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清潇脸上笑意不改,更像是一种讽刺:“王爷又如何知晓乔二小姐便是镇南王妃?”待得顾玄镜说明缘由,他眼中的讽刺更甚,“若如王爷所言,凭一个香囊、一个‘闻’字、一声琴响便可窥知全貌,难道乔二小姐身边伺候之人都痴傻到连自家小姐变了琴音、改了香囊喜好都辨不出吗?再者,乔二小姐二九年华,镇南王妃却是仙逝十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同一人!王爷怕是该清醒清醒罢!”
闻清潇一席话说得毫不留情,顾玄镜却是陡然一愣,还不待他仔细思考,花园那头传来纷杂的声响,听脚步声,当是有许多人往此处而来,四人具是凝了神。
顾玄镜沉吟片刻,又思及自己脸上的掌印,更何况若是有人看见,只怕会坏了安乐的名声。权衡之后,他迅速消失在花园之中。
顾闻祁深深凝视了闻清潇怀中的虞归晏须臾,到底也是顾及她的名声,一息之间便不见了踪影。
闻清潇本也是准备带着虞归晏直接离开,可见远处迅速掠来的竟是魏王夫妇,便止了步伐。待得夫妇二人临止面前,他环抱着她,微对两人颔首。
魏王回以一礼,松开了怀中的妻子。魏王妃却是草草地福了福,便要去瞧他怀中的虞归晏,可到底顾及着她受了惊吓,甚是小心翼翼。
归晏这般躲在闻世子怀中,脸侧更是有斑斑红痕。
未成亲的女子许是认不出,可魏王妃成亲三载,又如何会不知晓这是如何留下的。齐王世子谦和有礼,不可能会轻薄于归晏,那乔遥积的话......她登时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魏王扶住妻子,低声安慰道:“仔细身子,先问清楚,许是没有你想的那般糟。”
闻清潇抚在虞归晏背脊的手未停,眼底温和不改:“归晏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我带她回去歇歇便可。王妃莫要忧心。”
得知虞归晏并无大碍,乔锦瑟平复了须臾,算是冷静了下来,对待虞归晏时却仍是小心翼翼,见她始终在闻清潇怀中不肯出来,她也不强求。闻世子能这般怜惜归晏,是归晏的福气。
沉吟须臾,她又道出了方才在宴厅内所发生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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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一行人浩浩荡荡走至花园处时,见着的便是闻清潇怀抱虞归晏坐在凉亭上。
一行人皆是一愣,大秦重礼,更是注重男女之别,男子若是过分亲近了女子,便该迎之为妻,可闻清潇与虞归晏现下却在众人之前搂搂抱抱,虞归晏何止是名节无存,清白也是毁了的!
可众人见着一侧的齐王,又倏然想到,乔氏二小姐本就与齐王世子定了亲事,今次不过是过分亲近了些,也算不得失了名节。
众人一时哑然。
齐王世子与乔二小姐搂抱在一起,乔二小姐算失了清白吗?
算个鬼啊!
乔四小姐以为乔二小姐遭人轻薄了,是吗?
是个头啊!
好戏全都没有,众人登时觉着无趣,立于人群之后的乔青澜看着凉亭中的两人,眼底意味不明。
闻清潇遮严了虞归晏,目光清凉地看着一众人。轮尊卑主客排序,倒是乔老太君先行出来解释了他们来此的缘由。
闻清潇扫视众人一眼,轻描淡写却又掷地有声:“孤竟是不知,一个未出阁姑娘的心思竟能歹毒如斯。乔二小姐走路时摔了,乔四小姐不掺扶便罢了,竟还无中生有地造谣自己嫡姐。”
齐王世子轻飘飘一句话却是对乔遥积所作所为盖棺定论。
齐王世子光风霁月,又如何会构陷一个闺阁姑娘?定然是乔四小姐歹毒,对自己二姐能嫁与齐王世子生了嫉妒,见乔二小姐摔倒在地,又欺乔二小姐是个心智有缺的,便准备借机造谣,若不是齐王世子发现了乔二小姐,他们定是要冤枉乔二小姐了!
众人自动为闻清潇的话做了解读,看向乔遥积的眼神顿时带了轻蔑与嘲讽。
乔遥积不懂齐王世子为何要诬陷于她,更是害怕旁人看向她那讥讽的眼神,不断地往林氏身后躲,却又不甘心地道:“我没有......明明是她自己被人轻薄了......”
不待乔遥积说完,乔云烟便暗中捂住了她的嘴,乔遥积脸庞扭曲,不停地挣扎,姐姐怎么能不让她解释清楚?
她若是解释不清楚,旁人都会以为她陷害了嫡姐,会怎么看待她!?
