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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当他没来过——舒远

时间:2019-12-31 11:01:09  作者:舒远
  “多着呢。”
  “您慢慢说。”江措笑。
  “有一回呀……”妇人就那样坐在炕上,盖着被子,歪着头,想起什么说什么,时不时的看江措一眼,好像又想起了什么道,“那女孩叫什么来着?”
  然后一拍被子,说道:“妍妍,好像是左边一个女,右边……”
  江措轻声接上去:“右边是开。”
  “对对,就是这个字。人长得好看,名字也挺秀气。”妇人说到这看了一眼江措,“里屋那姑娘,我刚听你叫她什么来着?”
  江措顿了一下,说:“她也叫妍妍。”
  屋外雨打着窗户,炉火烧得更旺了。
 
 
第17章 
  那一天和以前江措来的每一天一样,晚上总会陪着妇人说很久的话,直到深夜,妇人睡去,他再起身,加些煤炭,封上炉子,然后离去。
  睡前他去了一趟里屋,徐鲁睡得踏实。
  她现在睡相还挺好的,不怎么乱折腾。小脸藏在被子下,只留了一双眼睛在外头,纤细的手指搭在耳边,呼吸很轻。
  江措看了一眼,退了出去。
  当时已经凌晨了,雨还下着,从屋檐上滚落,掉在地上的水洼里,溅起一片水渍,滴答的声音很响。
  她喜欢这样的天气,尤其在夜里。
  江措站在房檐下抽烟,星火明亮。
  他和程勇请了几天假来看故人,也没有想到会遇见她,一个女孩子单枪匹马往山沟里跑,从前可是看见虫子都会叫,现在真是变了。
  江措把烟抽完,回去睡觉。
  他躺在床上,一手枕在脑后,目光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想起雨里抱着她的样子,深深吸了口气,慢慢闭上眼。
  半晌,听见外头有声音。
  江措睁开眼,皱了皱眉头,下了床很快走到门口,掀开门帘看了一眼,没有人,脚刚踏出门槛,身后一声轻响。
  他回过头,徐鲁蹲靠着墙看雨。
  她身上穿着乡下女人的粗布衫,淡淡的烟青色,布鞋,头发散落在肩上,几缕凌乱的别在耳后,就那么靠在那儿,静的不像话。
  江措看了她一会儿,说:“进去睡觉。”
  她罕见的没有回嘴杠他,倒是歪了歪头,淡淡道:“再等会儿,明天就看不到了。”
  这一句让人听得莫名忧伤,江措蹙眉。
  “山城雨季很多,以后有的是时间。”他说完顿了一下,“你在江城待得好好的,来这做什么?”
  “工作。”徐鲁的回答很简单。
  江措摸兜掏了根烟:“什么时候干的这行?”
  徐鲁看着雨,轻道:“你什么时候抽的烟?”
  江措舔了下唇,像是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漫不经心道:“很多年了,和你分后就开始抽了。”
  徐鲁“哦”了一声:“我也是。”
  她说罢,江措低头点烟。
  “这些年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徐鲁问。
  江措抬眼:“没有。”
  “不想见我就是讨厌。”徐鲁说。
  江措没吭声。
  徐鲁想,男人是不是都这样,不喜欢一个人就真的不喜欢了,说走就走,像点烟的时候会低头,一样自然。
  “来这做什么?”江措问。
  “找人。”
  江措皱眉。
  “说说看,或许我能帮到你。”他说。
  能帮到吗?你都不来医院看我。
  徐鲁摇摇头:“我自己可以。”
  江措没再说话,吸了口烟。
  “在这待多久?”过了会儿,他问。
  雨噼里啪啦的砸着地,咣当响。凉风吹过来,徐鲁缩了缩脖子,抬手去接雨,掌心冰凉湿透。
  她看着手里的雨水慢慢滑落,道:“不知道,可能过几天,可能几个月。”
  江措:“嗯。”
  徐鲁低着头,慢慢收回手,交叠在膝盖上,将下巴搭在上头,沉默了一会儿问:“你和张记者,在谈恋爱吗?”
  江措垂眸,盯着烟头,停顿了两秒:“嗯。”
  徐鲁问:“会结婚吗?”
