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莞眨眨眼,奇怪地看着他,“我有时候真纳闷,你是不是桢哥儿假扮的。”
梁桢一怔,强自镇定:“大娘子何出此言?”
“总觉得这种话不像大将军会说出来的,倒像他。”
梁桢摸了摸胡子,轻咳一声:“不提那个臭小子,说正事。”
秦莞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其实我还挺看好穆王的,只是不确定,万一他在演戏怎么办?”
梁桢笑道:“他现在能为了储位演戏、为了朝臣的支持演戏,将来也许就会为了天下人的嘴演戏、史官手中的笔演戏,他若能演一辈子,也不错。若不能,自有他的下场。”
短短几句话,让秦莞豁然开朗。
“那……不如将军就帮他一把?”秦莞讨好地递给梁桢一只胡饼。
“如娘子所愿。”梁桢就着她的手一口咬下大半个。
秦莞笑嘻嘻地把剩下的小半个泡进自己的汤碗里。
梁桢眸光暗了暗,声音里化着说不尽的柔情,“喝汤罢,喝完回家。”
“好。”秦莞乖乖乖巧巧地应下。
羊汤鲜美,青葱香脆,热腾腾的汤饼,丝丝绵绵地暖进了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
二更要很晚啦,宝宝们睡前再来看啊!
第69章 9.5(二更)
梁桢并非真的“色令智昏”, 只是对他来说帮不帮大皇子都无所谓, 倘若推大皇子一把能让心上人高兴一些的话, 他愿意去做。
就在两个皇子为了画册之事争执不下时,以“梁大将军”为首的武官阵营奇迹般地倒向了大皇子一边。
早朝后, 官家把“梁大将军”留下来问话。
梁桢直言不讳:“朝中半数以上的大臣都统一口径力举宝郡王殿下, 再这样下去可还了得?臣看不惯这些人拉帮结派, 忍不住跟他们对着干!”
完了还假装愧疚地说了句:“陛下, 臣有罪, 又让您为难了。”
“不,梁卿, 你做得很好,很好。”官家摆摆手,若有所思。
梁桢的话看似无厘头, 实则大有深意,官家显然听出来了。
说是朝中官员拉帮结派, 实际却是在暗示二皇子的势力在日渐壮大。今日他能联合朝臣对付大皇子,明日待他羽翼丰满,要对付的就是他这个君父了。
不得不说, 这些年因为贤妃的枕头风,官家对二皇子偏爱甚重, 早就迷了心、花了眼,除了“梁大将军”再也没人敢这样点醒他。
这话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难保不被打成大皇子党,唯有梁家人官家才不会起疑。
这天, 官家破天荒地没去贤妃宫里,而是歇在了自己的寝殿。
他在龙床上枯坐了大半夜,第二日早朝便封了大皇子一个“礼院编修”的头衔,与礼部侍郎、刑部尚书一起主持画册的绘制及分派事宜。
大皇子如愿以偿地得到了这个机会,自此之后不仅可以光明正大地同朝臣往来,还能在年后继续留在京城。
对他来说,后者的意义显然比主持画册更为重大。
穆王妃借着送年礼的由头,给秦莞送来一盆牡丹花。可见她是用了心的,连秦莞喜欢牡丹都打听出来了。
“王府的管事说,这是名品花种,千心黄。”
秦莞一听,当即喜上眉梢:“果真是千心黄?”
明月点点头,“礼单上也是这么写的,看大娘子高兴成这样,这花可是有什么讲头?”
秦莞小心翼翼地摸着那盆叶子都掉光的牡丹苗,解释道:“你知道这种花为什么叫‘千心黄’吗?它与其余大瓣牡丹不同,接近花蕊处的花瓣细碎如菊,像是千瓣万瓣一般。”
她将花盆往炭火旁挪了挪,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花盆,仿佛下一刻就能盯出一朵花来,“凡是千心黄必为上品,尤其自前朝以来,因其花色接近皇室的明黄,世人皆以为它比魏紫、鞓红更为难得。”
明月不由好奇,“比咱们院里那株姚黄还好?”
“各有各的好处。”秦莞喜气洋洋地说,“加上丹青姐姐送的我那株绿牡丹,红、黄、绿、紫四色牡丹我都凑齐了,如今又有了这千心黄,明年必得热热闹闹地开一场牡丹宴!”
清风听到这句,不由笑道:“瞧瞧咱们大娘子,当真不把自己当外人,都嫁到将军府了,还想着回一方居开赏花宴!”
