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安静地看着,想弄清楚当年的一切,直到慕时深问了女孩想不想见母亲,她心中疑窦骤生,一身的戒备更重。
但女孩本就迟缓,出事后更是连心智都停在了十岁那一年,如今便是醒来了,也不过才堪堪恢复当年的神智而已,她又如何辨得出什么。对母亲,她自然是渴望的。
而虞归晏本以为慕时深不过是问问而已,华氏当年早已溺水而亡,他又如何能够为原身变出一个华氏来?
可直到那个与华氏极其相似的女子踏入室内,虞归晏眼中的震惊达到了顶点。
一模一样的容貌,一模一样的神情,甚至连声音都别无二般,若非这个“华氏”的身形比华氏高出许多,她甚至都要错认为那女子便是华氏。
不同于虞归晏的怀疑,女孩不疑有他,在看见“华氏”的那一刻,便扑到了她怀里:“娘亲——”
华氏仙去时女孩还太小,根本不懂什么是死,她只知道娘亲暂时不会再回到她与姐姐身边了,如今娘亲回来了,她无法不兴喜,尽管娘亲现在身上的味道和以前似乎不太一样了,可娘亲说是换了熏香,她也便信了。
小女孩不过在“华氏”怀中窝了片刻,便突然要拉着“华氏”往外走:“娘亲回来了,姐姐肯定会很高兴的!”
姐姐自听闻娘亲不会再回来后总是会一个人哭,现在娘亲回来了,姐姐肯定就不会再偷偷哭了,哭着多难受呀,所以她要赶快带娘亲去见姐姐。
可她不过才迈出一步,便感觉手腕一紧。她转头,发现是娘亲拉住了她:“娘亲?”
“华氏”拉回了女孩,温柔地笑着:“晏晏乖,我们现在还不能去找姐姐。”
女孩不解:“为什么不能现在去呢?”
“华氏”温柔地道:“因为娘亲在悄悄做一件事,一件很大很重要的事情。这件事谁都不能告诉哦。”
“很大很重要?难道连姐姐都不能说吗?”女孩不懂,在她的心里,最重要的人便是娘亲和姐姐,她不懂娘亲为什么要瞒着姐姐。
“华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现在还不可以告诉姐姐哦,等娘亲做完以后,就可以告诉姐姐了,因为娘亲想给姐姐一个惊喜,晏晏不愿意跟娘亲一起给姐姐一个惊喜吗?”
原来是要给姐姐惊喜,女孩开心地笑了,双手捂住了嘴,表示自己绝不偷偷告诉姐姐。女孩模糊却欣喜的声音自手掌后传出:“晏晏听娘亲的,我们要给姐姐一个大大的惊喜。”
女孩又用手画了一个大大的圈。
虞归晏被禁锢在女孩身体里,眼睁睁看着女孩在“华氏”与慕时深的欺骗下,瞒着所有人,甚至还在“华氏”的欺骗下时不时的溜出府邸。
尽管有好多次女孩见了自己嫡姐都险些瞒不住,想要告诉嫡姐娘亲回来了,可每每话一到嘴边,她却是不自觉地犯困,不多久便睡了过去,根本没有机会与嫡姐坦诚。
一年多之后,女孩长大了些,明白的事情也多了,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不对劲,可又怎敌得过“华氏”与慕时深的心机?累积的疑虑又在两人的合力欺骗下消融了不少。
虞归晏每次看见慕时深与那所谓的“华氏”欺骗糊弄小女孩,再看着小女孩天真无邪的眉目,心里的愤恨憎恶便无法抑制地生起,可随之生出的是更深的无耐,无耐于自己无法帮助小女孩,更无耐于无法改变既定事实。
这种无耐愤恨让她下意识扣紧了身边能扣的一切。
广袖骤然被攥紧,闻清潇垂眸看去。捏住他广袖的那只手僵直紧绷,手背上暗青色的脉络在僵硬的苍白下都清晰可见。他握住那只紧绷的手,轻声在她耳畔安抚,直到她的情绪终于有了缓和,方才松了手。
“世子,卯时正中了。”闻澹的声音在卧房外响起。
闻清潇应了,待得闻澹离开后,他又环着虞归晏静坐了些时辰。当天光穿透窗牖,落在她眉目间的那刻,随之一同落在她眉目间的,是他温热的气息。
他轻吻在妻子眉心:“等我回来。”
言罢,他小心谨慎地将她安置躺下,便要起身。梦里的她似有感应,骤然便握住了他的手。手被柔软的小手握住,他顺着看去,目光又落在妻子淡静的眉目间。这般乖顺的她,便宛如天真无邪的孩子一般。
良久,他笑了笑,倾身覆在她耳畔,三千青丝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在她脸侧:“妻不与,为夫怎敢失信。”
他抬手,取下她头上唯一一只固定发髻的玉簪,又将身上佩戴的一枚玉佩轻放在她的枕侧:“虽言不问自取,即便以物易物也为盗,可主为卿卿,为夫便当一回这窃贼又何妨。”
虞归晏尚在梦中,自是无法回应于闻清潇。他将那只白玉簪放入广袖中,眉眼间的柔和更甚,轻压在妻子唇角。片刻后,他终是解开她的手直了身,往外而去。
也是在他转身后,床榻上之人的眼睫微动了动。
闻清潇走出卧房,正遇上了匆匆而来的魏王妃。自虞归晏出事后,魏王妃便一直未曾回魏王府,她想时时刻刻守在嫡妹身边,但嫡妹毕竟已经嫁与了齐王世子,又与齐王世子同居一室,她也便只能偶尔入得室内去陪伴嫡妹,其余时辰都是在房中守着,等着嫡妹醒来。
今日齐王世子离京,她也是闻讯而来:“世子便要离开了吗?”
