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尹朝那边冲了过去,还未靠近,就被钟花道手中的八晶杖给挥开,普天之下,面世的天级仙器只有两个,一个是瑶溪山创山之主留下的八晶杖,一个便是瑶溪山创山之主赠与仙风雪海宫的引仙琴。
天级仙器面世,普通凡人又如何能挡,吴尹立刻飞身到一旁撞在树上,他的道行比起现如今的钟花道还高出一些,可就连岳倾川都死于八晶杖下,谁又能逃得过呢?
吴尹落地,当即一口血喷出,匆匆赶来的弟子纷纷扶起他,众人皆不知发生何事,只看见一具没了头颅的尸体躺在地上,那尸体上裹着的还是宗主的衣服。
眼前这女子是谁?
浑身妖异,如从地狱而来,满目杀气,叫人无法呼吸。
段思正听到了吴尹的呐喊,他喊的名字于段思正而言无疑是一击猛拳,段思正还未冲入山巅便看见火光尽头的红影,刹那间失了心神,立在原地不敢再上前。
他只身一人,藏匿在杂草从中,眼看那人踏火而来,无一人敢拦,大火还在林中肆意燃烧,钟花道的步伐不疾不徐,她心中已经认定,既然杀了岳倾川也无法得知十一年前五派逼山的真相,那她干脆就一个个杀过去吧。
总有一人知道缘由,总有一人能为她解惑。
世人都道是她与妖为伍,害了瑶溪山,就连瑶溪山境内的世家,也有不少唾弃她,记恨她的,她不曾做错,偏偏要承担结果,既然他们都说她是错,那她就要以事实证明,真相不会一直被掩埋,总有手段能挖出来。
“吴尹,当年你未上山,我留你性命,不过我记得十一年前乙清宗围山之人约有五百,干脆今日全都取了,省得日后还得上山,徒生麻烦。”钟花道走时,声音轻飘飘的,等从屏息的段思正身侧略过时,她又发出低低的笑声:“既然无人为我解惑,我便自寻疑惑源头。”
段思正听见这话,看见这人,浑身冒了冷汗,脑海中忽而忆起十一年前瑶溪山传来的诅咒,钟花道的声音与往年一样,叫人听了发憷。
她下山没有停留,而是直接站在了穹苍殿的飞檐上,看着短时间内布满整个儿乙清宗的阵法,还有许多弟子立在墙头四下盯着,生怕惹出什么事端。
山巅上的打斗已经结束,只有大火还在蔓延,火光此时看去不过一粒星辰大小,浓烟遮蔽了顶上半圆的血月,钟花道朗声道:“乙清宗内的人听着!今日我只取与瑶溪山有仇之人的性命,无仇者可得藏好了,免得我认错人,白白丧命!”
器修中的弟子,率先被她排除,唯有那些高傲的气修弟子才是她针对的目标,她的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个儿乙清宗,乙清宗中弟子几万,哪儿是一个人便能轻易对付的?钟花道气,也恼,眼看那身穿蓝衣,各个儿身上绣了君子兰图样的人,谁都像那十一年前入瑶溪山的杀人者。
她双眼泛红,似有魔怔,不论是几人冲上,皆被她手中八晶杖划出的飓风卷起,不知远远地落在了哪座山头。
接近半个时辰的厮杀,实则她不过才只找到五十个相貌熟悉之人,尚且有几个难缠的,干脆以火玉生出烈火,烧个干净。她越杀越狠,眼前一片猩红,头上的墨簪不知何时落下,一身红裙早就被血水浸透,腥气与乙清宗山巅的灵气交缠,飘荡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而今的乙清宗,甚至还不比上瑶溪山当年十分之一的惨状。
一团烈火被风沙卷起,转眼落在了众人脚下的房顶,火团绽开,刹那燃烧,钟花道看着眼前卷起的风沙,嘴角挂着讽刺的笑,她未回头,嗡嗡鸣响的耳后风停了,一切都似静止,将那一个个冲上来的弟子阻拦在外。
“阿影今日,又想背叛我?”钟花道回头的刹那,乌承影立刻认出了她,她是这十一年来反复于梦中折磨自己的人,亦是去年盛暑入乙清宗的妖。
“花道……”乌承影手中的断玉萧中不断有风沙涌出,这把萧,还是钟花道亲手赠与他的,她当年取混天玉,耗时三年才凑齐顶级物件,因为灵力未够将玉箫炼断,最终入迹云山寻月华金沙补之才认识了乌承影,钟花道来炼萧,不过是凭着一口气。
