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上离因为炎青,练了好几日的守心丹都断了,自然得重新练,钟花道刚得了炎青的骨头,又想起来炎青的功法属火,于是借着现下灵力充沛,想要尝试炼化炎青的骨头,看看能不能炼出什么东西来。
炎青的骨头是血红色的,她修行近八百载,留下来的骨头也含着微微灵气,比起满迹云山上的灵石玄金好出许多,且因为有灵性,所以更容易炼化,如若是炼其他灵石玄金,钟花道恐怕得守在这个府洞里一个多月也不能走,不过炼化炎青的骨头,日程便能缩半,情况好,七日左右便可成型。
只是她暂且还没想到,要将炎青的骨头炼成什么模样。
叶上离朝鸦石丹炉里加药草时,钟花道想要回头问问他的意见,视线刚好撇在了被叶上离放在一边的药草上,叶上离对待药草也有讲究,一些新鲜的药草放在了芭蕉叶中,旁边还有一根叶子支撑着成了伞,遮挡阳光,避免照晒。
钟花道愣愣地看那一片叶子,眉头轻皱,倒是想到了一个可炼的东西,即可当盾,又可当剑,于是她抿嘴一笑,转身面对和跟前放着的骨头,掌心起火,先温一温它。
陈源被羽族众人救下之后,便一直被关在了树洞里,他身上的伤并不严重,加上迹云山周围的药草也多,止住血后,只需他好好打坐疗伤,以现下这种苛刻的条件,大约月余就能好。
陈源以为,自己醒了之后,钟花道应当很快就会到他这儿问话的,毕竟她当日似乎有许多疑问尚未来得及开口他便晕过去了,只是没想到,陈源醒后足足三日,才等来了钟花道的消息。
钟花道要见陈源,是连彻将人带到她跟前的,除了她之外,狐主也在,叶上离虽未到场,却也在不远处一僻静的地方继续炼丹,碧水潭附近发生的一切,都逃不过他的双眼。
羽族与狐族重要的人都汇聚一堂,三日内临时建造出的大堂并不富丽堂皇,不过好在什么都有,元宝还站在钟花道身后,给她端茶倒水。
陈源被带上时,犹如审讯一般,不过钟花道倒是没有为难他,还给他一张凳子坐下,妖修之人的脸色不好,毕竟他是跟着乙清宗和无尽道派一起来攻打迹云山的一份子。
钟花道让元宝给陈源送去一杯果子茶,陈源看向放在跟前的茶,有些犹豫不敢伸手去拿,钟花道端起自己跟前的那杯喝了一口道:“放心,果茶无毒,若想害你,我又何必让他们救你。”
陈源松了口气,他这三日内只能吃些干物吊命,嘴唇都干裂了,于是一口气将果子茶喝了干净。
钟花道交叉着腿,身体斜斜地靠在了椅子上,单手撑着下巴问他:“陈源,如若你想活命,便老实告诉我,如今乙清宗是谁在管事?”
陈源抿着嘴闭口不谈,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当初瑶溪山的山主钟花道,当真是个妖邪,并且与妖为伍,这十一年间世间流传的话,看来也不尽然是假的。
“你不说也可以,反正你这茶杯里我已经下了春药,等到你药性发作时,我便命人将你送回乙清宗,把你剥光了丢到金晶面前,到时候看你是否会后悔今日逞英雄。”钟花道说话恶劣低俗,直叫陈源脸色苍白,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他咬紧下唇,才道:“我曾害过钟姑娘一次,钟姑娘干脆杀了我,算是还了那次,也好过这般侮辱于我!”
“你是否觉得,我现下是十足的恶人啊?”钟花道挑眉,她从椅子上起身,慢慢走到陈源跟前,站立在男子面前时,钟花道才居高临下地说:“我之所以成了恶人,也是你乙清宗害的,瑶溪山覆灭,围山四派,一个也逃不掉,岳倾川这个伪君子,私下不知想杀我几回,若非我命大,现在还能活吗?”