一想到今后旁人都会以讥讽的眼神看着她,她忍不住挣扎得更厉害。
乔老太君使了个眼色,郑月会意,走到乔遥积身边,一个手刀砍下去,乔遥积便昏了过去。乔老太君歉意地看向闻清潇:“四姐儿魔怔了,还望世子见谅。”
闻清潇并未立刻反驳,看似云淡风轻地与乔老太君寒暄了数句,打横抱起虞归晏便要离去。
乔老太君以为暂时揭过了此间事,稍稍松了口气,至少稍稍让四姐儿留些体面。
经过众人时,闻清潇却是微顿了步伐:“乔四小姐这般歹毒的心思,谁人敢娶。”
言毕,他再不作停留,打横抱着虞归晏便远去了。
可再简短不过的一句话,落在乔老太君与林氏耳中却如催命魔音,林氏的脸立时灰败,齐王世子说了这话,高门士族又还有谁敢娶四姐儿,怕是纳为贵妾也是不愿的,有些本事,想要踏上仕途的寒门学子也断断不会迎娶一位惹怒了闻氏的闺秀。
乔遥积这一生算是彻底毁了啊!
跟上来的众人也不知作何心情,好好的一场寿辰,算是毁了个一干二净,这乔四姑娘也是个没脑子的,把自己毁了个彻底,但齐王世子的举动却无疑释放了一个信号——他对痴傻的未婚妻子珍之重之,容不得旁人轻视分毫。
当然,这都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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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闻清潇抱着虞归晏回了她的院子,避开了迎上来的知杏、知香,亲自把她放在了软榻上,却并未直接取下她身上的天青色外袍,而是为她盖了一床锦被,才同她商量道:“藏在外袍里会很闷,取下它可好?”
按他所打听到的消息来看,她的心智停留在十岁左右,可这般多年,他身边也未曾出现过这般年幼的孩子,他也更是没有照顾人的经验,现下与她独处,还是在她受了惊吓之后,万事皆是运帱帷幄的齐王世子一时间显得有些局促。
虞归晏不知闻清潇所想,但倒是因为盼望着他赶紧离开,便乖乖地交出了外袍,露出了那张国色天成的脸。
闻清潇收了虞归晏手中的衣袍,见着她脸侧的红痕,微蹙了眉心。许是因着她肤色白皙的缘故,脸侧斑斑的红痕着实骇人。
他转首吩咐随侍在侧的知香与知杏去取去痕膏,自己又起身离榻。回来时见虞归晏便甚是乖巧地躺在软榻上,他心间不觉一软,抬手抚了抚她如云鬓发:“你席间没吃多少东西,现下已是过了午时,你先吃些糕点,我再为你上药。”
她虽是什么都不懂,可这般乖巧,他却是注定要累及她一生,更何况他虽是应了父王要娶她,也只是准备把她当妹妹看待,而无法予她夫妻之情,他又如何不亏欠?只望能在有生之年待她好些。
第33章 早些成亲吧
虞归晏取过一块糕点刚咬下一口, 闻清潇又适时地递给她一杯温水:“糕点多少有些腻味, 吃一口糕点后, 先喝一口水解解腻。”
虞归晏手间动作一顿, 诧异地转头去看闻清潇。
闻氏世代为纯臣, 族人无一不是皎皎君子, 居庙堂之高却能忧民, 闻清潇身为齐王世子, 更是光风霁月,一身风骨无人能及, 举手投足也尽是尊贵风华,对她这般一个傻子未婚妻不以为耻便罢了,竟也甚是维护。
她忍不住地怀疑,这般君子真的存在吗?还是一切不过都是伪装呢?
可他也没必要欺骗她什么,他是高高在上的齐王世子, 她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闺阁女子罢了, 他便是骗, 也断断轮不到骗她。
闻氏一族果真是端雅慎独吗?
也是在虞归晏侧眼瞧他的时刻, 闻清潇才发现她长着一双极为纯净的猫眼, 圆圆的眼睛, 仅在眼尾微微上挑, 长在她那张国色天成的脸上, 竟是毫不违和,挑出了三分纯净又妩媚的姿容。
他以为她没懂他的意思,便又耐着性子复述了一遍。
虞归晏犹疑须臾, 到底是接过了闻清潇手中的温水,浅浅抿了一口便道:“我不饿了。”
“那我们便不吃了。”闻清潇搁了瓷碟,恰巧取药膏的两个丫鬟回来了,他遂取过药膏要为虞归晏上药。
虞归晏不太想闻清潇接近自己,但又顾及着他起了疑心,最后到底是没动。但她那一瞬间的僵硬与抗拒却是叫他看入了眼里,他取了一部分药膏:“你若是不喜,我便让知香来为你上药。”他没再靠近,“无须忧心其他,你只要告诉我你想谁为你上药便是。”
她还小,余生的路还很长,他一点点教,相信至少能够教她懂得是非曲直、懂得表达喜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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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厅,女眷及齐王、乔尚书一行人去了又回,乔四小姐的事到底是传开了,寿宴上的人大多也没了继续的心思,主家是因家丑,客家却是因看够了热闹。
席后,乔府又特意为乔老太君请了戏班子,但勋贵却是三三两两地因着公务谢了罪,唯有女眷留了下来。等得男宾离得所剩无几,乔青澜久等不到顾玄镜与顾闻祁,险些以为两人已是回了隆宴宫,却没想到看到顾玄镜不知何时出现了,在与乔尚书辞别。
乔青澜等在原地,待得顾玄镜走近,这才柔声问道:“你方才去何处了?”
