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如安这个人祖上显赫过,到他祖父那代便彻底没落了。他有才华,却常常因身份平庸而被看轻,这就造就了他既自傲又自卑,且敏感、偏执的性格。
不然他也不会用尽心思设计疯狗之局,打算用这种阴暗的手段娶到高门贵女。被秦莞识破并教训之后,他不去想是他一开始便做错了,只会怪秦莞毁了他,并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报复秦莞。
他知道今日秦莞会来,特意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偶遇”秦莞。
“秦大姑娘,别来无恙。”魏如安穿着一身白蓝相间的仕子袍,迎着风,背着手,拗着一个风度翩翩的造型。
秦莞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起身就要走。
魏如安拦在她身前,“怎么,秦姑娘这是连看我一眼都不屑吗?”他讥笑一声,“也对,在姑娘这样的高门贵女眼中,魏某这样的人就是痴心妄想的狂悖之徒吧?”
“让开。”秦莞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想跟他说。
魏如安眯了眯眼,眼底划过一丝暗色,“秦大姑娘,你生而高贵,从未体验过被人踩在泥地里的感觉。可是,你又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你的出身,你的容貌,包括你现在的地位,哪一样是你自己挣来的?你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我们?”
秦莞冷哼一声,道:“我没有瞧不起‘你们’,我只是瞧不起你。魏如安,出身贫苦的不止你一个,为了三餐、为了抱负挣扎过活的也不止你一个。只有你,用那种不光彩的手段攀附高门,自取其辱!”
“若不是因为你,我又怎会落到今天这般田地!”魏如安脸上现出一丝狰狞。
很快他又镇定下来,微笑道:“当然,今时不同往日,我如今入了二皇子麾下,又高中进士,将来自有大好前程——秦大姑娘,若有朝一日你我异地而处,你可会后悔?”
“后悔什么?后悔当初没有一脚踩死你吗?”梁桢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手中的长剑硬生生抵向魏如安的胸口。
——此时的梁桢没有易容成“梁大将军”的样子,而是他自己。他是收到二皇子的帖子和巡防营的兄弟们一道来的。
梁桢把秦莞护到身后,看向魏如安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只蝼蚁,“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她如今已经不再是秦大姑娘,而是将军府的大娘子?敢对大娘子不敬,你嫌活得太舒服了吗?”
他每说一句,剑尖便往前进上一寸。他的目光杀气腾腾,仿佛真打算要了魏如安的命。
魏如安步步后退,心底生出浓浓的寒意。
梁桢!又是梁桢!
他死都不会忘,当初在那处谷地,就是梁桢坏了他的好事!
一时间,心里的怨恨压过了恐惧,魏如安冷笑一声,眼中满是恶意,“梁小将军,没记错的话,秦大娘子是你的继母吧?这能看不能吃的滋味,如何呢?”
“找死!”梁桢握着剑,作势要刺下去。
秦莞突然抓住他的剑柄,摇头道:“这种人不值得,别脏了你的手。”
梁桢没往下刺,不是顾忌魏如安,而是不想伤了秦莞。
魏如安讥笑道:“怎么,不敢杀我了?是呢,如今我已是进士,待下月殿试之后得授官身,你杀我便是杀朝廷命官,别说只是一个区区虞侯小将,就是天王老子你也担不起!”
梁桢圈住秦莞的腰,把她护到身后,冲着魏如安冷冷一笑,“那便试试,我到底担得起还是担不起!”
说着,手腕一翻,狠狠地刺了下去。
魏如安只觉心口一阵剧痛,鲜血喷溅而出。他顿时吓破了脸,前一刻还趾高气扬,下一刻便一屁股坐到地上。
梁桢的剑也追了过去。
魏如安失声大叫,仓皇躲避。
秦莞没拦。
她看出来了,梁桢只是为了教训魏如安,不会真要了他的命。不然只凭着刚才那一下就能把他的心刺个对穿。
就在这时,二皇子带着人匆匆赶来。
人群分成两拨,一拨拱卫在二皇子身后,多是穿着蓝白衣衫神情倨傲的仕子;另一拨晃晃悠悠地来到梁桢身边,看穿着皆是富贵出身,个个顶着张纨绔子弟的脸。
“殿下救命!”魏如安彻底失了仪态,连滚带爬地往二皇子跟前跑。
二皇子瞅了他一眼,故作惊讶地说:“表兄这是做什么?”
“杀了他。”梁桢一脸冷意。
“表兄息怒,他若做错了什么,交给我可好?我必当依法查办,绝不姑息!”二皇子好言好语地求情,做足了姿态。
仕子们大为感动,一个个神情激愤。
这些人读了许多年书,心思简单,二皇子稍稍耍些手段就让他们死心塌地。此时正瞪着梁桢,声声质问。
梁桢不想和他们起冲突,是故没吭声。
秦莞上前一步,冷声道:“敢问郡王殿下,侮辱官眷该当何罪?”
