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林小千正想得出神,不小心一口鱼肉咽下去,鱼刺竟然扎进了喉咙里。她使劲一吞咽,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快!叫大夫过来!”苏惟第一个察觉林小千的异样,赶紧喊人。
门口的小太监探头一看,林小千脸憋得通红,以为她是生了急症,立刻一溜烟地跑去叫大夫了。
文秋一直在旁边侍候,知道她是鱼刺卡进了喉咙,也急得团团转,直接把调味的醋碗端起来,要给林小千灌下去。
杨公公伸手拦住她,又向苏惟禀告说:“王爷先别急,老奴知道一个方子,治鱼刺是极管用的,老奴这就叫人去配药。”
等大夫跌跌撞撞,被小太监扯着进了门时,文秋已经搬了风炉过来,开始亲自扇火煎药。
卡鱼刺这么丢脸的事闹得如此兴师动众,林小千很是不好意思,脸埋在臂弯里,死也不肯抬起来,杨公公和大夫好声好气地央求半天,也没把人劝起来。
苏惟看了一会儿,忽然凉凉地说:“日后没有益清斋的果子了。”
林小千动了一动,还是不肯抬头。
苏惟扫了眼午饭,又说:“府中膳食不要再用鱼肉。”
“不要!”林小千腾一声站起来,立刻开口反对。她平生最爱吃的就是鱼肉,从此以后不让她碰一下,那是要她的命啊。然而喉咙一动,她又难受得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苏惟努努嘴,大夫立刻心领神会,凑上来请林小千张嘴,迅速地瞧了瞧她的喉咙,又问文秋煎熬的是什么药汤。
听到威灵仙、乌梅、醋几样材料,又问清楚剂量,大夫点点头,说此方甚好,煎后服下,即可酥软鱼骨。
林小千涨红着脸,听完了大夫的嘱咐。脸上的红晕迟迟不消,一半是疼的,一半是羞的,她心里憋着一股气,又不好冲大夫撒,只能狠狠瞪了苏惟一眼。
苏惟坐回凳子上,悠悠然夹了一块鱼肉,送进了自己嘴里。
林小千气得脸更红了,像又扑了一层水胭脂,然而张嘴太吃力,她只能金刚怒目地瞪了过去。
两人目光在半空中一阵交锋,还没分出胜负,文秋就已经熬好汤药端了上来。
林小千先撤回目光,一边缓缓喝汤药一边想:等弄掉那只鱼刺,再来和你过招。
喝完不久,果然鱼刺在喉咙里有了慢慢酥软的迹象,林小千脑筋飞转,琢磨主意要让苏惟也吃个瘪。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皇帝急召,苏惟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拂袖走了。
等鱼刺终于化于无形,林小千还是觉得如鲠在喉,胸口憋着一股气,半天都咽不下去。
之后整个下午,不服气的林小千一直摩拳擦掌,等着苏惟回来,好再跟他斗上一斗。谁知道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林小千越等气势越弱,后来长叹一声,收了斗法的心思。
直到晚饭时分,苏惟仍不见踪影。林小千有些闷闷不乐,直到看见桌上的鱼丸、鱼糕、鱼汤,脸上才重新见了笑容。
文秋欣喜万分地跟她报告:“王爷出门前,特地吩咐的,让厨房剔鱼肉做几道菜。”
几道菜,无不清鲜甜美,鱼刺也剔得极其干净。林小千一边吃一边感叹:苏惟啊苏惟,你如果另有所爱,就不该如此贴心,要知道,错放的体贴也是杀人利器啊。
此后,苏惟为政事奔忙得几乎脚不沾地,偶尔回来,往往略站一站打声招呼,又急匆匆走了。
文秋见两人好不容易亲近起来,生怕他们再因为长久不见而生分,每天出谋划策,想帮林小千留人。林小千隐晦地劝她几次,没有效果,也就随她去了。
直到现在,林小千都觉得,友好相处,又适当保持距离,对两人来说,是最优选择。她能抱上靠山的大腿,苏惟后院能一片太平,两人都不至于为情所困,这样最好不过了。
自认为摆脱了情情爱爱的林小千,自然一心扑到了事业上。
大将军为花魁娘子赎身的八卦,爆出来后,一夜间轰动朝野。小报屡次抄印,屡次脱销。杨公公每天数着进帐的银票,数得两眼笑眯眯。
《广闻杂报》,由她亲自定名、一手操办的小报,三五日就火遍了整个京城。
一战成名,林小千信心满满,每天亲自授课,教手下人如何跟踪,如何套话,如何归纳解析拿到手的消息。她要的是乘胜追击,二战告捷。
第二期《广闻杂报》散发出去,林小千胸有成竹,这一期的劲爆消息,她不信不震动全城。
身后门啪一声响,林小千心里一动,是谁?这么激动,难道是火爆到炸裂的程度?