当年她当山主时唯有仙风雪海宫的叶上离未来恭贺,她恼叶上离不过是有一把引仙琴便自视清高,于是才想耗时炼出玉箫与之匹敌,可天级仙器哪儿那么容易炼成,她以月华金沙修补才将断玉萧炼成,不过最终成了地级仙器,饶是如此,亦是不凡。
为了断玉萧,她还写了个曲,名《踏云寻月》,当时于她而言,断玉萧已经炼废,便给了乌承影,连带着踏云寻月也一并教了,只是她始终没想到,这断玉萧终有一天,会用在自己身上。
“我能赠你,亦能收回。”钟花道挑眉:“你可知道?”
“我不是想害你。”乌承影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他自然知道断玉萧敌不过八晶杖分毫,若钟花道想伤他,早伤了。
“我只是想救你!”乌承影摇头:“这里是乙清宗,宗中除了三万弟子,还有其他门派的高手,你能杀十人、百人,杀不尽千人、万人!”
“纵使千万,亦是蝼蚁。”钟花道伸手勾了一抹发丝,眼中不屑,乌承影又说:“蝼蚁千万,也能吞象,你走吧!”
钟花道朝他瞥去,乌承影觉得自己心口仿佛裂开了一般,冷冷的寒风不断往里直灌,他看着眼前之人,心中不知是庆幸还是羞愧,十一年前他明知乙清宗有意要找瑶溪山麻烦,却为了当时有望拜岳倾川为师的机会,将这件事对钟花道隐瞒下来。
他心里思虑,瑶溪山毕竟是千年门派,即便五派找去,至多给她点儿气受,还能欺她不成,却没想到正因为他的胆小怯懦,他的自私自利,害得瑶溪山倾覆,害得钟花道葬身火海。
最终他没能成为岳倾川的弟子,被岳倾川给了个长老之位。
可这长老,他一直当得不踏实!
乌承影知道自己是小人,配不上钟花道的坦荡,所以他不能见十一年前之事再度发生,几百人,她不怕,几千人,她不忧,几万人,却是能将她湮灭的,当年没能护住的人,乌承影希望自己今日能护下。
“走吧!花道……留有一命,来日再伺机寻仇,我亦是害你之人,切莫放过。”乌承影说罢,手中的玉箫似有碎裂的前兆,风沙之外众人以灵力即将冲破这层防护。
钟花道定定地看着乌承影,掌心使力,一挥将他打出,断玉萧收起,风沙停歇,却见火玉燃起近百丈高的熊熊大火,钟花道落地后火光如圈刹那绽放,再起身时,众人已经扑寻不得,急忙救活。
乌承影捂着心口的伤,一口血喷出,却很痛快。
第96章 出关
乙清宗出事了, 不过短短几日日,便传遍了整个儿修道界,哪怕是远在无量海岛屿中的万法门,也在三日内听到了这个消息。
诸多曾前去乙清宗观看岳倾川立器修之主的人, 回来本派后纷纷传言,说起那一日半圆的血月当空,一个身穿红裙的鬼魅就站在穹苍殿之上, 她手执金光绽放的法杖,不仅砍了岳倾川的脑袋,还杀了乙清宗弟子统计六十七人,重伤者两百余, 穹苍殿被大火焚烧, 万书殿也去了一半,整个儿乙清宗因为一个女子元气大伤,还有人说, 那女子是妖。
消息传入仙风雪海宫时, 元翎霄正在炼丹,炉下的火看了七日,就差一刻钟, 偏偏因为这个消息断了。
徐薇听到传言后,脑海中不自觉想起钟花道的影子, 没办法, 一袭红衣, 又是女妖, 她印象中也就这个人与之相符,可能亲手杀了岳倾川重伤乙清宗的,又不似钟花道了,毕竟那人曾与她一起在窄巷中,差点儿死于三教九流之手。
来报的弟子听到那些传闻,特地问了在凌云城中的白家,于是原封不动将话传给元翎霄听。
弟子道:“白家的伙计说,三日前的夜里,关山之巅气劲涌动,整个儿凌云城狂风四起,轰隆声不绝于耳却没落雷,只能见山顶蓝光与红火交错,血月当空,不过一个时辰,乙清宗就着了大火,光是救活就救了十二个时辰,直至现在还是浓烟直冒,好好一个门派,毁了许多。”
元翎霄心中震惊,面色有些难看,她不难猜出那人是谁,金光的法杖,便是瑶溪山的八晶杖,能执八晶杖者,除了钟花道还有何人?
