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点头,用勺子挖了一口玉露团,温润顺滑,清甜可口:“那,奶爹知道凌王女么?”
春草瞅了李奶爹一眼,他挥手屏退了其他下人,径自走到琉椛阁正厅门口站着看守。
李奶爹瞟了眼余玖,疑惑问:“殿下,对凌王感兴趣?恕奴才直言,无论怎么看,鲁王均是最佳人选。”
这玉露团着实好吃,余玖贪嘴又自己盛了一块:“奶爹误会了,我并非看上了凌王,只是今日经过墨翠斋,有些好奇罢了。”
李奶爹点点头:“据我所知,凌王从小便在那墨翠斋住着,其父君是前皇君,在四年前去世。前皇君独爱竹,为了怀想他,凌王才在院子里种了满院竹。”
原来是这样……
“凌王生得如男子般貌美清俊,她与鲁王感情深厚,二人文武双全,深得陛下喜爱。有传闻言,陛下有意将皇位传于凌王。”
“那照奶爹这么说,岂不是与凌王联姻最好?”
李奶爹没有回话,余玖朝她看去,她难以启齿地絮絮道:“凌王性格有些古怪,似乎从没表现过对男色的喜好,身边最要好的也只有林将军与鲁王,不喜与人多言。她如今已21了,却仍未娶夫纳郎。”
“鲁王娶夫纳郎了?”
“尚未……但鲁王生性温和,厚待下人。鲁王各方面都是上上之人,女帝与皇君找不到能与之相配的男子,十分苦恼。鲁王曾言,若没有倾心的,独身一人也罢,便再无人强求。”
生性温和?这真是余玖今年听到的最大的笑话。
她吃完了小碗里的玉露团,把大碗里剩下的全推给了李奶爹。
春草小碎步跑进来,满面欣喜,仿佛有什么天大的好事一般:“殿下,方才鲁王的贴身宫女吹雪送了份请柬来,邀您明日前往渊都东市游玩。”
送上门来的哪有不要的道理,余玖眸中闪过一丝同样的欣喜,在李奶爹看来却冷飕飕的。她接过请帖仔细通读,心里有了掂量。
春草笑得开心:“殿下期待吗?”
余玖随手将额前的碎发撩于耳后,捏着请帖的手发紧:“期待,甚是期待。”
翌日一早,去皇君的明阳殿请安后,余玖便被李奶爹拉着洗漱打扮一番。
此次因是私服出行,不宜穿得太过华贵。春草似乎极其崇拜鲁王似的,给余玖挑了半个时辰的长裙,最终选出一条豆沙绿的纱裙来。
余玖任他捯饬,春草一根根翠玉簪往她头上试,铁了心要自家殿下在鲁王面前留下完美第一印象一般。
知情的李奶爹在一旁严肃地思索,心想这女人和女人,要怎的擦出火花呢?
“殿下,殿下,鲁王的轿子来了!”
她们激动,余玖也激动。
她提着香云纱裙,手心的冷汗洇湿了裙角。四年前那一面,如烙印般烫在她心头。
终于,终于又见面了,鲁王。
明媚的春光照耀,一身着浅蓝色长袍的人,静静站在琉椛阁外。她背对着余玖,双手背在身后,头发简练地将一半束起,随风飘扬。
她仍是记忆中那张脸,那双看似温柔的眸子,那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得体,大方,雍容端庄。
几乎是一瞬间,余玖的意念如风一般穿透她的胸膛,将她的颈脖围绕。
好厉害的内力!竟生生阻隔了她的力。
余玖平静了心情,生生将仇恨压下,莞尔笑着:“鲁王殿下。”
对方眼底飘过一抹惊诧,但显然不是对余玖的惊诧,当年那个小小宫女,在她眼中根本不算什么,蝼蚁不如,又怎会记在心上。
她惊诧的,是方才似乎有人在用内力伤她。轻咳一声,她胸膛沉闷,顿觉难受。
皇宫内,有武功高强的刺客?
“长皇子殿下,昨日未能相迎,实是萧芸的错。”她非常有礼地微微弯腰,从怀中拿出一枚玉佩,“此乃海国特有的海玉佩,若殿下不嫌弃,便当成是萧芸向殿下的赔罪吧。”
余玖伸手接过,那玉温润光滑,阳光下清透无比,仿佛有翡翠色的山峦在其中浮现,正面右上角刻了一个“久”字,小巧玲珑。
她捏在手里许久没有动作,春草接了方殷勤帮她系于腰间。
“多谢鲁王殿下。”
“叫我萧芸即可,不知若在外唤殿下沈公子,殿下可会介意?”
余玖满脑子都是怎么趁人不备杀了她,哪会在意这些:“无妨。”
哪怕她能力用尽,头破血流,也要报仇。只是,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罢了,她必须让沈乐清这个身份,无比清白。
马车内,二人一路无言。江萧芸间或投来关心的眼神,时不时向她介绍渊都的种种,她一一敷衍应了。
“渊都有一百年老茶阁,名曰杏花阁,杏花酥做得着实好吃,沈公子应会喜欢的。”
“嗯,着实让人期待。”
……
空气又冷了,江萧芸不禁轻笑出声,渐渐的笑得开怀起来。
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余玖怀疑这人是傻子:“何事让殿下如此开心?”