二皇子翘着嘴角,用一种近乎轻浮的语气问:“敢问秦大娘子,他如何侮辱你了?”
秦莞眉头一蹙,眼中闪过一丝怒色。
梁桢更是怒意尽显,本欲提剑上前,却被秦莞拦住——二皇子是故意的,故意要激怒他们。
就在这时,苏泽分开人群站到秦莞身边,不卑不讥地说:“莞妹妹已受了委屈,本就羞愤欲死,郡王殿下还要逼问于她,未免太过不近人情。”
二皇子看到他,连忙低下姿态,“泽哥儿误会了,我只是想问清楚,好看看怎么处罚魏生——秦大娘子,冒犯之处,万望勿怪。”
秦莞冷着脸,没接他的话。
魏如安胸口被梁桢戳了个血窟窿,疼得呲牙咧嘴,偏偏二皇子没发话,没人敢把他带下去治伤。
苏泽瞅了他一眼,笑眯眯地说:“此人是郡王府中的幕僚,又牵涉到后宅妇人,若闹到衙门恐怕郡王脸上也无光……”
“泽哥儿此言不假,咱们私下处理了便好。”二皇子心里打着小算盘,想着怎么也要保住魏如安的功名,“泽哥儿精通律法,不若泽哥儿出个主意?”
苏泽点点头,笑道:“既是莞妹妹受了委屈,当由她来说才好。”
二皇子笑容一僵,没敢接这个话茬、
梁桢却是挑了挑眉,吊儿郎当地问:“母亲,你说吧,要了他的命,还是取消他的殿试资格?”
“表哥慎言。”二皇子轻咳一声,端出郡王的架子,“如今他已高中进士,生死功名当由父皇裁定,你我皆不能私下定罪。”
“确实。”秦莞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说,“他的命和功名都不值钱,我看不上。桢儿,再给他一剑,出出气便好。”
“等——”
二皇子刚一开口,便听魏如安一声惨叫,梁桢已经干脆利落地扎了下去。这次扎在了右边,刚好和左边的血窟窿凑成一对。
梁桢手法好,最懂得怎么让他多出点血而不伤及性命,还能活蹦乱跳地参加一个月之后的殿试。
果然,魏如安疼得几乎要昏死过去。
二皇子虽然气得脸都白了,却又不敢拿梁桢怎么样,还得强笑着叫人把魏如安抬下去医治。
苏泽看向秦莞,摇摇头,“太凶残。”虽嘴上说着责备的话,眼里却是带着笑的。
那温柔又好看的笑容在梁桢看来异常刺眼。他拭去剑上的血迹,一本正经地说:“母亲,时候不早了,我送您回府罢。”
“不必了。我同泽表哥一道走,去看望长公主殿下。”秦莞说完,不等梁桢再开口,便给苏泽使了个眼色,匆匆走了。
——魏如安的话确实刺到了她,她不想让人说她和梁桢的闲话。
苏泽朝众人拱了拱手,微笑着跟了上去。
看着他们相伴而行的身影,梁桢差点没忍住当场把胡子掏出来,糊到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嗷!哈哈哈哈~
第78章 9.14
近一年来, 因着宋尚仪的关系, 秦莞和安国长公主相处得不错, 时常去公主府拜访,是以并不需要提前下帖子。
她和苏泽中途停下马车, 买了长公主喜食的福云糕, 又见路边有卖花的小推车, 便买了两把新鲜的迎春花, 一把用清水养着, 待会儿送给长公主,一把由苏泽别在了秦莞车窗旁。
秦莞侧着头同苏泽说话, 薄薄的纱帘被春风轻轻撩动,郎君温润,娘子俊俏, 无人不赞上一句:“天生一对。”
到了公主府,秦莞略略坐了坐, 赶在饭点前告辞。长公主要留饭,秦莞婉拒了——家里还有大将军等着她,她已经一整天没见到他了。
苏泽亲自把她送出门, 上马车的时候他抬起手,秦莞自然而然地搭了上去。
——以上, 都被暗处的护卫一一禀报给梁桢。
且不说梁桢如何捏碎了杯子,如何臆想着和苏泽决斗,只说秦莞回到家请“梁大将军”用饭的时候,他赌气地回了句:“不吃。”
说完就后悔了, 老天作证,他三岁之后就没这么幼稚过了。
然而,话已经说出去了,他怎么也没脸这么快收回来,于是只能继续端着。
秦莞以为他公务繁忙,便撂下筷子,说:“那便等等吧,将军忙完再吃,告诉厨房别封灶。小四郎那边先送过去,小孩子受不住饿。”
丫鬟们一一照办。
书房中,梁桢冷着脸在扔飞镖,几乎将那靶子当成苏泽来扎。
大海清了清嗓子,“我说将军,中午在郡王府上光顾着扎人了,就没吃两口,您真不饿?”