  江措:“嗯。”
  “你还怪我吗?”她忽然问。
  这句话没头没尾,他却明白。
  江措掸了掸烟灰,低声道:“没有。”
  “不许骗我。”她这话声音很小。
  “没骗你。”江措道,“都过去了,妍妍。”
  徐鲁鼻子募得酸了,眼泪抑制不住的往下掉。他叫她妍妍的时候,声音特别低,特别轻,像告别似的。
  她紧紧咬住唇,掩住哭腔。
  至今都记得后来方瑜给她打电话,说他爸拒捕,被当场击毙。新闻里有现场的记者播报说,死者生前做了一大桌菜,是要给儿子准备过一次生日的。可他生日不是那天,她知道。
  那天之后她就大病了一场,怎么都好不了,吃了很久的抗抑郁药,退了学。只听说他离开了江城,这一走就是八年。
  如今再听他叫她妍妍,恍如隔世。
  徐鲁低着头,轻轻说道:“想起个事儿,我觉得张记者可能对我有些误会,你和她解释一下。”
  江措:“嗯。”
  徐鲁从地上站起来,搓了搓手,看向他,笑了笑道:“我睡觉了。”
  她说完也不等他开口,就转身进了屋。
  该问的都问清了,这些年难得有这个机会,徐鲁想。可她还是很难过,一想到从此以后再没关系就难过。
  十五六岁的时候迷恋他的浪荡不羁什么都不往眼里放,总是会想,像他这样的男人后来都会娶了谁呢?十八岁他追她,她想给他生孩子。可是后来,他走了。
  那晚直到后半夜,徐鲁才睡着。
  人一直迷糊着,睡得也不踏实。醒来是个凌晨四点半,她起身出了门,雨已经停了,门口的小屋灯亮着。
  徐鲁走近,掀开门帘,妇人正在缝衣服。
  妇人看见她,笑道:“醒了,快进来暖和暖和。”
  徐鲁“嗳”了一声,坐去炉火边。
  “怎么不多睡会儿,天还早着呢。”妇人的声音和她迷糊时听到的一样,温柔慈祥,“还难受吗?”
  徐鲁摇了摇头。
  “昨晚小江跑了半个镇子买的退烧药,能不好的快嘛。”妇人笑,“这地方雨水多,不注意就着凉。”
  徐鲁接上后半句,道:“我喜欢雨。”
  “那你可来对地方了。”妇人道,“干脆在这多住几天,小江每次都会待两三天,帮我干干农活啥的。对了,今晚有雷雨,不怕打雷吧?”
  徐鲁笑:“不怕。”
  “怕也没事,不然要男人干啥。”
  徐鲁闷声不响,过了会儿道:“您误会了,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还沾点亲的,论辈分,我得叫他小叔。”
  妇人明显楞了一下。
  “没血缘吧?”
  徐鲁顿了一下,摇头。
  妇人松了口气般,一边低头穿线一边道:“那就没事儿,这都什么世道了,咱还能倒回去搞老祖宗那套不成?”
  徐鲁垂头道:“会乱了辈分的。”
  妇人笑着说:“你们年轻人怎么比我还放不开?他昨晚给你喂药那样子婶儿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儿。”
  徐鲁低头不语。
  妇人:“你是叫妍妍吧?”
  徐鲁:“我叫徐鲁,妍妍是小名。”
  妇人咀嚼着她的名字,问她怎么起了这么个名字,不像个女孩子名字,还是小名好听,妍妍叫着多招人疼。
  徐鲁笑:“鲁是笨的意思,我小时候挺笨的,我妈就起了这个名字,我爸不喜欢,妍妍是我爸起的。”
  妇人失笑:“你妈怎么想的,哪有人给女儿起这么个名儿。”
  徐鲁笑:“我也觉得。”
  说着说着天微微亮了,徐鲁看了眼窗外。妇人将烘干的衣服给她,去了后院给鸡喂食。
  徐鲁换好衣服,拿了自己的包,回过头看了一眼里屋那扇紧闭的房门,片刻后收回目光,头也不回的走了。
  妇人出来见没了人,朝屋里喊了几声。
  这一声把江措喊醒了,事实上他也没怎么睡着,听见声儿下床打开门,妇人刚好从门口进来。
  看见他就道:“刚还在呢,我就出去了一下回来就不见人了,大清早的能去哪儿呢这姑娘。”
  江措皱眉:“我去找找。”
  他穿着黑色短袖,清晨的凉风窜进胳膊里,也顾不上套件衣服就出了门。镇子里的汽车站没有开门,一路走过来也没见到人。
  没找见,江措又原路返回。
  看见妇人在门口张望,走近道:“她和您说过什么没有?”