“许久,没和别人这么无话可说过了……”江萧芸眉毛轻皱,满面无奈,“若是萧芸什么地方惹公子生气了,还请公子直言,不要生闷气为好。”
直言?那可不够,我可不可以直杀你?
东市繁荣,二人在街市入口处下了马车,自行走向杏花阁。
一路上,江萧芸与她并排走着,大方介绍风光。来往之人若是有权有势,一眼便能认出她,均恭敬地点头代礼。
“这便是杏花阁。”
江萧芸抬起头,望着那门匾开始絮絮叨叨起来:“杏花阁乃百年前所创,那时大月尚在,临海有一女子名曰何灵……”
周围随从纷纷低下头聆听,余玖环顾四周确认无随行人注意,便将手中团扇举过鼻尖,掩盖自己的颈脖。
再试试。
巨大的念力如一双手忽将江萧芸团团围住,原本平静的东市忽掀起一阵狂风。飞沙走石,路过的行人纷纷举起广袖遮面。
温柔的力倏然拉住余玖的肩膀,江萧芸利落把大袖衫脱下挡在她身侧,将她护在怀中。
刹那间的走神致使余玖意念溃散,风瞬间停了下来。
“咳咳!”江萧芸弯着腰,从怀中拿出手帕轻捂住嘴,亮白的帕子被血痰洇湿了一片。
究竟是谁,要杀她?!
好强的内力,在这附近吗?
她谨慎地环顾四周,将众人的面孔均记在心里。回想方才在琉椛阁的遭遇,她的视线落在琉椛阁的宫人身上。
“沈公子,没事吧?海国风大,以后出门要注意穿戴披风。”她温柔将大袖衫重新套上,垂眼理好衣襟,“走吧。”
余玖佯装震惊:“那风还真是大呢。”
算你命大。
杏花阁内杏花飘香,糕点与茶酒的沁香飘入脑海,放眼望去纷红一片,着实是个甜美的地方。
早就备好了雅间,二人在名叫“惊蛰”的隔间内坐下,仿佛与世隔绝。
余玖轻抿一口清甜的杏花茶,脑海里啧啧可惜着。
今天再下手必会引起怀疑……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江萧芸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余玖统统没放在心上,她只偶尔回几句笑一笑,仿佛一座冰山浑身散发着冷气。
这融融春日,雅间里竟如寒冬一般。
站在窗边的吹雪震惊于自家主子第一次和男子聊不来,烦恼时朝窗外瞄了一眼,竟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连忙对江萧芸说了什么,江萧芸面露喜色:“快去请上来。”
余玖还当是谁呢,那人尚未到来,熟悉的檀香倒是先飘了进来。
“萧芸。”
江萧芸起身迎接:“阿尘,你来了。”
这一句唤,掀起余玖心中千层浪。她挖着杏花酥的勺子微微一颤,杏花酥登时因为她的意念碎成整整六块,幸而没人看见。
“原是陪沈公子在此。”江微尘撩起纯白的袍子坐下,紧盯着余玖,目光灼热。
江萧芸点头莞尔:“你们见过了?”
“昨日见过。”
余玖不说话,默默将一块杏花酥放入口中,再甜也是苦的。
江微尘的视线往下,定格在余玖的腰际。那块清透的玉佩仿佛闪着刺眼的光,让他怎么看怎么不爽:“沈公子喜欢饰品么?我明日帮公子挑些。”
余玖抬头对上他的眼,眉毛轻挑:“不喜。”
“那沈公子喜欢甜点?墨翠斋有极好的甜点师傅——”
“不喜。”
“沈公子喜欢什么花?墨翠斋也种了许多,我明日托人送去。”
“不用了。”
“沈公子——”
他话尚未问完,余玖一个杀人的目光便投来,扯出一抹诡异的笑:“江小姐问够了没?”
不经意投出一丝杀气,余玖瞬间收了,连忙伸手遮唇嫣然一笑:“今日已收了萧芸的玉佩,自不好再收江小姐什么了。”
听罢,江微尘莫名更不爽了,什么萧芸,叫得那么亲热。
“沈公子也不必与我多礼,叫我阿尘即好。”
余玖的眸中闪过一抹忧戚,她下意识抵抗如此叫他:“不妥……我叫江小姐微尘,如何?”
对方没有说话,只静静望着她。浅棕色的眸子里强烈的情感涌动着,一只手撑着腮帮,不想示弱的模样。
二人对视间,似乎有火光闪烁,江萧芸坐在一旁闻到了奇怪的火。药味。
为什么感觉她们看似平静,却随时可能打起来。
“啪”,轻轻的一声,余玖放下勺子,得体起身:“萧芸,我们回去吧。”
才刚到的江微尘“刷”地起身,横在二人之间:“我也一起回去。”
这家伙,有病?