她还当真不是闹着玩儿的,不过短短几个月不见,原以为是被岳倾川杀了,却没想到而今反而是她杀了岳倾川,那么接下来呢?修道五派中,无人与瑶溪山无仇,今日是乙清宗,来日便可能是九巍山,之后的万法门、无尽道派,乃至她仙风雪海宫,也会一个个遭殃。
往年欠下的债,终有还日。
元翎霄知道这算是大事,不能再隐瞒了,即便她有意隐瞒,乙清宗也会派人来报,岳倾川既死,乙清宗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独身离去现如今不知身在何处的钟花道,恐怕要面临不小的危险。
元翎霄匆匆赶往碧霄殿,实则心中还有些犹豫不决,她从前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可为了雪海宫的未来,为了叶上离,她不得不多思量几番。
就在这时,徐薇碰上了元翎霄,口中还喊着目星的名字。
元翎霄去碧霄殿的路被打断,见到徐薇冒失,轻轻皱眉,冷声问她:“怎么回事?”
“元长老,是……是弟子多嘴,告知了小狐狸碧霄殿的方向,她现下恐怕是去找宫主了。”徐薇咬着下唇,心中不安,目星天性活泼单纯没有心机,徐薇与她做个玩伴平日也很要好,只是近日越发松懈,什么话都敢与对方讲,殊不知小狐狸使了聪明,从她口中套出了碧霄宫所在,她才一个转身人就不见了,肯定是去打扰宫主了!
徐薇不禁心想,还真是姐妹一样!都是会骗人的妖!
元翎霄心中怔怔,脚下不觉加快,看向徐薇的眼也满是无奈,实在不知要拿这个冒失之人怎么办了。
目星并未听说钟花道杀了岳倾川之事,此时关系重大,徐薇不敢轻易告知,目星也很少离开过自己的住处,除了每日早间喜欢跟着徐薇去药田看花之外,便安安静静地窝在房间炼器,徐薇见她乖巧,才在她一个个看似好奇的问题中,暴露了碧霄殿。
目星去碧霄殿找叶上离,是想打听钟花道的下落。
她在仙风雪海宫的确住得很好,雪海宫里的人与临天峰中的一点儿也不一样,大家都是看似冷漠,实则会互相照顾,恐怕是与他们丹修一派大多冷情有关,虽与目星没有过多接触,可却也并未看低她。
目星在雪海宫没什么所求,唯一心里放不下的就是钟花道,入雪海宫已经一百多天了,钟花道迟迟未有消息传来,目星心里担忧,心想她的本事找不到钟花道,那叶上离的本事一定能找到,所以才壮着胆子,冒着被戳穿的风险问到了碧霄殿所在。
碧霄殿外没有封印,小狐狸进出方便,只是在她推开指月轩院子的门时,一只仙鹤朝她这边扑了过来,吓得目星惊叫出声,院门半开,里头传来了一道清冷高洁的声音,带着几分苛责道:“丹青,不可伤人。”
丹青也认出了目星,知道她与钟花道交好,方才吓唬过了之后,现下又去讨好,低眉顺眼地在目星跟前轻声叫唤。
目星听到声音,拍了拍身上摔脏的地方,轻轻推开院门进去,只看见院门后头冬日里枯萎像是死树一般的梨花,这个时候开的灿烂,几片洁白的花瓣顺着门边簌簌落下,院中一人侧对着她的方向,单手轻轻撑着额头,另一只手上捧着一本书,正看。
叶上离知道目星是谁,远远靠近便察觉了,于是他朝目星看去,忽而将视线落在了她发间的一根兰花簪,簪子精致漂亮,如碧如翡,正是钟花道炼的那根。
叶上离问:“目星姑娘找我可有事?”
