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嫁给了闻清潇,甚至为了闻清潇的名声愿意下马车与他交涉。
虞归晏转身对上顾玄镜视线的那一刻,目光若能化作一把利刃,她的目光早已穿透了他。她盈盈福身:“见过镇南王殿下。”
也是扶着虞归晏下了马车,知香才看见了不知何时出现的镇南王。想起镇南王对世子妃不轨的心思,她不着痕迹地挡在世子妃身前,警惕地行礼:“奴婢参见镇南王殿下。”
顾玄镜目光一直落在虞归晏身上。见着她虽一如既往的温婉和柔,却是梳着妇人发髻,着一袭世子妃华服,他负在身后的手缓缓收紧。可这么些时日,也足够他冷静了,他便要扶她起身:“世子妃请起。”
虞归晏却是一连后退,完全避开了顾玄镜的手。自己方才起了身,便听他道:“世子与世子妃大婚,本王中毒尚未醒来,也未来得及亲去恭贺。”
他因何中毒,他便是不去查,也知晓是她动的手。他阖了阖眼,遮住满目苍凉,她为了嫁给闻清潇,为了不让他阻拦婚事,竟然连见他一面都不愿,而是选择了直接对他下毒。
他拱手作揖,“赏春宴上世子妃落水,本王无意冒犯,只是周无旁人,只得亲自下水相救,冒犯不妥之处,还请世子妃见谅。这些时日,本王顾虑着世子大婚上受了伤,一直未曾登门赔罪,如今见得世子与世子妃进宫谢恩,想必世子已是大好,改日本王定备下厚礼上王府赔罪。”
见着镇南王这般诚恳的赔礼道歉,不清楚真情的知香警惕心到底是松懈了些。可虞归晏却是明白得很,事不过三,她被顾玄镜接连陷害了两次,她不可能再信他第三次。
只是他赔礼道歉了,在旁人眼中,她走运得了镇南王相救,镇南王还因此而亲自来赔礼道歉,她若是不应,只怕遭人闲话。她低声吩咐知香去瞧瞧闻清潇回来没有,支开了最近的人,而后抬手扶顾玄镜,同一时间,她却是已敛了情绪,压低声音道:
“顾玄镜,你知道我们之间为什么走到了这一步吗?”
自虞归晏成为乔氏二小姐以来,顾玄镜听见她冷笑讥讽过,见她抗拒他过,可却是第一次听着她如此平静地同他说话。她的声音很是平淡,像是尚在十载前,她在与他闲聊一般。
他有片刻的愣怔。
虞归晏察觉到顾玄镜愣神,眼底含着冷意,声音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她缓缓道:
“不是因为你与乔青澜曾经的感情,也不是因为你让乔青澜住进王府,而是你不肯信我,你从始至终都没信过我,哪怕是如今你对我纠缠不清,只怕却也没有信过我吧?你扪心自问,你信过我吗?”
顾玄镜呼吸一窒,想起过往,想要开口解释什么,却听她又道:
“我们夫妻多载,可是你宁可相信一个外人,却不肯相信你的妻子,你说我还敢回到你身边吗?”
她微顿了顿,道,“是,你说你会改,你说你后悔了,可我凭什么要原谅你,凭什么要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你不能给的,闻清潇都能给我。你有什么资格求我的原谅,又有什么资格要我回到你身边!”
她缓缓起了身,看向他的目光澄澈又冰冷:“顾玄镜,你是天之骄子,生来便拥有旁人难以企及的一切,我不过是一个需要依仗着你才能活下去的孤女,能被你带回王府,亲自教导,我已经很是感激。我是倾心于你,也想一直陪在你身边,可我从来没有痴心妄想过镇南王世子妃的位置,是你给了我希望。”
“你给了我无上的尊荣,可却不愿意给我信任,哪怕只是一点点。如果十年前,你愿意给我哪怕一点的信任,我们之间也不会走到这一步。罪魁祸首从来不是乔青澜,而是你!”
虞归晏的话就像一柄利刃,狠狠插入顾玄镜心里,搅得他的心脏鲜血直流,痛得他几乎直不起腰身。
这些年来,他想过很多很多,也想过当年隐瞒她一切是不是错了,可当年他没得选择。但如果是现在的他再选,是不是,当年告知她一切,与她同生共死也好过如今这般活着。
虞归晏看着顾玄镜这般模样,却觉心中畅快无比。她不爱了,可恨却是生了根,她恨极了他的纠缠不清,甚至不惜毁了她。
“就像受过的伤即使痊愈伤口却还在一样,并不是所有错误都能有改过的机会,你现在的纠缠只会让我恶心。”她抚了抚广袖上并不存在的折痕,“言尽于此,你最好祈祷自己活得长一些,等着我亲手杀了你。”
她的语气分明是轻描淡写,可却是说着世间最狠毒的话,一刀刀戳进顾玄镜的心窝。他从来不知道,她竟可以将狠毒与淡然融合得这般毫无矛盾。
他更不知道她这话其实是从闻清潇的教导中揣摩出来的。闻清潇说她忘了人心,那她便将顾玄镜的心放进去思量。
作者有话要说: e顾玄镜年纪就是很大,辈分很高了啊
顾玄镜,君临,管渐离,风间琉栩是一辈的,年纪都不小了,就比齐王小一点点点点点而已。
算起来,闻清潇还比女主现在这身体大不少呢!