钟花道微微抬起下巴:“妖修藏于迹云山中,从未涉入修道门派之中,你们不远千里来犯,难道是君子所为?不问缘由,便随门派攻杀无辜之人的性命,这也是修道之人该做的?”
陈源顿时愣住,双眼有些犹豫,钟花道又说:“你也年纪不小了,是时候得看清这个世界上,有些事,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任何一个错误的决策,换回的可能是更多人的牺牲,更大的代价。善恶,也非门派之分,你也曾看轻我为妖修,认定妖是邪物,但也改过自新,重立看法,那么现在呢?你还认定,我就是恶人,诸多修道门派,便都是善人吗?”
钟花道的话,突然让陈源想起了乌承影。
当初他将钟花道炼成的杯子交给岳倾川,又在穹苍殿外遇见乌承影时,乌长老送他回去,也说过一番与此类似的话,这话,让他犹豫不决,觉得是自己害了钟姑娘,可多日来是是非非,反转几回,他当真是糊涂了。
乙清宗是好是坏?钟花道是正是邪?谁是对,谁又是错呢?
陈源张了张嘴,最后开口:“吴尹为代宗主。”
“天谴令,是他让下的?”钟花道又问。
陈源点头。
钟花道微微皱眉,往后退了一步,坐回了靠椅上,右手捏着千云袋上挂着的穗子,继续问:“那你们此番来迹云山的目的是什么?为何你明明是金晶的弟子,却在赖云手下办事?”
“吴尹当上代宗主后,将乌长老下了禁足,因为那日吴尹亲眼看见乌长老出手后,钟姑娘便离开了乙清宗,所以吴尹认定,是乌长老放走了你,却没有证据。”陈源说罢,咬着下唇:“师父为了乌长老多次顶撞,被吴尹送回了金家,天谴令下后,乙清宗所有人都要服从飞宇师叔的命令。我们器修,本是守在乙清宗的,其余气修弟子,便都去了他处捉拿钟姑娘,只是前些日子,无尽道派来了一趟乙清宗,之后飞宇师叔便带着我们,跟着无尽道派一同来了迹云山。”
“没说来此的目的?”钟花道问。
陈源回答:“只说……妖修是邪魔外道,修道正统人人得而诛之。”
“这般理由,你们也信了,甚至跟着他一同来了,你也不想想,世间修道之法有各种,妖修不过占其一,因为修道者的偏见,认定妖修是从动物转变,故而看低了妖修之人,实际上,妖中也有好坏,人中更有畜生。”钟花道顿了顿,又问:“你可知道,如今接下天谴令的有哪些?”
“各门各派,皆有接令者,但我知有几人未接天谴令。”陈源抿了抿嘴,回答:“仙风雪海宫。”
“我知。”钟花道回。
“乙清宗临天峰第一山庄,詹家。”陈源又说。
钟花道顿了顿,其实也在自己的猜测之中,于是点了点头。
陈源最后说了个地方,倒是让钟花道略微一怔,他说:“九巍山,书剑圣地,司徒家。”
钟花道嗤笑一声,实在搞不懂司徒十羽到底什么意思,他都代九巍山接下天谴令了,何必漏了个司徒家,也不怕众人说他司徒家不合群,日后不去他家买剑了。
不过钟花道又想起来一件事儿,于是问陈源:“司徒家的天谴令,早于九巍山之前,还是在其之后?”
“钟姑娘平川城外对抗四大门派之后的第二天,天谴令才到了司徒家。”陈源说罢,钟花道若有所思。
又问了一些问题,钟花道才对连彻道:“派人盯着乙清宗,若得时机,救出乌承影,便说是带他来见我,去哪儿他都会跟着的。还有,去一趟无尽道派,查查当初落在我瑶溪山头上的一百三十多口人的村子究竟在何处,乙清宗有鬼我信,九巍山与万法门不至于稀里糊涂就买账,必定有这些人死,才会有这桩事。”
连彻颔首,便出了大堂,对外吹了声口哨,顿时林中鸟雀飞出许多,成千上万,往同一个方向过去。
陈源忽而觉得一股热意涌上心头,叫他慌乱无措,他憋了半晌,终没忍住道:“钟姑娘……可否解了我身上的药?”