“你……我……”目星顿了顿,最终开口:“我想让你帮我找姐姐。”
叶上离睫毛轻颤,面色不动:“我派人去瑶溪山打听到消息再告知你如何?还是你要一同随行?”
目星没想到他会这么爽快,不过一听便知他不想亲力亲为,于是怯怯地问:“叶宫主……不去吗?”
叶上离轻声道:“不瞒目星姑娘,一炷香前我才从屋中出来,卿卿姑娘去处我也不知,况且……”
况且她说过‘永无来往,再不相见’。
叶上离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度过这些时日的,反正他早过了要食五谷的时段,坐在房间内不问世事,不管时间,一过便是这么多天,心中淤塞起先很难化解,每每合上眼,脑海中都想起钟花道的影子,然后心口钝痛,几乎要了他的命。
几次呕血无果后,他便合眼沉眠,一觉睡醒,又不知过了多少日月,睡梦中其实有过几次旖旎画面,不是在温泉热烟袅袅的溶洞内,便是在萤火虫绕飞的山林间,又或者是他这指月轩落满蓝花楹的琴案上。
每一次温存,换来的都是一身冷汗,叶上离知道与其逆之,改之,不如顺之,认之。
他在修道这条路上总有心得,十一年未能解开的结,在这一梦一醒中化解,他欠瑶溪山的,哪怕钟花道说他还清了,他也知道自己还不清,他恋上对方的,哪怕钟花道说再不相见,他也知道自己恐怕一生都无法释怀。
情爱如枷锁,困人心头,一把锁唯有一把钥匙,叶上离性子极端,他心头的这把锁一旦锁上,钥匙便被他自己亲手折断,宁可疼着,受着,也不想刻意撬开。
他的心上人,恨他怨他,远他拒他,也不妨碍他将其收入心底,护上心头,只是他知道短短时日无法消除他们之间的隔阂,现下再出现,落不到好的。
目星见他好似真的不愿去找,于是抿了抿嘴点头:“那好吧,麻烦叶宫主快些派人,近日我总是心神不宁,已经许久没有姐姐的消息,我、我担心她。”
“有元长老守着,你可放心。”叶上离此话一出,刚走到指月轩外听见的元翎霄脸色顿时惨白,她深吸一口气,眼中涌上几分惨淡,元翎霄推开门,徐薇见了目星,气不打一处来,连忙拉着小姑娘跑到一边,低声呵斥:“好你个目星,我待你那么好,你还敢骗我,擅自打搅宫主闭关静养……”
“不怪她。”叶上离开口打断了徐薇的责怪,又看向元翎霄,见到对方面色的那一瞬握着书的手颤了颤,一本书落在琴案上,任风翻飞书页,几片梨花瓣落在雪衣上,叶上离哑着声音问:“出事了?”
“是,属下擅自做主,欺瞒宫主,还请宫主责罚。”元翎霄当即跪下,忽而感受到的威压迫使她双肩颤抖,徐薇与目星几乎同时坐在了地面捂住脑袋,那里如千芒在刺,疼得厉害。
“她、还活着吗?”叶上离问出这话时,心口一瞬像是被人拿捏,呼吸颤抖,方才养好的身子,险些又要伤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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