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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当他没来过——舒远

时间:2019-12-31 11:01:09  作者:舒远
  徐鲁没好气道:“你。”
  方瑜笑说:“那你速度啊,我可等着呢,还有,注意安全,别去太危险的地方,听到没有?”
  徐鲁:“知道了。”
  太阳这会儿躲去了乌云后头,眼看着天阴了下来,一会儿明一会儿暗的。徐鲁算了算时间,照这样的山路走下去,到东西坪应该得一两小时。
  她一刻都不能再耽搁了。
  那天她走了很久的路,偶尔在路上看见一两个农忙的村民,到西坪已经是三点多,天色刚阴下来。
  整个村子街道看起来很破败,很多树,枝丫乱七八糟的伸展着。
  这个地方是真的穷,穷的叮当响。徐鲁这一路走来,就看见过很多要饭的,那个时候已经是二〇〇九年了。
  她看见有一户门口坐了一个老奶奶,走了过去。
  老奶奶八十多岁,耳朵不好,徐鲁说什么都听不到。又接连走了几户询问那个女人的事情,都说不认识,没听过。
  她在东西坪转了几个小时,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消息,甚至一度怀疑那个鞋店老板是不是说错了地方。
  趁天还亮着,徐鲁加快了步子往镇上走。
  距离西坪最近的镇子也得五公里远,她一天没吃饭,走的也慢,到镇上天都黑了,亮着的馆子没有几家。
  徐鲁随便进了一家,要了碗面。
  实在是太饿了,面条刚上来她就狼吞虎咽的吃起来,毫无形象可言,头发从耳根后掉下来,挡了半张脸。
  面吃到一半,店里又进来了几个男人。
  他们一坐下就开始胡侃,还要了几瓶白酒。徐鲁慢慢低下头,将脸侧向里面,想很快吃完这碗面。
  无意间听到:“听说给了十几万,他老婆拿着钱就跟人跑了。”
  “他那个女娃咋办?”
  “不是说白血病么,治不好,又不是她老婆亲生的,谁管你呢。”
  一个男人叹了口气,道:“也是可怜,非跟着二幺干,他那老婆寸红也不是个东西,拿了钱屁都不放一个。”
  寸红,是那个女人的名字。
  徐鲁握着筷子的手募得一抖,偏头,冷静道:“你说什么?”
  几个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惊住了,尤其对方还是个陌生女人。此刻的徐鲁有些狼狈,那双眼睛却犀利的很。
  她嘴角一颤,放下筷子,走到那一桌男人跟前,慢慢道:“谁得了白血病?寸红家在哪儿?”
  其中一个男人反应贼快,脱口而出:“你不是那女娃她亲妈吧?”
  徐鲁故意不言,脸色沉着。
  她现在这幅样子,看起来确实像是急切痛心的母亲,凌乱的头发,疲惫的面孔,嘴唇还干咧着。
  为了以防万一,她低着头,叹息道:“寸红去年借了我老公十万,说是年前给,这都过去多久了,连个信都没有,我老公也病下了,你们说这钱我能不找她要么。”
  一个男人摇头道:“他们一家不在这住好几年了,她男人也没了,你这钱呀,估计是打水漂了。”
  徐鲁装着急迫的样子道:“那怎么才能找到她?”
  “她家就在坛平东口,你可以去看看。”
  坛平?南坪。听着还真像。
  徐鲁心里叹口气道:“那个生病的女孩子怎么回事呀?”
  “也是个苦命的,听说去江城大医院不知道跑了多少趟,白血病可是要命的病,没钱谁给你看。”
  总算是打听到了,还不少料。
  这一下子就牵扯到两个家庭,两个男人都死了。一个老婆跟人跑了,留下个得白血病的女儿,一个也就是寸红,面粉厂没了,人也不见了。
  徐鲁问:“她男人怎么没的?”
  桌上几个男人互相对视一眼,一个道:“几年都没联系,这就不清楚了。”
  徐鲁没再多问,付了面钱转身走出了馆子。坛平今晚是去不成了,她得先找一个睡一晚的地方。
  都快要走遍整条街,才看到一家旅馆。
  门也是挺破旧,外头挂着个牌子,写着一晚三十。老板是个中年男人,坐在柜台后看色情电影。
  徐鲁戴着口罩,走到柜台前。
  老板见来人,定定看了她一眼,问:“几个人?”