钟花道朝他瞥去一眼,表情古怪:“你傻了?灵力归体都不知道,还真当自己喝了春药呢?我若有那玩意儿,早用到真真身上了,轮得到你喝?”
钟花道才说完,便听见耳畔铃声叮当作响,于是撇过脸,干咳一声,想来,这话是被叶上离听见了。
第127章 代价
钟花道倒是没想过怎么对付陈源, 毕竟这人本性不坏,只不过乙清宗中良善之人没几个,跟错了人,便容易做错事, 所以在钟花道问完话之后,便没再派人管陈源了。
陈源一时间不知当如何,有些无措。
没人看着他, 也没人再将他关回树洞里,那些妖修看见他就当是没看见,像是料定了他不会出手伤人一般。既然没人再管他,他大可以不必留在迹云山, 因为钟花道送的那一杯果子茶, 陈源身体的灵力恢复了许多,想要回去乙清宗也不是难事。
只是……他没走。
当日被钟花道问完话后,一直到了午时过后, 陈源都愣愣地站在碧水潭边, 好些羽族与狐族中人都奇怪地向他看去,窃窃私语,问这人怎么还未离开?
有个胆子大的羽族, 仗着自己身后人多,于是走到陈源身后, 故意抬起下巴粗着嗓子道:“喂!钟山主有意要放你走, 留你一条生路, 你怎么还在碧水潭待着?快快离开迹云山, 否则……否则时间长了,我们连将军可就反悔了,到时候把你、把你杀了吃了!”
那羽族人说这话,半分气势都没有,甚至都没敢靠近陈源身边。
陈源看着碧水潭中倒映出来的自己,脑海中反复在想正邪善恶之分,他的确曾看不起妖修过,也因为从小被先人前辈灌输的思想,凡是妖修,皆不入俗,为妖者,多邪恶。可事实上,他所做的事,又有几分是正义的呢?
他因为喜欢器修,和家中闹翻,毅然决然前往乙清宗学了器修之道,可乙清宗也有那些阶级之分,新来的总得给师兄师姐们欺负两年,等自己成了师兄师姐了,便可欺负新来的,且未到一个阶段,便不可练下一个阶段的功法,处处行为总受限制。
陈源起先分不清这些是对是错,自然而然便被同化了过去,唯一打破他认知的人,便是钟花道,一个普通道行的妖修女子,居然可以炼出大灵修也无法炼出的法器,钟花道当时炼器,并不为了辱他本领不够,反而洒脱得很。
与依旧有人妖之分的念头,依旧觉得修道者就比妖修高于一等的师兄弟们相比,钟花道显然要更加真诚,正直一些。
便是这样的人,成了人人口中憎恶的妖,而他跟着侵略迹云山,下了天谴令招天下修道者一同追杀钟花道的乙清宗弟子们,却成了英雄。
善邪,当真不似表面看过去的那般简单,真相,往往被掩埋得触不可及。
羽族的妖修见陈源发呆,迟迟未回自己的话,于是胆子大了些,上前推了对方一把,又道:“喂!我与你说话呢!你没听见吗?我让你离开碧水潭!离开迹云山!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陈源被人推了一把,回过神来,愣愣地朝身侧看去,看见了个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少年,瞪圆了一双大眼睛双手叉腰对着他,似乎是为了显得有足够的气势,还挺了挺胸膛。
陈源的视线落在对方平平的胸膛与几乎骨瘦如柴的胳膊腿上,眨了眨眼,干咳一声道:“我……我暂且无处可去,所以决定不走了,这位小兄弟,劳烦你给我找件干净的衣裳,被关几日,身上都臭了。”
那妖修听见陈源的话,一双圆眼瞪得更大,其余几个陪他一同过来的羽族人纷纷道:“他居然叫媚儿为小兄弟。”
被称为媚儿的羽族妖修顿时红了眼眶,一跺脚指着陈源道:“我、我一定要让连将军赶走你!把你丢得远远的!”