  妇人想了想说:“就随便聊聊,挺正常的。”
  江措深吸口气,眉头紧锁。
  昨晚发个烧半夜醒来,或许是生病的缘故性子软了不少,这天一亮又跟变了个人似的,琢磨不透。
  “我想起来了。”妇人惊醒道,“她问过我南坪怎么走?说有同事在那边。”
  江措想起他昨晚问她来这做什么,她说找人。
  他点了根烟抽起来,回想了一下来山城见她的这几面。第一面是消防队门口,第二面是面粉厂,她为了救那个女人的儿子。后来就是扇他巴掌的那个晚上,大半夜的从医院跑出来。再后来就是昨天,车子出事。
  妇人见江措眉头紧皱,道:“别担心,说不定是遇见个顺风车什么的过去了,找不见也不是没道理。”
  江措一口一口的吸着,脸色沉的发冷。
  “电话能打通吗?”妇人问。
  江措摇头,他没她电话。
  “大白天的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儿,地里都忙活着人呢,你快找找去,这么闹别扭可不行。”妇人说。
  江措低头,掐了烟。
  “婶子。”他抬头,淡淡道,“走了就算了,本来也没想着遇上,都赶巧了。”
  “她去的是南坪,那可是个贼窝子。”妇人说,“一个女孩子跑那儿去,我这不相干的人可都操着心呢。”
  江措用脚碾着那根没抽完的烟,淡淡道:“不是有同事在那儿。”
  妇人抬手指着江措,气不打一处来。
  “真出了事你小子别后悔。”妇人说完进了门,走出几步又回头道,“不找别进我门。”
  江措手抄兜,别过脸,目光复杂。
 
 
第18章 
  徐鲁搭了一个村民的车去的南坪, 并没有打听到什么消息。这地方分两片, 南北坪和东西坪, 都住着百来号人, 并不大, 几条街就能走完一个村庄。
  也不能明目张胆的问,只能说远房亲戚。
  摄像的小林打电话过来说今晚雷雨, 车不过来,要明天才能到。徐鲁等不及, 问了路想去东西坪走一趟。
  南坪和北坪是邻村,隔了一条两公里长的渠。
  村里还是土路,路边栽满了树, 大人都下地了, 有几个大孩带着几个小孩在渠边玩水。徐鲁看了一眼, 水还挺深。
  那个时候还有太阳在,却一点也不暖和。
  徐鲁毛衣外套都穿在身上,还戴着口罩, 都能感觉到有凉风往袖子里钻。那些小孩一个比一个穿的单薄,都快入秋了还是T恤,脏脏的, 像在地上打过滚。
  她靠近他们,拿下口罩问:“姐姐问个事情好不好?”
  小孩们大眼瞪小眼, 齐齐的看向她。
  徐鲁道:“你们知道小瞳家在哪儿吗?”
  齐齐摇头。
  徐鲁自知问不出什么,动身离开。她走了一会儿脚脖子疼起来,只好坐在路边的墩子上休息, 偶尔有人经过,要么扛着锄头,要么挑着担子,穿着粗布衫,经过时会看她一眼。
  那会儿已经正午,要去东西坪还得走山路。
  徐鲁早上没吃,现在只觉得肚子饿的不行。
  她歇了一会儿又开始赶路,中间方瑜打过一个电话过来,她没有接到,站在路边找信号,足足转了十几分钟,两人才通上话。
  方瑜感慨:“终于通了我的天。”
  徐鲁昨晚没睡好,又走了这么久的路,眼皮子都打困,有气无力的说:“这边没什么信号,你有事快说。”
  “我能有什么事儿,就问问你查的怎么样?”
  徐鲁叹气:“没进展。”
  “让你别去你偏去,去了几个记者都前赴后继的回来了,不是塞钱了就是真查不到,还能轮到你啊。”
  徐鲁皱眉:“我是真觉得有问题。”
  方瑜犟不过她,无奈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现在没有,有了会和你说。”徐鲁道,“我现在只跟踪到一个女人,还不敢百分百确定就是遗孀,先问问看。”
  “能问出来吗?”
  “总得试试,而且……”徐鲁顿了一下,声音忽的放低了些,“我老觉得有人一直在跟着我。”
  方瑜一惊:“你在哪儿呢现在?”
  “南坪,这边一个村子。”徐鲁说,“我打听到那个女人老家在这,过来看看。”
  “你一个人?”
  徐鲁默了一下:“还有一个摄像,明天到,放心吧大白天的不会有什么事儿,我就想赶紧弄完回去。”
  方瑜本来还担心着,听她说这话,揶揄道:“回江城?想我还是陆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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