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是说,动作轻揉,笑得幸福:“怎么样,是不是不痒了?”
余玖羞赧起身,强烈的既视感竟让江微尘与她脑内的夏辰渐渐重合起来。
“我不喜欢扇扇子。”她抢过他手中的扇子,兀自扇起来,显得有些急躁,“凌王殿下,你走吧,琉椛阁暂时不欢迎你。”
江微尘无奈起身,方走两步,却不禁回头:“那……什么时候,才会欢迎我呢?”
第17章 可怜的洞房
成婚之日很快便临了,李奶爹跑上跑下,替余玖拿了十几套装束,累得汗水泫然。
试穿那些在余玖看来没什么大区别的嫁衣许久,她双眼空洞,累觉不爱。后来甚至嫌麻烦地时不时用念力帮她们一下,免得她们手忙脚乱。
春草萎靡不振许久了,他虽提不起兴趣,却依然要为余玖梳妆打扮,每每想起自家殿下实则心系鲁王,便泪眼婆娑,郁郁寡欢。
成婚当日,余玖凌晨便被拖起来洗漱打扮,从上到下定要一丝不苟,一根头发丝儿都不能掉出来。
承蒙鲁王托吹雪带来的膏药有效,消了红疹,彼时她方能光彩照人。当然凌王也有送膏药,她只是收了放在那儿,因为那药的味道,莫名地熟悉,不想开启。
江微尘,似乎在挑战她理智的底线。
春草为她插上最后一根金簪,理好珍珠对挑,望向她的眼中均是崇拜的璀璨繁星:“殿下,您真美啊。”
这火红嫁衣,凤冠霞帔般的华美,谁穿了能不美呢?更何况余玖本就清冷貌美,双眼凌厉,如此打扮反倒显得更有距离感。
有距离的美总会增添神秘,望得见却触摸不得,让人欲罢不能。如黛青色天幕下森林中闪闪发光的神兽一般,余玖有遗世独立睥睨世间的神气。
火红的唇与喜庆的装束均被她周身的气质压下,春草很难想象自己的殿下若是温柔如水起来是个什么样子。
这一切,终究是虚妄罢了,都是假的。即便绚漫夺目,在余玖心中也不过是场另类的交易,是不得不演的一场戏。若非有心灵的投契、相吸,两个人如何能真正走到一起?
她被搀扶着,郑重走出琉椛阁。
女帝为凌王在京城置办过府邸,但凌王作为太女的候选人,女帝自然还是留其在身侧,悉心教育培养。
如此一来,墨翠斋便是世人无法仰望企及之地。
这大红的喜庆日子,普天烂漫阳光,墨翠斋的铃铛在风中叮铃作响,似在欢迎她的到来。
婚礼工序繁琐,余玖整整一日未进食。凌王一身红衣,笑容灿烂,望向她的目光均被她一一回避。
自阿辰去后,她从未想象过什么婚礼。
搭上他的手,细腻光滑。她不禁抬眼凝视他,他笑得像个孩子,掩饰不住的兴奋喜悦溢出眼角:“若是累了就跟我说。”
她戏谑道:“都是女人,不必照应。”
言下之意:老娘是女的,你清醒点!
他不得清醒,他怎能清醒。
他想着念着她这多年,走遍四海寻她不得,如今遇上怎么能不牢牢抓住。
今日,虽不是以真名相嫁娶,但是他手中牵着的人,是实实在在、真真正正的阿玖啊。
娶了阿玖,更要一辈子和阿玖在一起!
余玖莫名朝他看去,对方显然激动不已。如此真挚的欢喜,竟生生打动了她。
她们明明,才认识没多久……
女帝不方便出席,依然是皇君代其出面,婚礼由礼官主持,排场惊人,森罗井然。
平常人家的拜天地,宫里也是有的,只不过阵仗更大。此外,天地的祭祀等等均要做足。
穿着厚重的衣服,顶着沉重的头饰和不如现代细腻的厚厚一层胭脂水粉,余玖的脸渐渐痛苦起来。她婚礼的大半时间都在用念力撑着这些“千斤顶”,思绪飘忽。
从太阳升起至落下,她们一刻未曾停歇。
煎熬许久,直到被人送回墨翠斋的卧房,她方得以松口气。
春草恭敬地将果盘放于桌上,为余玖备了一盘糕点:“殿下,春草先行退下了。”
“嗯。”
待他关上门,她连忙将头上的丁丁挂挂纷纷拿下随意放到柜子上,再将诺大的嫁衣外裳脱了挂起。
她累到不想动,只勾勾手,茶水糕点纷纷飘来入了她的口。
初夏的夜,微风徐徐。她大字躺在床上,盯着火红的屋顶,心头有些悲凉。渐渐的,困意袭来,一早便起床的余玖抵不住周公殷切的召唤,沉沉昏睡过去。
待江微尘进门时,便见她的发饰高高的放在衣柜顶上,嫁衣一件件挂在超高的房梁上。余玖则是面朝床外侧趟着,额前的碎发散下来轻戳眼角,红唇微启。
他关上门,轻脚走近,盘腿静坐于床边的地毯,直直凝视着她的睡颜。
仿佛在做梦……
轻轻抚上她的脸,正如在竹明轩中,他每晚做的那样。他总是在她睡着后偷偷摩挲她的鬓、她柔顺的发、她微粉的面颊。偷偷在她冻疮的手心上哈气,偷偷把不大的被子一点一点挪给她,偷偷把汤婆子塞入她怀里。
她回去睡的夜,他总怕她着凉,蹑手蹑脚悄悄为她盖被子,趁她没醒又遑遑拿回来。
那段情深缱绻的时光虽困苦,却让人难以忘怀。
指腹轻抹她的红唇,他深情的眸子怎么也移不开。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他怕是庄周梦蝶,均是幻境罢了。
“阿玖……”
一声轻唤,将余玖唤醒,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江微尘诺大的脸訇然映入眼帘。
“你做了什么?”