“不饿。”梁桢面无表情——饿也不能说。
大海苦着脸揉肚子,“您不饿,我饿了。”
梁桢终于给了他个眼神,“饿了跟大娘子说去。”
大海挑眉,“那我真去说了?”
梁桢不吭声。
“我真去了?”大海站起身。
梁桢扫了他一眼。
“我——”话还没说完飞镖就扔到跟前,大海急吼吼地侧过身,堪堪躲开。
只听铮的一声,飞镖深深地扎进门框,尾巴上的小羽毛招摇地舞动着,就像大海怦怦乱跳的小心脏。
大海瞪大眼:“您来真的?”
“还不去?”梁桢又捏起一支,作势要扔。
大海嗖地转身,飞奔到堂屋。
彩练正坐在阶下无聊地看蚂蚁搬家,大海蹭过去重重地咳嗽一声:“那个,将军还没吃饭呢。”
彩练白了他一眼,“大娘子也没吃呢!”
大海一噎,顺势道:“既然都没吃,那就请大娘子摆饭罢。”
“早就摆上了,这不是在等将军忙完么。”彩练理所当然地说。
大海:……
计划失败,大海灰溜溜往回走。
刚好碰到清风从小厨房出来,他连忙挺直腰板,增强自己的存在感。
清风果然看到了他,微笑着招呼:“校尉安好。将军还在忙吗?”
大海忙道:“不怎么忙。”
清风不解地看着他。
大海拿眼神疯狂暗示——所以,快请大娘子去叫将军吧,只要大娘子一叫,将军立马就会飞起来去吃的!
清风更加不解,“校尉的眼睛可是进了沙子?”
大海:……
铩羽而归。
这边,清风回到堂屋看到秦莞饿得在啃点心,难免心疼,“大娘子,不如您挑几样将军爱吃的给他送到书房去,再忙也不能饿着。”——顺便您也能跟着一起用些。
秦莞一听立马同意了,一来她确实饿了,又不好自己先吃;二来她有点想见到“梁大将军”了,今天受的委屈得跟他念叨念叨。
“粉蒸肉、酱排骨、鸭胗豆嘴儿,还有木耳炖山药、葱爆腐竹——就这几样吧,旁的将军不大爱吃。”不知不觉中,秦莞已经记牢了“梁大将军”的口味。
等到丫鬟们把这几样菜匀出来,她便叫人连食盒带食案一起抬去了书房。
彼时梁桢正盘着腿坐在案上扔飞镖,听说秦莞进来,他手臂一撑,飞身坐到书案后面,胡乱扯了几样公文摊在案上,假装很忙。
大海眼疾手快地收起靶子,藏到身后。
秦莞刚好推门而入。
梁桢正襟危坐,头也没抬。
大海讪讪笑道:“大娘子来了?那个,您、您和将军忙着,我就先出去了……”
说着,便背着手,倒退着跑了出去。
秦莞疑惑道:“大海这是怎么了?鬼鬼祟祟的。”
“他就那样,欠收拾。”梁桢头也不抬地说。
刚刚走出门的大海:少将军您确定要这样过河拆桥吗?
梁桢毫无愧疚之心。
秦莞笑笑,叫人将食案摆好,温声道:“将军先用些饭吧,吃完再忙也不迟。”
梁桢坐在那里,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实际身体已经准备好了,只等着秦莞再叫一声他就立马站起来走到她身边。
秦莞从没让他失望过,这次也是。
她不仅又叫了一声,还笑盈盈地走过来亲自拉他。
梁桢身上就像装了机关似的,就在秦莞碰到他的一瞬间,他立即起身,抓住了秦莞的手。
不仅抓住了,还从手腕到指尖每处地方都蹭了一遍,尤其是搭过苏泽衣袖的那只。
秦莞失笑:“将军这是饿极了,要把我吃了吗?”
梁桢眼底一暗,哑声道:“是。大娘子给不给吃?”
秦莞盈盈一笑,将嫩白的手递到他嘴边,“将军若不嫌生,那便吃吧!”
有那么一瞬间,梁桢心底的小恶魔嗖地跳出来,怂恿他干脆生米煮成熟饭。
然而,看着小娘子毫不设防的笑意,他又生生地压制下去,转而执起她的手,在掌心浅浅一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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