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花道睁眼时双目迷离地看着对方, 而后松开了咬着下唇的牙齿, 嘴里被对方喂进了一粒丹药,丹药入口即化,带着几分微凉, 而后舌根略微泛甜,张口喘气或呼吸时,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覆盖了一层薄冰, 隐隐刺激。
扁舟遇巨浪, 一波波打上船板, 几乎翻灭。
叶上离额前的汗凝结成水珠,顺着眉心流淌鼻尖,而后顺着鼻尖滴落在钟花道铺在枕巾上的发丝中,情事如烈酒,初尝时微醺,深舔时大醉。
翻来覆去,难以停歇,直至白浪涌上了岸,天边一道雷电劈下,后半夜里两人身上都起了一层大汗,只是依旧交织在一起,不似开始时那般激烈,却也并未分开。
钟花道恢复了些许神智,仔细回想,她方才似乎被叶上离喂了好几口丹药,也不知吃的是什么,现下口齿还留有清香,她双手搂着对方的肩,头发因为汗湿而贴在了脸侧,钟花道半睁着眼睛问道:“你喂我吃了什么?”
叶上离回答:“为你好的东西。”
“我恐怕是史上第一个,在行鱼水之欢时被对方喂补药的人了吧?”钟花道还有劲儿贫嘴,刚一说完,便又皱眉,嘶了一声,而后又说:“真真,你与我原先想的可不一样,行房事上,也不怎么温柔嘛。”
“伶牙俐齿。”叶上离给出评价,钟花道笑意到达眼里,她的手顺着叶上离的肩侧滑下,摸过对方的手臂,然后与他十指交握,胸腔激烈过后的起伏还未平缓下来,钟花道抬起叶上离的手在脸侧蹭了蹭。
叶上离垂下头,额头顶着钟花道的眉心,鼻息间呼出的气息都带着一股冷莲清香,他身体里的灵力并未压制,眉心处的银痕微微发光,钟花道的脸贴着叶上离的手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脑海中突然闪过瑶溪山的修炼心法。
那些最基础的心法她早就烂熟于心,现下重温一遍,似乎又有了不同的理解。
床幔之外看床内人影交叠,动作节奏缓慢却粘腻,水乳交融,一晌贪欢。
远方雷霆依旧时时落下,不一会儿便下了雨,越近夏日,雨水便越多,只是这夜的雨水来得古怪,原是晴朗天的夜,月亮还明晃晃的,突然便沉闷了起来,远方黑鸦飞来一片,吱吱喳喳,直往碧水潭的方向。
雷霆继续,似有破空之召,一道雷落入林中,居然在大雨里打起了一片火花,迹云山的丛林里野兽四散,全在逃亡。
雨打院中娇嫩花朵,花瓣碎了一地,啪啪落地的大雨像是能将房屋戳穿,哗啦啦的雨声顺着窗外传来,轻薄的窗花纸像是遮不住这夜里的风雨,浸透了一片,窗花纸上的狐狸图样在雷霆的光亮落下时,影子投在了地上,影子之中,还有鸟雀飞过。
叶上离的舌尖细细舔过钟花道的眉眼,在鸟雀飞过的刹那猛地睁开了双眼,他眉心轻皱,拥人入怀的双手略微用了点儿力,钟花道也似有察觉,轻声问了句:“有人?”
