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沉渊手掌紧了紧:“寻个与大哥相似之人,代替大哥去不行吗?”
“沉渊,你当知晓幽陵聚众叛.乱的厉害,若是处置不好,殃及的不止是那十三万百姓,更是周遭城池的百姓。那些百姓何其无辜?不该遭受这般苦难。”闻清潇缓缓道。
“可也不是非大哥不可啊!朝中那般多人!”闻沉渊细细数来,“华林亭、卫峥、韩定尧......这些武将不都是可以派往幽陵镇压叛乱吗?”
“武将大多会选择强行镇压,此法虽可解燃眉之急,却非长久之计。此番幽陵再生叛.乱,不就是因为积压过久吗?幽陵怨愤积压数百年,该疏了。”闻清潇道。
闻沉渊的声音更沉了:“镇压后还要疏民怨,这般算来得要多久的光景?一年?两年?还是三五载?所以陛下就是要把大哥长久困在幽陵,再寻机会下手吗?”
“沉渊,我会尽快处置完幽陵叛乱回京的,不会拖太久,更不会遭了那些个暗算。”
想起闻澹的话,闻沉渊渐绷紧定手背上浮现几道青筋,“好,我信大哥能防得过陛下,不会遭了那些个暗算,那镇南王呢?镇南王的人马又该如何处置?镇压叛乱本就耗费心神,还要分神顾及暗算,就算我信大哥可以全部都躲过去,那大哥的身体呢?大哥的身体能支撑得住吗?更何况,大哥若是真觉得万无一失,为何还要连所有的退路都算好?”
他一声声的质问接连砸落。
闻沉渊不是齐王,以为会动手的只要皇帝,他很清楚,镇南王只怕也巴不得大哥去死。而且那态度不明的临安王也是个未知数。
第一次这般质问敬重的兄长,他的心里亦是忐忑畏惧的,可他不能也不会退缩,他不敢拿大哥的性命去赌。
“大哥,不说父王、闻氏经不起大哥出事,便是大嫂、小侄子、江山社稷也万万经不起的。大哥保证不会出事,万一呢?若是万一的可能发生了,大哥让闻氏和父王怎么办?大嫂和小侄子怎么办?天下百姓又怎么办?任由太子、贤王之流登基吗?”
他缓缓跪在闻清潇面前:“沉渊求大哥,为大嫂、小侄子、父王、闻氏、江山社稷都想一想,大嫂不能没了夫君,小侄子不能还未出世就没了父亲,父王经不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我族也不能没了家主,混乱的朝堂更不能没了大哥。”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竟然都站齐王世子,卧槽???
咋回事???
卧槽,咋都站齐王世子了???
tell me why???!!!
第103章 将离
闻沉渊沉重压抑的质问字字如芒, 声声刺耳。
雨歇后的天光穿过窗牖罅隙, 割裂了书房中的明暗。闻清潇便立于那明暗交错处, 一身气度如敛。他看向跪在面前的幼弟, 幼弟的眉目间没了素日里的恣意张扬, 染尽沉郁压抑, 或者该说, 幼弟的恣意张扬从来都是受了约束的。
祖辈数百载清廉, 纵是他耗尽心思积权敛势,可又怎能真正与皇室、同样承袭爵位数百载的顾氏、管氏、君氏齐驱并驾。能并辔齐驱的, 也不过唯有名声罢了。可如今,朝堂已然乱了,名声的伯仲之间远不足以支撑他之谋算。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连让幼弟行心仪之事的机会都没有,甚至还要忧思于他。
他想扶起幼弟, 但忽而, 喉间涌出阵阵腥甜, 似积郁多载的窒闷在顷刻间涌出, 再难压抑。他骤然后退一步, 重重撑在书案上, 手背绷紧, 连手腕都在割裂的天光中僵直。
闻沉渊俯首跪着, 没察觉到闻清潇的异常,又见闻清潇一直不应,他便长跪着。若是大哥不应, 他便跪到大哥答应。
众生社稷的确重要,可幽陵十三万百姓大多都是乱臣贼子,那是融入骨血的不臣服,绝非一日之寒,更非一日之功可解。
既如此,便以武力镇压,再徐徐图之又如何呢?
