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拿手弹了弹画册上的笔名,“此书,必火,此子,大有前途。啧啧,莞姐儿你说,什么样的人才敢叫‘大将军’?”
秦莞讪讪一笑,心虚地摇了摇头。
——她能说吗,当时她起笔名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梁大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 嗷~~跑走!
第50章 8.19
刘司膳的下落, 秦莞依旧交给钱嬷嬷去查。
然而, 钱嬷嬷找了可靠的人把京城附近的乱葬岗、施粥棚、善堂找了一圈, 都没有发现刘司膳。这个人就像人间蒸了似的,活不见人, 死不见尸。
家里的姐妹们也一切如常, 看不出丝毫异样。
秦莞心里明白, 就算自己的死和她们有关, 现在也看不出来。
然而, 她还是连续做了好几日噩梦,眼见着瘦了一圈。
一方居的丫鬟们担心得不行, 每日用了十二分的心思做出些汤汤水水给她补。就连纪氏都瞧出不对,以为她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婚事紧张,旁敲侧击地安慰她。
秦莞不想让他们担心, 暗暗地劝自己与其草木皆兵,不如顺其自然, 如果命运的齿轮没有脱钩,凶手终有一天会浮出水面。
在这种混乱的心情中,成亲的日子到了。
官家下旨, 命梁、秦两家必须在十月前完婚,梁桢便把婚期定在了九月三十。
时间仓促, 一应物品皆由萧氏、纪氏和舅母郭氏操持,就连嫁衣都没用秦莞缝。
直到成婚当日,看着屋里屋外彩灯高挂、红绸飞扬,她依旧有种不真实感。
亲眷们一大清早就到了, 所有人都围着秦莞转。焚香沐浴,梳头开面,大红嫁衣往身上一套,秦莞那颗懵懂的心才渐渐鲜活起来。
她要成亲了?
两辈子加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成亲。
虽然……是假的。
不过,亲人们脸上的笑还是感染了她,秦莞不由地生出几许紧张,几许期盼,还有一丢丢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
她就要和梁大将军成亲了。
新娘酉时出门,在此之前,需要和家中至亲作别,陪客们被请到水榭喝茶,将正堂留给了秦家人。
定远侯向来惜字如金,然而此时此刻,看着这个当成亲生女儿般疼爱长大的侄女,叮嘱的话说了一句又一句,仿佛不舍得说完。
秦耀事先准备了一箩筐的话,临到头却只能看到嘴巴动,话却一句都没说出来,只得背过身不肯让秦莞看到他泛红的眼圈。
秦莞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秦三叔拍拍她的肩,笑着说:“常回家。”
秦莞重重点头。
萧氏、纪氏轮番说了些勉励的话,其余兄妹也多有不舍。
最后轮到秦昌。
他第一个进的屋,却一直沉默地坐在离秦莞最远的地方,垂着头,耷拉着肩膀像是在走神儿。
直到秦莞轻轻唤了声“父亲”,他才反应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个一指来长的小玉葫芦。
玉质算不上好,雕工也十分粗糙,秦昌却十分爱惜地抚了抚,递给秦莞,“这块玉料是我认识你母亲的那年亲手开出来的,葫芦也是我自己刻的,原想着待你出生后给你压岁,没承想……”
他顿了一下,道:“现在给了你罢。”
这些年来,秦莞原以为父女情分已经消磨得没剩多少了,然而,看着秦昌颓然的神色,看着他湿润的眼眶,她还是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秦昌仰起脸,哽咽道:“到了夫家须得谨言慎行,不可像在家里时肆意妄为。”
秦莞拿帕子捂着脸,哭着还不忘顶嘴:“我哪里肆意妄为了?”
秦昌拍桌子,“你看你看,任意顶撞长辈,还不叫肆意妄为?”
秦莞哭得更大声:“我都要嫁人了,你还凶我!”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秦昌也笑了,只是一不小心把眼泪笑了出来。
***
申初三刻,梁家的车队拐上梁门大街,再绕半个圈就到定远侯府了。
一方居内一片混乱,所有人都在翻箱倒柜找东西。
纪氏急得不行:“偌大一个铜镜,怎能说不见就不见了。必定在这屋子里,再好好找找。”
“巴掌大小,指不定就落在哪个犄角旮旯了,桌子底子,床缝里,都瞅瞅。”萧氏也指挥着身边的丫鬟帮着找。
舅母郭氏没好气地打了秦莞一巴掌:“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就不知道放好?眼瞅着要出门了,却生出这么大乱子。”
秦莞吐吐舌头,晃着她的胳膊讨巧卖乖。
纪氏接口道:“郭大娘子不必骂她,她向来是个马虎的,要我说怪就怪她跟前那四个,怎么就不知道替主子惦记着?”