“不止一个。”叶上离说罢,伸手捋了捋她额头汗湿的发丝,伏在钟花道的耳边轻声道:“暂不管他。”
首次双修被打扰,叶大宫主非常不满,只是碧水潭边的房屋并不算多牢固,光是这夜骤雨便像是要坍塌了一般,更别说若真的出事,这房屋可能经受得住。
黑发交缠,双人成了单影,而飞过屋顶的羽族越来越多,其中甚至有变化成人形的妖修,钟花道的院子这边正好是面对素水河的方向,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有一名妖修跌入了两人的院落中,撞碎了几盏花盆,浑身浴血,背上的翅膀都折断了一半,上面似乎有烧焦的痕迹,不知是被谁重伤。
那羽族妖修之人猛地咳嗽了几声,再抬头看向夜空里黑压压一片的飞鸟,飞鸟盘旋于上空,不少人顺着碧水潭周围落了下来,狐族也被惊动,子时之后的夜本应静谧,却在短短的一刻钟内变得灯火通明。
妖火燃灯不惧雨水,狐主听到动静后出了房间,一头长发披下,眉心紧皱,来者跪地报道:“狐主,大事不好!素水河畔聚集了近千人,看上去大多是符修,还有几个乙清宗的人,来人不问话,直接便将守在素水河外的羽族之人杀光,现下正踏素水河,往迹云山的方向过来。”
“只有两派到了?!”狐主问。
来者点头:“据羽族探子来报,只有两派。”
“若是只有两派,他们当不是为了钟山主与叶宫主而来,恐怕还是陈年旧事,只是现下乙清宗也插手其中,恐怕是想尽快将我们妖修给灭了,好将当年之事隐瞒下去,可惜目星未到,实情如何,只有他们自己知晓。”狐主说罢,捂着嘴咳嗽了几声。
大雨继续滂沱,撑伞的人身上淋得湿透,黄油纸伞下,狐主身上只披了轻薄的两件衣裳,匆匆赶到了炎青房屋前,还能看见炎青屋子里点了一盏微光,他犹豫了会儿,伸手敲响房门,里面传来炎青的声音:“进。”
狐主推门而入,让人在外等着,他见到炎青时,羽主倒是比白日看上去好了许多。
白日她侧卧着,现下居然能下床坐在桌边了,只是知晓自己时日无多,夜不能寐,故而挑灯在桌案上铺了一层纸,洋洋洒洒写了许多对羽族接下来的嘱托,可纸张写了好几页,最终还是作废。
屋外的动静炎青早就听到了,只是她没办法出门帮忙,以她现在这身体,也就只有将生命最后燃烧。
这些年无尽道派屡屡来犯,各大门派过瑶溪山如过无人之境,到来迹云山后,便是不闻不问,烧杀掠夺,一年一次,像是早成规矩了一般,只是不知为何,今年比去年早了两个月。
“以你之躯,哪怕以身赴死,也挡不住对方的来势汹汹。”狐主说罢,紧皱眉头:“只可惜我空活年岁,并无多少道行,学了一身魅术,也将日薄西山,如今能救你我两族之人,便在这碧水潭内。”
“钟花道……”炎青念出了对方的名字,眼中带着几分凄凉。
他们不指望叶上离能帮得上多少忙,叶上离身后是仙风雪海宫,为六大修道门派之一,可钟花道却是真正的孑然一身,无所顾忌,且钟花道不排斥妖修,迹云山中灵石玄金众多,她日后必会常常与迹云山来往。
若是五派联手,钟花道不敌尚可说,可若是只有无尽道派和乙清宗,这两派必然不是她的对手。
只是……
“她不肯,我白日已经与她说过了。”炎青说罢,又低头咳嗽了好几声。
狐主目光微凛,看向桌面的那盏烛火道:“并非她不肯,只是你用的方式不对而已。”
炎青一愣,狐主道:“叶宫主的药的确让你好了许多,可却不能起死回生,左右不过就是七日性命,空留着也无甚大用,不如临死前逼她一把。”
炎青愣愣地看向狐主,桌案上的那盏烛火忽明忽灭,烧了大半夜,已经没剩多少了。
炎青的屋外,撑伞之人瑟瑟发抖地抬头看向夜空中的羽族,悬飞在他上空的一名羽族人不知被何物击伤,像是被雷电劈中了般,瞬间幻化成了原型摔在了院中枯树上,它翅膀焦黑,已经身亡。