“一个半时辰后便该启程了,现下清潇需得亲自前往军中清点人马,而后向陛下辞行。”闻清潇解释道。
思及妻子,他又道:“清潇不在京中数月,在此先谢过王妃今后数月的照料奔波。”
魏王妃虽不知朝局波动,可却也知晓此行凶险,加之齐王世子又身有旧疾,她眉目间的忧思更甚:“世子万要珍重,不仅陛下、齐王爷、二公子、朝臣期盼世子佳音,归晏与小公子也盼望着世子早些归来。”
闻清潇含笑应了,两人又寒暄数句,他终是迈步出了慎独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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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世子离京前往幽陵,不仅朝臣十里相送,连宠幸齐王府的惠信帝也出宫相送,诸多朝臣再次见证了皇帝对齐王府的倚重。
齐王世子离开后,惠信帝立于角楼上,衣袂迎风,猎猎作响:“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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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暮色将近时分,齐王府的灯火一如既往地逐一燃起,照亮沉睡着的齐王世子妃眉目。
梦境中正值春深时节,女孩终是彻底对“华氏”与慕时深起了疑心,在“华氏”哄她睡觉时,她假意睡了过去,闻得慕时深踏入室内的脚步声,她更是谨慎地屏了息。
若是往常,武功高深如慕时深,早便察觉到了女孩的异常,可此刻他显然是气得极了:“还不能招魂吗?”
招魂?女孩不懂是什么意思。
“华氏”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招魂是禁术,上一次招魂到现在,不过堪堪两年多,现在尚且不是时间。”
他顿了顿,道,“何况招魂虽在门中古籍中有记载,但从未有人成功过,即便是期满三年后再布此术,我也不敢保证一定能招到镇南王妃的魂,便不能找个与镇南王妃相似之人顶替吗?”
虞归晏呼吸一窒,“华氏”的话是什么意思!她附身在原身身上不是偶然?!
就在虞归晏的震惊中,慕时深又开口了:“若是能找人顶替,我又怎会耗了这么些年?拜你的好师兄所赐,我以往派去的人,无一遗漏地都被顾玄镜识破了。”
他眉眼间满是郁气,“你再尽力试试。”
“华氏”沉了眉目:“我可以尽力一试,但问题或许是出在镇南王妃和乔氏二小姐身上。”
“何意?”
“你可还记得我与你提过的神魂二分一说。”
“自然记得。”慕时深记得很清楚,当初选上乔归晏作为虞归晏附身的身体,便是他推算而来。
“那本书里记载的禁术后批注过一段话,唯有神魂一分为二投为两胎者,在一身死一身活时,才最可能招得一身圆满。可我们试过好多次了,根本没有招到镇南王妃的神魂,我怀疑当初的推算可能有错,乔氏二姑娘和镇南王妃也许不是同一神魂。”
“华氏”到底是何意!虞归晏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
何其荒谬!
慕时深却似乎深信不疑:“那该如何?总不能前功尽弃!”
“寒雪,或许我们该换个人。乔氏二姑娘身上不行,便再换。”“华氏”郑重地提议道。
“但乔归晏的身份是最合适的,她的身份足以让镇南王府与齐王府相争而两败俱伤......”慕时深蹙眉,“也罢,大不了到时再给她们换个身份,既如此,那你便不必再装作华氏了。”
装作华氏?小女孩捏着“华氏”衣袂的手骤然紧了,呼吸也随之沉了,娘亲真的不是娘亲吗?
小女孩的动作幅度不大,但也足够不会武功的“华氏”发现她的异常,更何况是武功高深的慕时深。
慕时深的眸光骤然沉了,他掰过女孩的身子,一双狭长的凤目中满是刺骨凉意。
女孩何曾见过这般冰寒的目光,瞳孔骤然一缩,困居在女孩身体中的虞归晏浑身也如同被针刺一般,尖锐的剧痛绵绵密密地席卷全身。
她陡然坐起了身,那样寒凉的目光犹似还在眼前。
乔锦瑟见得嫡妹突然坐起身,片刻的愣怔后便是狂喜:“晏晏,你终于醒了!”