闻沉渊僵持着。
闻清潇撑在书案上的手僵直得苍白,隐没于沉沉黑闇中的面色更是苍白如雪。良久,他终是咽回了喉间腥甜,缓和些心绪后,他走至幼弟身旁去扶他:“我没有糟践自己身体,更没有不顾念你们,你先起身,我再与你详说。”
“除非大哥应沉渊,否则沉渊不起。”闻沉渊不动如山地跪着。
他听得分明,大哥只是言明了思量过这些事情,可却没有应了他。
闻沉渊执意不起身,闻清潇的目光投注在他身上,沉默片刻,他道:“我决定亲自去幽陵,不仅仅是为了镇压叛乱。”
闻清潇的声音不重,落入闻沉渊耳中却有如惊雷:“大哥这是何意?”
大哥难道不是因为思虑太子、贤王等人会谋害威武大将军,又忧思百姓才去幽陵的吗?
“你先起身,我便告知于你。”闻清潇道。
闻沉渊隐约意识到了些不同,犹疑片刻,他缓缓起了身:“沉渊想知道大哥所言何意。”
他的目光直直落在闻清潇身上。
闻清潇本就打算告知闻沉渊,只不过会晚些罢了。但既然他此刻问及了,他自然也不会隐瞒。
透入的长风鼓起闻清潇天青色的广袖,他的手慢条斯理地落在书案上卷起的圣旨上。
圣旨以象征皇权至尊的玄色锦缎织就,饰以同样象征皇权的龙纹,尊贵神圣至极,可却抵不过落在其上那只手尊华清贵。
那是能提笔安天下的手,宛如由上好的冷玉雕成,清透修长,此刻扣在圣旨象征皇权的龙纹上,犹似扣在波谲云诡的朝堂命脉之上,竟是有种惊心动魄的风华。
他扣住那圣旨,道:“陛下、镇南王、甚至可能临安王,都希望我去幽陵,我便是不去,他们也会寻其他由头算计于我及族人,既是如此,那我便全了他们的意。”
**
或许是为了安齐王府的心,刺杀齐王世子妃的案子查得很是迅速,结案也极快,只是这刺客的身份却是所有人都未料到的。刺客主家的身份不高,不过是正六品小官,在这勋贵如云的京中,六品官实在算不得什么,可真正耐人寻味的是这个刺客主家竟出自顾氏。
刺客主家虽不是嫡系,可扯上了顾氏的名头,任是谁都要思虑三分,自然也要多想三分。当今圣上似乎也是顾念着此间事,在处置了刺客主家后,便即刻差人赐了珍贵古玩前往淮安,以表无生嫌隙之意。
同时,惠信帝也赐了诸多珍贵物件往齐王府,那恩赐,比之赐往淮安镇南王府的,只多不少,一来以示安抚,二来以示恩重。
可偏生这般意外,就在断案翌日,京城发生了一桩不大不小的失火案,礼部郎中温沅横死家中。彼时,惠信帝正在批阅奏折,接到温沅身亡消息,他骤然险些折了手中御笔:“镇、南、王!”
三个字,一字一字从口中蹦出,字字咬牙切齿。
曹文敛了气息,不敢叨扰盛怒中的惠信帝。旁人不知,可曹文身为惠信帝亲信,又怎会不知温沅是何身份,温沅表面上不过是一个礼部郎中,可实际上却是惠信帝用以联系朝堂与拱御卫的暗臣。
惠信帝不过处置了顾氏一个旁支属臣,可镇南王一出手便处置了暗居要职的温沅,这是威胁,也是警告。世族坐大到如此境地,皇位之上的人成为傀儡也不过是迟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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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宅。顾玄镜将密函放在烛台上,明黄的火舌迅速地舔舐了这封密函:“可查出来了?”
