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法已齐,在他们方才攻击飞在天上的羽族时,就已经将下阵法的黄符贴在了那些人的身上,等到他们从空中落下,倒在那处,那处便是阵法的一个链接点,只需他们念出咒语,阵法备齐,那这片迹云山下的丛林,就尽在无尽道派的掌握之中。
钟花道低头看了一眼脚下微微发出的光亮,方才死了的那些羽族人身体里都散着一股诡异的紫光,紫光处处相连,上百条符文拼凑成了一整张诡异的阵法图,以碧水潭为中心,包裹在其中的所有活物都得受困。
钟花道周身被紫光形成的光束给束缚住,非但是她,就是那些飞在上空的羽族妖修,也被一块块光束笼罩其中,无法飞出,只能在自己身下的方寸之地移动。
乙清宗中气修的弟子以灵力灌输,加强阵法,而器修的弟子都有武器,杀死一个被困在牢中的妖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钟花道握紧八晶杖,扬声道:“我数三声,三声之后,所有羽族都给我飞高十丈!”
大雨声并不能掩盖她的声音,就在她说出这句话后,冲过来的乙清宗弟子与无尽道派的人也发觉不对,耳熟得很。
“一!”所有人蓄势待发。
“二!”钟花道松开手中八晶杖。
“三!”八晶杖落地的刹那,几乎将碧水潭旁的房屋震碎,迹云山下的地面骤然裂开了数道口子,那些封在羽族死去之人尸体里的黄符散乱成一团,只要尸体不毁,不消片刻,无尽道派再催动阵法时,阵法还是会形成另外一个图形,将他们困在其中。
就在这八晶杖落地后的短短一瞬,所有羽族妖修都迎着雷霆的黑云方向飞过去,十丈之后,紫光再现,只是光芒所能照到的地方有限,十丈之外的天空,不在阵法所困的范围内。
钟花道没有八晶杖在手,一道雷电闪过的光芒便将她暴露在众人跟前,红衣女子在大雨中浑身湿透,一头黑发于风中凌乱,双目是妖异的金色,她嘴角噙着笑,仿若暗夜里的鬼魅,随时都能将人吞杀。
赖云与飞宇立刻认出了她,乙清宗弟子喊出‘钟花道’三个字后,无尽道派的人显然怔了怔。
八晶杖重新飞回手中,大雨还在继续,钟花道却没有停下的意思,她握紧手中法杖,俯身飞下,挥动八晶杖时,根根坠落的雨线瞬时分化,中间空了一片,大火于那雨水淋不到的缝隙中燃烧,越来越旺,等火光坠入修道者的人群中时,已有几十人身上被大火缠上,跳脚乱叫。
上千的修道者中,居然无一人能使灭火的法术,就是这从天而降的大雨也无法立刻扑灭火玉燃烧的大火,火玉之火含了几分狱火在里头,其威力不可小觑,其他人若触碰,也会被火舌缠上,而后等待被烧死的命运。
器修的弟子不甘示弱,朝着钟花道的方向追了过去,片片刀光闪过,带着寒气,如冰刃划破雨空,除了刀光,黑夜里看不见的危险还有许多,器修的弟子使出各式各样的法器,谁也没再对付不堪一击的羽族,统统朝钟花道而去。
赖云好不容易又炼出的双剑,却被飞宇夺去了一把,两人踏着器修之人飞出的刀片,笔直朝钟花道刺过去的同时,看见了钟花道阴恻恻的笑容。
她微微抬眉,歪头笑出了几颗贝齿,在两把剑朝自己刺来的刹那,丢下了手中八晶杖,以双掌接下,那两把剑在距离她掌心一寸处停住,剑身嗡嗡,不过刹那便有裂痕,钟花道看向赖云时轻轻摇头,说了句:“真是不长进的东西。”
此话一出,双剑俱断,裂开的剑于钟花道的掌心幻化成了一根根箭矢,被她一挥衣袖甩向了十丈之高的羽族,羽族穿插于雨中,接过钟花道扔来的箭,立刻拉弓朝林外修道者射了过去。