小丫鬟们笑嘻嘻地应道:“我们也想回一方居。”
经她们这么一提醒,秦莞才反应过来,可不是么,那些牡丹秧都在一方居种着。当时她出嫁的时候一心想着在将军府待不长,就没把花移过来。
说到这个,秦莞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前一世,就在开春之后,秦茉成亲的那天晚上一方居里起了一场大火,不仅是那些花苗,所有的一切都化成了灰烬!
直到死前秦莞都不知道那场火是怎么起来的。
“清风姐姐,叫人给喜嬷嬷捎个信儿,千万把一方居看好了,尤其是过年期间,烟花爆竹一率不许放,灶间的柴禾、屋里的炭火都要仔细着。”
秦莞想了想,又道:“大哥哥、三婶那里也说一声,叫他们也留心些,还有府里其他地方,别出了岔子。”
清风无奈道:“姑娘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咱们这样冷不丁地回去嘱咐这些,嬷嬷倒还好,大郎君和三大娘子那边总得有个由头。”
“就说我做了个梦,梦见一方居起火了。”秦莞神情严肃,“快去吧,我最近做梦很准,千万叫他们小心些。”
清风只得福了福气,“是,奴婢这就去办。”
明月笑笑,说:“大娘子快别担心那些没影儿的事了,不如先想想怎么给穆王妃回礼吧!”
秦莞定了定神儿,笑着应道:“这个用不着我费心,自有将军去办。”
“大娘子好算计,收礼的是你,回礼的却是我吗?”“梁大将军”笑着挑起布帘。
众丫鬟纷纷福礼。
耍心眼被人逮了个正着,秦莞吐吐舌头,颠颠地凑过去,帮他脱下官袍,又把人拉到屏榻上,换头冠,捏肩膀,伺候茶水,殷勤至极。
梁桢受宠若惊之余,努力保持着一丢丢清醒:“瞧大娘子这番架势,怕不止是回礼这么简单吧?”
秦莞嘻嘻一笑,“不愧是大将军,当真料事如神。”
梁桢端着茶盏,挑眉道:“让我猜猜,是想回娘家住几日,还是去庄子上看木耳?”
秦莞摇摇头,“将军继续猜。”
“都不是?”梁桢反手圈住她的腰,将她带到身前,“猜不出来了,还请大娘子明示。”
秦莞推开他,愤愤地道:“将军不会真忘了吧?其实不算是我求你,本就是你一早应下的。”
“哦,我知道了。”梁桢面上微赧,“依着往年的规矩,腊月二十三之后就该歇了,谁知出了画册之事,官家近来对两个皇子要求甚严,连带着朝臣们也战战兢兢……”
秦莞瞪大眼,“你说这么多,意思就是去不成了呗!”
“当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梁桢捏了捏她肉乎乎的脸蛋,道,“我一时半会儿走不开,你若着急,便叫桢儿陪你去。”
“也行,只要能去就行,你跟不跟无所谓。”秦莞无情地说。
“你呀……”
梁桢敲敲她脑门,除了宠着,真是毫无办法。
秦莞目的达成,立即把他丢到一边,脑子里一会儿想着一方居,一会儿想着泡温泉,忙得很。
梁桢懒洋洋地歪在榻上,饶有兴趣地欣赏着自家大娘子的“变脸”绝技,可比在朝堂上听百官吵架有趣多了。
***
近来朝中确实事情很多,梁桢原本想让黑子扮成他陪秦莞一起去温泉庄子。
结果,那天早上他眼睁睁地看着秦莞换上新衣服,披着火红的狐领大氅,还梳了个很好看的螺丝髻,打扮得神彩奕奕,梁桢瞬间后悔了。
于是,他把黑子拉到密室,摁着他贴上胡子,涂了易容药水,装扮成梁大将军的模样,然后一脚踢到马车上,代替他上朝去了。
而他自己则是换上红衣轻裳,从密道出去,装模作样地在修竹院晃了一圈,然后大大方方地回到了听松院。
“母亲,可收拾好了?”梁桢微笑着问。
秦莞打了个哆嗦,“快别这么叫我了,一听就没好事。”
梁桢笑意加深,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木匣,在她眼前晃了晃,“想要木梳直接说,下次可别拐弯抹角了。”
不知触动了哪个机关,盒盖缓缓弹开,露出里面绛红色的木梳。
木梳的样子十分别致,木齿细密圆润,打磨得十分光滑,手柄处刻着牡丹花的纹路,七八朵花簇拥成团,刚好堆成一个半圆。
秦莞一眼就喜欢上了。
梁桢拉过她的手,将木匣放到她手中,“还可满意?”
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足以称之为惊喜!