对方笑回:“我什么也没做,就摸摸你的脸。”
果然发现一只“白爪”放在她脸上,她眉头微微一颤:“拿开。”
“我若偏不呢?”
“哗啦!!!”
卧房外的宫人宫女纷纷停下脚步,她们朝着洞房望去,只见闪烁烛光中,凌王和凌王君竟好像扭打起来。
这是在扭打还是在……
“江微尘!你竟敢调戏我!”
是平日里温润的凌王君如狮般怒吼的声音。
“怎么了王君?王君的脸可真滑,我都要嫉妒了。”
是平日里冷漠的凌王女厚脸皮戏谑的声音。
“咣当!”
一个铁盆从窗户直直飞了出来,将外面站着的无辜宫人砸至晕厥。
“哄!”
爆炸一般的声音如地震般波及开来,砂石飞舞,宫人们纷纷弯腰躲避。好在这波巨大的冲击力经过层层竹子时,忽然停了下来,才没有酿成大祸。
整个墨翠斋的宫人宫女震惊地跑过来,透过云遮雾罩般蒙蒙灰尘中想隐约看见什么。
虽用内力抵御,且此时余玖并未认真与他计较遂没怎么受内伤的凌王,却因这波冲击力,衣裳被震得粉碎,登时满面绯红。
他下意识将右手偷偷背在身后,羞地面红耳赤:“王君,拿件衣服——”
一件衣服猛地飞过来砸到他脸上,他将其从头上拿下,对上余玖惊恐的脸:“快穿起来!”
宫人只看见仅着里衣的凌王和凌王君互相对视着,掩盖着什么一样忽尬笑起来。
然墨翠斋的卧房,一夕之间,毁于一旦。
此等事迹,很快传遍皇宫,令人忍俊不禁。
病榻上的女帝听闻都忍不住对皇君感叹:年轻人就是厉害啊~
——————
“你是个男的?!”
且说当晚余玖与江微尘无奈只能在另一间卧房休息。她想了一整夜,也没想通,她是不是看错了?可那身体分明颀长俊美……还是说,凌王是女的,但其实是个平胸?锦衣玉食都能平成那样?
“母皇从小就认为我极有天赋,把我当女子养,希望我能继承大统。”江微尘将衣服穿好,腕带绑紧笑道。
“你从小就生活在墨翠斋?一步都没踏出去过?”
背对着她,江微尘闻言,眸中闪过一丝雀跃,却又很快岑寂下去。
他走到书架边,拿出那些他幼时完成的课业,还有宫廷画师为她与鲁王、女帝、皇君画的各张宫宴图与画像:“这是我年幼时的东西。”
她一一看去,真实性无可挑剔。
是了……李奶爹也曾言凌王从小就在皇宫里……无论问谁都会是这个答案罢了。
是她多虑了。
“如何,写得不错吧?”
