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几日后,炎青倒是入了右侧院子,来到了钟花道的门前。
当时钟花道正在摆弄元宝找来的虎纹金,元宝想让她帮自己练个铠甲,想着日后符修来找他们麻烦时,以此保命。
她坐在石桌旁,改叶上离笔挺地坐在藤椅上,两人见炎青到来没有意外,钟花道对元宝摆了摆手让他退下,然后请炎青落座。
眼前之人怎么说也是羽族族主,一个活了近八百年的大妖,哪怕道行上比她差一些,但至少修为在那儿,阅历在那儿,辈分也在那儿摆着。
钟花道尊敬炎青,她们曾通过两次信,炎青温和,且以礼待人,若她面容不毁的话,恐怕有些像仙风雪海宫里的元翎霄。
钟花道放下虎纹金,问炎青:“你找我有事?”
炎青皱眉,点头道:“是有些事。”
“说。”钟花道为炎青倒了杯果子茶,炎青道谢后朝叶上离看去,犹豫了片刻,见叶上离也没有避嫌的意思,于是道:“乙清宗临天峰内,有我羽族子弟,其追查十几年前檀颜在影踪千里见过的事儿,已经追了近十年了,去年秋她说在临天峰看见了目星,只是信件刚到迹云山,目星便离开了临天峰,去了仙风雪海宫。”
“我知道。”钟花道点头,心想那信还是她写的,临天峰内有大文章,詹溯那小子看上去不简单,为利者,未必会重情。
“若目星真的只留在雪海宫,倒算安全,只是于半月前,临天峰内也发生了一件大事。”炎青说着觉得喉咙不舒服,便吞了口果子茶,钟花道瞧见她双手颤抖,微微皱眉。
喝完茶后炎青继续道:“临天峰易主,半年前突然出现的大公子詹溯成了第一山庄的主人,詹翠因修炼不当暴毙,其长子詹谦因伤心过度一同去了,恐怕七日内,临天峰便对外发丧,主事者为詹翠的次子詹林与其夫人,钟山主可知,那詹家家主詹溯去了何处?”
钟花道眯起双眼,挑眉问:“该不会是去雪海宫接小目星了吧?”
“正是!”炎青握着杯子的手颤抖得厉害:“我羽族弟子茵儿回话,詹溯不知练了何等奇门功法,竟然在短短半年内便直入小境界,更在上个月突破了小境界后期,将成大境界,性格也大变。他为人手段狠辣,腹黑阴邪,他去雪海宫接目星,我怕他会对目星不利!毕竟十一年前,给无尽道派支持最多的便是乙清宗,目星身上的秘密,说不定临天峰的人也知道。”
“他居然要入大境界了。”钟花道一愣,心口猛地跳动了起来,她记得刚认识詹溯时,叶上离便说过曾有人在他身上下了禁制,封了他的经脉,才让他迟迟停留在开灵阶段,可若他从小修炼,以他现在的年龄,当是小境界!
叶上离出于好心,解了他的禁制,詹溯的道行自然如河边杂草,野蛮生长,只是钟花道现在才不过是小境界中期,那人都将入大境界了,可见詹家在修道之路上,的确高于常人,又或者说,如炎青所言那般,詹溯练了奇门功法了。
“他……应当不会伤害目星。”钟花道说出这话,炎青的眼里闪过几分不解。
詹溯喜欢目星,若他真的对目星有何图谋不轨的想法,当初将目星留在临天峰,就不会任她离去,放目星去仙风雪海宫,便是要她避开临天峰上的腥风血雨,而今接回目星,恐怕是为了表明情意。
“宫中有人护送目星姑娘来迹云山。”叶上离道。
钟花道顿时松了口气,这才想起来,点头道:“是是是,我在斑竹林内养伤时,你便说写了信让人送她来迹云山,只是雪海宫一直都未给你回信……”
“来了。”叶上离说罢,微微抬起下巴朝远方天边看去,风过无痕,院内仿若静止,一杯果子茶从温放凉,远方的天空才飞来一只仙鹤,除了仙鹤之外,其身后还跟着好几个羽族的人。
丹青不是凡鸟,叶上离以前练手的丹药都喂给它了,哪怕它不能幻化人形,也不是谁都能轻易追上的。
仙鹤入了院落,羽族几人瞧见炎青也在,几双眼愤怒地盯着躲过层层排查追击的仙鹤,在炎青的示意下,不甘地离开了院落。
丹青先是跳到了叶上离身旁,将自己带来的信件给出,叶上离才从它翅下抽出一根白羽,丹青便扑扇着翅膀跑到了钟花道身旁,像是宠物久别了主人,高兴地直叫唤,还用纤长的脖子蹭她的肩膀,头顶红丹贴着她的肩头,扭扭捏捏的。
“信走三日,来迟些许。”叶上离略微责怪地瞥了丹青一眼,丹青委屈,将头扎进钟花道的衣袖里头。
钟花道摸着丹青的脑袋,回头问叶上离一句:“信上怎么说?”