顾义恭敬地将卷宗呈上:“能查到的,属下都悉数汇于这卷宗上了。”
顾玄镜接过卷宗,打开。
顾义又道:“据线人禀报,临安王似是并未回临安。”
宣纸置于烛台斜上方,明黄的火光透过宣纸映照在顾玄镜明明暗暗的眼底:“那射杀魏王妃的刺客呢?可曾有眉目?”
那日闻沉渊也许因着隔得远,只以为是他与另一方刺客失手射了箭矢,没看清还有个黑衣人。可他却清楚地看见出现了第三方人。那绝不是管渐离的人,管渐离那日以命相互于魏王妃,绝无可能派人刺杀。
“未曾。”顾义惭愧地道。
顾玄镜似是料到是这个回答,只轻笑了一声:“有消息再告知于本王。”想了想,他又吩咐道,“仔细注意着齐王府的动静。”
那黑衣人是谁暂时查不出倒也罢了,左右他是对付管渐离的。他目前要做的,是解决闻氏。烛台中的密函只余灰烬,他冰寒的目光落于其上,若是惠信帝阻拦,他自然会教他不敢再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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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压幽陵叛乱在即,便是齐王世子妃还未醒来,齐王世子也该启程了。齐王世子离京的前一日,京城风平浪静,几方势力似乎都安静得很,可谁都心里有数,没人不盯着齐王府的。
是夜。
夜深得沉了,浓稠如泼墨,更漏声如雨。齐王府的暗道与后门同时开了,后门出了数架马车,静静地驶往京城外、京中宅邸等地。暗道中亦然驶出数架马车,分别奔向天机寺、城中、京郊等地。
无边蔓延的夜色里,数十架马车奔走在夜色里,教暗处的人分不清真假,看不真切去路。也因为马车太多,潜藏在暗处的黑衣人来不及回禀,只得分散了跟踪上去。很快,有黑衣人跟掉了一些马车,也有黑衣人跟着马车到达了目的地,更有黑衣人因单独跟踪而命丧黄泉。
待得活着的黑衣人回禀主上时,顾玄镜骤然捏碎了拇指上的扳指,目光如刺:“闻、清、潇!”
能让闻清潇离京前还如此不放心,要费尽心神护着的,除了虞归晏,又还有谁?
稍晚些时辰,已是离京的慕时深也接到了消息。茶盏与桌面相碰的清脆声响久久回响在室内。他微眯了眯眼,尽管料到了闻清潇离京前会有动作,可没想到他竟是算计如此。
“查!都给我查清楚!一辆马车都不要漏!”慕时深沉声道,“包括齐王府内!”
闻清潇想用障眼法,他便挨个查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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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齐王府。闻沉渊踏入慎独轩书房中时,闻清潇笔锋刚落。闻沉渊疾步走了过去,不无畅快地道:“大哥,我又抓住了些人。”想到什么,他又蹙了眉,不悦地感叹道,“只是这些人总能寻到法子自尽,实在是可恶极了!”
待得走近了,他问:“大哥这是在作何?”
自那日里知晓了闻清潇的打算,闻沉渊虽是忧思,但倒也没再央求自己大哥留在京中,只是不停地在闻清潇面前念叨身体为重,又万般叮嘱闻清潇的四个亲随一定要照料好他。
“归晏还未醒来,我本是有些话想嘱咐她,现下来不及,也只能以书信交托了。”闻清潇将宣纸封入信封。
提及虞归晏,闻沉渊忧虑道:“大嫂睡了四五日还未醒,明大夫和太医还说大嫂无恙,也许只是困于旧事梦中,真的不会出事吗?”他不解地呢喃,“大嫂有何旧事需要忧思?”