随意应了,余玖顿时失了兴趣。她将这些东西递回他手中,走到床边躺下:“我累了,先睡了。”
江微尘默默将东西收起走到床前,见她拿了两床被子,指着中间的交界处:“这叫三八线,你可不能越界。”
“我可是男子,”他无奈道,“应是我不让你越界才对。”
对哦……余玖吸吸鼻子,打了个响指,熄灭了一屋蜡烛。
她背朝外睡于里侧,只听他簌簌入被,心头多了一份惆怅。
现在情况又复杂了……以后要怎么处理?感觉这个坑越来越大一直无法掌控,兴许当初就不应该提出顶替沈乐清这个荒唐建议。
如此想来,江微尘也是可怜之人,竟因一个皇位男扮女装十几年,不,以后还要一直男扮女装下去,扮一辈子,也不曾活过自己。
可见女帝算计钻营多么缜密。
“如果可以,至少在外,表现得很恩爱好么?”他突说道,声音很轻。这样的音调,这样的软语,太像夏辰了,不得不让余玖多想。
他忽然软下的态度让她的心不禁颤动:“妥,演戏我在行。”
是可怜他么?她不知道。
余玖轻叹一口气,想想自己方才还毁了人家的房子,稍微有点愧疚:“睡吧。”
江微尘静静背对她侧躺着,这一声轻柔的“睡吧”好熟悉,好多年没有听到了。
他欲转身,钻入那个以前总会将他搂住的温暖怀抱,却明知道不可以,不行。
其实,他早年让她唤他阿辰,只因每每听来,都觉得她在笑着温柔轻唤一声:“阿尘。”
如今她们相遇,心却隔着千山万水。
她还是他的阿玖,他却已经不是她的阿辰了。
没关系,等这一切都结束,她们定会相认……定会……
他抹抹鼻子,闭上眼睛,紧紧闭着,眉头蹙成一团。
他好委屈,但为了真正地重逢,这烟水茫茫的年月,他定能熬过去。
第18章 婚后你我
余玖一夜未眠,心中一直有株小小的火苗不能熄灭,她自嘲自己疯了才会心存妄想。然每每看到江微尘的脸,她都会被触动一番,如今这感觉尤为强烈。
江微尘中途起夜过一次,他将架在台上的佩剑拿下,轻启剑鞘,随后又轻悄悄回来。
余玖自知他在做什么。堂堂凌王与凌王君春宵一刻,不见点红着实说不过去。
一早,二人簌簌穿衣时,就有嬷嬷公公来收了床单拿去“做研究”“做记录”。
至云华殿与明阳殿走一遭回来,已日上三竿。新婚燕尔,被准许放三日假不必上朝,公务全权交由江萧芸与林将军之母林丞相处理,江微尘难得清闲起来。
回到墨翠斋,李奶爹与众宫人备好了早点,两碗玉尖面,一盘单笼金乳饼,一盘甜雪,外加两碗汤玉绣丸肉,每样二人只入了几口便饱。
闲暇之余,脚步不自觉地来到院子里,余玖细细欣赏那一棵棵竹子。
关于种竹,她没什么研究,先前在竹明轩也不过将小笋当种子一般胡乱埋进去罢了,粗粝颟顸得很。
每每微风拂过,竹上叮铃作响,金色的小铃铛娇俏可爱,似乎非要将风的足迹化了形似的。
江微尘移步至她身旁,垂着的双手几番抬起想要牵住那因每日擦药才稍微柔软了的、记忆中却满是创伤的手,却终是没勇气,放弃背在身后。
“王君不是不喜竹?”
余玖没有怼他,只静静垂首:“想起一位故人罢了。”
“哦?”他眸中动情明澈,嘴角微扬,掩饰不住的小窃喜,“是六皇子吗?他是怎样之人,竟让王君如此思念?”
余玖欲言,忽警觉回头瞪了他一眼欲离开:“与你无关。”
“我有样东西,想赠与王君。”他心里给自己打了阵气,方伸手拽住她的衣裙。
柔顺的纱紧攥在他手心,一丝熏衣桃花香飘入他的鼻尖,引得他面如乱红。
余玖回过头,轻轻从他手中扯回纱裙,警惕地看着他:“什么东西?”
江微尘的贴身宫女名叫琼芜,他早前私心取诗句“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中的琼字赐她新名。
只愿能隐晦地以多种方式将她的影子聚集在自己身边。
琼芜低着头,小心翼翼将一极重的盒子端上来,双膝跪地。江微尘打开盒子,里面赫然端放着两颗硕大的大漠明珠:“王君当初在猎场上曾言,对大漠明珠极感兴趣,我便去明阳殿讨了来,想讨王君欢喜。”
这个人,到底有什么毛病?做戏需要做得这么足嘛?
余玖以怪异的眼神审视了他几秒,招来春草收了,尽量扯出一抹笑:“王女有心了。”
一夜没睡的余玖很是头疼,在墨翠斋晃荡了一会子便再也支撑不住。
她命春草在院子里放了一张长长的摇椅,紧着椅子便躺了上去。
竹影摇曳,清风徐来,云蒸霞蔚的天,她很快昏昏欲睡。
“春草,若有人来了,就将我摇醒。”
“是。”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不见余玖的江微尘怎么也坐立不安。他将琼芜招了来问话方得知余玖此时正在院子里小憩。
望着他匆匆离开的身影,琼芜私下嘟囔抱怨:“平日里王女那么冷一个人,竟才离了王君半个时辰就在房里踅来踅去,问东问西……跟个小夫郎似的……”
春草亦困倦,他打着瞌睡时,忽觉飘了起来,再睁开眼,竟发现自己生生被四个墨翠斋宫人抬了出去,早已远离庭院:“哎,哎?你们!”
“啪嗒!”宫人将他放到屋内,嘻嘻笑着:“王女吩咐了,春草要睡便回去睡,王女自会照顾王君。”
“什,什么???”
坐在长摇椅的一侧,江微尘的手正轻轻抚上摇椅,为她徐徐摇晃,一泓温柔的浅笑挂在眉眼,尽管有宫人往来,却怎么也收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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