“我写的信件十一日前才到,元翎霄做了几日安排,她守雪海宫,不得外出,徐薇领十三名雪海宫弟子,连同詹溯,护送目星回迹云山。”叶上离说罢,松了手,信纸落地,化为乌有。
第117章 元宵
詹家的变故并非一朝一夕, 准确来说,发生在去年冬十一月,詹溯确定了目星到达仙风雪海宫之后。
平岚十三年,十一月中, 詹家主母詹翠给乙清宗的乌承影写了一封信,希望乌承影能将素素留在临天峰,成为詹溯的妻子。
目星离开临天峰, 素素在里头没少推波助澜,她虽什么都没做,便是因为这不作为,反而让目星吃了不少苦头。目星走后, 素素便开始与詹家管事的詹徐氏交好, 素素嘴甜,又是乙清宗乌长老的弟子,习的是器修之法, 詹徐氏偶尔问过几句, 素素也都知无不言,甚至将乙清宗的气修心法也告知几句,讨了詹徐氏的欢心。
詹翠生病, 詹徐氏每日都得去奉茶伺候吃饭,言语之间有意撮合了素素与詹溯, 詹徐氏认为自己还年轻, 日后未必生不出儿子来, 就怕詹翠看中詹溯嫡长子的身份, 给詹溯许了个有名望的人家,日后抢自己孩子的地位,故而于詹翠跟前说了不少素素的好话。
她说:“这素素啊,毕竟是乙清宗乌长老的弟子,身后有乙清宗撑腰,将她嫁给溯公子绝对不错,二来素素还会器修之法,日后我詹家一门两条修道之路,于子子孙孙们都好,三来素素在临天峰住了这么久,与溯公子也相谈甚欢,我看他们俩恐怕早就郎有情妾有意,主母何不为他们做主,开了这口,将婚事定下。”
詹徐氏打了一手好如意算盘,詹翠听了觉得不错,便将信件从临天峰寄出,送去了乙清宗。
实则素素有多好,便有多不好,她是孤儿出生,即便是乌承影的弟子,也是其弟子中较弱的那个,器修将从乙清宗分出,去那瑶溪山荒芜之地,日后发展如何也未可知,加上素素乖巧,对她刻意讨好,日后若想拿捏也很容易,以素素间接操控詹溯,才好让詹溯听话。
信件寄出后没多久,乌承影便回话了,素素对詹溯有情,任谁都看在眼里,他只希望日后詹家能好好对待素素,至于婚事,只要素素答应,乌承影便可以长辈身份操办。
一时间詹家下人都在传素素将成詹家少夫人,素素也听到了这个消息,知晓是詹徐氏为她说好话,送了大礼给詹徐氏以表谢意,当日便高高兴兴地跑去詹溯的书房,将这话说给詹溯听。
她不止一次与詹溯表过心意,只是她也知道詹溯心里有目星,一时半会儿对她难以接受,只是不知是否天降好运,那日詹溯听了这话,只愣了愣,随后脸上带笑,并未拒绝。
詹溯对素素道:“这信亏是主母送出,否则你我也未必能成,说到底主母才是对你最好的人,婶子不过是从中传话,你给婶子送了礼,却忘了给主母送去一份,就不怕日后过门,主母觉得你不懂规矩?”