她一转身,正对上苏惟鹰隼一般通红的眼睛。
林小千被盯得心里发毛,正想开口询问,苏惟啪一声,把手中的东西拍到了她面前的桌子上。
低头一看,林小千懵了,这不就是自己做的《广闻杂报》第二期吗?
第二十二章
林小千一头雾水,小心问他:“王爷,妾身可是哪里做错了?”
苏惟咬牙切齿挤出几个字:“你的小报都在干什么!”
林小千低头一看,小报上有一行字被重重圈了起来:万两官银不翼而飞,戒备森严的银库里发生了什么!
她迟疑着问:“王爷是为库银失窃一事生气?”
苏惟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答话。
林小千觉得有点委屈,银库官银失窃震动天下,虽然朝廷还没有公之于众,但朝野口耳相传,几乎是街头巷尾人尽皆知了。她不过汇总整理了所有的消息,提炼排列出一条简单的时间线而已。
“库银失窃案,早就真真假假,消息满天飞了,听说京城几家小报连篇累牍地在议论此时。我们怎能置之不理?”她小声嘟囔着辩解了一句。
苏惟一听,脸色更冷了几分:“此案事关重大,你们不顾真伪,大肆宣扬案情,不但惑乱人心,更会让犯案者趁机逃脱。不止是你,所有泄露消息者都应论罪处罚!”
林小千眼睛一眨,若有所思地说:“如此说来,我们猜中了案子的……真相?”
“不知死活!”苏惟一声怒喝打断了林小千,“朝廷大事,哪里是你们该插手多言的?”
林小千先是吓得心肝一颤,但很快回过神来,不像前几次那样惧怕。
“王爷息怒。”她拿起小报,手指划过那行字迹,镇定自若地说:“事已至此,王爷何不反过来想想?悠悠之口,向来堵不如疏,既然已经流言四起,一味压制反而更叫谣言当道,小人获利。如果有小报出面正本清源,既可以还清者清白名声,也可以将浑水搅得更浑。”
林小千抬起头来,一双黑眸注视着苏惟的眼睛,真诚无比地说:“如今《广闻杂报》一战成名,在京城说不上呼风唤雨,也能引领风向。而散布什么消息,我们唯王爷马首是瞻。眼前的一滩水,想清,还是想浑,只等王爷一声令下。”说完,把小报递到了苏惟面前。
她语气不疾不徐,轻缓有力,渐渐抚平了苏惟的狂躁怒气。
许久之后,他接过小报,一字一句反复在嘴里咀嚼了几遍,最后轻飘飘丢回桌上,语气平淡地说:“我念,你写。”
一日后,《广闻杂报》爆出独家消息,五名银库兵丁同时畏罪自杀,京城上下震惊无比。人们还没回过神过来,《广闻杂报》又出了新后续,一名兵丁临终前留下血书,控诉银库总管监守自盗,这下更是朝野哗然。
十天后,本来已经潜逃进山的银库总管现身大理寺门外,主动投案自首,还供出了与他勾结的朝中高官。
苏惟一边协理朝中要事,一边又亲自审理库银失窃案,忙得焦头烂额,十来天里都是过家门而不入。
林小千不断收到他差人送来的真假掺半的消息,依照他的嘱咐,照常抄印在《广闻杂报》上。然而她一颗心惴惴不安,自始至终都没有放下来过。
她本就是穿书过来的,知道不少达官显贵人前背后的秘密关联,执掌小报后,更是逐渐理清了朝堂上下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所以,不用苏惟提点,她很清楚,自己看到的,或者说苏惟给她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苏惟看似势如破竹地追查断案,其实危机四伏。比如银库总管供出的户部尚书,正是首辅蒋为辰的姨表兄弟,四舍五入,也是太后的娘家亲戚。
她天天提心吊胆,生怕苏惟一个不小心,被烫手山芋反咬一口。然而苏惟忙得无暇回家,林小千心中再烦闷,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有一天,林小千实在憋闷,于是瞒着文秋杨公公,打算私自出府闲逛散心。谁知道刚偷偷摸摸出了二门,一个黑影子倏地出现在她面前,声音低沉地拦住她:“外面不太平,王爷请王妃好生待在家中。”
林小千先是一惊,后是一愣,那一刻,她忽然福至心灵、恍然大悟:苏惟派人寸步不离地在背后跟着我,或许不是为了监视,是为了保护?
直到春去夏来,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案情也越发明朗。最终户部尚书在家中饮毒自尽,留书一封,供出了他和银库总管勾结,指使兵丁偷盗库银的罪行。
苏惟回王府的那一天,林小千坐在蔷薇花架下,轻摇团扇,正悠悠然饮茶看书。
一步步走过去,清馨芳香幽幽传来,苏惟禁不住感叹一声:“好香!”
林小千抬头一见是苏惟,腾一声站了起来,激动、担心、欣喜,百般情绪涌上心间,竟然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苏惟却眉头紧拧,问了她一句:“你许久不滥用熏香了,今日想起什么,又弄得这样香气袭人?”