  徐鲁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感觉这话里有话,但还是道:“一个,单间。”
  老板给她钥匙的时候又多看了她一眼,徐鲁低下头,拿了钥匙就走。刚进房间就反锁上门,又把柜子桌子拉着堵到门口,才算松了口气。
  一口气没到底儿,就听见隔壁闷声喘息。
  这小镇子的旅馆,徐鲁也没有要求能有多好,能睡觉就行,可这隔音也未免太差了,她都能听见那俩人调情。
  这提醒了她,可能隔墙有耳。
  徐鲁好像想起什么,很快走到窗户边,慢慢的掀开窗帘一角向下看,只有一条空空的主街,地上的垃圾袋随风扬起。
  她顿时松了神,坐到床边给方瑜发短信。
  隔壁弄出的声响实在太大,徐鲁听的面红耳赤。短信又一直发不出去,她放下手机跑去洗手间,打开水龙头,结果还没拧,龙头就掉在水池里。
  徐鲁缓缓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她太累了,连发脾气的劲儿都没了。干脆也不梳洗了,直接就往床上一躺,被子一卷,就那样睡下了。耳边哪些喘息,像催眠剂。
  她以前很焦虑,方瑜说那是你不够忙。
  今天她没有一刻停下来,可一到夜里,静下来,脑子又乱了。整个人很累,可还是会冒出江措的样子。
  他喜欢听她叫,总是很有耐心的逗弄。她往往受不住了才出声,骂他江措你不要脸,他笑的比谁都混蛋,却还是心疼的。
  她有一次问方瑜:“男人什么时候最性感?”
  方瑜难得深情:“酒后说想你。”
  徐鲁就笑,不停地笑。
  因为那时候他特别忙,每天晚上都喝的烂醉,她经常叫车去接他,他身边的朋友会问,谁啊这是?他笑,说我女朋友。
  他们当时还没公开,她喜欢他说,我女朋友。
  比起什么侄女好听一万倍。
  回去的车里,说他醉了吧,倒也不像,走路还得他扶着,一进门就狼子野性,直接扒她裤子,不要脸的问她,想不想?
  她才不愿意承认,反问他:“你呢?”
  他笑的一副地痞流氓劲儿:“想疯了都。”
  好像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没有这消失的七八年,从前的日子都还在,你一个电话他就来了,发发脾气耍耍小性子,为了你跑过十万里路。
  徐鲁想,赶快睡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
  问一句哦,大家站江措还是陆宁远?
 
 
第19章 
  睡到半夜,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徐鲁这一觉睡得很沉, 只当是做梦, 迷迷糊糊将被子胡乱捂上头顶继续睡, 想着不是说今晚有雷阵雨?怎么还没来。
  过了几秒, 好像有人在喊什么。
  她还以为是在读大学的时候,方瑜在楼下喊她, 她听不清,只觉得浑身酸痛, 筋疲力尽,一丝力气都使不上一样,想回句话也没劲, 脑袋一沉又睡过去。
  渐渐地, 呼吸难受, 直接被呛醒。
  她锤着胸口一把掀开被子,大口喘气,嗓子被呛的厉害。她很快意识到什么, 匆忙捂着口鼻下床,去开门,却打不开。她明明记得从里面反锁了, 可现在怎么推拉都没用。
  有烟从门缝里渗进来,徐鲁又跑去开窗。
  这边的镇子大都是依山野而建, 一个镇子不到上千户,几条街,大门朝着街道, 后院都是田野和庄稼。房间里就一扇窗,双层玻璃,里头一扇,外头又加厚了一扇木板,像是被人从外头拴住了,根本推不开。
  想起洗手间还没水,徐鲁心底一沉。
  她只能去砸门,可外头好像没人听到一样,一点声音都没有。她吸进了一些散烟,喊了几声已经被呛到。
  隐约只听到远处有骚动,她使劲叩门。
  “有人在吗?”徐鲁喊了一声被门缝下溜进来的烟呛了一口,声音小了些,又接着喊,“帮帮忙。”
  烟雾渐渐的已经爬进了屋子,徐鲁靠着门坐在地上,手上还在一下一下的敲着门,一边喊一边咳嗽,力气和声音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小了下去。
  她手里握着没有信号的手机,目光昏沉。
  以前不是没想过生命到最后一刻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就连方瑜也会问她“临死前做一件事的话,你会做什么”这样的愚蠢问题。
  她当时想了想,忽然笑了,问方瑜:“你说我要是有一天真死了,很久以后他回来了,会不会问起我,然后对方说‘你说妍妍啊,几年前就走了’,他会是什么样子?”