顾玄镜不答,甚至仿若未曾看见她,径直地往前走。
顾玄镜身量极高,乔青澜在女子当中已算得上是高挑,可却不过才堪堪及顾玄镜肩侧,他走得快,她要疾走才能追上。
疾走虽是有失女子仪态,可到底是顾念着他,她便迈大了步伐,尽量跟在他身边:“玄镜,你到底怎么了?”
在乔青澜的询问声中,顾玄镜倏然止了步伐,转过身看她。
乔青澜被顾玄镜眼中的悲怆苍凉惊到,蓦然顿了步伐,她何曾见过这样的顾玄镜?
她心间一惊,小心翼翼地道:“若是身体有恙,我们便早些回隆宴宫吧。”
顾玄镜垂眸看着面前之人。半晌,他开了口:“青澜,你若是有中意之人......”
他的声音嘶哑低沉,之于乔青澜犹如烈火割过咽喉,痛极畏极。她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除你之外,我不会再有中意人!”
顾玄镜蓦然一僵,凝视向乔青澜的目光深邃而晦暗不明。
乔青澜仰头望向他:“我从没想过挟恩图报什么,我也不求名分,更不求你爱我。这般多年了,我知晓你心里只有妹妹,我争不过,也不会争,我只是希望你能对我公平一些。”
她眼睑微颤,“若是妹妹真的回来了,我会离开,断不会再打扰你们。”
待得两人离开后,贤王妃方才从月门拐角处走出,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
贤王朝政繁忙,一向早出晚归,今日去了乔府贺寿之后也是处理公务至傍晚才归府。一回到府邸,他便行色匆匆地去了贤王妃的院子。
贤王妃知贤王今日要来,一早便吩咐小厨房备下了膳食,只待贤王回来便开膳。她迎了上去,贤惠地为贤王换了身墨蓝常服:“镇南王与镇南王世子都来得晚又离得快,妾身并未来得及瞧出些什么。”
贤王倒也不太意外,将拭了手的手巾递与贤王妃。因着内室仅有夫妻二人,他也并未顾及太多,便道:“无妨,过些时日的赏春宴上,你再留一些便是。不过便是没瞧出些什么来也不打紧,慕先生办事一向稳妥,想来是无碍,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
贤王妃连连应了,又弯了眉眼道:“虽是没瞧出来殿下吩咐的,可却是无意中看见了一桩趣事。”
“哦?”贤王顿时来了兴致,能让他的王妃觉得是趣事的事情可不多见。
贤王妃道:“殿下可知晓乔氏淮安旁支的乔三小姐。”
“倒是知道一些。”
当年之事一度闹得腥风血雨,知道的人并不少,甚至百姓都津津乐道,贤王又如何不知。
贤王妃为贤王换了常服,便与贤王去了膳厅,两人坐在桌上,屏退了随侍在侧的宫婢奴才,贤王妃这才开了口:“这么些年里的传闻虽说大多都是夸赞镇南王与镇南王妃鹣鲽情深的,但有一个说法也一直流传,说是镇南王与乔三小姐心意相通,只是镇南王妃以死逼得镇南王不再续娶,没能给乔三小姐一个名分,可今日妾身所见却不尽然,或者该说镇南王对乔三小姐没有半分男女情谊。”
“这是何意?”
贤王妃温柔地为贤王布菜:“镇南王这么些年不娶,恐怕真只是因为其嫡妃。”
“善如是如何看出来的。”贤王倒是来了兴致。
贤王妃程氏闺名善如,父亲程瀚则时任右相,执掌中书省,门庭显贵。贤王对这位出身高贵的王妃也甚是看重,再加之程氏性情和善温婉,也算得上是除了侧妃林氏之外,甚得贤王心意之人。两日私底下相处之时,贤王也时常唤贤王妃闺名。
贤王妃柔柔一笑,细细地把今日前后无意中瞧见的镇南王与齐王世子对峙、镇南王与乔三小姐所言一一阐述。
贤王妃话音落下,贤王若有所思地微眯了眼。须臾,他笑了笑:“看来传言倒的确是有几分真了。”
“何传言?”
贤王道:“镇南王妃仙去后镇南王便已是疯癫了的传言。”
不然堂堂镇南王之尊,何以会信借尸还魂这等荒谬之言,甚至还为此而与齐王世子起了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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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府
凉夜如洗,风雨骤起。
因着闲居府中,闻清潇着一袭雨过天青色常服,并未束冠,如绸墨发仅以同色绸缎半绾,执一卷书坐在烛火下,淡泊端肃,便是急风骤雨袭得烛火明暗交错也未能扰了他的凝然。
雨势渐大时,闻远穿过湿透的窗棂踏入室内,而后迅速阖了窗:“世子。”
闻清潇目光从书上挪开:“如何。”
闻远将一卷画与一册密文奉上:“按世子的吩咐,能查到的,都悉数汇于密文上了。”
闻清潇起身接过,天青色的衣摆自烛台侧拂过,身侧烛火未动:“你先下去吧。”
“是。”闻远没再跃窗,而是走了门,便见到了迎面而来的闻沉渊,他即刻躬身行礼:“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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