狐族知晓阵法受羽族尸体内的黄符控制,便赶去消灭那些尸体,紫色的光芒一颗颗灭去,困阵的范围也在缩小。
钟花道落入人群中的八晶杖重伤了近乎百人,哪怕是天级仙器,也无人敢上前夺取,钟花道落地时,对待他人异光刺目的八晶杖刹那柔和下来,钟花道的手指轻轻滑过八晶杖顶的灵石,再看向周围对她满眼憎恨,却不敢靠近的人,嗤笑一声。
无尽道派的老道紧皱眉头,转身给了身后的十名大灵修弟子一个眼神,就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的刹那,钟花道瞳孔收缩,看向那一个个朝自己扑过来的黑影,立刻抓住八晶杖挥了出去。
一个人,便有一个灵魂,灵魂好坏,且看这人一世的修行如何,往往一辈子下来,好坏难分。
千古之书上有记载,修炼境界高者,人魂可分体行动,身体沉眠,魂魄游走,时长有送命的危险,更有奇人梁玉,以蛊养魂,躺于家中,也可千里之外取人首级,不留痕迹。
梁玉,乃无尽道派开派始祖,而现下立于钟花道眼前的,便是数十个叫人真假难分的人魂,不,若说人魂,当与人的相貌一致,可那飞出无尽道派身体里的魂魄,却是一缕妖异的黑烟,双目赤红,双手如鬼爪一般,扑过来时几乎有吞天之势,好似不论谁在那儿,都会被嚼碎,一丝不剩。
八晶杖赶退了那些黑影,钟花道退得有些狼狈,黑影被打散了之后又再度重聚,唯有几个黑影回到了本体之中,那无尽道派的弟子猛地吐出了一口血,血水居然也冒了黑烟,那人身体逐渐扭曲,五官狰狞,仿佛罗刹,居然以畸形的跑姿朝钟花道的方向奔来。
钟花道刹那想起来这似曾相识的感觉,便与那日平川城外,无尽道派的老道一般,即便被大火焚烧,也会发出古怪嘶哑的叫喊声,继续扑来。
这是怪物!
绝非修道之人。
第124章 三句
不断逼近的无尽道派弟子如野兽般丧失了理智, 钟花道紧握手中八晶杖,第一棒便砸碎了首当其冲之人的头颅,那人肩膀之上已经血肉模糊,头骨碎裂, 身体还在抽搐着挣扎要起来,仿佛傀儡,被什么不知名的力量所操控。
羽族妖修暂且牵制住了乙清宗的弟子, 剩下的无尽道派弟子纷纷朝钟花道这边过来,符修的阵法异常厉害狠毒,稍不留神便会满盘皆输,钟花道还记得当初自己之所以会被狱火焚烧, 也是因为被符修的莫引老道下了定身符, 钟花道吃一堑长一智,绝不会让自己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黄符张张朝她这边飞来,皆在空中被大火烧光, 唯一棘手的便是那打都打不退的黑影, 像是恶鬼一般缠上了她,不论她去到何处,黑影都将她围在其中。
众多黄符几乎迷眼, 让她微微晃神,不过是眨眼刹那, 便有黑影朝面门扑了过来, 钟花道左右都有符修之人意图困住她的手脚, 眼看那黑影将成避无可避之势, 钟花道立刻以大火阻挡两侧攻势,自己匆忙褪去的那瞬,一名羽族妖修之人于天空俯冲飞下,遮挡在她前方。
那羽族之人被黑影触碰的瞬间,身体撕裂如血雾散开,那人死时,一片羽毛也不剩下,甚至都来不及发出哀号之声,这一幕惊心,是她在世以来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的道法之术,甚至……有些眼熟。
钟花道突然想起来灵犀之死,也想起来平川城外,段思正于大火中被撕裂成一粒粒血雾的样子,诸多不明白的地方似乎找到了个出口,好像当年之事只需要弄清楚无尽道派这邪门的功法究竟是什么,一切真相就将水落石出。