被击落的羽族人不止这一个,凡是带着弓箭悬飞于空的人,总有几个不走运,被对方击中后要么是浑身僵硬,要么就是幻化成了原型,十有八九死了,剩下那个还重伤难治,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叶上离的院落中从一开始落下的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三个,一院子的花朵被压得稀碎,大雨还在继续,又一个人摔在了小屋的屋顶,将瓦片砸得哗哗直响,那人翅膀收回肉里,顺着屋顶滚落下来,重重地摔在了叶上离的门前。
屋中灯火一瞬点亮,下一刻房门便被人打开,凉风带着几丝雨雾朝门前吹去,半开房门的人单手拢过领口,遮住脖子与胸膛上的几点暗昧的暗红,他身上只披了一件白衣,被雨水打湿了肩头,如蝉翼一般贴上了皮肤。
叶上离长发及腰,眉心银痕还未褪去,紧紧皱着眉头,看向这院中一片狼藉。
再抬头朝天空看去,羽族众人奋力抵抗,箭矢射出许多,也不知究竟伤了对方多少,这边却一个个从空中落下,坠入了丛林内。
叶上离看见了,将他们打落的是一张张黄符,黄符碰肉便起雷电,各种黄符符文不同,作用也不尽相同,而这些羽族恐怕不知道,碧水潭外,已经被设了阵法。
又一羽族妖修之人的从空中落下,就要摔在叶上离的跟前,被他抬手救起,又安放在了一旁的屋檐下,那羽族人在空中巡逻时倒是见过几次叶上离,知晓他的身份,捂着重伤流血的伤口对叶上离道谢:“多谢叶宫主相救。”
就在此时,院子外头闯入了一只狐狸,元宝冒雨赶来,为了避开视线,幻化成原型躲在了阴影之中,等到了院子内,他才变化成人,身上早已淋透,只是看向叶上离时,浑身颤抖,不知是冷,还是怕的。
元宝面色惨白难看,对着叶上离道:“还请叶宫主,请出钟山主,羽族羽主炎青……于夜里羽化离世了!”
所谓羽化,便是羽族身上的羽毛一片片凋落,化为灰飞,这般说,便是这个人死了。
坐在屋檐下的羽族妖修听见这话,仿若天塌了下来般,脸上没有半分生气,双目空洞。
如若炎青死了,羽族没了羽主,又在狐族寄居,无尽道派再度来犯,杀气汹涌,他们还能活命吗?
“何时之事?”叶上离问。
元宝答:“半柱香前。”
叶上离听到这个回答,眉心皱得更深,似乎猜到了什么,元宝还想催促,没来得及张口便见钟花道红裙挂身,站在了叶上离身后,于他肩头露出了双眼,紧紧地盯着来报的元宝,低声说:“我这就过去。”
第123章 怪物
钟花道在前往炎青住处途中, 叶上离为她撑着伞,雨伞倾斜,他右肩被淋得湿透,几乎显出了肤色。
这一路上两人并不焦急, 空中的羽族尚且还处于战火之中,元宝等得不耐烦,先一步赶过去, 院落的小路上,并肩而行的两人沉默了许久后,于长廊下止步,雨打芭蕉叶啪啪作响, 长廊边还有一片美人蕉, 顺着红柱边缘生长,红花绿叶像是随时都会被雨水穿透般,无助地摇曳。
钟花道半垂着眼眸, 知晓她此番过去的结果是什么。
只是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也已经释怀了,现下却在特殊情况内,被赶鸭子上架, 被迫接受。
元宝来找她,说明这个主意多半是狐主出的, 以炎青的死, 逼钟花道就范, 哪怕她不愿意揽羽族这个烂摊子, 也要背下。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看的?无非是她住处屋中,尚留一把赤骨在,算是交换条件,必须得交到她的手上罢了。
“卿卿准备怎么做?”叶上离问出这话后,恰好对上了钟花道沉思过后略微发亮的双眼,两人才对视一瞬,叶上离便立刻知晓了她的心思。
钟花道说:“她以死胁迫,就别怪我加以利用。”