女主现在的年纪是和顾闻祁,闻沉渊差不多的。
你们竟然才反应过来?!!!
别告诉我,你们以为顾玄镜,君临,管渐离,风间琉栩才二十多岁,闻清潇才十多岁!!!!
第86章 我也想信你
顾玄镜见着她决然的背影, 面色如雪, 四肢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干:“你让我信你, 安乐, 我也想信你, 可是...铁证如山, 你让我该怎么相信你!”
他何尝不想相信自己的妻子!可他亲耳听见她说过要给青澜下毒, 唯一的解药就是她的血。管氏宴席上, 她也的确将那一盏酒推给了青澜,青澜中的毒也的确唯有她的血才能解!
要他怎么相信!
虞归晏的步伐猛地顿住。
**
同光殿外, 贤王向太子行了礼。闻清潇随后也向贤王见礼,贤王赶紧虚扶了他:“世子何须多礼。”
太子见不得贤王一副笑面虎的样子,笑着暗讽道:“这个时辰了,四弟怎么还在宫中闲逛?”
不好好想想林含光的案子该怎么脱身,也不去兵部, 竟然专程进宫来堵齐王世子, 简直是司马昭之心, 路人皆知!
贤王又如何不知道太子说的是什么, 只是他一向比太子沉得住气:“臣弟前段时日奉命去幽陵巡视, 回京后一直没得闲, 拖到今日才整理出了折子, 进宫呈给父皇, 没曾想这般巧地遇到了皇兄与世子。”
谈及幽陵,太子厌恶地蹙了蹙眉心,又听贤王道:“本王听闻父皇命世子同万大人监察林含光一案, 有劳世子多费心了。”
闻清潇还未言语,太子却是讥笑道:“父皇吩咐世子监察,怎地四弟还要跟世子说一句费心。四弟是想做甚?不过也是,毕竟御史台、刑部都按四弟意思办事,父皇突然命世子监察,怕还有诸多不便!”
御史台御史大夫万承业乃是万氏家主,嫡女高为当今贵妃,自然是贤王一党。
贤王闻得此言,骤然冷了脸色:“皇兄慎言!这天下都是父皇的天下,御史台、刑部怎地就按臣弟意思办事了?皇兄这话,臣弟与世子听见也便罢了,若是让父皇听见,只怕该寒心了!”
太子也意识到了自己因着过分忘形而失言了,正想再说些什么挽回自己的声誉,闻清潇却是拱手作揖道:“既然二位殿下有话要叙,微臣先行告退。”
太子见闻清潇没有半分异样,又见他没留下来听贤王的劝说,自然是满意的,立刻道:“本宫正好要出宫,便同世子一道罢。”
贤王见得闻清潇没为世子辩解,当然也是满意的,当即朝太子躬身作揖,又向闻清潇微颔首,便朝同光殿去了。
太子知闻清潇素来不爱多言,便自发寻了个话头同他说话,可都被闻清潇不痛不痒的揭了过去。两人一路行至内宫城外,太子也没能从闻清潇口中问出些什么来。他还待再开口,却忽然见闻清潇止了步伐。
他顺着闻清潇的视线望去,便见着了近来京中议论纷纷的人,齐王世子妃、镇南王。
虽隔得有些远,但他早些时间见过齐王世子妃,自然记得她的衣着。而能在宫中着白衣的,除却镇南王又还有谁?
太子下意识地便看向闻清潇,可闻清潇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即便是此刻,他也未能从他面上窥探出分毫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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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他都还是不肯信她。
虞归晏僵直着身体,不知是该笑自己太无能,竟然连同床共枕多年的丈夫都不肯信她,还是该笑顾玄镜太愚蠢,堂堂镇南王,竟然连一个乔青澜都看不透!
她眼底含着讥讽的笑意,略微侧过首,却是猛地僵住了。
宫城内着一袭雨过天青色广袖长袍的男子,不是闻清潇又是谁!