  方瑜骂她傻,说死了什么都没了。
  徐鲁后来想了很久方瑜那个问题,她做记者这几年比谁都拼命,哪里危险去哪里。那一年去偷拍一场毒窝交易差点没了命,躲在厚厚的垃圾堆里的时候,她想,如果方瑜再问她一遍,她会说:“想听他叫我一声妍妍。”
  屋子透不过气,烟雾缭绕。
  徐鲁眼睛都快酸的睁不开了,可她意识还清醒着,听到有人一声声喊她的名字。她想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怎么这声音这么像他呢。
  她猛地一震,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甚至连嘴巴都不想张开了,她就那样靠着门,闭着眼睛,想象着他着急起来的样子,面目有种可怕的平静。
  而门外走廊,江措正一间一间找。
  火是从库房烧过来的,弥漫的很快。还未完全铺上二楼,主要围绕在一层。
  他今天跑了南坪好几趟,都没找见人,想来晚上总该找地方住,这一片的镇子就这一个。他前脚刚到,就听见有人喊救火。
  旅馆的住客听见着火都跑了出来,江措在人群中没有看见那个瘦弱的身影,心下一沉,一边跑一边将衬衫脱下来捂住口鼻就往里冲。旅馆环境设施差,没有消防栓和灭火设备,除了人力毫无办法。
  江措一边找一边大声喊:“还有人吗?!妍妍?”
  没有人回应,火势太大,把江措给逼的退了出来。
  他脸上落了一层黑灰,黑色背心紧贴着胸腹,汗都浸湿了。衬衫被他用来煽火和浓烟,也已经脏的不成样子。
  江措推开人群,找到旅馆老板,脸色阴沉,道:“你这晚上有个女孩子过来吗?瘦瘦的,长头发。”
  老板看着这大火,没好气道:“没有。”
  江措皱眉:“附近还有别的旅馆吗?”
  老板:“不知道!”
  江措一把揪住男人的领子,眼神像攥着把火,咬着牙厉声道:“我他妈问你话呢?!有没有?!”
  旅社老板被那眼神吓的呆住了,结巴道:“没……没有。”
  江措慢慢松开手,深吸了口气。他四周环视了一圈,忽然想起什么,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举起就问:“好好想想,见过吗?”
  老板哆嗦道:“有点眼熟。”
  那是徐鲁十八岁的照片,扎着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呲牙咧嘴笑起来,眼神干净又清澈。她和同学出去玩用相机拍的,江措还记得他跑去网吧帮她给同学传QQ照片,偷偷导出一张存在自己手机里,这事儿她都不知道。
  见江措目光狠厉,老板又接着道:“长头发,倒是有一个女的,穿着毛衣背了个包,我也没细看。”
  话还没说完,江措吼断:“哪个房间?!”
  “好像是一楼……”
  江措半分犹豫都没有,又重新冲进火海,迅速在脑子里把旅馆的布局过了一遍。他刚刚把一楼都差不多推开门检查遍了,靠走廊尽头那两间没法靠近,浓烟太大,头顶还有流淌火。
  他瞳孔陡然一缩,将视线定格在了走廊深处。
  江措心底生起了一阵愤怒和恐惧,脸颊吸进两个深坑。浓烟扑鼻,江措一手挥着烟,不顾一切的往尽头跑,大声用力嘶喊着:“江妍?!给老子出声!”
  一阵烟猛然从鼻子进入,徐鲁忽的急促咳起来。
  这一咳就停不下来,难受的胸腔都要被撕开一样。她一手扶着地,弯着腰反呕,耳边传来一阵撞击门的声音。
  咚、咚、咚——又重又急。
  门“啪”的一声被撞开,徐鲁侧过脸还没看清他的样子,就一头栽倒下去,只觉得脖子被一个温热的大掌托着,结实,有力,很快没了意识。
  凌晨两点,雷阵雨到。
  这场雨彻底将旅馆的火浇灭了,只留下熄灭后的一地破败。天上的惊雷一个接一个,轰隆隆的声音快要将大地震裂,雨水急速的砸在地上,像要把这镇子的黑夜砸开。
  小镇除了雨声,静悄悄的。
  徐鲁醒来是在一个小时后,雨还在下,轰隆隆的雷声也没停。她睁开眼脑子空了好一会儿,只觉得周围很安静。
  她从床上坐起来,扫了四周一眼。
  房子很小,一张床,一个柜子,一面桌子,一把椅子,地面很干净。椅子放在床边,应该是有人在这坐过。
  门口这时有响动,徐鲁抬眼看过去。
  江措拎着水壶,一手还搁在门把上。
  他只穿了一件黑色背心,下摆塞进裤子里。或许是常年训练的缘故,手臂上肌肉结实,宽肩窄背,胸前两块腹肌挺起,下颌紧绷。
  徐鲁没说话,将头扭向一边。
  江措看了她一眼,走了进来,顺手关上门,走到桌前放下壶,也不说话,只是背靠着桌点了根烟。
  屋子里太静,静的她背后都起了寒意。
  他的脸色冷的让她害怕,徐鲁慢慢抓紧被子。她有些预感到会发生什么,想到这莫名的平静下来。
  她张了张嘴,低着头半晌道:“给你添麻烦了。”
  江措没有说话。
  她也不看他,接着道:“我来这有事要办,很快就会走的,不会耽搁太久,如果给你造成困扰,我先道个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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