素素听詹溯这话,顿时觉得自己做的不妥,可她本来就是孤儿,没有家世背景,也没有多少银钱,送给詹徐氏的东西已经花光积蓄,再送詹翠一个却实在不知如何筹办,就在她在自己房中焦急时,詹茵给她送来了一礼。
血玉麒麟踏祥云摆件,正配詹翠平日杵的拐杖龙首口中衔着的红珠,詹茵将东西递给素素后道:“溯公子知晓素素姑娘为送主母之礼心焦,特找来了这个命婢子送来。”
素素见状,心里是又高兴又激动又感激,更加觉得自己当日挤走目星是对的,詹溯这个人一如她初识那般,是个温柔体贴之人,于是便将血玉麒麟踏祥云摆件收下,择了第二日,给詹翠送了过去。
她在送这摆件之前,还碰上了平日里给詹溯送汤的丫鬟,那丫鬟经常见到素素,与其交好,偷偷在私下喊了一声‘少夫人’,喊得素素心花怒放。
素素问:“这汤是给詹公子喝的吗?怎么一股药味儿?”
“唉,这可不是溯公子的汤,是溯公子派人特地调配,送给主母的汤,只是你也知晓溯公子才刚认祖归宗不久,以前詹家发生了一些事儿,主母对他始终不太待见,故而每每他送去的药汤,主母见也不见,就要退回呢。”丫鬟说罢,素素便笑道:“不如我替你送汤?”
“这怎么好使?”丫鬟一惊,心中却高兴。
素素道:“你也叫了我一声‘少夫人’,我日后也总要替詹公子孝敬主母的,主母不愿喝他的汤,是他们之间有误会,我若能替詹公子将这误会化解,他日后必会待我更好。”
说完,素素便让自己身后跟着的丫鬟替那丫鬟拿了汤,詹溯跟前伺候的丫鬟连连道谢,这便退下,素素捧着摆件,又端着一碗汤,去了詹翠的主屋前求见。
詹翠不见詹溯,却得给素素几分薄面,更何况素素此番过来带了礼,詹翠便让下人将素素带了进来,血玉麒麟踏祥云果然深得詹翠喜欢,麒麟就像是活的一般,昂首咆哮,詹翠本就喜欢这类东西,素素送的血玉麒麟质地不凡,更得她心。
她夸了素素好几句,素素便献上了药汤,她知若她说了这是詹溯送的,詹翠未必肯喝,便先按下不表,等詹翠喝了几日后再说出药汤来由,詹翠定会对詹溯改观。
詹翠得了血玉麒麟心中高兴,捧着药汤一连吞了两口,药汤入腹后却猛地皱眉,她将手中药汤洒下,气得双手颤抖立刻掐住了素素的脖子,周围下人惊惧,詹翠低哑着声音问她:“你给我喝的是什么?!”
素素慌神,喉咙被掐却说不出话,支支吾吾说了个‘补’字,便在詹翠的双手下断了气,她死得奇快,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尸体倒在地上时面容惊人,而詹翠则伸手捂着心口的位置,恶狠狠地瞪着与素素一同过来的丫鬟。
汤盅落地,汤里滚出了一颗凤心果,约有指盖大小,表皮裂开,内里的果汁全都浸入了汤中。
丫鬟跪地求饶,大喊:“主母饶命!婢子不知素素姑娘居然在汤中加入了凤心果!若婢子知晓,绝不会端来!请主母饶命啊!”