说完这话,那人便跑了,等人转过身时,陈源才发现这人穿的是一身束身的裙子,后脑勺上还戴了朵花儿,只是皮肤略黑,雌雄难辨,他方才叫人家小兄弟,原来是个小姑娘。
陈源一时无措地站在那儿,对剩下的几个羽族人道:“我、我不是有意的。”
那几个羽族人也不愿理陈源,展开翅膀便飞走了,碧水潭边,唯有一些虎视眈眈朝他看来,却没什么行动的狐族还留着,陈源潭水边闹出的一番笑话,之后还被钟花道常常提起。
而现下钟花道那边,正在为自己一时口快,当着众人面说出的话付出代价。
府洞外下了好几层阵法,原先还能在洞门口溜达的丹青被隔绝到了平石板外,只能孤零零地踩林子里方长出的娇嫩小花打发时间。
府洞内,钟花道趴在石床的软被上,头发散乱地贴在背上,头前的被褥都快被她给揪破了,现下满头大汗,双眼略微有些失神,疲惫懒散地连汗湿贴在脸上的头发都不愿意拨开,只用鼻音说了句:“真真,累了~”
叶上离俯下身在她的肩头落下一吻,亲吻继续朝上,鼻尖扫过钟花道的耳稍,惹她痒得缩了缩肩膀,才想侧过身看向对方,结果又被叶上离单手压着肩头不能动弹,两人视线艰难地触碰时,钟花道皱眉微微张口,呼出一口气。
叶上离给她喂了一粒丹药,钟花道双臂放松,大咧咧地趴着,任由那人抬起自己的腰,只啧了啧嘴,道:“先是叫我无力,再喂我吃补药,回头又是无力,唉……好真真,你折腾人的方法还真是别具一格啊。”
“你不是说,要让我吃春药?”叶上离单手撑在她的脸庞,额前挂下来的发丝微微晃动,幅度很轻,钟花道哼了哼,撅着嘴说:“我那只是……胡说八道的嘛。”
“便是嫌我不够好?”叶上离自动忽略钟花道说出的话,这一句问出,钟花道又是无奈,手指攀上了叶上离的胳膊,求饶似的轻轻挠了挠,她道:“没有,哪儿敢,我都快吃不消了。”
“再等等。”叶上离轻轻贴着她的头顶落下一吻:“再等半盏茶,药效便起作用了,我们双修,好不好?”
钟花道:“……”
这人与她提双修之前一点儿也不一样!
天黑时,府洞前燃烧的一堆柴火照了明,洞外微雨如雾,被风刮乱,林间树叶簌簌作响,仙鹤丹青立在了府洞内的边角,怕自己一身漂亮的羽毛染灰,所以没靠近火堆。
风雨之声很轻,钟花道醒来时,四肢有些僵硬酸麻,灵力于经脉中却畅通自在了许多,她趴在石床上暂时没起,叶上离帮她清理了身上的汗水后,又给她穿上了一件里衣。
只是叶上离不会穿女子衣服,肚兜之类稍稍复杂,所以他给钟花道穿的是自己的里衣,纯洁如白雪,披在身上很柔软,领口略松,挂在了肩头。
钟花道单手撑着下巴,眯起双眼嘴角略微勾起,看向坐在府洞前正在为她煮粥的男人。叶上离侧对着她,手上捧着一本古老得很的竹简,对着火光看得入神。火堆上放着的锅里轻粥微微泛着米香,这几日连彻带着羽族努力建房,因为担心钟花道在府洞住得不习惯,所以每日都派人送来些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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