老朋友—云丞宣,原来自燕北战起后,元庆帝就放了云丞宣回西北,向云正这枚即将被派往燕北战场的异性王将以作抚慰。
云正这里的消息和公孙绩一致,接到元庆帝的旨意后他并未推拒,毫不犹豫地便应下了,北胡对大魏虎视眈眈已久,这些年来小摩擦不断如今终于有了大战,他心中其实有一种等待已久的日子终于来临的感觉,甚至有一点兴奋。
这日,顾小楼站在玉门关的城楼上望着远处苍茫无际的大地蓝天,心头亦涌上一阵豪迈之情,旁边是随她同立的云丞宣,二人许多年没见,都有了变化,可某些方面又都没有变。
“听闻这次,你要随公孙先生一同前去北胡?想到我们初次相识,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当时只觉得你是个有些特别的小姑娘,但万没有想过你会成长为今日的样子,作为朋友,真的很为你开心,此去要多保重!”云丞宣还是一如当年英气勃发,只是行止间多了几分老练和强大气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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