林小千被问懵了,自己想了想,脑筋才转过弯来。她指指盛开的蔷薇花,笑着打趣他:“王爷近来忙得天昏地暗,连蔷薇花香也记不得了。”
苏惟又深嗅两下,突然整个人僵硬了起来,脸色也刷的变了。
第二十三章
他深吸两口气,脸色恢复如常,说:“夏日里天气炎热,容易焦躁困乏,不妨点些白檀香、沉香,来静心平气。”
林小千奇怪地看着他:“王爷不是不喜熏香么?怎么……”
苏惟故意错过她探寻的目光,继续自说自话:“下月就是端午了,叫丫鬟做些香袋,驱虫又提神。”
林小千嘴上答应着:“应节景的事,自然是要做的。我待会儿就叫文秋吩咐下去。”心里却在嘀咕:他怎么回事,不会是累得精神恍惚了吧?
仔细一打量,苏惟双眼布满血丝,眼下一片青黑,显然这段时间累得是疲惫不堪。
她一颗心不由自主地抽疼了一下:“王爷为查案连日忙碌,该好好歇息歇息才是。厨下火上一直煲着火腿鲜笋汤,我这就叫人端过来。”
说完,她急忙起身要喊人,却被苏惟拦住:“库银失窃案真相大白,小报功不可没。你也辛苦了。”
林小千当场吓了一跳,这冰坨子什么时候嘴上抹了蜜?一定有诈。
果然苏惟话锋一转,又说:“五天后宫中的端午宴,前去赴宴的家眷众多,不比上次太后寿宴的人少,你接人待物少不得要劳累一场,不如向皇嫂告假一次,好好在家将养休息。”
林小千有点生气:“妾身自认近来恭顺慎行,上次入宫也不曾故意生事惹祸,为何王爷不让我出去见人?”
之前听说皇帝为库银失窃案急火攻心,病情加重,她的皇后姐姐每天候在病床前,侍奉汤药悉心照料,她不好进宫打扰,自己又为小报的事情忙忙碌碌,两人许久都没有见面。本来自己等着盼着,想借端午宴见上一面,姐妹俩小聚片刻,怎么能说不去就不去呢?
苏惟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叫你安心在家,是为你好。”
他越说,林小千越是满腹委屈:“怎么个好法?我和姐姐难得见一面,你也要横加阻拦?”
最近和苏惟合作成功,相处愉快,林小千渐渐不怕这个冰坨子了,顶撞的话毫不犹豫就说出了口。
“见皇嫂随时可见,无须和其他王妃诰命都挤在这一时片刻。”苏惟口气虽冷,还是耐心解释了一句。
“节令宴正是家人团圆的好时候,我若不去,其余王妃诰命侯府千金,该如何揣测我的境遇?”林小千越说委屈,一双杏眼也蒙上了淡淡的雾气,“我以前偏激易怒,不得人心也就算了,如今我都已经改了,好不容易有了些威望,这下又要叫人说三道四了。”
她眼中的泪珠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滚落下来,苏惟心头跟着一颤,立刻背过身去,冷冰冰抛下一句话:“我这就差人提前送节礼过去,顺便替你告假。”
林小千气得一跺脚,伸手想扯住苏惟,要面对面说个明白,谁知道苏惟一甩袖子,三两步就走远了。林小千一手扯了个空,顿时愣在当场。
等她醒过味来要去追,苏惟早不见踪影了,恨得林小千一口银牙都几乎要咬碎了。
苏惟赶回书房,心不在焉地翻了两页公文,又把杨公公喊了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如今已入了夏,怎么沏的还是白毫银针!还有,本王最爱的那盏六方莲子壶呢?怎么有些日子都没看见了?”
杨公公被他迎头一骂,额头立刻渗出汗来,心想,回来时不是高高兴兴去见王妃了么,怎么又突然点了炮仗?
他赶紧小心翼翼回答:“老奴这就换庐州瓜片茶。六方壶原来收在您卧房的博古架上,后来,后来……”
见他吞吞吐吐,苏惟怒气更盛,吼出一个字:“说!”
杨公公一边偷瞧他的神色,一边唯唯诺诺地答话:“后来,文女史说王妃瞧不上她房中的几盏紫砂壶,老奴就,就自作主张,将六方壶借王妃用了几天。”
苏惟的腾腾怒气,一下子哑了火。他本就是心中不快,借故挑剔而已,一听到林小千的名字,他胸中郁结未解,反而更加烦躁起来。
杨公公送上一盏新沏的瓜片茶,陪笑说:“王妃这几日为做小报,操心得寝食难安,老奴这才想方设法地好好伺候她。”
苏惟沉默一会儿,又问起报房最近的情形。
杨公公眼珠一转,拿定了主意,专拣些林小千如何呕心沥血,如何废寝忘食的小事来说。
越说苏惟越是不言不语,杨公公顺势感叹一句:“老奴当时就想,王妃这样娇养的人物,辛劳至此,王爷见了定然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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