清风、明月连忙认错:“是是,都怪奴婢们,原是该替姑娘收好……”
彩练咬了咬唇,偷眼看向飞云——她记得清楚,昨日喜嬷嬷亲手把铜镜交给飞云了,叫她收好,今日出门时再拿出来。
然而,飞云只一味扎着脑袋,怯怯地跪在地上,什么都没说。
秦莞也瞅了她一眼,笑着说:“经此一事,三婶往后再说我马虎我可不敢还嘴了。她们确实把镜子给了我,我明明记得别在腰间了,许是她不听我的话,飞了。”
此话一出,彩练和飞云双双抬起头,眼中现出惊讶之色。她们知道,这是秦莞在替飞云担错。
彩练有点生气,愤愤地瞪向飞云。飞云红着眼圈感激地看着秦莞。
秦莞递给她们一个安慰的眼神,提着宽大的裙摆和大伙一起找。
就在这时,三五个系着红腰带、绑着红包头的小丫鬟兴冲冲跑进来,脆生生地嚷道:“回大娘子,主院来人传话,姑爷的车驾再有两刻钟就到了,叫姑娘准备出门!”
此话一出,众人更慌了。
秦莞一甩手,道:“不找了,干脆叫人去街上买一个。”
郭氏叹道:“女儿家出门要带的铜镜,象征着一辈子的福气和尊荣,唯嫡女才有,那是你刚出生时你母亲就备下的,街上随便买来的能比?”
纪氏急得直拍桌子,“可叹四郎不是个闺女,不然正好拿来先给莞姐儿……”
说到一半,她突然顿住,不着痕迹地往萧氏那边瞅了一眼。
郭氏没接话,喝了口茶掩饰过去。
萧氏笑笑,说:“看吧,光知道着急,倒把这茬儿忘了。萱姐儿那里有一个,我这就叫人取来先给莞姐儿应应急。”
不待别人开口,秦萱便截住了她的话:“母亲莫不是糊涂了,我出生时并非嫡女,哪里有从小温养到大的铜镜?”
——她当然有,只是不想给秦莞而已。
萧氏皱了皱眉,虽怪她因小失大,却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拆穿她。正想着怎么把话圆回去,宋丹青便站了起来。
她今日和赵攸宁一起做女傧相,一大早就来了,里里外外帮了不少忙。赵攸宁烦得跑到水榭里偷闲,她却不见丝毫疲累,言行举止依旧得体。
“我家里正好有一个,也是从小准备的,莞儿若不嫌弃,不如就先用我的。”
秦莞忙道:“这怎么好意思?想来那铜镜必是宋伯母精心帮姐姐准备的,我可不能夺了你的福气——母亲,婶婶,就叫人出去买一个来吧!”
宋丹青笑笑,说:“别买了,就听我的罢。等过两日你那个找到了再换给我就成,莞儿的福气可不比我少,指不定还是我沾了光呢!”
秦莞还是摇头。
然而,二门外又来催了,迎亲的车驾眼瞅着就要到了。
纪氏一咬牙,道:“既如此,只能麻烦宋娘子了,改日咱家必定备上一份厚礼,和铜镜一并送过去。”
宋丹青笑着福了福身,“那奴家便先行谢过大娘子了——事不宜迟,底下的人恐怕说不清楚,须得我亲自去一趟,莞儿别急,我骑马去,必赶在上轿前回来。”
秦莞不再客气,屈膝福礼:“深谢姐姐。”
宋丹青笑笑,回了一礼。
纪氏亲自把她送出门,一直看着她戴着帷帽走出老远,她的目光还没舍得撤回来。
郭氏看出些苗头,轻笑道:“这位宋家小娘子真是个能干的,这一整天下来,大事小情处理得井井有条,难得的是小小年纪还这般仗义,不知可曾许配了人家?”
纪氏接口道:“我打听了,没有呢,也不知道哪家有这个福气。”
郭氏握住她的手,笑道:“我看呀,亲家娘子就是个有福气的。侯府高门配清流世家,也是难得。”
纪氏一愣,终于反应过来——可不是么,她有三个儿子,二郎若是人家瞧不上还有三郎,三郎不成那就四郎……不行,四郎乳牙都没换呢,还是先紧着二郎这个老大难吧!
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纪氏整个人精神抖擞,私心里已经把秦二郎与宋小娘子结亲,继而三年抱俩预想了一遍,怎么想怎么畅快。
二门外再次来报:“姑爷到了!姑爷进二门了!”