余玖心里给了他十几个白眼,心头冷哼一声。
看来,海国迟早要完。
第14章 怎么总是你
这之后的日子异常难过。
余玖每每要与江萧芸相处,江微尘总是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妨碍她们。更糟糕的,是她发现这二人内力不相上下,乃至今为止见过的武功最高强之人。若是她们站在一起,除非把整个皇宫掀了,否则根本不能将江萧芸送上西天。
好烦!
为什么江微尘能这么闲?
今个一早,春草为她梳着发,忍不住喁喁道:“殿下……凌王莫不是喜欢殿下?凌王速来对人冷漠,平日里巴不得离人八丈远,怎的殿下来了就如此活跃?”
难道凌王有什么阴谋?
还是他发现自己并非沈乐清?
余玖皱着眉头,理智告诉她若非必要,定要减少和凌王的往来、尽量避开他。
今夜是沈乐清的欢迎宫宴,女帝身体不适不便出席,万事由皇君操办。
长岭华丽的宫服乃鹅黄色,金色的云母纹烛光下耀眼而华美。据说这是当年二十几个绣郎在宫中闭关整整两个月制成。余玖的指腹触摸着丝滑的绸面,大皇子的担子如一头饰品一般沉重。
今夜,无论如何,她定要杀了鲁王。
轿子在举行宴会的聚贤殿停下,余玖方下轿脚跟尚未站稳,便迎上一张温柔的笑脸。
二人互相行礼,江萧芸这几日因余玖的邀请攻势,与她早已熟络起来:“殿下今日,灿若棣棠。”
呵,你这只披着羊皮的狼。
她扬起一抹惊艳的笑:“多谢鲁王殿下谬赞。”
二人结伴入了聚贤殿,引来众人侧目。郎才女貌,实属养眼令人歆羡。
长岭长皇子与鲁王之间的种种交流,在这场宴会上均被捕风捉影,很快传遍海国。长皇子沈乐清即将嫁入鲁王府的传言,迅速成为人民茶余饭后的谈资。
宴会开始后,皇君说了些官方话,便让大臣们随意。
不少侯爵女官纷纷端着酒觞起身向余玖行礼敬酒,余玖一一回了,礼节到位,仪态万方。
正交谈时,身边上菜的宫人与余玖擦肩而过,她手指轻挑,将准备好的纸条塞入那宫人衣袖。他为鲁王上菜之际,余玖睫毛微颤,那纸条便簌簌落于鲁王桌上。
鲁王微皱眉头将纸条拿起,略读内容,将其塞于袖中。
这种事以往的宴会上频频发生,多为贵族公子想约其出门,表白一番。江萧芸总会赴约,然后委婉拒绝。
余玖端起酒杯微笑着轻抿一口清酒,她微微抬头,对上凌王试探的眼神,举杯投去一个官方的笑。
夜色四合,一曲白纻舞毕,宫宴进入了尾声,皇君起身离开后众大臣越发活跃起来。
用绸布手帕擦擦唇,余玖瞥见鲁王已不在席上,便趁人不注意离席,将春草留在此处。
穿过精致的花雕屏风,她避开众人视线出了聚贤殿。皎洁的玉月洒下清冷月光,映照着她冷漠的面庞。
饰品相撞发出的玎玲声透露着她的行踪,她用意念一根根卸下放入袖中,走至御花园。
御花园中央有一碧水潭,碧水潭之上有一碧水亭,此时江萧芸正一人立于碧水亭上,等待那个邀约她的佳人。
周围没有侍卫,亦没有宫人,想必是她思及佳人脸面,将她们留于园外。
余玖轻功翻上假山,躲在一空洞处,紧咬牙关。
原本平静的碧水潭因她用意念穿透其内力阻碍,忽起一阵狂风,掀起层层波涛。许是近日早有准备,江萧芸利落地盘腿原地打坐,运动周身内力相抗。
江萧芸,看你能支撑多久。
余玖脖上的青筋爆出,因用力过猛双手紧紧握住,指甲渐渐陷入手心。
花草在狂风中舞动,许多草儿拔不住地,纷纷飞跃而上。江萧芸面色惨白,眼看着就要命丧于此。
就差一点点……
“殿下。”
肩膀忽被人拍了一下,余玖惊得忽收了意念,登时头痛欲裂。
第一反应便是要杀了那人灭口,待她转过身,却望见凌王站在她身旁,一手将她拽下假山。
她挣扎着站稳脚跟,额头传来的痛处暂时撕裂着她的神经。
“殿下在假山上做什么?”
深吸一口气,余玖将额上冷汗拭去,方站直身子笑道:“凌王殿下怎么来了?我出来走走,耳环却被小鸟儿叼走了,这不,刚在假山上看见,便爬上去拿。”
凌王似笑非笑,目光瞥向亭内的鲁王:“方才狂风大作,我见殿下差点落地,便来帮忙。”
11/46 首页 上一页 9 10 11 12 13 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