秦莞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故意挑毛病,“一看就不是桃木的。”
“知足吧!”梁桢好笑地弹了她个脑瓜崩儿。
秦莞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樱桃树下,少年挽起衣袖,将一把小木剑塞到她怀里,用清亮的嗓音说:“我最喜欢的剑送给你,不许哭了。”
小小的秦莞抽了抽鼻子,说:“有点丑……”
那时候少年就是这样曲起手指,弹了她个脑瓜崩儿。
直到现在秦莞都还记得少年的手指温暖修长,他挽起袖子的时候右手臂上有一个圆形的胎记。
至于少年的脸,原本是模模糊糊的一团,这次竟然变得清晰了一些,秦莞用力想了想,突然发现他也长着一双凤眼!
对比面前的梁桢,秦莞越看越觉得像,忍不住抓过他的手臂想要验证一下。
梁桢手上戴着束袖,暗扣很多,秦莞低着头努力去解。
梁桢笑道:“做什么?又要给我缝束袖?”
秦莞瞅了他一眼,狐疑道:“又?我之前给你缝过吗?”
梁桢摸了摸鼻子,故作自然地说:“我的意思是……你不是给父亲缝过吗,也要给我缝一副?”
秦莞被他成功糊弄过去,不怎么走心地点点头,“你若想要,我一定亲手给你缝。”
梁桢挑眉,“之前那副不是你‘亲手’缝的?”
“大多是彩练做的,我就裹了个边儿。我针线不好,哪里好意思献丑。”
梁桢的笑顿时僵在嘴边——所以说,本将军晚上洗了白天戴、日日裹在手腕上舍不得摘掉的束袖,原来不是你亲手缝的,而是你的丫鬟?!
梁小将军满心的郁闷无处发泄。
就在秦莞好不容易把他的束袖解开,想要撩起袖子找胎记的时候,梁桢突然收回了手。
秦莞急道:“你干嘛?”——还差一点就能看到了!
“男女授受不亲,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梁桢板着脸说。
秦莞就像被雷劈中了似的,拿细白的手指戳戳他的胸口,“将军说我翻脸比翻书还快,我看你才是!”
说完丢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转身就走。
梁桢淡淡地提醒:“梳子不要了?
秦莞回过头,把小木梳连同匣子一起抱到怀里,气冲冲地走掉了。
梁桢抬手,摸着被她戳到的地方,低声道:“你可知道,那句话是我对你说的……”
只是,秦莞已经走远,听不到了。
***
为了避嫌,秦莞把梁情、梁愉、梁桦、梁栋都叫上了,也象征性地邀请了一下梁老夫人和崔氏、姚氏。
梁老夫人断然拒绝,崔氏、姚氏也婉拒了。
梁桦当众表示不去,话说得十分漂亮,“年底事忙,温书的时间本就不多,只能早起晚睡多读一些,恕侄儿不能从命。”
梁老夫人当即把他好生夸了一番,顺带着骂了梁桢和梁栋两句,说他们多大人了还一心贪玩没个正形。
一听就是在拐着弯地骂秦莞。
秦莞笑着,只当没听见。
路上,梁情和梁愉陪她坐在一辆马车里,姐妹两个温声劝慰:“祖母总是这样,嘴上不饶人,其实没坏心,大伯母不要往心里去。”
秦莞笑笑,一本正经地说:“母亲是长辈,我是晚辈,就算她骂我两句那也是对我的爱重,更何况她也没说什么不是?我只会牢牢记得她的教诲,断不会生出其他心思。”
梁情面上一怔,忙道:“伯母说得对,倒是我们的错,竟在背后妄议长辈。”
梁愉也诚惶诚恐地说:“大姐姐不是这个意思,伯母您千万别——”
秦莞扑哧一笑,“我知道你们两个的心思,这话就是说出来听听,你们记得就好。”
梁愉眨巴着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完全不知道秦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梁情却懂了,当即福了福身,笑道:“多谢伯母教诲!”
——秦莞教了她两件事:第一,防人之心不可无,即使看似无害的人也应存有警惕之心;第二,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该让人拿住话柄,尤其是出嫁后面对姑婆叔嫂。
因着这个小小的插曲,梁情和梁愉对秦莞反倒更亲近了一些。
三个小娘子本就年岁相仿,又都是良善坦荡的性子,凑到一处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题,一路热热闹闹地聊着,下车的时候已经好得如同亲姐妹一般。
梁桢和梁栋两个郎君眼巴巴地看着,只觉得小娘子们的友情果然神奇。
至于秦莞,注意力瞬间被眼前的景象吸引。
这处温泉庄子是梁桢母亲的私产,地方不大,四周遍植桑榆,只在向阳的坡上盖着两间竹舍,一处凉亭,供人休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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