屋内之人皆是一愣。
汴京婚嫁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高门嫁女,新郎官须入二门迎新妇;门当户对或女方高嫁,新娘由兄长送出门便好,新郎官不必登门。
当然,一般情况下,男方为了面子,即便迎娶高门贵女也不愿入二门自贬身价。
梁、秦两家一个有爵位,一个是高官,怎么看都是门当户对。然而“梁大将军”却主动进门,无疑是表明了对秦家的尊重。
定远侯在二门处拦了一下,“梁将军不必如此。”
“梁大将军”抱拳,单膝跪地:“贵女下嫁,小婿理当亲迎。”
宾客们交口称赞,秦家诸人更是感慨万千,从前有多反对这桩婚事,此时就有多欣慰。
不是为了脸面,而是因此梁家对秦莞的重视。
秦莞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看着那个挺拔的身影,穿着大红喜服健步走来。坠珠的袍角叮咚作响,宽大的袖摆随风翻飞。
夕阳的余晖映在他身上,仿佛给他镀上一层金光。那张英俊而坚毅的脸就这样直直地撞进了秦莞的眼睛里。
她看到他扬起眉眼,似乎在笑。
秦莞也忍不住笑了。
这一刻,她竟然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成亲啦!
第51章 8.20
秦莞提着裙摆, 一步步走下台阶。
她没有盖盖头, 只用团扇遮着脸, 她生平第一次化了浓妆,桃红的胭脂, 朱色的花钿, 精心勾勒的眉梢和眼线, 使得那张如花苞般娇嫩的脸绽放开来, 吐露芬芳。
轻扇微晃, 新妇上扬的嘴角若隐若现,人群中传出吃吃的笑声。
梁桢眉眼间也带上浓浓的笑意, 在秦莞走到最后一阶的时候,他上前一步,朝她伸出手。
秦莞透过薄如蝉翼的扇面看向那只手, 宽大,温厚, 五指修长,指根处生着薄茧。
她不是第一次被这只手握住,却是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自己的手交到他手里。她的手白皙, 纤细,虚虚地搭上去, 堪堪覆住他的掌心。
梁桢五指收拢,将她纤弱的手牢牢地护在掌中。他牵着她拜别了亲人,走向那个为她精心准备的花轿。
来时大步流星,走时却耐心地压着步子, 因为他身边多了一个人,一个将要和他走过或长或短的岁月,面对未知的前程的人。
眼瞅着秦莞就要坐进轿中,宋丹青还没回来。纪氏和郭氏站在门外,一边对宾客们笑着,一边焦急地向街角张望。
终于,随着一声响亮的“起轿”,宋丹青骑着马穿过人群急急驰来。
纪氏刚要发话,便见秦耀冲了过去。
宋丹青以为他是来接铜镜的,远远地便伸出手递给他。
谁知,秦耀并没接,而是低低地说了句“得罪了”,然后便握住她的手臂把她从马上抱了下来。
帷帽下,宋丹青的脸满是惊愕,她的脚连地都没沾就被秦耀径直送到了马车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朝宋丹青伸出手。
宋丹青像个小木偶似的,愣愣地把铜镜放到他手中。
“辛苦娘子,好生歇息。”即便说着关切的话,秦耀依旧面无表情。
宋丹青却忍不住笑了,笑意一直从唇边漫到了心坎里。
纪氏眼睁睁看着这一幕,扭过头狠狠白了眼秦二郎,“关键时候顶不上事!”
秦二郎怔了怔,天地良心,妹妹出嫁,他从头忙到尾,从未有过片刻清闲,怎么就顶不上事了?
简直比窦娥还冤。
与此同时,秦莞终于拿到了那个象征福气的铜镜。
巴掌大小的镜子,正面光可鉴人,背面泛着淡淡的青色,荷花与灵芝交相缠绕,组成一个圆形的图案,底下写着“和合如意”的字样。
秦莞想起了母亲给她准备的那个,比宋丹青这面要大一些,背后刻的是牡丹花纹,隆成一个半球形,用手指轻轻敲动可以听到空灵的声响,就像里面藏着什么东西似的。
她想着回头给喜嬷嬷传信,叫她在一方居好好找找,总不能这么莫名其妙地丢了。
还有飞云,她也要找个机会问问。
秦莞早就知道铜镜被飞云收着,即使她当时承认是她弄丢了秦莞也不会罚她,可是飞云闷着头不说,眼睁睁着看着清风、明月替她担责。
不得不说,秦莞对她有些失望。
正思量,外面突然响起一阵铜锣声,礼官高声唱诺:“过桥喽——河神水君,庇佑新人——大吉大利!”
梁府的小厮们拎着喜袋,将掺好的五谷往桥下撒。
沿途的百姓纷纷作揖:“给梁大将军道喜!”
“同喜!”梁桢拱手回礼。
长随们喜气洋洋地燃起鞭炮,系着红绳的喜钱成串成串地往人群中扔。大伙笑闹着接到手里,欢呼声几乎盖过鞭炮。
河面吹来一阵清风,好巧不巧地掀起轿帘,秦莞不经意地一瞅,便看到了那个伟岸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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