闻清潇是何时出现在那里的,又在那里站了多久,可有听到她与顾玄镜的话。
尽管她同顾玄镜说话时将声音压到了极低,可此刻见着闻清潇,她还是有些许忐忑,是害怕他发现什么的忐忑。
尽管闻清潇一直对她很好,可若是他知道她曾是镇南王妃,又真的会对她毫无芥蒂吗?她不敢赌,至少现在还不敢。
显然,顾玄镜也看见了闻清潇与太子,他瞬间敛尽唯有面对虞归晏时才会露出的脆弱情绪,轻笑一声:“微臣见过太子殿下。”待得太子点了头,他又朝闻清潇微颔首,“世子。”
闻清潇亦微颔首:“镇南王殿下。”
两人走至内宫外,太子觉着氛围委实有些怪异。
闻清潇已是看向虞归晏,温声唤道:“归晏。”
虞归晏愣了愣,垂眸撞入了闻清潇温和包容的眼眸中。她转了身,便要跳下马车。
闻清潇见状,向马车靠近一些,朝她伸了手。虞归晏见着近在咫尺的手,眉眼间染了笑意,握住他的手,慢慢步下马车。
闻清潇牢牢握住虞归晏的手,嘱咐道:“仔细些。”
两人之间的氛围融洽又和谐,实在般配极了,她看向闻清潇的目光,是当年看他时都没有的信任与依赖。
顾玄镜忽地便想起了她方才说过的,他不能给她的,闻清潇都能给她。他广袖下的手紧紧握成拳,才勉强抑制住了自己动手的冲动,可眉目间的阴沉压抑却是挥之不去:“世子与世子妃鹣鲽情深,连本王都想起了与王妃在一起的时日。”
才向太子行了礼起身的虞归晏便闻得顾玄镜这话,眼眸里露出警惕之色。
闻清潇慢条斯理地道:“王妃已仙去十余载,王爷万要节哀保重才是。”言罢,他又向太子道,“殿下,微臣与内子有事在身,先行告退。”
太子自闻清潇与顾玄镜碰面开始,便觉氛围怪异,可偏偏这两个人,一个是镇南王,一个是齐王世子,他也不好偏帮哪方,此刻闻清潇要走,他自然求之不得:“世子与世子妃既有事,便快些去罢。”
闻清潇礼数周全地向顾玄镜微颔首,才扶了虞归晏上马车。
顾玄镜没有理由拦住两人,她已是齐王世子妃,再不是当年的镇南王妃,他又有何理由拦下她?
他望着远去的马车许久,直到再也看不见,才缓缓收回了视线。向太子告退后,他步入了宫中。这本也才是顾玄镜进宫缘由,只是恰好挑了虞归晏与闻清潇进宫谢恩的这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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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信帝闻得曹文的禀告,搁了奏折,待得顾玄镜入内行了礼,他笑道:“顾爱卿身体可是大好了?”
赏春宴后,其余藩王都陆续回封地了。顾玄镜还滞留京城,便是因着中毒之故。
顾玄镜道:“多谢陛下关怀,微臣身体已无大碍。只是有一事不明,故来请教陛下。”
惠信帝虽老了,可还没糊涂,怎会不知道顾玄镜所言何意。他眸光微闪,便想起了方才齐王世子请罪之言:“陛下亲临王府为微臣主持大婚,族谱落定后却生了这般事端,请陛下责罚微臣失责之罪。”
的确是族谱落定后方才生了事端更合适。
惠信帝想了想,贤王言说族谱上缺了一个“晏”字时,闻氏宗祠内除了他的人,也没有旁人了,镇南王自然不会知晓。
“爱卿呐,朕不是不帮你,只是你动手太迟了,朕拖了许久,最后委实拖不得了,可你这......”惠信帝长叹一口气,“朕都将族谱落完了,你才动手,朕也没有法子啊!”
“陛下仁德,是微臣策略有失。”顾玄镜虽不知晓是闻清潇故意在言语上将惠信帝往完全不提及刺杀事宜上引,但无论如何,他都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只是惠信帝提及刺杀与否,却是完全不同的。
若是惠信帝主动提及此事,他还尚可一辩;而若惠信帝完全揭过,那他再多提及,也是无益。这也是闻清潇要尽早进宫见惠信帝的原因,完全打消惠信帝对顾玄镜的信任,让顾玄镜无法从惠信帝处下手夺虞归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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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玄镜回到隆宴宫的时候,下雨了。
分明不是多雨的时节,可今年的京城却总是阴雨连绵,似乎有下不完的雨一般,连天色也阴沉沉地压抑在人心间。
顾礼为顾玄镜撑着伞,身后忽然响起轻微的步伐声。
顾玄镜停了步伐。顾诗、顾义两人疾步走至顾玄镜面前跪下:“属下参见王爷。”
顾玄镜道:“南蜀如何?”
他近来一直忧虑着南蜀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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