黑影不惧火,也不惧水,一如无形的魂魄,根本没有可以直接杀死它的办法,钟花道只能拼尽全力,用八晶杖将这黑影一个个打回修道者的体内,等到那些符修弟子彻底失智,朝她扑过来的时候,杀其本身,自然能灭其魂魄。
要将一个人杀到尸骨无存,灰飞烟灭,唯有雷霆可瞬间做到,钟花道有些许后悔没让叶上离跟来,如若他们能将在场所有人都杀光,也就不怕消息外露,修道几派说他仙风雪海宫勾结妖魔邪道了。
片刻懊恼,分不了钟花道的神,八晶杖的威力几乎可以震慑四方,乙清宗的弟子较为惜命,而无尽道派的弟子也觉得今年攻打妖修与往年不同,之前他们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搅得羽族天翻地覆,今年多了个钟花道,攻下羽族的难处,何止是多了一面高墙。
钟花道将凡是有黑影冲出体外的符修弟子杀光之后,无尽道派的老道士也不敢轻举妄动,他收了手令,命令众人后退,乙清宗的人早先一步离开,现下恐怕已过素水河。
上千人来,走时不过五百,地上横竖躺着的诸多尸体,有妖修的,也有两个门派的。
羽族众人还是头一次见无尽道派的人落荒而逃,甚是兴奋,纷纷落地与未死的同伴抱在一起。
只是这回是赶走了,可下回他们会带更多的人来,一次打退并不能让符修气馁,加上乙清宗也掺和其中,保不齐下回再来,剑修的、佛修的都到齐了。
不过敌强我弱,我强敌就弱,唯有将他们一次次逼退,打怕了他们,他们才敢永退素水河外,再不敢侵犯妖修。
大雨连绵了一夜,经过几个时辰的战斗,现下已过寅时,卯时刚到,天微微亮,一夜滂沱至天明时,雨水才小了许多,不似那般如倾盆而来的可怕,反而淅淅沥沥,落在身上也无甚感觉。
钟花道可谓是筋疲力尽,总算是将羽族这次的危难挡了下来,只是不知道下次,无尽道派会带多少个‘怪物’过来,魂魄离体,难缠到头疼。
钟花道昨夜本就与叶上离有过许长时间的鱼水之欢,才双修过,身体里的灵力也未完全归到该归之处,打了一场恶仗之后,双腿有些发软,杵着八晶杖才能站直,索性这回她没有受伤,只是有些脱力了。
头顶微雨被伞遮蔽,钟花道无需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她上前搏斗时,耳畔的铃铛声可从未停过,钟花道还记得黑影差点儿触碰到她惊心动魄的那刹,她鼻息都能闻到冷莲清香了,只是羽族护着她的妖修快了一步,没给叶大宫主英雄救美的机会。
钟花道丢了八晶杖,八晶杖落地风化,她直接靠在了叶上离的怀里,也不管自己身上湿透,他人血污,会弄脏了叶上离。
叶上离将钟花道搂在怀中,伸手替她把发丝整理好了之后,又听见怀中之人没个正形地说:“你喂我吃补药是对的,那时,你当多喂我吃些。”
说完这话,钟花道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对着叶上离笑弯了眼,问他:“你说,是不是我俩双修起了作用?我今日觉得自己特别能打。”
叶上离有想咬破她这张嘴的冲动,不过最终还是改为伸手捏着她的脸,钟花道有些吃痛,嘶了一声后嗔怪地瞥了他一眼,含糊不清道:“真真,疼,轻点儿~”
三句话,三次调戏,件件不离床榻之事,叶上离也算是知道,她并无大碍,心疼归心疼,也不必太过自责自己未帮上忙就是了。
逃走的修道者有一半,留下来的也有一半,这一半中并非全都死了,还有些活着的,只是暂且逃不掉,众多紫袍之中,零星几个乙清宗的弟子就非常显眼了。
钟花道一步也不想走,双手勾着叶上离的脖子打算让他抱自己回去的,心里还想着如若叶上离不抱,她就跺脚撒娇腻歪死对方,结果才准备跳入叶上离的怀中,身后传来的动静便叫她愣了愣。