嫡妹睡了太多时日了,她太怕她再出事了。
乔锦瑟接连唤了数声后,虞归晏才迟缓地转了首,入目的便是乔锦瑟忧虑的神色,但卧房分明是闻清潇与她所居之处。她愣住,昏睡前的记忆如潮涌来,许久之后才开口唤道:“姐姐。”
这一开口,她才发现她的嗓音干哑得厉害,腹部也极其不适。可心间的纷乱让她已然无暇顾及这些许的异样,若是梦境是真,那她到底是谁!
神魂一分为二,听起来多么荒谬!可她都三世为人了,还能有比这更荒谬的吗?
她落在乔锦瑟身上的目光满是不可置信,又满是惊惧错愕。忽而,她想到什么,突然抓住了乔锦瑟:“姐姐,世子呢?齐王世子呢?”
或许旁人都不能给她答案,可齐王世子一定可以。她将一切都告诉他,他一定会清楚一切的。何况早在昏迷之前,她便决定告诉他了,此刻不过是又多了些要说的而已。
提及齐王世子,又见着自己嫡妹翘首以盼的目光,乔锦瑟本是到了唇边的话蓦然便顿住了。
也正是这一瞬间的停顿,虞归晏已是迫不及待,翻身便要下榻去找闻清潇。
乔锦瑟知晓虞归晏身怀有孕,哪经得起这般剧烈的动作,顾不得其他,赶紧扶住了她:“齐王世子昨日上午已是奉旨前往幽陵了。”
前往幽陵了?
虞归晏的动作猛然顿住,心里更乱了,怎么会这般快便前往幽陵?不是要六日后才启程吗?难道她睡了七日了?
她的耳畔隐隐约约回响起温和熟悉的男声,似乎是睡梦中有人在她耳畔说话,仔细地吩咐着她什么。
她的记忆里浮现零星的言语,又骤然想起梦境中的一切,本是顿住的步伐即刻便又动了:“我要去找他!”
她疾步往椸枷那端走去:“姐姐,我想去找齐王世子。”
乔锦瑟的脸色骤然变了,齐王世子昨日上午走的,现下连今日都过了,如何追得上?何况晏晏的身子如何经得起颠簸?
她拦住虞归晏:“齐王世子走了两日了,追不上了。”
“军队行得慢,让沉渊快马加鞭载我,定是可以追上的。”她还要告诉他小心管渐离!也许旁的都可以缓缓,等他回来再说,可是这件事关系他的安危,不能迟!
虞归晏以为乔锦瑟脸色难看是因为怕她要跟着闻清潇去幽陵,便道:“姐姐不必忧心,我会注意自己身子的,也一定会快去快回。”
言罢,她便要绕开乔锦瑟。乔锦瑟却是骤然拽住了她。她被迫停了步伐,只得面露哀求:“我真的想见世子,求姐姐放我......”
她现在还不敢将梦到的一切告知于姐姐,若梦境是真,深爱管渐离的姐姐又该如何?她怕她承受不住。
但虞归晏还未说完,乔锦瑟便截断了她:“你有孕在身,经不得这般颠簸!”
作者有话要说: 差不多上半卷这几天就会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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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其实当年女主根本没发现华氏死因有不对,全都是慕时深伪造的而已,包括女主最开始看到的所谓的书信。
女主也没拜慕时深为师。
慕时深就是欺负女主不记得而已。
所以女主之前的猜测都是错的
所以女主才有这么多想不通的
第105章 怎么舍得失去
有那么一瞬间, 虞归晏的大脑里是一片空白的。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甚至以为是自己为了让闻清潇不能舍下她而生出的幻音。
乔锦瑟却是在虞归晏愣住的时刻, 越发抓紧了她, 解释道:“晏晏, 你怀有身孕月余了, 几日前又因我之故受了惊吓, 险些动了胎气, 现在绝对不可以再这般颠簸。”
虞归晏愣怔地喃喃:“怀有身孕月余?”
“是。”乔锦瑟点点头,温柔地劝道, “姐姐知道你想见齐王世子,哪怕辛苦颠簸些也不会有丝毫怨言,可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不能劳累过度,所以晏晏听姐姐的话, 好吗?”
乔锦瑟的目光太温柔太关怀, 虞归晏几乎一下便想起了梦境中的一切。那个“华氏”唤慕时深为“寒雪”, 临安王管渐离的表字便是“寒雪”。
有些事一旦起了疑心, 便如野火燎原, 一发不可收拾地恣意蔓延。比如那个寒雪的身形与管渐离如此相似, 又比如管渐离的身形与贤王府幕僚慕时深如此相似。也许仅仅只是相似还算不得什么, 这天底下相似之人何其多, 可经此一梦,再想起闻清潇曾经所言,她没法相信这些只是巧合。
如是一想, 此刻再对上乔锦瑟的目光,她的心里便如浇过一层层沸水,心尖都收紧,姐姐与临安王两情相悦,可管渐离却是要对付闻清潇,甚至想用她让齐王府和镇南王府两败俱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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