偌大羽族,人数何止几万,若算上天下群鸟,便是世间所有人加在一起也比不上这个庞大的数目,鸟雀可做眼线,羽族妖修可做兵卒,或许借着他们之力,能让她堂堂正正,越过迹云山的素水河,回到瑶仙城去。
下定决心,钟花道的脚步不再迟疑。
如钟花道所料的那般,炎青的房中的确什么都不剩的,狐主坐在一旁,桌案上就放着两样东西,瓷瓶中的两根色彩依旧鲜亮的孔雀翎,与被黑丝绸布包裹着的一截骨头。
炎青哪怕几百年道行,原身也不过是鸟雀,骨头取出就那一些,只是哪怕被黑丝绸布包裹也依旧挡不住其中灵气,一个人将自己的一生活成了一把器材,虽能长久留于世间,却不知是当喜当悲。
钟花道朝狐主瞥去,狐主还想到了一番说辞,只是话未说出口,就被钟花道的视线阻绝在了喉咙,钟花道说:“请狐主帮我看着这堆骨头,等无尽道派的人退了,我再回来取。”
狐主愣了愣,微微颔首,请钟花道自去。
钟花道转身的刹那,八晶杖于掌心凝结成型,等她握在手中后,又见身旁站着的叶上离,叶上离似乎有意要跟着她一同过去,钟花道仔细想了想,还是将他拦了下来,道:“真真别去。”
叶上离微微一怔,钟花道的意思他都明白。
他已经为钟花道得罪了其余修道门派,现下仙风雪海宫外恐怕还围着许多人等着捉拿钟花道呢,如若他现在现身于迹云山,甚至为了羽族之事与乙清宗和无尽道派大打出手,那便坐实了仙风雪海宫通妖连魅,自甘堕落,要与修道正派为敌的罪名。
他现下的一举一动,代表了整个儿仙风雪海宫的未来,宫主之名只要挂在他的身上,那他便永远不能肆意妄为。
钟花道走时,一脚踏在了院墙的碎瓦上,叶上离撑着雨伞立于窄小的院落中,双眼看向人影已经消失的漆黑夜空,眉头紧皱。
雨伞不知何时破了个口子,雨水顺着伞底落下,一滴水沾上了他的睫毛,在他轻轻眨眼的瞬间顺着眼睑滑落,就像是挂在脸上的泪,莫名显得几分凄楚来。
于梦中,也是这般滂沱的大雨,他趴在潮湿的地上,一身白衣早被染脏,上头尽是污泥,他的发丝凌乱,双眼几乎无法睁开,脸上雨水与血水混在了一起,奄奄一息。
钟花道离去的地方,一道雷霆落下,叶上离握着伞的手一瞬颤抖,脸上的水痕干去,只是已入五月,当是凉爽的天气,却没来由的一股冷风,灌入他的全身,将血液都浇凉了。
污泥里的人,瞳孔中倒映的雷霆,一如今夜这般,触目惊心。
八晶杖的光几乎将迹云山顶照亮,于黑夜中有些刺眼,叶上离看见光芒的刹那才略微回神,收起方才脑海中凌乱的思绪,微微皱眉,还是跟了上去。
他不放心,只有看到钟花道安全,他才能安心。
钟花道的八晶杖放出异光的刹那,将已经踏过素水河的近千人都给照得清楚,羽族并非所有人夜里都能看清,但凡是可幻化成人形的,箭术都算不错,白光闪过的同时,无尽道派与乙清宗中有不少人身上中了箭矢,穿过心肺,倒地不起。
异光还在发亮,谁也看不清突然出现的人究竟是谁,乙清宗中为首的是吴尹的首徒飞宇,飞宇之下带了大约有二百乙清宗的弟子,其中也包含器修的,器修中带领的人钟花道也很眼熟,是之前被她剃过眉毛的赖云。
无尽道派前来的人钟花道并未见过,只是对方道行与她不相上下,身后跟了大约十个大灵修弟子,整个儿羽族现下也难找出大灵修道行的,更别说是对付前面为首的老道士,今晚若钟花道不出面,那便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无尽道派的老道士似乎发现不对,于是对身后十个大灵修的弟子道:“摆阵!亮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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