羽族之人四处找活下来的修道者,凡是碰到了活的,有用的留,无用的便杀死,其中一人站在尸骨堆中,喊道:“这里还有个活口。”
那活口手上还有法器,只是他灵力不支,扔出来时并未伤人,法器从钟花道的眼前划过,她双眉轻挑,哎呦一声回头。
诸多双翅未收的羽族人围绕之中,唯有一个身穿浅蓝长衫的年轻男子捂着肩膀被箭射中的地方,警惕地看向众妖修。
几个妖修的还在争执,说那人肩膀上中的是黄羽箭,属于谁谁谁的手下射出,他们那边射箭总是不准,另一边又反驳,说这混乱场合中,谁能认得出自己的箭,死不承认。
被众人讨论自己究竟是谁‘笨拙’而留下的活口的乙清宗弟子,一双眼惊恐地看向那些背后带着翅膀的妖修,一声都不敢发出,在感受到一道异样视线朝他投过来时,回望了过去,然后看见看向他的人,他浑身一颤。
“钟姑娘……”男子开口,这一声唤得声音很小,几乎含在了口中,却没想到那人像是听见了一般,步步朝他靠近,等她站在了诸多羽族众人之间了,才略微弯下腰,眯起双眼看向他,道:“陈源?”
“是……”陈源开口,心口跳动的厉害。
他对钟花道……始终有些难以言喻的感情在,起先因为对方是妖修而看不起,后来因为对方的炼器之术起了崇拜之心,再后来,知晓她杀了陆悬怀疑过她的好坏,甚至将那盏杯子交了出去,坐实了她的身份,甚至给她带来了杀身之祸。
岳倾川之死,已经让陈源知道这红衣女子是谁,瑶溪山的山主,难怪炼器之术非同一般,数日不见,她的道行突飞猛进,再次碰见,却是在这般尴尬的境地。
“你不是金晶的弟子吗?怎么这回跟在了赖云那个废物身后来找妖修的麻烦了?”钟花道直起身体:“看来岳倾川的死并未给你们乙清宗造成多大的打击,居然还有空出来替别人管闲事。”
“师父她……”陈源刚想说些什么,便觉得头重脚轻,一阵眩晕,他身上还负伤,能坚持到现在已经不易,一句话还未说完便彻底倒在了地上没了动静。
钟花道挑眉,撇嘴:“最讨厌说话说一半的了,把他带回去,我能从他口中套出乙清宗内的事。”
至少在岳倾川死后发生了什么事,现如今乙清宗谁人做主?天谴令下了之后是否会收回?乙清宗跟在无尽道派身后来找羽族的麻烦是为何事?这一桩桩,她都得问清楚。
羽族人将其他人都杀了,唯有留下陈源一个,带回了碧水潭旁,随便找了个树洞便安置了进去,派了几人看守,为了他能活命,还帮他简单包扎了伤口。
钟花道的八晶杖将碧水潭旁的府邸震得不轻,许多房间都坍塌了,唯有一些建造地比较牢固的还斜斜地立着,其中恐怕也有狐族以灵力保护的作用。
她与叶上离回到炎青的院落前,炎青的房间保存得最完整,从头至尾没出过房门半步,甚至都没离开过桌边的狐主,当真认真地帮钟花道看守了炎青留给她的东西。
因为钟花道插手,羽族这回损失不太严重,反而大杀了修道门派的锐气,纷纷想要到炎青跟前来禀告喜讯。
钟花道走进屋子,没看那两根象征着羽族至高无上地位的孔雀翎,而是直接拉开了黑丝绸布,里面躺着的骨头泛着丝丝血色,骨头之上还有一封信。
羽族众人看见了炎青的骨头也知道炎青亡了,只是在那危难之刻,谁也没敢把消息告诉悬飞上空正在与修道门派决斗的羽族众人,危机暂且解除,便要好好处理炎青的身后事。
狐主拿起那封信,对钟花道说:“这是炎青留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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