乔氏二姑娘十岁坠入湍河,临近十八才恢复了心智,怎会有困住她的旧事。
闻清潇折纸封的动作微微一顿,继而缓缓道:“明大夫与太医虽是说无碍,可归晏是我珍之重之的妻子,我无法不忧心,但我也无法留下。”
他看向闻沉渊,郑重地道,“因此需要劳烦沉渊留在家中,归晏有任何异常,你都记得即刻告知于我,此事你也不必瞒着她。”
那日里,闻沉渊同意闻清潇去幽陵后,曾起过随闻清潇去幽陵的心思,只是被闻清潇劝住了。此刻闻得自己大哥的吩咐,闻沉渊心中的责任更重了:“大哥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大嫂的。”想了想,他补充道,“我也会照顾好父王和所有族人。”
闻清潇微微一笑:“大哥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他将封好的书信递与闻沉渊,“待你大嫂醒后,将这封书信与她。”
他要告知于她的,尽数在此封信中。只是不是亲口嘱咐,他到底是心存忧虑的,怕她不明白,也怕她会生了误解。
可他此刻能做的,也唯有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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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过四更。再过不到六个时辰,闻清潇便该启程去幽陵了,齐王府的灯火逐一亮了。闻清潇踏过一夜昏黄的烛火,步入了卧房。
内室,虞归晏还安然地睡着。他在床榻边坐下。
作者有话要说: 我突然发现,我应该把虐顾玄镜挪到下一本开头,就是把幽陵事发写到下半卷开头。
不然这本你们看了虐顾玄镜,全都跑了,哼,爽完就跑,劈腿的渣女!
你们都没意见吧?
好了好了,都听我的,不用商量了,我说了算(霸总式明言明语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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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昨天卡文请了个假
第104章 等我回来
夜薄风厚, 数缕月光自博山炉中缭缭升起, 吹入的残风拨散香烟, 却未撩开那银白的光线。银白月光便轻轻晃开了烛火, 散落在女子的面上。
闻清潇看着睡得安然的虞归晏, 许久, 他谨慎地扣过她的腰身, 抱过她, 让她落入自己怀中。女子的身子软若无骨,顺着他的动作乖顺地靠着他。
他的视线微微下移, 落在她恬静的面上,眸光微染上暖意。
这是他的妻子,她的腹中还孕育着他与她的骨血,何况他也没有护着她强大到能够独立于世间,他不能也不敢倒下。
他拨开她脸颊上凌乱散落的青丝, 微垂了首, 贴在她耳畔, 轻声将书信中所写内容亲自述说与她。即便她也许根本听不见, 他也不辞辛劳地娓娓道出。
梦境里, 虞归晏困在小女孩的身体中四五载, 亲眼看着小女孩痴傻疯癫, 也亲眼又看了一遍乔锦瑟被逼嫁给君临。尽管知道不过是梦境, 可她依旧心痛到无以复加。
如是熬了四五载,她熬到了那一日。那一日里,小女孩磕到了脑子, 昏睡过去了。而她的意识似乎与小女孩的意识是重叠的,小女孩昏睡过去了,她也被迫地睡过去了,再醒来时,映入眼帘的不是旁人,正是慕时深。
按理来说,慕时深的脸不停地再变幻,她是认不出他的,可那一袭灰衣与相似的苍老面容白皙手掌,却让她瞬间便想到了那个所谓的师父。
这是这么多年里,她第一次见着这位所谓的师父。所以两年多之前才是原身与慕时深的第一次见面?
虞归晏几乎是屏了呼吸地盯着慕时深,一身的戒备。对于慕时深,她始终是防备的。但她的戒备传递不到女孩身上。或许是大多人都有雏鸟情节,女孩对清醒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有一种天然的依赖,但这份微薄的依赖并不足以支撑女孩完全信任于他,尽管这个孩子只有将近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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