凤心果,本是异果,只要是山林中便能长出,凤心果无毒,更有固本培元之效,只是詹家修炼之法特殊,与凤心果相克,素素端来的一碗药汤,被人以为是不知情误下了凤心果,才导致詹翠卧病在床,一连休养了大半个月。
素素之死,詹家并未告知乙清宗,詹翠倒下,詹谦又是个半废之人,詹林慌作一团,生怕乙清宗来找麻烦,詹家各族的长者也都为此事心烦,唯有詹溯轻飘飘地说了句:“我来解决。”
詹溯给乌承影写了一封信,说是自己心有所属,不能娶素素为妻,素素已经离开了临天峰,让他派人去临天峰外接回素素。
然后再让詹茵带素素尸体连夜赶出临天峰,乌承影派的是乙清宗中普通弟子,那弟子到达詹茵与素素所住的客栈时,并未见到素素人,只听见她在屋里哭,怎么喊都不回话,当夜晚间素素从他们门前走过,几人连忙去追,追出镇子外才看见一身粉蓝裙子的素素跳河自尽,几人打捞了三天,才将尸体从湍急的河水中捞出,只是人已面目全非,从她的衣着与身上配饰可见,她便是素素本人。
躲在屋内哭的是詹茵,跳河的也是詹茵,将尸体扔进河流下游的更是詹茵,但乙清宗弟子上报给乌承影,只说素素伤心过度,劝解无果后,了断了自己。
詹溯以詹翠口吻写了一封信给乌承影,表示自己分外心痛,再以自己名义同写一封信,表达了悔意与惋惜,两封信先后入了乙清宗,素素之死,乙清宗便再无法追究。
素素虽死了,詹翠却还躺在床上苟延残喘着,对于普通人而言是补药的凤心果,只不过喝了两口其泡的汤汁,詹翠便几乎生不如死,好在詹翠食用不多,且发现及时,保住了性命。元宵节那日,詹翠勉强下床,坐在轮椅上,居然与詹谦一般虚弱,被人从房中推出,去主厅用年饭。
詹溯处理素素之死,得几位长者赞誉,饭席间忽而有一詹家人提:“听闻主母近日得了个血玉麒麟,我夫人前些天忽染喘疾,听人说怀抱血玉可治喘疾,想请主母拿出血玉麒麟,给我夫人抱一抱。”
这人说话像是玩闹,惹得周围几桌詹家人都闷笑不语,不过坐在他旁边的夫人的确咳喘了几次,詹翠便让丫鬟将血玉麒麟捧出,送到了那夫人的跟前。
那夫人连忙将血玉麒麟抱在怀中,捂热了麒麟之后,脸色果然好了许多,席上酒过三巡,安静的夫人突然对着夫君问了句:“你说这詹家,日后是否就是詹溯做主了?”
此话声音没有收敛,顿时叫周围安静下来,一根针落地声都能听得见。
男人扯了扯夫人袖子,其夫人却低声一笑,道:“他这贱胚,是不是家主之子都不确定,他娘千人骑,万人枕,这等身份地位,也配当詹家公子?”
一句如落雷,詹谦的身体本来就不好,猛地咳嗽了起来,就连詹翠也撇开视线,低喝一声:“发什么疯?还不快将人拖下去!”
男人连忙扇了自己夫人一耳光,扇完之后又心疼,扯过她的袖子便要离开,那夫人临走前疯疯癫癫,还说了许多话,血玉麒麟便倒在地面,磕破了一个麒麟角。
“我说的又没错!他娘当初就是因为被家主捉奸在床,才被赶出詹家的!他若非年幼,又如何能躲得过主母追杀,如今还恬不知耻回来了,最可笑的是,主母居然还答应了,哈哈哈……”那夫人说罢,狂笑不止。
席间又有人道:“话虽难听,却是实情,当年姚青不知与族中几人有过关系,詹谦还以为自己娶了个多贞烈的女子,多年才出一子,就是这一子是不是他的种都没人可知。”
“我记得……詹晨光也与姚青有过关系吧?若这般算来,詹溯当不是詹谦儿子,而是他的堂兄弟才是。”又一人说起,顿时几十人围坐的詹家大堂,关于詹家闭口十几年从未提起的秘辛之事,居然如茶余饭后的笑谈,纷纷而起。
詹翠面红耳赤,怒拍桌面,只可惜她倒在椅子上,不得动弹,厉声道:“闭嘴!闭嘴!统统都给我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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